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归-第2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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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远侯府夕霞院。

　　　　顾夕的房间一向是最精致最有品味的，每样物件儿都摆设得恰到好处。

　　　　正如它的主人，温婉大气，宁谧静好。

　　　　今日却一反常态，整个主屋都乱作一团。

　　　　各种颜色和款式的衣裳扔得到处都是，屋子的主人却还在不知疲倦地从衣柜衣箱中翻出更多的。

　　　　点翠带着四名小丫鬟，五个人一起忙着整理满屋子的凌乱，依旧赶不上顾夕破坏的速度。

　　　　小丫鬟们年纪小，伺候主子的时间也短，哪里敢劝自家夫人半句。

　　　　唯有点翠紧紧跟在顾夕身后，伺机劝说她几句。

　　　　然而，今日的顾夕却无比执拗和执着，任凭点翠怎么劝说都无动于衷。

　　　　屋子越来越乱，气氛也越来越沉闷。

　　　　终于，在不知道折腾了多久之后，顾夕像是气力完全耗尽了一样，整个人软倒在衣裳堆里。

　　　　鬓发散乱，神情紧张，双目通红。

　　　　最后竟抱着双膝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点翠吓坏了，向来精明干练的她跪在顾夕身边有些手足无措。

　　　　她今年十九岁，被提起来做顾夕的大丫鬟已经五年，却从未见过自家夫人这般失态的样子。

　　　　要知道夫人可是京城里最端庄优雅美丽动人的贵妇，从来都是自信的、稳重的、大气的，今日简直太反常了。

　　　　不就是收到了永福公主的请柬么？

　　　　不就是明日准备去福王府做客么？

　　　　身为内阁首辅嫡女，一品侯夫人，大大小小的宴会参加过无数次，什么样的场合都经历过。

　　　　更何况只是去闺中好友府上做客，根本不至于这般失态。

　　　　顾氏双娇美名远扬，不仅仅容色姝丽，姐妹俩都是最懂得打扮的人，何至于连一套得体的衣裳都找不出来。

　　　　是的，顾夕今日之所以这么失态，就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衣裳。

　　　　点翠虽然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但这话她已经听了近一个时辰。

　　　　直到现在，抱着双膝哭泣的顾夕，嘴里犹在断断续续道：“我……我到底……该穿哪件衣裳……”

　　　　竟像是魔怔了一般。

　　　　点翠不敢擅自做主，要知道这遍地凌乱的衣裳可不止冬装，连早已收在衣箱里的夏装都被翻了出来。

　　　　再不懂装扮的女人也不至于连这个都分不清楚，所以今日真是出大事了。

　　　　她急急站起身来，匆匆朝张嬷嬷的屋子奔去……

　　　　※※※※

　　　　一夜北风，阴沉沉的天空中飘起了大雪。

　　　　不同于前些日子的碎雪，今日的雪虽然还不至于被比作鹅毛，却也非常可观。

　　　　打扮得齐齐整整的豆豆依照元徵的吩咐，一大早用过早饭，带着采青采桑和胖麦穗儿来到了元徵的书房。

　　　　不施粉黛的素净小脸儿，两腮泛着淡淡的粉红，气色极佳，一双水眸灵动逼人，熠熠生辉。

　　　　虽然衣裳比平日穿得多，又披着月白色绣绿萼梅花的斗篷，依旧难掩玲珑的身段，窈窕纤细婉约动人。

　　　　元徵早已候在书房多时，见二闺女盈盈走来，他含笑迎了过去。

　　　　行至豆豆面前，他满足地赞叹：“我元宗之的二闺女，京城第一美人当之无愧！”

　　　　要知道元徵并不是好色之徒，也从来不和旁人谈论女子的容貌。

　　　　更何况现在面对的是自己的女儿，这般夸赞实在是有些老王卖瓜的嫌疑。

　　　　豆豆本来有些阴郁的心情却因为这句话变得飞扬起来。

　　　　不管自己当不当得第一美人，从爹爹嘴里说出这句话她都是开心的。

　　　　她的小脸越发红润起来，娇声道：“爹爹——”

　　　　元徵朗声笑道：“漂亮的闺女自然要带出去给人看看，再过一年半载闺女就归了别人家，想炫耀都没有机会了。”

