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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宅记-第1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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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知生在帝王之家,弑父纂位之事并不在少数。

    若是这样……

    惠文帝倏地握紧手中盘玩的玉石。

    “太子殿下不愿回宫,亦不同意将皇权交给黄将军,不过他承认自己确与萨乌二王子有所接触,不过为的是西北战事。殿下还请皇上相信他,再给他一个月时间,他便能扭转西北战局。”

    “砰——”

    玉石被砸到这人脚边,碎作两块。

    “朕已经给他很多时间了,还不够吗?朕再给他时间,那谁给朕时间?张轶已经带着人逼到朕面前,要朕给曹家一个交代!这事朕已经压了两个月!”

    想起今天秘审曹家庶子时张轶说的话,他就火冒三太。

    什么叫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便是太子也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那张轶是越来越嚣张,言语间竟还暗指他早就拿到通敌叛国的证据却迟迟不问罪,显有包庇之意!

    这是存心要叫他废太子。

    这两年,张家的野心被他宠得越来越大!

    近日朝中废太子的声音越发大了,也就太子太傅江家尚一力支持霍汶,只是若通敌之事坐事,只怕是他这个皇帝老子都救不了他!

    早知如此……当初便不该一手毁了崔家!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求见!”紧闭的书房外传来广胜的声音。

    惠文帝回神,朝面前那人使了眼色,那人便一颌首,迅速从窗中离去。

    “进来吧。”惠文帝这才开口。

    房门被人打开,崔元梅带着汤望琴站在屋外,正欲行礼,惠文帝早已先行一步到了门前将她拉进。

    “你怎么来了?”他收了满脸阴沉,温言道。

    书房这地方,她向来是不愿意来的,今日也不知是为何而来?莫非是为了霍汶?

    心念一闪而过,他不显于脸上。

    这两月他与她关系已缓和许多,虽然加不到从前如胶似漆的时候,但能平静聊些话,还能抱抱她,已是不容易了。他真不想叫她再因别的事与他生分。

    “天气渐热,京中干燥,近日臣妾又闻朝上诸多烦心事,恐皇上火旺伤身,故命小厨房炖了清热滋阴的枇杷露给皇上送来,望皇上龙体安康。”崔元梅一边说着,一边进屋。

    惠文帝望了她一眼。他不喜欢她这样说话,端庄得体无可指摘的态度与言语,像这后宫大部分妃嫔,小心翼翼地待他。这不是他的崔元梅,这只是大安朝的皇后。

    “你费心了。”他坐回椅上,看着崔元梅从汤姑姑手里接过炖盅,将橙色枇杷露倒进杯盏,再亲自送到他手中。

    这样示好的作派,崔元梅很少有。

    她这是来打探他对霍汶之事的态度?

    惠文帝难免猜测。

    崔元梅只是淡淡地服侍他喝枇杷露,却没再开口。

    “元梅,你不问问朕关于汶儿的事?”到底惠文帝忍不住先问出声。

    “皇上自有皇上的主意,后宫不可干政,今日过来,臣妾只是为了这盅枇杷露。”崔元梅徐徐说着。

    服侍惠文帝用了一盏露,她又将炖盅盖好,留在桌上,告辞离去。

    再无二话。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都不理我?一听虐就要跑你们这些小妖精……t。t

第169章 弑君·相杀() 
兆京越来越闷热,天空一丝云朵都没有,如此一来便让人深切体会出在宫里的好来。俞眉远是帝后两人都疼宠的儿媳,尚宫局的人自然不敢怠慢,窖藏的冰块早早被送到昭煜殿里。不过她如今怕冷,并不爱用冰,故也只留了一点。

    大殿里所有的窗子都敞着,院中的风徐入,她坐在书案前提笔写信。

    笔尖醮了墨,落笔却不知要写什么。

    离上次长宁告她太子之事,已又过了数日,时局却更加紧迫,即便她整日呆在昭煜宫里,外头的事也已传进她耳中。如今后宫和朝廷都绷着弦,这弦抓在惠文帝手中,只要他一发话,这弦便断,但他却迟迟不肯作声。

