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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闲凉(妾本闲凉)-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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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全儿笑了起来,这一次倒是多几分从容。
  “我们府里廷之大公子,自小患有腿疾,一直也没能治好。”
  “二奶奶遣我来问,看看张大夫是不是有空给看看。一时没空也不打紧,什么时候有空,将军府这边都能等。”
  “这样啊……”
  纪五味皱了皱眉,琢磨着便要去知会师娘与师父。
  没想到,一抬眼,就瞧见顾觉非已经走了出来,一时便放下了铡刀:“大公子,您吃好了?”
  顾觉非就站在不远处。
  他已洗漱妥当,眉目清朗,双目干净且深邃;一手放在身前,一手负在身后,则是一身的从容。
  大堂是喧闹的,他那一角,却是安静的。
  潘全儿听见纪五味这一声,随着抬起头来看去,便有些惊讶。
  他见过的达官贵人也不少了,一眼就看出这人身份不普通来。只是他毕竟以前也没见过顾觉非,当下也没出声。
  顾觉非出来,本是打算告辞。
  只是他没想到,一出来竟然就听见了“将军府”三个字,一时不由多看了潘全儿一眼,也注意到了他腰间挂着的将军府牌子。
  将军府,二奶奶,大公子……
  算算,这说的,竟然是薛况和那个胡姬生的庶子?
  顾觉非心下,一时觉得古怪起来。
  若他没记错的话,这个叫做薛廷之的庶子,平日里该不很受陆锦惜的待见,在将军府也向来没有什么存在感。
  瘸腿就瘸腿,一个胡姬所生的孩子,血统不正,谁会去关心?
  可现在……
  他竟然听见眼前这个仆役说,陆锦惜要找鬼手张给这庶子治腿?
  真是……
  什么稀罕事都出来了。
  顾觉非的目光,从潘全儿的身上转开,面上则带着温文的微笑。
  他所思所想,半点都没显露出来,只走到近前来,对纪五味道:“搅扰了你们一夜了,这会儿也该回去。不过我看你师父那边正为人号脉,倒不好上去打扰。还劳你一会儿帮我告辞,便说我过不久再带酒来,告今日不辞而别之过。”
  纪五味有些惊讶。
  不过想想也是,一夜没回,太师大人肯定会担心啊。
  他连忙笑起来:“那您路上小心,我一会儿便跟师父说去。”
  顾觉非点点头,便直接出了回生堂。
  回头一看,那一副楹联还挂着——但愿世间人无恙,何愁架上药沾尘?
  “何愁架上药沾尘……”
  他念了一声,忍不住笑起来,转眼却想起了薛况,又想起了自己的前路,竟有些迷茫起来。
  所幸眼下闲着也没事做,要回太师府,也不差这么一时半会儿。
  顾觉非琢磨了一会儿,便顺着街道走下去,入了内城门,直接往长公主府去了。
  永宁长公主的宅邸,乃是先帝爷赐下,当时还是“公主府”。
  后来嫁给了将军府二房的薛还,便扩建了一番;待得萧彻登基,又改了“长公主府”,再次扩建了一番。
  如今,已算得上京城数一数二的府邸了。
  顾觉非与永宁长公主乃是熟识,昔年也曾到访。所以,门口的下人,直接就引了他入内。
  六年不见,他只觉得长公主府又富丽了一层。
  假山林立,亭台如画。长廊上挂着各色的鸟雀,下头栽着的海棠,已经有不少开了,更显得一派鲜妍。
  人一进来,就有几个已经得了信儿的侍女因他往暖阁里坐,又端来了茶点。
  “大公子可也有好久不见了,奴婢们都还念叨您什么时候会来呢,不成想禁不得念。不过您今儿来得不赶巧,长公主昨夜喝得多了些,还没起身呢。”
  喝得多了些?