　　　　说罢牵着豆豆的小手朝侯府侧门走去。

　　　　马车是早就备好的，父女俩一辆，丫鬟们一辆。

　　　　两人都坐稳后，吴金贵一抖马缰，马车哒哒朝府外驶去。

　　　　这不是豆豆第一次乘坐元徵的马车，也不是第一次随着爹爹出门，可一想到此行的目的，她不由得紧张起来。

　　　　看大白汤圆和爹爹的架势，今日她势必要认亲的。

　　　　认了亲之后呢？

　　　　她还能叫元沅么？元宗之还会是她的爹爹么？

　　　　苦水胡同这条路她进进出出多少次，从未想过出去之后还能不能回来。

　　　　可今日……

　　　　这条路对她而言似乎成了单行道，出去后仿佛就再也回不来了。

　　　　豆豆忍不住从斗篷下伸出小手，死死揪住了元徵的袖子。

　　　　她不要做别人家的闺女，不想唤别的男子为爹爹。

　　　　元徵自是感觉出了她的不同寻常，轻笑道：“沅儿很紧张？”

　　　　豆豆才不愿意被爹爹取笑，咬了咬唇瓣道：“沅儿不紧张。”

　　　　元徵握住她的小手道：“为父的衣袖都快被你捏坏了。”

　　　　饶是他这般打趣，豆豆依旧没有松开手的打算，她嗫嚅道：“爹爹，我还能回来么？”

　　　　元徵用另一只手抚了抚她的鬓发：“当然，你是我的闺女，不回家还想去哪儿？”

　　　　豆豆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靠在元徵的肩膀上，眼泪簌簌而下。

　　　　元徵轻声安抚道：“傻闺女，我元徵两个闺女，沅芷湘兰一个不能少，揽月挽星都不能缺主人，谁要敢来和我抢闺女，我让他有来无回倾家荡产！”

　　　　他的声音很柔和，但说到有来无回倾家荡产的时候却又铿锵有力，让人闻之生畏。

　　　　豆豆心里暖洋洋的，自从八年前她有了父亲，她的人生就多了一重倚靠。

　　　　爹爹不像姑父那样能骑烈马拉硬弓，却和姑父一样为她这个孤女撑起了一片宁静祥和的天空。

　　　　她喃喃道：“爹爹，让马车跑慢一点，我想和爹爹多待一会儿。”

　　　　元徵笑道：“那为父今日是不是去和永福公主商量一下，咱们不嫁霍骁了，反正为父有钱，养我二闺女一辈子没有问题。”

　　　　豆豆终于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半晌之后才道：“爹爹，当初您决定收养我的时候知道我的身世了么？”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其实必须认真回答。

　　　　知道身世才愿意收养，和收养之后才知道身世，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很大。

　　　　元徵当然知道其中的差别，他毫不犹豫道：“为父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才认你做女儿的。”

　　　　豆豆眼泪再次流了下来。

　　　　无论今日遇到什么情况，能得爹爹这一句话，她这辈子没有遗憾了。

　　　　ps：今天有些小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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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章　这一声娘

　　　　福王府润玉园。

　　　　永福公主也是起了个大早，立在廊下翘首以盼。

　　　　见福王搬了个小板凳儿坐在一旁凑热闹，她不高兴道：“父王，大冷的天儿您不多睡会儿，坐这儿干嘛呢？”

　　　　福王指了指身边的炭盆道：“本王暖和着呢，在这里陪我闺女赏雪。”

　　　　永福公主没好气道：“我在辽东生活那么多年，多大的雪没见过？才不稀罕赏什么雪呢，这不是心急么！”

　　　　福王笑道：“有什么好急的，外孙媳妇儿认亲是件大好事儿，我家的小扁豆终于有亲娘疼喽。”

　　　　永福公主不想搭理不着调的父王，您要是不着急，干嘛跑这儿来吹冷风。

　　　　“臭小子呢？这么大的事儿他倒是睡得着，这般时候还不起床。”福王像是坐不住了，站起身来走到永福公主身边。

　　　　永福公主把手往袖子里拢了拢：“他哪儿有那么好的耐心，早到府门口候着小扁豆去了。”

　　　　福王笑道：“这猴急的样子才像本王的外孙！”

　　　　父女俩正说笑，只见王府大管家举着一把油纸伞匆匆跑了过来，远远就回道：“王爷、公主，武宁侯夫人到了。”

