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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康志-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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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他终于决定了!
    “孙儿合刺,参见皇爷爷,皇爷爷万岁万岁万万岁!”小家伙郑重其事,有那么一点意思。
    半倚在龙椅内,完颜晟道:“你们都称呼朕万岁,普天之下又有几人万岁?人生七十古来稀,太祖驾崩之时,不过五十六岁。朕今年也五十六了,有时真感到力不从心呢!”
    这个话,可怎么接呢?
    合刺哭了,想哭又怕是失礼,忍又忍不住,看着着实令人心痛!
    完颜晟心中一酸,擦着合刺脸上的泪,回忆着青年的光辉岁月。
    遥想当年,他还叫吴乞买的时候,身材魁梧,力大无穷,有人说,他长得与宋太祖赵匡胤极为相似,也许,这是他成为谙班勃极烈一个原因呢!辽天庆二年,也就是18年前,阿骨打哥哥在“头鱼宴”上得罪了辽国天祚帝,天祚帝一直耿耿于怀。他知道天祚帝的为人,就利用秋山射猎的机会主动献技,亲手搏熊刺虎,敬献于天祚帝面前,并一再表达了女真完颜部人的耿直悍勇和对辽帝的一片忠诚,用行动化解了天祚帝的杀机。
    那是何等的英雄,何等的豪迈?
    就是在从那个时候起,他赢得了哥哥的信任,赢得了族人的心啊!
    起兵反辽之后,他没什么机会带兵上阵厮杀,因为要有人守家,家当然是不能丢的。
    哥哥驾崩,他继位为皇帝,麾兵灭辽,南下攻宋,只差那么一点就可以拿下汴梁,灭亡宋国。于是,大金武威,天下无双,做皇帝做到这个样子也该知足了吧!
    唉,真的老了。最近身体一直不舒服,老伤隐隐作痛,真的到了下决心的时候。
    完颜晟缓缓起身,皓月当空,身影伟岸,状若天人!
    “朕决定立完颜亶为谙班勃极烈,念其年幼,可安心读书,不预政事!”声音不大,却是无比的威严,在这寂寥的秋夜里传得很远很远。
    宗干、宗翰大喜,跪倒领旨,宗磐、宗固、宗隽等人惊得目瞪口呆。合刺一味哭泣不知是喜是忧!
    完颜晟道:“合刺啊,去给你的叔王们行个礼吧!”
    合刺战战兢兢来到宗室诸王面前,诸王连忙起身,现在身份不同了,人家虽然是子侄辈,却是半个君呢!宗磐还在发楞,宗固索性把他拉起来,免得失礼。
    看到儿子的样子,完颜晟心中又是一痛!
    合刺见礼,诸王回礼已毕,完颜晟道:“传旨:宋王完颜宗磐为国论忽鲁勃极烈,位在诸王之上,与宗干、宗翰共同辅政。宗磐为少师,韩昉为少傅,教导谙班勃极烈读书!”
    国论忽鲁勃极烈,在谙班勃极烈之下,却在国论左右勃极烈之上。合刺虽为谙班勃极烈,却象汉人的太子,没有任何实权,宗磐为国论忽鲁勃极烈,大权在握,倒也可安慰呢!
    听到这番旨意,宗磐神色缓和多了,跪倒叩头,泪流满面。
    明月高悬,宗磐且歌且舞:
    “天丁震怒,掀翻银海,散乱珠箔。
    六出奇花飞滚滚,平填了,山中丘壑。
    皓虎颠狂,素麟猖獗,掣断真珠索。
    玉龙酣战,鳞甲满天飘落。
    谁念万里关山,征夫僵立,缟带占旗脚。
    色映戈矛,光摇剑戟,杀气横戎幕。
    貔虎豪雄,偏裨真勇,非与谈兵略。
    须拚一醉,看取碧空寥廓。”
    这岂是臣子能唱的歌吗?
    当夜,很多人醉了!就在这浓浓的酒香,皎洁的月色下,金国悄然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
第一章 疾苦
           靖康六年三月的一天,官家偕大宁郡王微服出宫,竟把王放在平民之家,还要住满一月。
    那一年,王十四岁!