    听说今日早朝时首辅张轶已带着几个重臣跪在乾华殿外,已明言太子有罪,要皇帝降旨将太子从西北调回。殿上众目睽睽,只太子太傅江北翔一人为其说话,只道储君乃国之根本,未有确切证据之时,切不能妄下断论。

    朝廷里众说纷耘,各站各营,一时间储君之争逼到风头浪尖。

    这一次显然五皇子霍简有备而来,与上一世她的记忆出了偏差。离五皇子与霍汶争皇位,原还有五年之久,然而如今有了魏眠曦,若这五年起了变数,她与霍铮当如何应对?

    墨汁滴下,在纸上绽开,她不知该报平安,还是该如实告诉霍铮京中的动荡。

    魏眠曦将妹妹嫁给霍简,显然已是归附霍简,他比她更了解上辈子朝廷争斗,若是未雨绸缪,改变上辈子的轨迹,那么……也许他们不会等到五年之久。

    还有,那被皇帝死死压下的木匣中,装的到底是何物?

    真是太子通敌叛国,密谋造反的证据?

    她不相信。

    这两年太子办差频频出错,声威大降,惠文帝派他去西北,是存着让他立功的心思,他既有此心,霍汶定然明白皇帝并没动废太子之意,那他何必多此一举?

    可密匣没打开过,里面东西会被人调换,除非……整个匣子被人换过。

    俞眉远被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惊到。

    密匣一直在他们手中不曾外露,除了白雪岭上那场虫蚁之战……

    魏眠曦也在!

    ……

    崔元梅已经连续给惠文帝送了数日的汤水,今日她又带汤望琴去探望惠文帝。

    只是这次,她没能进惠文帝的书房。

    才踏到玄天阁外,隔得老远,崔元梅就听到书房里传出的喝斥声与重物被扫落的砰砰动静。书房的门紧闭,院里跪了几个臣子,都是来替张轶说话的。

    “皇上,张大人还在玄天阁外跪着,正午太阳毒辣,张大人又已上了年纪,恐他吃不消……”

    “朕没逼他跪,是他自己要跪!”惠文帝的喝声透过屋门传出,“他要跪就让他跪着吧。”

    崔元梅已经许多年没见过他在其它地方发这么大的火了。

    “娘娘,你看今天这情况……”服侍惠文帝多年的广胜一见她便悄然跑到她身边,躬身道。

    “行了,我知道。”崔元梅摆摆手,“这食盒里有雪梨银耳,你替我交给皇上吧。”

    她说着命汤望琴将食盒递给广胜。

    广胜忙恭敬接下。

    崔元梅不再多言,转身便离。踏出院门之时,身后紧闭的门却忽然开了。

    “滚回去告诉张轶,三日之内朕必查清此事,给他们一个交代!”

    三日?

    崔元梅脚步一顿,寡淡的表情里起了丝变化。

    ……

    落地的胆瓶前站了个宫装的丽人,薄袍之下只有主腰并一条石榴红裙,长发披背,婀娜妖娆。

    “已经找人告诉皇后了?”她拿着花剪修去蔷薇的枝条,再将花一枝枝□□胆瓶。

    青葱似的指尖是嫣红的豆蔻,与枝头的蔷薇一般鲜艳。

    “禀淑妃娘娘,已经告诉她了。”身后,有人回话,“找的是以前崔家的旧部,如今混进后宫在明霞殿当差的蔡志远。”

    “蔡志远?就是那个一心想为崔路鹏报仇的小子?”张淑妃将花剪一扔,回过身来。

    “正是。蔡志远在宫里藏了这些年,极得皇后信任。由他去说,皇后定然不疑有他。”

    “呵……办得不错。”张淑妃夸了一句,缓步走到榻前。

    她轻轻坐到榻上,弯腰抚过床头并放的两个枕头。

    “皇上好久没来这里了,不知这回愿意陪我多久。”

    “每次他与崔元梅吵架,都要到我这里让我陪他喝酒……”

    “天又热了,皇上怕热,殿里的冰块太少,明日叫人再送点过来……”

    ……

    “我也知道,你嫁进天家,如今又是一国之母,崔家之事再与你无关。你替他育有两子一女,其中一个又是当今太子,你夹在崔家与他之间必左右为难,故我想替将军报仇也从未求过你。但是元梅,如今朝臣步步紧逼,张家权势渐大,五皇子隐有取代之势,霍铮太子之位不保。难道你什么都不想做吗?”