  顾觉非一听,想起昨日筵席上与永宁长公主眉来眼去的那一位,顿时一哂:“是我太久没来,竟忘了。我坐等一会儿,无妨的。”
  侍女们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来,便都捂嘴一笑。
  因为伺候在永宁长公主身边多年,也知道这一位与长公主交好的公子是什么脾性,所以她们也不多话,无声退到了一旁去。
  红木雕漆小方几上,茶盏点心都已经放好。
  不过,也有几本闲书放着,更有一册崭新的蓝皮簿子放在上面,也没标注什么字。
  顾觉非看见了,却没去翻,只端了茶来吃。
  就这么等了差不多有两刻多近三刻,永宁长公主才打外面走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恹恹,即便是有精致的妆容,也掩之不住。
  一见了顾觉非,她便没忍住,扯着嘴角,笑了一声:“你顾觉非这般的不解风情,不晓风月,上山当和尚,倒是顶顶合适。这二十九年找不到媳妇儿,难保不是活该呢!”
  顾觉非顿时无言。
  男女之事,他平素克制,自是不知诗中所言的“*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到底是个什么感觉。
  永宁长公主开口这一句,夹枪带棒的,他怎么听不出来?
  只是实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罢了。
  见他不说话,永宁长公主这才轻哼了一声,解了几分气。
  侍女们已又端了新茶上来,她接了,喝了一口,醒了醒神,才向顾觉非道:“这一大早的,你不在太师府里陪老太师,却来了我这儿。身上酒气虽淡,却不大盖得住。这是一夜没回?”
  永宁长公主浸淫朝堂多年,从来都是精明人,很少有事情能瞒过她。
  顾觉非也不问她到底是自己看出来的,还是听了下面耳目传的消息,只拿了一块莲蓉糕,咬了一小口。
  “我跟他是什么光景,你也知道,犯不着再问我。”
  “老太师还是不信你?”
  永宁长公主瞧了他一眼。
  这时候,顾觉非已将一只胳膊,支在了旁边玫瑰紫的金钱蟒大引枕上,换了个比较懒散的坐姿。
  听她这问,他便忍不住摇头:都说了,犯不着再问。
  顾觉非笑起来,竟问道:“那长公主信我吗?”
  永宁长公主一时无话。
  她把茶盏放下了,挪了几上放着的那一本蓝皮簿子到面前来,便翻开了一页,慢慢看着。
  脑海中,却是六年前那一场变故。
  那时候,萧彻刚拿到薛况谋反的证据。
  里面包括这些年行军打仗的作战图,还有一些边关商旅往来的书信,当然也有被做过手脚的军饷账册。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人证。
  萧彻密召几个心腹大臣入宫,商议除去薛况之事。
  只是薛况向来忠心耿耿,自然有人不相信他会做此事,反而怀疑是有人栽赃陷害,矛头直指顾觉非。
  这些人提出,要彻查证据,还薛况一个清白。
  可也就是在这一夜,一场离奇的大火,将一切烧灭。
  所有纸面上的证据,都化作了灰烬。
  就连羁押在天牢的几个人证,都被人悄无声息地毒杀!
  只有其中一个命大,吃得少一些,毒发也慢一些,竟硬生生撑到了被人发现的时候。
  也就是这个人,临终之前,向着当时去处理此事的太师顾承谦,吐露了“真相”……
  “是我顾觉非污蔑薛况,又怕被人查出蛛丝马迹,所以杀人灭口……”
  顾觉非悠闲地喝了一口茶,品着舌尖上化开的那一股清香,声音里则是漫不经心的味道。
  “您说我有这么大能耐,都能悄无声息渗透天牢,给犯人下毒了,怎么就没钱备个见血封喉的剧毒呢?”
  还吃得少,死得慢!
  这是顾觉非二十九年来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他向来自诩天下第二的聪明人,第一都是为谦逊虚留的。
  若他要杀人灭口,必做得比这隐蔽千倍百倍。
  怎么可能被人拿住话柄?
  还来个“毒不死”,留了一番心不甘情不愿的“临终真相”!