    官家回宫之后,接连召见虎贲都指、开封府尹、龙卫都指,御令三方秘密守护大宁郡王。
    可怜天下父母心,圣君亦为慈父也!
    ——《听裴谊讲那过去的事情》
    这里的一切都很新鲜,整齐的小院、别致的窗花、昏暗的油灯、慈祥的长者、屁大的孩子,还有门口那条不太友善的狗儿,叫做小花的,宫里没有这些东西,赵谌暂时忘却了原来的一切,享受着此刻的欢愉。
    昨天,父皇突然把他叫到福宁殿,说:“谌儿,想不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想不想过过普通人的生活?”
    赵谌自是不太话里的意思,道:“孩儿请父皇圣训!”
    父皇又道:“你大了,要知道民间的疾苦,要体味世道的艰辛,父皇想让你到一户普通人家,过一个月清苦的生活,你是否愿意?”
    高高的宫墙外的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赵谌不知道,真的想亲眼看一看呢!
    尽管心里愿意,表面还要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这叫喜怒不形于色,作为皇长子必须具备的素质,所以赵谌尽量平静地说道:“儿臣听父皇吩咐。”
    “好,”父皇显得很高兴,“要用心去体味你看到的一切,回来之后,写一篇象样的东西出来,可是记下了?”
    “是!”
    “能坚持下来吗?”
    “儿臣向父皇保证,一定能坚持下来!”
    就这样,他来到了郝老员外家,父皇丢下一句“还是过你们原来的日子,不要为他一人做任何改变,朕如果听说谁来这里送什么钱啊,物啊的,哼……”,然后就去了,他都没来得及向母后告别呢!
    在这里待了大半天,嗯,感觉还不错啊!
    郝强看着小,已经十岁了,比自己要小上四岁,就是一个小屁孩嘛!阿翁,父皇让他这么叫的,做的菜挺好吃的,都是原来没吃过的东西,很清淡,很爽口,也没什么不好啊!就是屋子里的油灯差一点,不但烟气大,还不亮,赵谌不禁问道:“阿翁,为何不用蜡烛?这个油灯,太暗了啊!”
    郝老员外笑一笑,道:“蜡烛是富人才能用的东西,咱们穷人哪用的起啊!一根儿蜡烛,这么长,最短的那种要四十文钱,再说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一个月只算蜡烛钱,就要一千二百文,够咱们一家的菜钱啦!”
    哦,原来是这样!
    嘴上打个哈欠,肚子一紧,来事了。很准的,每天都是这个时候,睡觉之前,一定要办的大事呢!
    “强子,取木桶来!”赵谌随口说道。
    “作甚?”强子正在做功课,先生留的功课不容易,实在是把强子难为坏了。
    “孤,哦不,我要出恭!”
    “什么是出恭?”
    郝老员外道:“出恭就是拉屎撒尿!”
    拉屎撒尿,那就更不对了,强子皱眉道:“撒尿呢,门口左边有一个大木筒,尿在里面;拉屎呢,院子西北角,那个围着篱笆的就是!”
    这怎么行,这又如何能行?
    赵谌面有难色,阿翁道:“你也一起去吧!”
    强子老大不愿意,噘着嘴,道:“走吧!”
    三月天,来到院子里还有些凉,赵谌打一个冷战,随着强子来到那个地方:一股恶臭钻进鼻子里,哎呀,真臭啊!借着月色,看上一眼:两块青石板铺在地上,中间是一个一尺不到的口子,应该就是……
    赵谌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松开腰带,右脚迈出去,身子向下沉,孰料,右脚踩空,身子猛地砸下去。
    “哎呀,”赵谌大叫一声,身子卡在两块木板之间,大腿处火辣辣地疼啊!
    听到叫声,强子急忙冲进来,一看堂堂的皇长子这个样子,“哈哈”大笑,居然忘了过来帮上一把。
    “混帐东西,还不把我拉起来!”赵谌恼羞成怒,脏字顺嘴就溜达出来了。
    强子虽小,父兄都是当兵的,天生的强硬性子,一贯吃软不吃硬,听到这话,叉腰怒道:“你说什么?”
    “混帐东西,怎么啦?”
    “你敢骂我混帐东西,再骂一声,我就一脚把你踹下去!”
