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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宅记-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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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蟾为木雕刷了金漆,玉兔则是白玉小件,均都雕得惟妙惟俏,十分讨喜。

    俞眉初拉着俞眉远的手,怔怔盯着严肃,俞眉远便拿眼神问向杜老太太。

    老太太乐呵呵点了头,俞眉远方才笑咪咪拿走了金蟾,又把玉兔往俞眉初手里一塞。

    岂料这金蟾玉兔才入手,也不知两人按到了什么机关,金蟾忽然发出声蛙鸣,从俞眉远手里跳了起来,那玉兔耳朵一折,也蹦哒起来,不止把初远二人吓了一跳,还引得旁人几声轻呼。

    “唉呀不得了,神女吹了口仙气,这凡物竟然活了!”严肃往后一跳,讶然瞪眼。

    众人恍过神来,知是他搞怪,又见他表情逗趣,便爆出轰天笑声来。

    俞眉远抓过那小金蟾,放在手里翻来覆去地寻机关,一边用手肘撞撞俞眉初:“大姐,这人好有意思。”

    俞眉初没理她。

    她有些奇怪地转头看去,俞眉初正垂头盯着手中玉兔,眼神发怔。

    “仙人法术太高妙,惊得我目瞪口呆神难回。琼楼玉宇转几回,迷得我头晕眼花路难寻。万般惶惑不得出,又遇玉母指仙路。”他又将口中调子一改,在院中转了两步,走到老太太跟前,弯腰献了颗木雕的蟠桃,“王母指我升仙路,我献仙桃祝王母。瑶池的王母娘娘,请收了在下这蟠桃果,愿您福寿安康,长命不衰。”

    杜老太太本已经笑得直拍胸,被他这一说更是乐到不行,令人接了那物件,又满口喊人打赏:“快,快给他赏银,要厚厚的。”

    众人已被逗得前俯后仰。

    严肃变完这一出戏法,才又走回“山水戏台”边上,收了逗趣的神情,仍彬彬有礼地含笑道:“好了,乐也乐了,笑也笑了,且随在下一起来看这‘山水戏台’吧。”

    他语罢转到“山水戏台”之后,拔了机关簧片,众人便听见一阵叮咚水声如乐音般响起。他一边演示,一边解说起这东西来。

    这件“山水戏台”摆件高约一人,以紫檀所雕,远山近水,亭台楼榭,飞鸟游鱼,细微处也雕凿得栩栩如生,机簧一按,便有水流出,鱼鸟虫兽皆动,十分有趣。

    “这件宝贝原是朱大人替九王爷先定下的,后来九王爷听我父亲说起祖母也喜欢收藏这些玩意儿,便命朱大人将这宝贝转赠给祖母。我们可得好好谢谢九王爷。”俞章锐趁着杜老太太高兴,便说起这宝贝的由来。

    “可不是。我们家老爷前些日子无意间与朱大人说起母亲,朱大人转头便禀了燕王,燕王当下命将此物赐下,老爷怎么推都推不去,看来燕王与朱大人是真器重我们家老爷。母亲,我们老爷一心孝顺您,您就等着回头他再给你挣个诰命回来吧,不像别人……”钱宝儿得意地接下话茬,又拿眼嘲瞥了蕙夫人一记。

    燕王?俞眉远捏着金蟾的手一紧。

    二房这是打定主意要向燕王靠拢了。

    只是……燕王怎么提早进京了?

    ……

    “燕”为九王的封号,为今上的异母兄弟。

    燕王乃先皇第九子,封地汉宁,是个兵强马壮的富庶之地。

    当年先皇去的突然,并未立下遗诏,太子又不堪大用,几个皇子却早就封王,有了藩地,开始厉兵秣马。先皇这一去,众亲王谁也不服谁,便于各藩地举兵进京,惠文帝便是其之一。若论兵力,几个皇子中当以燕王为最,而当初封号为“秦”的惠文帝,兵力远不如燕王。

