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浮生-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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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律浮生沉默不语，公玉爻便静静站在一旁，眼睛盯着不远处淡淡的雾气，眼神极清极静，看不出正在想着什么。

　　　　若海一直都是很宁静的，从来就看不到什么繁华盛景，也看不到游荡的男女。

　　　　看起来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生活，各自的责任，并安守着各自的本分。

　　　　然而在稍远的那一边，有着许多不安分的存在，公玉寥，公玉爻不管哪一个做主，他们都不敢异动，换成公玉卿便不会这么平静了。

　　　　除了那些外族，本族一些年长的人恐怕也不会听从公玉卿的调遣。

　　　　她毕竟太年幼，修为也不够，若没有靠山，根本就不能成事。

　　　　公玉爻不可能时时关注着她，公玉夫人……

　　　　想到公玉夫人，公玉爻眼神顿时黯然下来。

　　　　因为公玉姝伤害公玉卿的事，公玉寥对公玉夫人心生芥蒂，就连自己大限将至都不肯告诉公玉夫人。

　　　　两人经历过那么多的岁月，一直恩爱有加，临到头来却……

　　　　而公玉姝呢，下场不会比任何人好，墨夷离再不会对她有一点宽容。

　　　　沈遥华的魂魄还不知多久才能修复，这个家早已变得四分五裂了。

　　　　如今已无法回到从前，也不需要再去追根究底，只有尽量弥补了。

　　　　之后他或许会将公玉夫人送去净土住一阵子，公玉夫人的父母多少能缓解她的丧夫、失女之痛。

　　　　公玉爻最担忧的则是公玉卿。

　　　　律浮生则是最好的选择。

　　　　不管是身份地位还是人品能力都是不二之选。

　　　　但若律浮生坚决不肯同意，他也无可奈何，只能另想他法。

　　　　“我同意。”

　　　　律浮生在沉默了一阵之后，缓缓点了点头。

　　　　轻微的一个动作，代表着律浮生慎重的承诺。

　　　　他这人从不轻下诺言，但只要决定了便不会更改。

　　　　见他点头，公玉爻终于放下心头大石，阴郁之气霎时消散了许多。

　　　　两人离去的脚步声渐渐消失，躺在床上本该昏睡着的公玉卿满脸泪痕，猛的将被子拉到头上痛哭起来。

　　　　公玉爻的术法令她短暂的失去了神志，也令她更快的清醒过来。

　　　　不知他是故意还是忘记了她体内有神魂，总之他们的对话她几乎全都听到了。

　　　　她的祖父，那个看起来不怒自威相貌堂堂的男子，有着最宽宏的胸襟，最包容笑容的男人，居然就要离开他们了。

　　　　后悔的又岂止是公玉爻一个呢。

　　　　她活了这么大，也根本没想过要为自己的亲人去做些什么，没做过哄他们开心或让他们觉得幸福的事。

　　　　她对公玉寥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温和包容的笑容。

　　　　不管她怎么闹腾，怎么无理取闹，他始终都用那种笑容望着她，从来没对她生过气，没教训过她，似乎觉得孩子不管怎么闹腾都是应该似的。

　　　　他与她谈话的时候不多，不过在公玉卿年幼的时候，他会时间将她放在肩上，带着她一同在苦海各处散步，温声告诉她每一处的由来。

　　　　每当沈遥华要揍她的时候，她便会跑到公玉寥和公玉夫人身边寻求庇护。

　　　　那种时候他也从不多说什么，只是温和的望着她，再温和的望着沈遥华道：“她还是个孩子，何必与她一般计较。”

　　　　那时她的小手会被一只宽厚温暖的大手握在其中，令她感觉无比的安心。

　　　　她也总以为还有很多时间，她的祖父祖母还很年轻，身体强健，等她玩够了，等他们真的老了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再尽孝道也不迟。