    “你!”赵谌本是想骂的,话到嘴边,想到被踹下去可怕的后果,终于没有骂出来,这个混帐东西还真有可能把我踹下去吧!
    “唉呦,我的小祖宗啊!”阿翁急匆匆跑来,一把将强子推到一边,拉起赵谌。此刻,臭味越发强烈了。脚上粘呼呼的,莫非……
    低下头仔细一看,可不是吗!哎呀,真臭死了!
    赵谌怒道:“快把它脱下来,扔了!臭死了,臭死了!”
    阿翁也不嫌脏,将鞋子脱下来,先放到一边,顺手把自己的鞋子脱下,让赵谌穿了,扶赵谌出来,道:“就在外面拉吧!明早再收拾就是了!”
    说完,回头数落着强子:“你个倒霉孩子,怎么就不帮忙呢!”
    强子扭头就走:“哼,多大的人啦?拉一泡屎,差点掉茅坑里,羞是不羞?还出口不逊,对,就是出口不逊,羞是不羞?”
    人家进屋了,赵谌感到无地自容,低头道:“阿翁,我……”
    “嗨,没什么!什么事情都要经历第一次,金枝玉叶的身子,哪遭过这份罪啊!官家的心思,咱不懂,咱不懂呢!”老人唠叨起来。
    阿翁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坐着,赵谌寻个干净地,就地解决。刚一蹲下,水枪怒吼,又将另一只鞋子弄脏了,唉,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啊!
    平日里出恭,悠闲地坐在檀木桶上,还可以看看书,一个女使端水,一个拿毛巾,一个焚香,一个扇扇子,内侍小成子,成大树拿着纸在一边伺候。哪象现在这个样子,唉,真是丢人到家了!这也就算了,竟还被强子奚落,活活气死人咧!
    冷风吹在屁股上,凉;天上的月亮,烦;月亮旁边的星星,丑!
    还是宫里好,还真是宫里好呢!这才是第一天,天啊,还有二十九天,难道天天要这样拉屎?
    来到郝家,第一天赵谌就遇到了难题,好生郁闷,心情大坏,都不知道怎么睡着的!
    早上,突然被烟气熏醒。屋子里到处都是烟,烟雾中传来阿翁与强子的对话!
    “你能不能拣些干柴来?你看,弄得满屋子都是烟,殿下连觉都睡不好了!”
    “真是的,难道还要我把柴堆推倒,找干柴不成?阿翁,嘻嘻,今天有没有我的荷包蛋?”
    “今天走的时候,多给你拿点钱!买了明天再给你吃,好不好?”
    “哦!”
    荷包蛋是什么?很好吃吗?
    只听肚子“骨碌”作响,一想到吃的东西,还真有些饿了呢!从床上爬起来,****大了些,呀,好悬没摔到床下去!幸好还是止住了,否则,强子只不定怎么笑呢!
    身上凉飕飕的,低头一看,衣服就在床边的凳子上,难道是自己脱掉的?
    赵谌哆嗦着,把衣服拿过来,看着这些衣服,这个愁啊!长这么大,从来都是内侍、女使伺候着穿衣,从来没有自己穿过,这可如何是好?
    拿过衣服,比量来端详去,好像就是不对劲啊!根本就穿不上吗!
    心中怒极,将衣服摔到地上,一脚将椅子踢翻,陡然觉得胸中气闷,剧烈地咳嗽起来。
    听到屋里的动静,阿翁道:“强子,你去看看,殿下好像起来了吧!”
    “起来就起来呗,还用去看?”
    “你个倒霉孩子,怎么就不听话呢?”
    “好好,阿翁不要生气,我去还不行吗?”
    强子走进屋来,看到坐在床上生气的皇子殿下,奇道:“又怎么啦?”
    赵谌气归气,既是气自己也是气这个该死的地方,心里还有些埋怨父皇,但是,连衣服都不会穿,也真是挺糗的一件事!尤其是当着强子的面,难道……
    赵谌不知该不该说,一时闷在那里,不做声!
    “你倒是说话啊,我的皇子殿下!”殿下两字,拉长了声音,听着委实刺耳呢!
    强子赌气一甩手,转身就要不管了,忽听身后的赵谌弱弱的声音:“强子,哥哥求你一件事情好不好?”