  所以他至今想起来,都觉得又憋屈又好笑。
  好笑,是因为对手竟用了这么个侮辱他智谋的伎俩来对付他。
  憋屈,则是因为这手段虽简单,却干脆又直接,销毁了证据,还能给他制造麻烦,让他们从内部土崩瓦解。
  “信任他的大臣,暗中烧毁证据的人,还有能渗透天牢去下毒的人。他薛况,能在边关带兵打仗,也能在京城拥有这样深厚的根基……”
  顾觉非把玩着茶盏,浅淡的口吻里,已经多了几分森然。
  “六年前这一场争斗,到底是我,输了他一筹。”
  “……”
  永宁长公主说不出话来。
  她注视着顾觉非良久,似乎想要看清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可到头来,才发现他眼底,好似有淡淡的疲惫。
  是啊。
  怎么可能不累呢?
  薛况到死,也是大夏的大将军。
  顾觉非无法剥下他身上任何一层荣耀,甚至不得不让他葬身在战旗黄沙之下,马革裹尸而还。
  到底谁输,谁赢,难以定论。
  永宁长公主心头亦有几分复杂,她笑着叹了一声:“你输了,丢的是父子情分;他输了,一命归西,无处葬身。”
  一命归西,无处葬身?
  顾觉非听了,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他薛况有盖世的计谋,世人到底都小瞧了他……”
  这话说得没头也没尾,永宁长公主听不明白。
  她与顾觉非,实在是很熟了。
  他也就在她这里,才露出几分懒散不羁的真性情来,偶尔也说一些很神经的话。
  所以,此刻她也不问。
  手边的蓝皮簿子才翻了一页,永宁长公主叹了一口气,看得不很满意,又往后翻了一页。
  顾觉非来的时候就瞧见这东西了,不过没翻。
  这会儿见永宁长公主翻起来,一面看还一面皱眉,他便一笑:“哪个贪官污吏,又孝敬了好东西上来吗?”
  永宁长公主抬头,气笑了。
  她只把那簿子向顾觉非一推:“若是那等要紧的账册,本宫能放在这里不成?只怕一回头就成了你手里的把柄。”
  顾觉非当然也就是开个玩笑。
  他接了这簿子一看,才知道竟然是花名册:每页上都留了一张画像,旁边标注着姓名籍贯出身性情。
  “都是二十五往上的年纪,要么没娶,要么待续弦……”
  大半都是京城人士,这上面每个名字,顾觉非都知道一二。
  所以这一翻,脸上神态,便有些似笑非笑。
  永宁长公主一见,不由皱了眉:“怎么了?”
  顾觉非看她一眼,又翻了几页,都懒得再翻了,只道:“这名册,怕是媒婆说媒用的吧?个个都玉树临风,品性好得能上天。”
  这家伙,太敏锐了。
  永宁长公主没忍住笑出来:“你自来是惊才绝艳惯了,天下能入你眼的也没几个。可本宫看名册上的人,都还不错。我侄媳挑夫婿,能跟你挑夫人一样么?”
  “……侄媳?”
  那一瞬间,顾觉非眼皮一跳。
  他险些怀疑自己是听错了:永宁长公主侄媳不少,但需要“挑夫婿”的,着实多不起来啊……
  “你也知道,当初薛况与她,本就是一桩孽缘。”
  永宁长公主叹气,因与顾觉非相熟,都不用卖关子。
  “如今薛况已去,我不忍见她还在那府里磋磨,跟个活死人似的。眼下,便想为她挑选一二。你方才翻了许多,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
  顾觉非手指尖搭在那纸页上,就好像又搭在了那一方雪白方巾上。
  微妙的感觉,如同涟漪一般,渐渐泛出。
  他低垂了眉眼,谁也看不到他深深的眼眸底下,划过的,到底是温暖的和风,还是冰冷的刀光……
  唇角一勾,便是无声的微笑。
  顾觉非慢慢松开了自己的手指,尽量让那种微妙的感觉,脱离自己,才慢慢道:“怎么样……我看这些人,都不怎么样。”
  “……”
  永宁长公主感觉自己被噎了一下。
  顾觉非却仿佛没看到,只念着面前那一页:“协办学士孟大人家的四公子,孟瑾,丙辰科进士,丧偶,性情宽厚,仪表堂堂……”
  念到此处,话音便一顿。
  他抬眸瞧了永宁长公主一眼,淡淡道:“这人乃我同科进士,琼林宴上我见着,是张麻子脸。”
  这年头,麻子脸也能说是仪表堂堂了。
  永宁长公主听得手一抖。
  顾觉非又翻了一页。
  “刑部左侍郎周德元,家贫,年三十二,未娶妻……”
  “这倒也是,外室不能算妻。”
  “我不大记得了,他包在槐花胡同的那两个,哪个勾栏出来的来着?”