    尖细的声音在偌大的坤安殿中响,显得尤为冰冷。

    崔元梅站在窗前深默地看这个儿时伙伴。窗外的月色清冽,屋里烛火暖黄,把蔡志远的脸照得时冷时热,像阴阳交界的混沌。他是她父亲收养的孤儿,年纪还比她小两岁,自小与她青梅竹马般长大。她待他如幼弟,后来却听说在她出嫁那晚,他一个人喝光了十坛烈酒,酩酊大醉,从此他不再叫她名姓,只唤她“梅姐”。

    崔家覆灭,旧部四散,只有他铁了心要报仇,隐姓埋名进了宫,心甘情愿做了太监。

    转眼……已是十多年,他们都老了。

    昔日眉目坚毅的少年,成了宫里的小蔡公公。

    “仇,我可以一个人报,但你真的不在乎霍汶的太子之位吗?他若失了太子之位会是怎样下场,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皇帝三日之内要对朝臣和天下作出交代,你可知他手中握着曹家搜集回来的证据,若真与太子有关,便百口莫辩。皇帝……可是连废太子的诏书都已拟好……”

    “够了!”崔元梅一声厉喝,打断了蔡志远的话。

    “难道到了今时今日,你还相信他这个人?昔日他为帝位置崔家死地,如今为了江山大业、帝王圣名,你以为他会顾念夫妻情分,父子情深?你别天真了。”蔡志远冷笑道。

    “夜深了,你回去吧。”崔元梅摆手,倦容沉甸。

    她不再理他,转身进了内殿。

    离三日之期,只剩最后一天。

    ……

    天又更热了一些,惠文帝遣退了众人,只留一个广胜在屋外随侍,四周寂静,只除了殿外蝉鸣叫得人心烦。殿里的冰块化了些,冒出丝丝凉意,却仍浇不熄他心里烦躁。

    曹如林灭门之案压不住,通敌叛国的罪证直指霍汶,派去西北调查的探子还没回来,几桩烦事压来,山似的沉在胸口。三日之期已达,他必需先给朝臣一个态度,然而召太子回京彻查此事的旨意虽已拟好,可若是宣了,无异于告诉众人,霍汶确与此事有关……

    正烦着,广胜声音传来:“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惠文帝两天没见她,既想见,又怕见。

    沉默片刻,他方开口令她进屋。

    “皇上,我给你送柚茶来了。阿远教我做的,清肺解渴,前些日子皇上在我那里喝过夸了好。”

    崔元梅说着走上前,将柚茶取出搁在桌上。柚茶被冰湃着,杯壁结了层水珠,看着便凉快,惠文帝二话没说便从她手里取走茶仰头饮下,酸甜冰爽的滋味由口入心。

    “痛快。”他将空去的瓷碗撂回桌面,靠到了椅背上。

    “皇上看起来很疲倦?”崔元梅走到他身后。

    “嗯,头有些疼。”他把头往后一仰,闭上眼,揉起眉心来。

    一双手忽然按到他两侧太阳穴上,轻缓转按着,酸涩的感觉浮起,畅快十分。

    “元梅……”惠文帝有些受宠若惊。

    “皇上这些日子辛苦了,我服侍皇上松快松快。”她淡淡说着,指尖又沿着他的眉梢划过。

    “元梅,谢谢。”惠文帝不疑有他,只觉得脑袋松泛不少,倦意浮起,眼皮渐沉。

    不多时,他便睡去。

    ……

    玄天阁的光线亮堂,将一切都照得明晰,桌椅格架,书画奏折……崔元梅蹑手蹑脚地在屋里翻了半天,却始终没能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屋里是冰块带来的凉意,可崔元梅却已出了一头细密的汗。