    后来这惠文帝兵行险着,在众王都以太子为目标的情况下,他反其道行着,打着“拥立储君、匡扶社稷”之旗号助太子镇守兆京。后太子暴毙,他取而代之,顺理成章坐上皇位。之后他又对部分藩王大行封赏,安抚其心,恩宠无双,这些藩王本就夺位无望,只是想分杯羹,如今目的达成,便各自回了藩地。燕王兵力虽强,此时却也难攻下兆京,便只得铩羽而归。

    惠文帝继位之后便起削藩之意,无奈边疆战乱频繁,他不得已只能循序渐进,缓缓图之。这么多年过去,各地藩王也被他削得七七八八,只剩了空无实权的爵位,只除了这位燕王。

    燕王为人狡诈,虽早已猜中惠文帝之心,但也按兵不动,蛰伏汉宁,不动声色地招兵买马,只等时机一到便发兵兆京。

    而这个时机便在承和十年。

    就是今年。

    北疆萨乌进犯,朝野上下的注意力必然都在北疆之上,这便是他的时机。

    藩王每三年进京述职一次,今年恰逢其述职之期。上辈子燕王便是借这趟述职之期,悄然带兵进京。

    不过……这应该是在五个月以后才对。

    怎么这辈子竟然提早了这么多?

    俞眉远觉得奇怪。

    只是转念一想,她心中已隐约猜到答案。

    与她同样知道未来的人还有魏眠曦。上辈子他差点死在燕王手下,重活一世,他必定不会让旧事重演,哪怕他知道上辈子她将他救下。

    他绝不允许自己冒这样的风险。

    这些中变数,肯定是他动的手脚。

    只是俞眉远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但料来万隆山的那场惊/变不会再发生了,她的“神箭俞四娘”及后来的帝后赐婚与郡主封号,也都不会发生。

    ……

    俞眉远并未料错,魏眠曦确是早做了打算,只可惜,仍是棋差一着。

    他败在自己手上。

    “请将军责罚!”

    将军府的书房中,魏眠曦的亲信陈永才掀帘进帐便猛然单膝跪地,垂头抱拳请罪。

    此前他们已打探到燕王这段时间并不在封地内,而是悄然到了离兆京不远的兴城,且频频与萨乌及月尊教的人接触。他本设了陷阱要将其诛杀后,再安罪名回京。

    藩王无诏,本就不能擅自离开藩,此为罪一,他又与外敌接触,此为罪二,治个通敌叛国之罪,先斩后奏,想必惠文帝也会高兴。

    可惜,他因俞眉远的关系,在最后关头跑到了东平,弃大局于不顾,以至最后一刻功亏一匮,没能杀成燕王,反叫他逃了出去。

    “算了,不怪你,起来吧。”魏眠曦听完他的话,沉默良久后,方叫他起身。

    “将军,虽然这事没办成,但我们也已将祸引给了皇上与太子,燕王如今只怕恨透了他们,不会怀疑到我们身上。”陈永从地上站起,身上锁子甲发出几声铁响。

    魏眠曦却并无喜色,只道:“燕王如今以急病为由,竟不带一兵一足进了兆京,只怕另有布置,还有朱广才为其铺路,不知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我们小心为上。你吩咐探子,盯紧燕王兵马,倘若有一丝风吹草动,立即来报。另外命燕王身边的细作警醒点,留意他与朱广才近期举动。”

    燕王无诏,本不能擅自进京,可在兴城被他一场伏击,不知为何竟以身染急病,进京求药心急,不及请旨为由奏请入京。惠文帝虽然不悦,因见他未带兵足,便也同意了。

    这一变故,已和上辈子完全不同了。

    接下去会怎样,魏眠曦也预测不到。

    ……

    是夜,屋中灯明。

    俞眉远独自坐在妆奁前,将白天拿到的那只金蟾翻出凑在灯下细看。

    金蟾雕得格外精巧,按下腹上机簧后,蟾嘴便一张一合,发出蛙鸣。

    “呱——”

    几声蛙鸣之后,俞眉远忽然伸指,趁着蟾嘴张开之时,快速从蟾嘴里抽出了一根细细纸卷。

    将金蟾放到一边,她迅速展开纸卷。

    这纸不大,上头只写了几个蝇头小字。

    俞眉远逐字阅过后,眼眸渐眯,视线最终只集中在落款之上。

    这信并没写什么,只有潦潦数字。

    “多年未见,表妹可安好?”