　　　　可惜老天似乎从不肯遂人心意，总是给人一场又一场的意外。

　　　　就像她，还没来得及为一家团聚而欢喜，噩耗便当头而来。

　　　　她的祖父要逝去了，她的父母要长久闭关了，她的祖母还不知该如何面对，而她除了这一切之外，还要担起苦海的责任。

　　　　失去亲人的同时，也失去了自由，还要绑上另一个无辜之人。

　　　　公玉爻因为担心她才这么做。

　　　　要不是为了她，骄傲如公玉爻又怎么会把自己的脆弱和家中之事都摊在律浮生面前。

　　　　而公玉寥呢？

　　　　他知不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这回事？

　　　　公玉卿闷头痛哭了一阵，推开被子下了床，好好的洗了把脸，用灵气把自己的脸色恢复正常，又换了件新衣，出了门慢慢向公玉寥的大殿走了过去。

　　　　一出门，突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陌生起来。

　　　　这个她生活了百多年的地方，她从未用心的驻留过。

　　　　不管是人是物，都没给她留下太深的印象。

　　　　她的心总是向往着外面，这一点似乎与她爹公玉爻一样。

　　　　从现在开始，她将要记住苦海的每一处，记住每个人，承担起自己应有的责任。

　　　　只是有了决心是一回事，想到即将要面对的一切，公玉卿的脚步难免有些踌躇。

　　　　首要的问题是，她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面对公玉寥呢？

第302章　谈心

　　　　公玉卿走入殿中时，公玉寥正闲坐桌前读着什么，公玉夫人如往常一样陪伴在身边，精心缝制着一件白色长衫，看样子应该是给公玉爻缝的。

　　　　屋内十分静谧，观之宽敞而淡雅，桌椅摆设都出自于公玉夫人的手笔，别具匠心，处处温馨。

　　　　即便公玉寥对公玉夫人稍觉冷淡，公玉夫人始终追随在他身侧，几千年如一日，几乎不曾分离过。

　　　　两人之间的陪伴早已成了习惯，真不知公玉寥去了之后公玉夫人将如何自处。

　　　　不管外界是喧扰还是安静，两人总能自成一片宁静世界，是别人无法融入和感受的世界。

　　　　看到两人相处时的模样，站在门前的公玉卿的眼忍不住蒙上一层薄雾。

　　　　公玉寥先发现了公玉卿，放下手中书卷对着她温和一笑，“卿儿来了？你爹呢？”

　　　　公玉卿立刻眨去眼中水雾，三步并作两步跳到跟前，偎在公玉夫人身侧撅着嘴道：“我爹把我给卖了。”

　　　　“小心扎到你。”公玉夫人放下手中的衣衫，嗔了公玉卿一眼道：“你这丫头又胡说八道了，你爹便是把自己卖了也不会舍得把你卖了。”

　　　　公玉寥笑道：“你爹将你卖给谁了？”

　　　　“律浮生。”

　　　　公玉卿嘴越撅越高。

　　　　“哦？怎么个卖法？”

　　　　公玉寥和公玉夫人一同看向公玉卿，似乎都非常感兴趣似的。

　　　　公玉卿悻悻道：“我也不清楚，反正他是跟律浮生走了，好像是去谈亲事去了？”

　　　　“你爹想让你嫁给冥王？”

　　　　公玉夫人乍惊又喜，看起来有些意外，更多的则是开怀。

　　　　公玉寥也微微睁大了虎目，看起来也十分的开心。

　　　　“我爹要把我嫁给别人，您二老就这么开心？”

　　　　公玉卿看起来十分的不满，小脸都因此而揪成了一团。

　　　　实际上她的心正钝钝的痛着，连多看公玉寥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公玉寥还是那个公玉寥，强壮挺拔，如雄狮一般尊贵和霸气。

　　　　谁会想到不久之后他便要堕入轮回，再也不会记得他们，转而开始过着完全不同的，完全没有他们的生活呢？

　　　　而公玉寥自己好像并不知道不久后将要发生的事，仍旧如以往一般轻松而温和。

　　　　“你这丫头心太野，若能得个稳重夫婿再好不过，冥王实在是最好的选择，还是你爹有魄力有眼光，一回来立刻便有办法把你的亲事给定下来。”

　　　　公玉寥老怀大慰的模样令公玉卿心下更酸。

　　　　“你还不是早就打起冥王的主意了。”

　　　　公玉夫人笑道：“看来你祖父与你爹的眼光都是一样的，卿儿就不必觉得不满了，他们的眼光断不会错的，我倒是好奇冥王居然会答应……”