    她找不到密匣与圣旨。

    蓦地,她想起旧年他在皇子府的习惯来。

    拭去颊上潮汗,崔元梅沉下心走到书案旁边,惠文帝还歪在椅子上睡得熟,唇鼻间发出细长的呼吸声,她站在他椅边蹲下,探手到了书案底下。

    摸了两下,她果然摸到一处极细微的机关,轻轻一扳,书案底下开了道口,露出暗格。她伸手进去,摸到了沉手的木匣子与圣旨。

    崔元梅面上一喜,将匣子取出。她捧着匣子站起,匣子上的锁已被开启,并未再锁上,她迫不及待地打开,从其中取出一叠书信。

    一张一张展开仔细阅过,崔元梅的脸越看越白。

    果然,匣中所装之物全是霍汶与萨乌二皇子往来的书信,每封信的背后都盖了曹家的印信。

    “怎么会……”崔元梅心中大乱,又急急展开圣旨。

    圣旨并不是废太子的内容,是召告群臣要除了太子军职,将他押回京中交由大理寺审理的内容。

    若有人执意陷害霍汶,他回京进了大理寺,哪里还有活路?

    崔元梅拿着圣旨的手开始颤抖。

    “元梅……你想做什么?”一直沉沉睡着的惠文帝忽然睁眼。

    崔元梅一惊,手中圣旨落地,她也不捡,只骇然望向惠文帝。惠文帝面无表情地望着她,眼里的陌生是她一生从未见过的冰冷。

    “怎么会?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不是在我的茶中下了药?”他目光掠过桌上柚茶,里边埋了丝无法察觉的痛。

    “你怎知我下了药?”崔元梅往后退了一步,靠到墙边的西洋落地座钟旁。

    惠文帝冷冷看她:“香炉熏的是清心明镜香,有解毒之效。元梅,在我面前,你藏不住心思。”

    她竟真的向他下药!还是处心积虑的下药。这么多天她天天过来,为的就是等这一刻时机。

    崔元梅轻轻一嗅,空气中浮动着淡淡香气,惠文帝每次见她,每次和她一起……身边都是这样的香气。

    “你从来没相信过我?”她醒悟。

    “你也没信过我。”惠文帝缓缓站起。

    “你既然这么怕我杀你,为何还要吃我给你的东西?为何这些年还来寻我?为何不从一开始就别立我为后?”崔元梅攥紧了拳头,压抑着愤怒问道。

    “不知道。”惠文帝摇摇头,他没有答案,只是防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下手了。

    “不,知,道……”崔元梅重复着他的话,眼底一烫,似有泪水涌出,她心中却是一醒,目光落在他书案散落的信件上。

    脑中又乱又伤,她满心只剩一件事,便是这所谓证据绝对不让他交出去,否则她这辈子困守在这樊牢中所有的期待都成了空。

    “元梅,你想做什么?想杀我?还是想拿着霍汶谋逆的证据一走了之?”惠文帝看穿她的想法,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伸向桌上那撂信纸。

    “砰——”崔元梅忽将身边座钟朝他推倒。

    惠文帝迫不得已后退躲避,座钟轰然倒地,置在钟面上的透明琉璃罩被砸得四分五裂,碎片落了满地。

    “皇上!”广胜听到异响就要进来。

    “别进来。朕没事。”惠文帝阻止了广胜。

    广胜不知里边出了何事,又不敢擅闯,只好忐忑地守在外边。

    崔元梅已趁惠文帝退后的空隙迅速夺走了那叠纸。

    “就算你拿走了信又能如何?我要治他的罪,又何需这些东西!”惠文帝看着满地狼藉,心头怒火大炽。

    崔元梅颤抖地捧着信。是啊,她拿了这叠信又有何用?

    惠文帝朝她走近,脸色沉冷无情。

    “你别过来!”她忽然害怕。他的表情,与二十年前从她身边抱走霍铮时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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