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明天下-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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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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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是的，几千名工匠！

　　　　苏荣的浙东包围卢勋西园，与五百工部直属军对峙。几千名工匠又在外围包围浙东铁卫，这样，苏荣的人腹背受敌！

　　　　苏荣定眼相看，工匠们皮肤晒得黝黑，里面不乏有男女老少，着装衣衫服饰各异，但表情愤怒几乎如一。他们手持铁锹镐子等工具作为武器，与苏荣的人对峙。

　　　　……

　　　　即使这样，如若动起手来，再多的工匠人手也无法与几十次实战经验的浙东铁卫相提并论。好不夸张的说，不足一盏茶功夫，定会将这群乌合之众杀个片甲不留。

　　　　但是，苏荣心里明白，万万不可。

　　　　为何？

　　　　如果围困自己的是东瀛倭寇或北方鞑子，苏荣及手下卫兵绝不会含糊，毫不客气的把它们大卸八块。

　　　　而此时自己面对的却是，大明的子民～即使他们拿着“武器对着自己！”

　　　　……

　　　　怎么办？

　　　　硬的不行只能智取，将他们唬住就好。不论想何法，让他们自行退去就算成功。

　　　　……

　　　　苏荣心里思绪片刻，大声道：“各位，本官奉皇上圣命，负责监督及修缮显凌。然工部右侍郎卢勋，有负圣恩，偷工减料以次充好、中饱私囊，简直目无王法。苏荣皇命在身，缉拿卢勋押至京师，由圣上亲自审讯。工匠师傅、闲杂人等速速离开，否则以阻拦公干理应治罪。望大家速速离去！”

　　　　……

　　　　“放屁！卢大人不是那种人！不是那种人，不许胡说！”人群中一个壮汉嚷嚷反驳。

　　　　“卢大人是好官！不要诬陷好人”

　　　　……

　　　　一连几十人出口反驳。

　　　　“大胆！对苏大人如此无礼！”雷仲海立即怒喝道。

　　　　苏荣听罢一摆手，示意雷仲海莫要冲动。此时他考虑的不是口舌之争，而是觉得蹊跷。

　　　　工匠们为卢勋辩解的言行举止看来，绝不像是被人威逼利诱，而是完全自愿！

　　　　……

　　　　苏荣心怀疑虑，开口直言询问：

　　　　“各位，苏某一事不明，卢勋给大家何等好处，甘愿冒受牵连之险而为其求情？”

　　　　……

　　　　话音刚落，四周人言鼎沸。其中一个大汉拨开众人，大声回应：

　　　　“这位大人，恕草民斗胆直言。想当年，工部左侍郎严世潘负责此地修凌时，我们湖广几千工匠被迫整日劳作，却无分文俸利，衣食无着落，每家饿死及生病无钱医治者占其半。真可谓身在水深火热中，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卢大人是不是奸臣，贪不贪我们不知道，反正自从他来至安陆府后，我们劳作有俸利，有衣遮体，有食果脯，生病有钱医治，不再眼睁睁的看着亲人饿死或者生病无钱医治的痛楚。

　　　　所以，卢大人是难得的好官！是我们工匠们的再生父母！

　　　　我们不懂什么朝廷拉帮结派、权利相争，尔虞我诈，只知道卢大人是青官，如若你们对他不利，我们定会不许，和你们拼命也要保全卢大人”

　　　　此人声音洪亮，铿锵有力，引得众人随声附和。

　　　　“卢大人是好官！”

　　　　“谁也不许动他一根毫毛！”

　　　　“谁敢抓他，我们就要和谁拼命！”