    对于赵谌,强子也说不上讨厌,只是觉得他有些骄气,不过挺有礼貌,也随和啊!强子点头,示意在听着!
    “你不要笑!”
    “什么就不要笑啊!”
    “你先答应我!”
    “好吧!”
    赵谌终于下定决心,还是说了出来:“衣服怎么穿啊!”
    声音太小,强子没有听清,好像是问……
    “你再说一遍!”
    赵谌一把将被蒙在脸上,嚷道:“衣服怎么穿啊!”
    哎呀,丢死人哩!
    “哈哈,哈哈”,强子在笑;赵谌掀开被子一看,这小子竟然笑弯了腰,哼,怎么没活活笑死他呢?
    赵谌怒极,扑下床将强子压在身下,抡起巴掌,可劲地往屁股上揍啊!一边打还一边叫着:“我让你笑,说了不许笑还笑!你是在笑孤,笑孤吗?”
    强子也不喊疼,可劲地笑啊!
    阿翁进来,把两人拉开,道:“怎么好好的就打起来了呢?”
    强子还想说,赵谌连忙将阿翁推出门外,索性关上门,道:“不许说,就是不许说!”
    强子好些了,基本上能忍住,不过忍得很辛苦呢!
    “强子,好兄弟,就算哥哥求你了!”
    强子忽道:“什么好处!”
    这家伙,可真是会挑时候!
    对于强子的行为,赵谌极为鄙视,不过形势比人强,为了不让阿翁知道,只能暂时妥协了!
    “只要你帮我穿衣服,将来我在外开府,就封你为王友!”赵谌斟酌着,本来想让他当谘议参军的,想到还要在这里待二十九天,一下封得太高,今后再求他做事还封什么?这个王友好,不大不小,正合适呢!
    “王友是个什么东西?”
    “就是本王的朋友,整天陪着本王吃喝玩乐,想做事就做不想做就算了,每个月还有钱拿啊!”
    还有这么好的事,只要给他穿一次衣服就成了?强子有些不信,接着问道:“多大的官?每个月拿多少钱?”
    朝廷官制,难不住赵谌,微微一笑道:“说多了你也是不懂的,总之和知县差不多!每个月十二贯钱,春、冬绢各五匹。”
    哇,真的吗?
    强子大惊,怎么能相信呢?一把捂住嘴,继而用尽全身的力气,拧了大腿一把,呀,疼,难道是真的?这么多钱,比父亲大人的俸禄还多,我真的能拿这么多钱吗?
    “真的!”
    赵谌也不回答,只是含笑点头,这个样子,还真是有些象大王殿下啊!
    强子大喜,笑得黑脸变成了紫茄子色,眉毛、鼻子往一块拧,五官都要挪位了啊!强子道:“等一会儿,”跑到桌边,取过笔墨,又翻出一个本子来,统统拿到赵谌面前。
    “呵呵,求你写个字据!”嬉皮笑脸的样子,甚是可恶呢!
    赵谌于是一怒:“你还不信我?”
    “不是不信,我要是忘了呢?即使我记着,你要是忘了呢?”
    赵谌无奈,写了字据,强子看着字据,眉飞色舞,揣进怀里,来帮赵谌穿衣!
    “咱郝强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你这一个月的衣服我都帮你穿了!”
    看着这个虎头虎脑的黑小子,赵谌心中一暖,又有点得意:嘿嘿,制服不了你,我不是白活了四年吗?
    脑子中突然浮现出父皇的身影,心儿一颤,连忙说道:“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的,你尽管放心。明天,还是你教我好了,嘿嘿,衣服都不会穿,挺丢人的!”
    强子郑重地说道:“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两个兄弟达成了默契,相视大笑。
    早饭是炊饼、稀粥、萝卜咸菜,赵谌碗里还有两个煎鸡蛋,嗯,应该是鸡蛋啊!
    赵谌指着鸡蛋,迟疑着问道:“这个就是荷包蛋?”
    翁孙二人点头,看着这个怪人。
    轻轻拿起来,试探着咬上一口,没什么怪味,还不错的样子。也实在是饿了,三两口吃掉一个荷包蛋,然后喝粥吃咸菜。只顾得埋头吃饭,哪里能看到,那翁孙二人,会心一笑,这才开始吃东西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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