　　　　永福公主道：“父王您回屋去歇着，我去迎一迎阿夕。”

　　　　福王冲她摆了摆手：“去吧。”

　　　　一旁的侍女赶紧把伞撑起来，扶着永福公主走出了润玉园。

　　　　今日认亲事关重大，顾夕身边的人除了张嬷嬷外，连点翠都不知道实情。

　　　　所以她今日进了王府后，把点翠和其他的丫鬟婆子全都留在了外院，只带着张嬷嬷一人来到了垂花门处。

　　　　纷纷扬扬的大雪中主仆二人显得形单影只，让人看了心酸不已。

　　　　永福公主急急走到顾夕身边，见她今日一改往日素雅的着装，穿了颜色明亮温暖的橘粉色袄裙，妆容也比往日稍浓，心下了然。

　　　　阿夕也是用心良苦了，怕素雅的装扮让小扁豆觉得清高冷淡，过于艳丽华贵又不够亲和，最终选择了这样温暖又不刺眼的颜色。

　　　　只是这有些稍浓的妆容。

　　　　想必是一夜无眠，怕苍白的面色吓到小姑娘……

　　　　顾夕声音隐隐带着一丝沙哑：“阿曦，你看我今日的样子还成么？妆容会不会太……我今早脸色实在是太糟糕了。”

　　　　永福公主握住她有些冰凉的纤手：“阿夕天姿国色，不论做什么样的装扮和妆容都好看得紧，沅儿一定会喜欢的。”

　　　　顾夕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鼓励，脸上的线条终于柔和下来。

　　　　张嬷嬷也像是松了一口气，昨夜无眠的人又岂止二小姐，她这个老婆子也是辗转反侧。

　　　　只盼老天爷开眼，让二小姐顺利认回女儿。

　　　　小小姐有再多的怨气都撒在她这个老太婆身上，都是她的错……

　　　　永福公主笑道：“阿夕，随我回屋喝口茶暖暖身子，待会儿沅儿也该到了。”

　　　　顾夕点点头，主仆二人随着永福公主一起走进了内院。

　　　　霍骁在王府侧门处已经等了半个多时辰。

　　　　方才顾夕的马车抵达的时候他并没有出现。

　　　　他从来不是个胆小怯懦的人，但却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未来的岳母大人。

　　　　两人同在京里住了很多年，他又一直背着“准女婿”的名头。

　　　　但因为十多年前的一幕，让他对这个婚约极其反感，从此以后再也不愿意见到顾夕和裴锦歆母女。

　　　　如今真相大白，他心爱的女孩儿和当年认定的未婚妻是一个人，这才觉得这些年似乎有些失礼了。

　　　　不仅没有主动去探望过准岳母，甚至还用尽了各种手段避免同她见面，如今又要娶她的女儿，饶是他脸皮够厚也有些不好意思。

　　　　最重要的是，永福公主那一日出卖儿子的时候十分干脆，可小扁豆今日会有什么表现他还真不敢打包票。

　　　　那晚在云霓山庄她答应得好好的，可真到了见面认亲的时候会出现什么情况？

　　　　向来不信神佛的霍小王爷恨不能跪地祈祷，老天爷一定要保佑今日他的小媳妇儿争气一点，千万不要掉链子。

　　　　哒哒的马蹄声远远传来。

　　　　霍骁再也忍不住从侧门里走了出去。

　　　　马车在王府侧门处停了下来，首先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准岳父大人元宗之。

　　　　霍骁上前行礼：“霍骁见过元大人。”

　　　　元徵微微颔首，亲自替二闺女打起了车帘子。

　　　　霍骁上前一步伸出大掌，做好了把小媳妇儿搀下马车的准备。

　　　　豆豆的情绪早已经恢复了正常，见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子以这般谦卑的姿态对待自己，心里感概万千。