　　　　公玉卿佯恼，“祖母可是觉得卿儿配不上他？”

　　　　“祖母自然觉得卿儿千好万好，不过冥王嘛……”

　　　　公玉夫人卖了个关子，看着公玉卿又羞又恼的样子笑出声来。

　　　　转眼间公玉夫人又皱起眉头道：“唔，只是有一点不妥，卿儿年纪还小，若是这么早便嫁到冥界去了，祖母可舍不得。”

　　　　“也是。”

　　　　公玉寥赞同的点了点头，“不过应该只是先定下来，过个千八百年再嫁也不迟。”

　　　　公玉夫人立时嗔道：“哪有你这般做祖父的，竟然想让孙女过个千八百年才嫁？”

　　　　公玉寥道：“先前不是你说舍不得？”

　　　　“我舍不得难道你就舍得，你那颗心呐，可比我还要软得多。”

　　　　公玉夫人笑着说完，忽的盯着公玉寥发起怔来。

　　　　从公玉姝伤害公玉卿时开始，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轻松的说过话了。

　　　　两人的一切看起来与先前没什么不同，仍是同寝同行同伴，但心下却有了间隙。

　　　　随着公玉爻夫妇归来，再加上公玉卿将来到来的喜事，公玉寥似乎终于放开了心结，肯与她像往常一般的谈笑了。

　　　　这是公玉夫人一直期盼的事情，可不知怎么，她的心莫明的有些发慌。

　　　　或许只是我老了，容易杞人忧天了，明明现下所有事情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实在不该多虑了才是。

　　　　也或许是近些年来发生的不幸太多，让她一时之间无法接受接踵而来的好消息罢……

　　　　公玉夫人在心里默默安慰着自己，抬眼看到公玉寥担忧的目光时不由嫣然一笑，忽的起身便向外走。

　　　　公玉卿一把扯住公玉夫人的大袖，有些惊讶的叫道：“你干什么去啊祖母。”

　　　　“我去寻些好料子给你做衣裳啊，我家卿儿不管定亲还是成亲，一定要穿最美的衣裳才行。”

　　　　公玉夫人回首而笑，轻轻拍了拍公玉卿紧纂自己衣袖的手掌柔声道：“你在这里待着，祖母去去就来。”

　　　　公玉卿撒了手，看着公玉夫人带着喜气匆匆而去的背影微微有些失神。

　　　　“你祖母看起来端庄沉稳，其实是个极冲动的性子，总是想到什么就要立刻去做，看着风风火火的。”

　　　　公玉寥无奈中带着宠溺的声音传来，公玉卿的眼上立刻又蒙上了水雾。

　　　　“祖父是已经原谅了祖母罢？其实姑姑的事本来就不怪祖母的，祖父实在不该迁怒的。”

　　　　公玉卿不敢回头，怕公玉寥看见自己还未眨回去的眼泪。早前她便多次试图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但又实在没法插入两人的世界之中。

　　　　公玉寥和公玉夫人既不吵架，看起来又不似冷战，让她想开口都找不到话说。

　　　　听了她的话后，公玉寥则叹了一声道：“我知道不该怪她的，只是你父母将你托付给了我们，姝儿又实在太过绝情，根本不值得怜悯。”

　　　　公玉卿沉默了片刻，走到公玉寥身边，偎在他身侧道：“那祖父还在恨姑姑么？”

　　　　“恨也说不上，哀莫大于心死，我早已对她没有任何奢望。”

　　　　公玉寥叹道：“原想随她去便罢，路都是她自己选的，是康庄大道还是邪门歪道都由她去走。她生性凉薄不念亲情，我与你祖母对她也难有期望，只是她不该一而再再而三的对着亲人下手的，先是你父，而后又是你……”

　　　　“祖父对不起你，没能照顾好你，害得你……”

　　　　“不关祖父的事，都是我自己找来的，不关祖父的事，什么都不关祖父的事……”

　　　　公玉卿突然‘哇’的一声扑到公玉寥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第303章　不可再错

　　　　“怎么了这是，你做什么把卿儿给惹哭了……”