  永宁长公主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把茶盏放下。
  顾觉非翻了第三页,见上头的名字,竟笑了起来。
  “这个倒是不错,卫家二公子卫倨。”
  “今年二十七,才死了老婆。”
  “他家一门荣华,偏偏他本人草包一个,废物一介,烂泥一把。卫老不死的扶了他十来年,愣是没贴上墙。”
  “人虽次了点,可但凡有点手腕嫁进去,都能磋磨死他。”
  “如此一来,荣华富贵,不在话下啊。”
  永宁长公主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顾觉非指腹划着,就眼见着这一页一页打自己面前翻过,便随意地一松手,任由这花名册合上了。
  他转头来看着永宁长公主,语气悠闲。
  “京城里这个年纪还数得上号的,没一个我不熟。您要给自己侄媳挑个夫婿,又何必叫人制这劳什子的名册?问我不比旁人都靠谱么?”
  永宁长公主皮笑肉不笑:“问你?你顾觉非自是目无下尘,舌头上涂过砒^霜的,什么人到了你嘴里能有个好?”
  “长公主这可就是冤枉我了。”
  顾觉非摇了摇头,端茶喝了一口,修长的手指掀了盖儿起来,雅致又从容,养眼极了。
  “您说这天下能入我眼的没几个,目今却正好有一个,算年纪也不与您侄媳相差多少。”
  能入顾觉非眼的?
  永宁长公主知道他交游满天下,说不准真有,于是问道:“你倒说说?”
  顾觉非放了茶盏,不疾不徐地开了口。
  “这人也是丙辰科的进士,未有妻妾。”
  “四书五经熟读,明经策论全通;生得一副堂堂的好相貌,举手投足尽为君子之态。”
  “其处事周全,算时少有遗策。”
  “其待人妥帖,钻玲珑心七窍。”
  永宁长公主暗道:这个倒是不错。
  她来了几分兴趣:“照你这样说,功名有了,也没妻妾,该是个品行端正的。只是不知,家境如何,家中人口如何?”
  顾觉非微微眯眼,似乎在思索。
  “家境么……”
  “一门荣华,门楣甚高。”
  “家中人口更是庞杂,数本门约莫三五百人,旁族支脉则不可尽数。”
  “不过此人年幼失母,金榜题名后便与其父生隙,所以家族门楣,倒一概不必理会的。”
  “……”
  为什么听着,觉得有点熟呢?
  永宁长公主看着顾觉非这一脸的淡然从容,忽然就心头一跳,生出万般的惊怒来,差点把刚端的茶盏摔在地上!
  “你怎么敢?!”
  顾觉非刀裁墨画似的眉眼,染着三分真假不知的笑意,好似根本没听见永宁长公主这话。
  他面无波澜,口气淡淡,续上自己先前的话:
  “此人姓顾,名觉非,表字让先,今年二十又九——”
  “长公主觉得,我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一点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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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1章 人面兽心

  怎么样?
  他竟然问她怎么样?
  那一刻;永宁长公主觉得顾觉非是在跟她开玩笑。
  顾觉非要什么女人没有?
  竟然来凑陆锦惜的热闹?
  薛况怎么死的;旁人不清楚,他们还不清楚吗?
  就算他薛况有心谋反,是个乱臣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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