　　　　……

　　　　群情激奋。

　　　　苏荣一脸茫然，这个卢勋到底何方神圣，居然这么多人为他求情、为他出头！

　　　　工匠们越喊越激动，加上个别人煽动，他们开始蠢蠢欲动，大有与苏荣的浙东铁卫一触即发之势。

　　　　他们手持各类铁锹，镐头等工具作为“武器”，在群情激奋和部分推波助澜之下，前面的人已经渐渐抵触到前排的浙东铁卫……

　　　　雷仲海见状命令部队做好战斗准备，眼睛却不时瞟向苏荣。

　　　　“雷兄！命令兄弟们莫要轻举妄动”苏荣不失时机的嘱托雷仲海。

　　　　……

　　　　若是真动刀动枪的干起仗来，胜负结果将毫无悬念，休说着两千乌合之众，就是人数再翻一倍，也未必是浙东铁卫的对手，但是，现在面对的却是大明子民！

　　　　布衣、工匠们性情耿直，豪无心机。认准的事情就会一干到底，谁诬陷卢大人，谁要抓他就要和谁拼命！

　　　　雷仲海眼见黑压压的人群渐渐逼近，急忙挥手示意后退。但后面还有工部的直属兵，当退后几步后，已再无后退余地。

　　　　韩钦和朱钰，已经悄悄的靠在苏荣身边，用自己身体掩护苏荣，以防趁乱被偷袭。由他俩人保护，苏荣安全则万无一失。

　　　　但是，局面呢？

　　　　终于，面对布衣、工匠们的步步紧逼，浙东铁卫前后树敌，以无法再避让。虽然苏荣极力厮喊“莫要轻举妄动，”但此时几千人呐喊，噪声将其掩盖……

　　　　浙东铁卫的士兵，对已经直逼自己胸前的各类铁器，激起了愤怒之心。浙东铁卫的兵源，本就是性情彪悍、好斗之人，此时此景，已经把他们杀气点燃！

　　　　苏荣嗓子喊哑，却没有几个人能听到，他眼睁睁的看着即将上演屠杀！

　　　　苏荣焦急万分，心里大呼不好，没想到会有如此结果，若再不停止，会有上千人被屠杀！

　　　　那我岂不成了千古罪人，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怎么办？

　　　　……

　　　　浙东铁卫。

　　　　他们纷纷举起刀枪，一场腥风血雨即将到来……

　　　　……

　　　　忽然，卢勋居住地的西园大门被打开！

　　　　有人大声喊道：

　　　　“住手！大家住手！”

　　　　……

　　　　场面瞬间静了下来。

　　　　苏荣及众人纷纷抬头或转身，定眼一看，在许多人的呼喊中才知道，原来是他……

　　　　苏荣要抓的、百姓要誓死相护的人～

　　　　工部右侍郎卢勋。

　　　　……

　　　　“住手！大家听我的，住手！”

　　　　这句话很奏效。

　　　　工匠们纷纷止住脚步，放下举起的持有各类“武器”的手臂，眼睛盯住卢勋，个个脸上居然流露仰望敬重之情。

　　　　这一细节被苏荣看到，心里不禁叹然，那不成我真的冤枉于他？为何这么多人尊重卢勋？方才百姓为其辩驳直言并非空穴来潮？

　　　　……

　　　　“卢大人！他们要抓您，我们绝不会让他们得逞！您放心！……”

　　　　……

　　　　四周又有人开始嚷嚷……

　　　　卢勋举一手示意停止，然后再次开口道：

　　　　“诸位！大家对卢某的信任和爱戴，我感激不尽！

　　　　只是，苏大人领旨督察、修缮显凌，有圣命在身，卢某身为人臣，怎可不予配合？望大家体谅，若真为我好，就赶紧退下，不要让我为难，以免有公然抗旨、大逆不道之嫌！退下吧！”

　　　　……

　　　　这几句话有奇效。

　　　　众人听罢，虽面带迟疑，私下低声窃语，但纷纷放下“武器，”后退数步，停住观望。

　　　　一场腥风血雨，就此止住。

　　　　苏荣深深的松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差点因老子生灵涂炭！

　　　　“苏大人，屋里请！”

　　　　……

　　　　苏荣抬头，看见卢勋泰然处之的面朝自己，右手正做着请的姿势！

　　　　……

第170章　真相大白（）　
苏荣怀着有点复杂的心情摇头自嘲道：本来要缉拿卢勋的，如今却被人家出手破困局，瞧这事……

　　　　世事难料～

　　　　“卢大人请！”

　　　　苏荣还礼，跟随卢勋进屋。

　　　　众人见苏荣、卢勋以礼相待，进屋议事，便放下武器和戒备。工部直属军退下，雷仲海、朱钰下令浙东铁卫收兵列队站在一旁，众多工匠们见形势缓解，退去一部分，但仍有上千人在周围静坐，似乎对卢勋的安危尚未放心。