　　　　公玉夫人老远便听见哭声，进门一看伏在公玉寥怀中哭的天昏地暗的公玉卿，着实吓的不轻。

　　　　公玉夫人将手中抱着的布匹向桌上一扔，将上气不接下气的公玉卿揽到怀里柔声哄劝道：“来来来，到祖母这来，莫哭莫哭，有什么委屈跟祖母说，不管是谁惹了你，祖母都替你出气就是。”

　　　　“没人……惹我……我就是……”

　　　　就是想哭。

　　　　公玉卿在公玉夫人怀里哭的直打嗝。

　　　　公玉寥眼中有伤感一闪而过，对着向他怒目而视的公玉夫人干笑道：“我也不知这孩子是怎么了，或许是父母回来高兴的吧。”

　　　　公玉夫人愤然一眼瞪去，“谁高兴会哭成这样？”

　　　　公玉寥微微耸了耸肩，尴尬的捋了捋短须，一边向外走去一边说道：“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卿儿就交给你了……”

　　　　话没说完人已经远了，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公玉夫人愤然瞪着公玉寥离去的身影，不由便湿了眼角。

　　　　公玉夫人将公玉卿按在椅上，取了帕子拭着她脸上汹涌而下的眼泪，叹息着问道：“卿儿莫哭了，告诉祖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就是……”

　　　　“别告诉祖母只是因为你想哭，你不是个会撒谎的孩子，告诉祖母实话，到底出什么事了？谁要出事了？”

　　　　公玉夫人以灵气让公玉卿静下神来，严肃的说道：“告诉祖母实话，不管是什么消息，祖母都受得住！”

　　　　公玉夫人心中自有思量。

　　　　缘于公玉卿的失态与公玉寥的反常。

　　　　公玉卿是个不爱哭的人，从小到大，公玉夫人都没见她因为什么事哭过。

　　　　若说是因为公玉爻和沈遥华的归来而喜极而泣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令公玉夫人不解的是公玉寥。

　　　　公玉寥是个不会轻易对他人心生芥蒂之人，他很宽宏，很大度，可一旦生了嫌隙，便也不会轻易消解。

　　　　除非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变故。

　　　　公玉夫人浮上心头的第一个不祥之念，便是公玉姝死了。

　　　　那个令她担忧了一辈子的女儿，终于走上绝路了么？

　　　　所以公玉寥才原谅了她是么？

　　　　但转念一想，公玉卿是不会为了公玉姝而如此痛哭的。

　　　　她哭的那么伤心，伤心的像是至亲至爱就要离开了似的，哭的完全不能控制自己，如此一来，公玉夫人的心就更加不安了。

　　　　是谁？到底是谁？

　　　　公玉夫人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公玉卿却只是紧闭着双眼，由号啕大哭转成了默默流泪，紧咬着牙关一个字也不肯说。

　　　　她似乎总在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明知道自己很难控制情绪，偏偏还要凑上来添乱。

　　　　只是后悔是这世上最无能最可悲的事，事以至此，公玉卿也无法可想。

　　　　正当她犹豫着是不是该将真相告诉给公玉夫人的时候，救星突然从天而降。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公玉爻带着轻笑的声音由门口处传来时，公玉卿猛的松了口气，向公玉爻投去了求救般的眼神。

　　　　你都知道了？

　　　　公玉爻眼带探询。

　　　　公玉卿才眨了眨眼，公玉夫人突然沉着脸喝道：“爻儿你过来。”

　　　　公玉爻听话的走到近前，微笑着道：“娘您这是……”

　　　　公玉夫人仍旧沉着脸道：“别跟我嬉皮笑脸的，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啊？”

　　　　公玉爻疑惑的眨了眨眼，忽的恍悟道：“莫不是娘怪我没事先将与爹娘商量便私自定下了卿儿的终身？”

　　　　“这种事你当爹的做主就行了，哪还用得着我们这些老不死的操心。”

　　　　公玉夫人冷笑一声道：“我问的是你们到底什么事隐瞒着我！”

　　　　公玉爻疑惑道：“没有啊，娘怎么会认为我们有事隐瞒？”

　　　　公玉夫人怒道：“你到底还当不当我是你娘，怎么连一句实话都不肯对我说？”

　　　　“不是不肯对您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