    落款只有一个字——兄。

    俞眉远读完取下灯罩,将纸条置于火上,焚烧怠尽。

    纸上没有收信人之名,也无落笔人之名,显然是他也担心自己认错了,叫人发觉他的身份。这信不过是个试探罢了。

    不过,能称她为“表妹”的,普天下只有一个人。

    徐苏琰,徐家唯一一个还活着的人。

    苏琰,琰苏,他那化名倒是取得不费力。

    她笑了笑,忽掌风一动,将烛火熄去。屋里顿时漆黑,她躲进床榻之上,抛下杂念,盘膝运气。

    一个小周天后,万籁俱寂。

    她睁眼,从床上蹑手蹑脚跳下,又从后窗翻出。

第81章 埋骨() 
这是她回来的第二夜。夜色晴朗,月色明晰。

    跨院中的树影落在地上,被风一吹便晃动不已,若搁在从前,这景象落在她眼中是透了几分阴暗可怕的,可如今……她只觉得熟悉安稳。

    五月,院中的蔷薇已开,风中飘来阵淡淡花香,十分惬意。

    俞眉远在院中缓步而行,一路走至院中翘角亭间。

    亭檐之上已无人再等她。他说了要离开,便真的再不出现,到现在俞眉远都不知道这人是谁,也不知道他生的如何模样,哪天就是路上撞见了,她与他也只是陌路之人。

    如此一想,心上生起几许惘然。

    不知怎地,俞眉远脑中忽然闪过个画面。那日梅羡山悬崖下的天洞上,她迷茫间近望了他的下巴一次,与她师父真真相似。

    莫非是同一人?

    俞眉远心脏“怦”地一跳,旋即又平静。

    霍铮可是当朝皇子,怎么可能出现在俞府里?单凭一个下巴,她就要硬认晋王为师父,这若是说出去,她也不用做人了。

    脸皮厚到家。

    如此想着,俞眉远笑出声来。

    远远的,藏在树上的人瞧见了这笑,胸口跟着一涩。他用了太多不同面目的身份接近她,这算是种欺骗吧,仅管他本意是好的……

    而每一个身份的离开,于她而言都是伤害。

    尤其是“昙欢”。

    这小祸害对亲近的人有种近乎依赖的感情寄托。

    他该如何让“昙欢”的离开不会对她造成影响?

    这是个让人痛苦的问题。

    ……

    俞眉远在跨院将整套碧影鞭法练过一遍后,才轻点足尖,轻飘飘跑出跨院。

    人既已离开,她再多感慨怀念都无用,能做的无非“放下”二字。

    她并没回暖意阁,而是去了另一处地方。

    夜色中只见一道纤细人影疾掠而过,悄无声息似阵风。这四个月的东平之行,她的轻身术与鞭法已再上一重。实战经验的磨砺到底与她闭门造居的苦练不一样了,想来任何一种武功都要落于实处方能真正领略其中奥妙。

    从前怕人发现,她藏着掖着,甚少使用,反倒无法领会其中精髓。如今她学着将《归海经》的功法融进轻身术之中,掠行之时打开五感探知四周动静,方圆百步内的细微响声都逃不过她的耳力,如此一来,她便无须像从前那样担心有人将她的行迹窥去。

    几个掠行,她已飞到园子南角的某处院落前。

    院子残旧,仅有一排三间的矮房,正是陈慧所住的院落抱晚居。

    夜已深沉,抱晚居的正屋里仍有烛光透出,几声嘶哑的叫声从里头传出,还伴随着女人粗厉的喝骂。

    “这老不死的东西,每天一到这时间就开始闹腾,扰得老娘没法安生,啐!”骂骂咧咧的声音响起。

    两个模样壮硕的仆妇抬着张躺椅出来,并重重将那躺椅放在了门前檐下。俞眉远往树后一缩,躲过她们的视线。

    另一人安抚着:“你就甭骂了,横竖要守夜,我们也不能睡,就在这外头守着好了,随她在里头闹去。”