　　　　……

　　　　进屋后，卢勋又带苏荣进内屋，吩咐左右侍卫在外屋等候，似有要事不便多人知晓。苏荣回头示意跟随的韩钦，也在外屋等候，这样，只有苏荣、卢勋两人进内屋。

　　　　……

　　　　外屋其实就是堂屋，接待宾客及喝茶议事之地。而内屋则是卢勋的书房，也是办公休息的地方。

　　　　苏荣环视四周打量，这里面积不大，装饰简单朴实，只有一张桌子几个凳子，墙上挂着的两幅字画及窗台下面的几盆花草……

　　　　“苏大人，你看……”

　　　　苏荣转身，卢勋取出一本账簿，双手交给苏荣。

　　　　“这是？”

　　　　卢勋慢条斯理道：

　　　　“这是自我来湖广布政司后，显凌采购支出账目，请苏大人过目！”

　　　　……

　　　　苏荣拽过一张板凳，坐下后依仗桌子，开始仔细翻阅账目……

　　　　原来，这是一本正式账册，一式两份，工部记录，户部核实批复盖印。一本户部留存，一本工部存档。

　　　　里面详细记载每次采购石材等的价格、数量，朝廷拨款盈余以及工匠俸利和其他支出。密密麻麻的数字就像后世会计做账一样，苏荣看了就头胀。所以，他不再看下去更不想再让自己脑袋变大。

　　　　眼睛马上睁不开了，找到上学时犯困的感觉……

　　　　苏荣迅速合上账簿……

　　　　但是，就在账目被合上的刹那间，他变得立刻精神抖擞～一组数字映入苏荣眼帘！

　　　　他立即翻开那页，上面赫然记录着：

　　　　……

　　　　暹罗国采购石材，运至湖广布政司安陆府，合计每方四钱五十文……

　　　　苏荣脸色发绿异常惊愕，为什么？

　　　　刚到湖广布政司安陆府时，苏荣既知道，当地石材采购价四钱五十文，而暹罗国石材采购价是一两三钱一方，运输至此，车马劳顿，人员粮草损耗，成本会翻翻。假如用当地石材充当暹罗国石材上报户部，差价会有百万之巨。

　　　　可是，卢勋上报户部账目上，暹罗国采购石材价为四钱五十文……

　　　　这样以来，采购石材没有一钱一文的差价，那卢勋得不到任何利益，如此费力不讨好，这又是为何？

　　　　……

　　　　外屋一阵喧闹。

　　　　……

　　　　“谁？”

　　　　……

　　　　“公子，雷参将回来了！工部的人不让进，便有了争执！”朱钰在外屋禀报道。

　　　　“让他进来！”

　　　　苏荣和卢勋几乎异口同声道。

　　　　……

　　　　雷仲海闯了进来，看看卢勋，然后走到苏荣跟前，表情若有难为。

　　　　“雷兄，有什么发现？”苏荣主动询问。

　　　　雷仲海走近一步，在苏荣耳畔低声道：

　　　　“公子……明察暗访过了，他……他老家不但不是富贵之家，而且，家人住的是几间破屋，衣着上甚至有布丁……”

　　　　……

　　　　“啊！”

　　　　听罢苏荣惊愕叹气道。

　　　　……

　　　　“卢大人，苏荣实在不明尚有疑惑，既然石材没有一丝一毫的差价利润，还遮人耳目费尽周折的倒腾，这又是为那般呢？还请卢大人明示。”

　　　　……

　　　　卢勋气宇轩昂，走到窗边，捋了捋胡须目视远方，许久才答道：

　　　　“苏大人。利用圣上敬父心切，把修凌工程石材采购价提高，然后以次充好，都是修凌的那些前任工部官吏，一贯使用的伎俩。

　　　　可是如此一来，朝廷就会有上百乃至几百万银两的损失。他们贿赂驻地督察的公公，一起不法图利中饱私囊，上则朝廷亏空，下致工匠百姓劳而无获，引起民愤，哀声怨道！长此以往，大明江山会根基不稳，社稷甚危！

　　　　卢某不才，自幼饱读圣贤书，皇恩浩荡入仕以来，虽才疏学浅未立寡功，却深知知恩图报、忠义之理。所以，经几番周折，上报皇上，假说经卢某数次谈判协商，已经把暹罗国石材价钱将至本土一样，皇上甚喜。