　　　　吏部尚书打车帘子，霍小王爷亲自搀扶，完全是女王般的待遇。

　　　　她如果再退缩、再矫情，如何对得起他们这份真心诚意。

　　　　豆豆把玉白纤细的小手放进霍骁温暖干燥的大掌中，迈着优雅沉稳的步伐下了马车。

　　　　霍骁一看她的模样心里瞬间敞亮起来，一颗心也落在了实处。

　　　　这就是他心爱的女孩儿，看似柔弱纤细，却有着常人无法比及的勇敢。

　　　　一旦下定决心去做某件事，她会一往无前，干净利落。

　　　　他相信今日的认亲会无比顺利，顾夕姨母的愿望绝不会落空。

　　　　一行人都不多话，乘软轿来到了垂花门。

　　　　又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他们抵达了润玉园。

　　　　润玉园正房中，福王、永福公主、顾夕、张嬷嬷听到脚步声全都站了起来。

　　　　豆豆随着元徵和霍骁走到正房门口，脚步却停了下来。

　　　　元徵和霍骁一起扭过头看着她。

　　　　豆豆深吸一口气，脸上漾起甜美的笑容对元徵道：“爹爹，我的亲生父亲是武宁侯么？”

　　　　元徵和霍骁的心同时一紧，随即又同时一松。

　　　　他们不应该吃惊的，沅儿（小扁豆）的聪明从来不输给任何人，她能猜出自己是顾夕的女儿一点都不奇怪。

　　　　元徵伸手拍了拍豆豆的肩膀：“当然。”

　　　　顾夕品行端方高洁，这一点毋庸置疑。

　　　　“那就好。”豆豆伸手轻轻推开了虚掩着的房门。

　　　　润玉园的正房十分宽敞，一男三女四个成年人都用期盼而热切的眼神望着美丽无双清新动人的女孩子。

　　　　然而今日豆豆的眼中只有那个一身橘粉色衣裙风华绝代的女子。

　　　　那是她的亲生母亲，曾经渴盼过无数次，又艳羡过无数次的春水般的眸子，是属于她母亲的……

　　　　“娘——”豆豆的声音甜美娇脆，毫不犹豫地开启了人生的第一次。

　　　　这一声娘，让顾夕的人生得以圆满，让她泪如泉涌，让她铭记终生……

　　　　ps：这就是作者君心目中最好的扁豆，最好的相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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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七章　双倍宠爱

　　　　顾夕是三个孩子的母亲，这不是人生第一次有人叫她娘。

　　　　但此时此刻豆豆脱口而出的一声“娘”，让她觉得自己的心都化了。

　　　　为了今日和女儿相认，她紧张了不知多少时日。

　　　　怕女儿怪她，不肯认她。

　　　　总以为会经历许多坎坷崎岖才能让女儿接受她。

　　　　尤其是这么多年来她面对的又是裴锦歆那样骄纵任性的女儿。

　　　　原来她的女儿是这样乖巧懂事的小姑娘，和她当年怀孕时期盼的一模一样。

　　　　不，比她期盼的更加美好一万倍……

　　　　端庄优雅聪慧伶俐的顾夕呆了、痴了，像一座带着笑容含着热泪的雕像。

　　　　连心心念念的一声娘都忘了去应答。

　　　　张嬷嬷也呆了，她上了年纪很少随着顾夕出门应酬。

　　　　两年前元徵一家回京她难得一起去了靖南侯府，却没能见到众人口中和顾氏双娇一模一样的元二姑娘。

　　　　之后再也没有机会同豆豆见面。

　　　　这才是她的小小姐，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

　　　　永福公主见主仆二人全呆了，忙拍了拍顾夕：“阿夕，你不是说最想听沅儿唤你一声娘么……”

　　　　顾夕瞬间清醒，跌跌撞撞朝豆豆扑了过去：“沅……娘亲的宝贝儿……”

　　　　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仪态，什么礼数。

　　　　此时的她就生怕宝贝女儿得而复失，生怕眼前的一切只不过是个美梦，梦醒了就一切都消失不见。

　　　　毕竟那样的梦她已经做了许多年，每一次都没有结果，每一次都是小女孩儿消失……

　　　　豆豆被顾夕紧紧抱在怀里，几乎快要透不过气来，甚至连肋骨都有些隐隐作痛。

　　　　原来看似温柔的娘力气也不小呐。

　　　　虽然抱得太紧有些憋闷，可她一点也不想挣扎，就想一直这样感受娘的温暖，一直嗅着娘身上独有的香气……

　　　　其实顾夕的力气一点也不大，最近吃不好睡不好的身体难免有些虚弱，这一抱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量。

　　　　张嬷嬷醒过神来噗通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