    开头说话那仆妇仍是不甘心:“老东西病了几个月了都不死,还每天好吃好喝供着,倒连累得我们在这里受罪。真是倒了血霉。”

    “你别嚷嚷了,让人听见了不好。老太太交代下来的,她活着一日,我们就要看守一天,不许出差子。你就别抱怨了。”另一人又劝了两声,回屋抱了铺盖出来,“砰”一声将木门关得严实。

    屋里紧接传来几声“乒乒乓乓”的响动,伴随着一直都未止歇的嘶哑声。

    那两人习以为常地坐到躺椅上,不加理会。

    俞眉远躲在树后,四下张望了一番,朝着屋旁花丛凌空打出一掌。

    掌风从袖口扫去,似阵凌厉的狂风,吹得花丛“扑簌簌”直晃,仿佛有人从其间蹿过。

    “谁?”那两个本已坐下的仆妇惊疑站起,朝那处警觉张望。

    俞眉远掌风再扫,花丛后的树影也跟着晃动。两个仆妇从墙边抄起手腕粗的棍子,朝花丛处小心走去。

    花丛离屋子不远,不过十来步路,两人到了花丛边拿着棍子往花丛里扫着。

    里头空空如也。

    “没东西?”

    “可能是猫鼠蹿过,我们还是回去吧。”

    两人又回了头。身后并无异/动,屋子的房门依旧关得死紧,两人松口气,又坐回躺椅。

    ……

    趁着两人查探花丛这点空隙,俞眉远已人如电影,掠过院子,迅速将门开了条小缝,闪身进去。

    她进门后将门掩好,趴在门上等了一会,确认外面两人并无怀疑后,方转头去寻慧妈妈。

    这是并排三间的屋子,她所站的这间是明堂,往里是小次间,最后才是卧房,嘶哑的声音正是从最里面传出来的。屋里点着落地宫灯,将房间照得透亮,也让俞眉远大吃一惊。

    这屋子与过去并无不同,仍旧粗陋潮湿,然而屋里所有的窗子,却全被人用木条从里边封死,不留一丝缝隙。

    房里封死,只留进出的大门,房外又有人把守,陈慧寸步难出。

    瞧这情形,恐怕她被关在这里有段时间了。

    她是老太太从前的陪嫁丫头,老太太怜她一生未嫁,特许她在园中终老,一应吃穿用度都比照主子。这本是园中的奴才第一等荣耀,可如今看来却不是这么回事。

    到底她知道些什么,才让老太太将她看得这么紧?

    心思频动,她脚步却走得不快,猫似的无声。

    才行到次间与卧房的木隔断前,她便见到有个人跪趴在窗前,不住抠挖着封窗的木条。这人手上指甲全断,指尖一片血肉模糊,而木条上新血旧痕斑斑,显然是她长期用指甲抠挖的痕迹。

    四个月没见,她已经认不出慧妈妈了。

    记忆里总打扮得一丝不苟的老人,如今蓬头垢面,身上衣裳不知几日未换,又皱又脏,头上发髻散乱,遮去她半张脸。整个房间脏乱不堪,飘出股酸臭异味,直冲俞眉远鼻子。

    “慧妈妈?”她站到门边,试探着轻唤道。

    陈慧缓慢转头,怔怔盯了她一会,忽然神色大变:“鬼啊!”

    她惨叫道,佝偻着蹿到柜旁蹲下,浑身颤抖。

    俞眉远一吓,立刻留意屋外动静,屋外并无响动,显然看守的人早已习惯。

    “鬼——”陈慧缩成团,惊恐抬头。

    烛火之下这脸沟壑纵横,皮子松垮挂下,眼底黑青,眼窝深凹,眼珠却暴凸,与人对视时仿如死瞪对方。

    俞眉远上前两步,陈慧便越发恐惧。

    疯了?

    她想了想,从衣袖里摸出样东西。

    “慧妈妈,是我,四姑娘阿远。”她说着话,手里垂下一段串珠。

    狼骨手串。

    “这东西,记得吗?”

    陈慧疯色一怔,愣愣看着她手中之物。

    片刻后扑了过来。

    “是你。”

    “是我。”俞眉远退后半步,没让她近身,只将手串还回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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