　　　　这样一来，即可降低采购价为朝廷节省数百万银两，又可满足皇上敬父尽孝之情，可谓一举两得。

　　　　只是，如此一来，将得罪工部左侍郎严世潘！他在任时，每修缮显凌一次，各项费用是接近三百万两，而卢某到任后费用将至不足一百万两。两者对比，孩提都明白严小阁老捣了鬼，更何况当今皇上。

　　　　要不是有其父严阁老在当朝的权位，以及在皇上心里的地位，恐怕早就……

　　　　所以，严世潘开始报复卢某，处处刁难，听说，已经知会一些言官弹劾我了！

　　　　也罢，卢某已经尽力、问心无愧，个人荣耀生死，何以挂齿！

　　　　好了，事已至此，请苏大人将卢某收押吧！”

　　　　……

　　　　听完，苏荣还在惊讶中，对卢勋深深钦佩，早已刮目相看。

　　　　……

　　　　而此时的卢勋，他举起双手摘下三品朝冠，退去绯色绣有孔雀补子的官袍……

　　　　“卢大人，您……这又是何必？”苏荣制止道。

　　　　……

　　　　卢勋苦笑道：“卢某自知已犯欺君之罪，罪大不可饶恕。既然苏大人奉圣命督察，卢某定当配合，绝不会让您为难！”

　　　　……

　　　　苏荣面对这个原以为是大贪官的卢勋，解开面纱却是一个忧国忧民的清官！贪官逍遥法外，怎可将清官收押入监？

　　　　……

　　　　“且慢！卢大人，您不必灰心丧气，安心做好本职公务即可！是苏荣冒昧打扰，还望卢大人见谅！”

　　　　……

　　　　“啊？！”

　　　　卢勋一脸茫然与不解。

　　　　“苏大人不必……好意心领了。卢某已是戴罪之身，何必引火烧身受到牵连？”

　　　　……

　　　　苏荣丝毫没有任何做作，他抬头真诚的望着卢勋道：“从工匠们的拥护中就知道您的为人，是苏荣一时鲁莽，不分青红皂白冤枉卢大人。

　　　　忠诚贯白日，直已凭苍昊！

　　　　既是大明忠臣，苏荣何以有收押您的理由？！

　　　　卢大人为社稷至自己仕途名誉生死于身外，苏荣又岂能为之苟且偷生？！”

　　　　……

　　　　卢勋的一身正气令苏荣钦佩，而苏荣的慷慨激昂的陈词也让卢勋眼前一亮。

　　　　这个少年兵部右侍郎，大名鼎鼎的浙东铁卫总兵，上打鞑靼，下揍东瀛倭寇，虽有些年少轻狂，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却是正义的坚定守护者！

　　　　苏荣决定隐瞒此事，保护卢勋！

　　　　……

　　　　经过这番周折，两人惺惺相惜，有点相见恨晚之意。

　　　　……

　　　　“苏大人，不好了！黄公公到了！”

　　　　朱钰在外屋急促的禀报！

　　　　“啊……！？”

　　　　若是被黄锦知道此事，谁也保不了卢勋！

第171章　老谋深算（）　
迟疑间，黄锦已经带着一帮东厂番子进了外屋。

　　　　苏荣赶忙把账册塞到桌子下面一层。

　　　　黄锦的为人苏荣略知一二，绝非奸诈品坏之人，但他毕竟是嘉靖皇帝身边的司礼监公公，又身掌东厂。在此事上，万一在尽忠皇上和正义之间选择前者，那么自己和卢勋成为同谋，会犯下欺君之罪！

　　　　……

　　　　“工部右侍郎卢勋，参见黄公公！”卢勋拱手行礼。

　　　　“卢大人客气。杂家听得属下禀报，说西园卢大人的府邸有众人聚集，生怕有人从中捣乱，破坏了先帝显凌那可就坏了大事！所以杂家匆匆忙忙赶来查勘究竟……哦哦，原来苏大人也在此！？”

　　　　黄锦说到一半看见苏荣，顺便打招呼道，但话语语气之间似有怀疑。

　　　　……

　　　　怎么来应付他？

　　　　不知所措之时，苏荣低头眼睛余光一看，刚才卢勋拿出账册时，顺便拿出的人员名单册，便灵机一动有了注意。

　　　　……

　　　　“黄公公，苏荣到好一会了！因查看工部驻显凌公派人员与名册，所以召集工部直属军及随从人员，以及造册工匠人员等，惊动了黄公公，实在罪过，望公公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