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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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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照天君当年颁下的天旨,我必得同这夜华君成亲。夜华那厢,据说已经娶了个叫做素锦的侧妃,恩宠盛隆,还生了个小天孙,自然无心与我的婚事。我这厢,虽不像他那般已有了心尖尖上的人。可一想到他晚生我近十万年,论辈份当叫我一声姑姑,论岁数当叫我一声老祖宗。便狠不下心来,逼自己主动来做成这桩婚事。是以拖累至今。搞不好已成了整个四海八荒的笑柄。
  北海水君引出的这桩事里,我岂是不亏,简直是亏大发了,自然是对始作俑者讳莫如深。
  我琢磨着折颜此番特特提起北海水君,绝不是与我添赌,而是抛砖引玉,为了引出下文,于是赶紧做出兴味盎然的样子来,洗耳恭听。
  他嘴角的笑纹裂得益发深:“那小娘子害喜可害得厉害,不过几万年时间,已经为北海水君添了三胎,现下肚子里这个,据说是老四,可见巴蛇确实是能生的。那小娘子因为害喜的缘故,成天吵着要吃桃,这个时节,桃花倒是处处开遍,可要说起桃来,天上地下,除了我这里,也再没其他地方有得吃了。是以北海水君厚着一张脸皮找上了门,既然他这么求了,我倒也不好意思不给。”
  我不置可否,低下头去捋裙子上的几道褶痕。对他这爱憎不分明的作为,略有些生气。
  他却噗哧笑出声来:“你看你,脸都绿了。不就几个避子桃么。”
  我猛抬头,大抵是这动作太突然,不慎就撞上了他低下来的额角。
  他却浑不在意,拿腔拿调地揶揄我:“看吧,听我给了别人蜜里调油的小夫妻俩避子桃,一下子心就软了不是。我说,那避子桃也不过就是让北海水君家这几万年里暂时添不了老五而已,损不了他多少福气,也损不了我多少阴德的。”
  其实,北海水君什么时候添得了五皇子与我又有什么相干,那避子桃左右吃不死人的。当年若不是他退婚,也惹不出后来这一大堆疙瘩事。折颜此番给他这教训,我倒是颇赞赏。可既然折颜认定了其实我很是心软,我便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默默地受了。他便又是一番安抚,大意总脱不了天君一家子乌龟王八蛋,子子孙孙无穷尽都是乌龟王八蛋之类。
  骂完天君之后便开始与我闲磕牙。
  我们几万年没见,想他也是闲得慌了,零七零八的各路杂事竹筒倒豆子也似,一股脑儿跟我灌。
  起初我倒也还惦记着那坛子桃花醉,不过三下两下就被绕得头发晕,讨酒的事便也忘得个干净。
  待夜幕降得差不多的时候,还是折颜提醒:“小三子让我给他制了两壶酒,就埋在后山碧瑶池旁边那株没长几匹叶子的杜衡底下,你今夜就歇在那边,顺便挖了酒给小三子带回去,就两壶,可别洒了,也别偷喝。”
  我撇嘴:“你也实在是忒小气。”
  他探身来揉我的头发:“那酒你可真偷喝不得,若实在想喝,明日到我酒窖里搬,搬得了多少你就搬多少走。”
  我自是打千作揖地千恩万谢,心里却决定好了,那两壶桃花醉是要偷喝的,他酒窖里的酒也是要可劲儿搬的。

  第二章(1)

  四哥帮忙造的小茅棚颤微微立在碧瑶池旁。到折颜府上厮混,我向来独住这一处。
  当年离开桃林的时候,这小茅屋便已十分破败,如今遭了几万年的风吹雨打太阳晒,它却仍能亭亭玉立,叫我十分钦佩。
  掏出颗夜明珠四下照照,折颜上心,小茅棚里床铺被褥一应俱全。我甚满意。
  门旁边竖了支石耒,正是当年我用来掘坑栽桃树苗的。现下用它来挖那两壶桃花醉,倒是正好。
  今夜里九重天上的月亮难得地圆,折颜说的那棵杜衡极是好找。
  我比划着石耒对着杜衡脚底下的黄泥地一头砍下去,运气倒好,一眼便看到那东岭玉的酒壶透过松动的黄土,映着几片杜衡叶子,焕出绿莹莹的光晕来。我欢喜地迅速将他们扒拉出来,抱着飞身跃上屋顶。小茅棚抖了两抖,终于还是撑下来没倒。
  屋顶上夜风拨凉拨凉,我打了个哆嗦,摸索着将封死的壶嘴拨开、壶口拍开。刹那里,十里桃林酒香四溢。我闭眼深吸一口气,越发地佩服起折颜那手酿酒的绝技来。
  我平生做不来多少风流事,饮酒算是其中之一。饮酒这桩事,得重天时、地利、人和。今夜长河月圆,是谓天时。东海桃林十里,是谓地利。小茅棚顶上除了我一个,还栖息了数只乌鸦,勉强也算人和了。我就着壶嘴狠抿几口。啧啧砸了遍舌之后,有些觉得,这东岭玉壶里的桃花醉比之前我喝的,味道略有些不同。但又想许是太久没喝折颜酿的酒,将味道记模糊了,也就随它去。一口复一口,虽没有下酒的小菜,但就着冷月碧湖,倒也是一样的。
  不多时,便饮了半壶。风一吹,酒意散开来,就有些迷迷噔噔。
  眼前莹黑的夜仿似笼了层粉色的幕帐,身体里也像燃了一把火,烧得血滋滋作响。我甩甩头,抖着手将衣襟扯开。那熬得骨头都要蒸出汗来的高热却如附骨之蛆。神智迷蒙着抓不了一丝清明,只是隐约觉着这可不像是单纯醉酒的形迹。那热逼得我退无可退,全不知要捏个什么诀才能将它压下去,或者什么诀都不能将它压下去。
  我摇摇晃晃站起来想要纵身下去到碧瑶池里凉快凉快,却一个趔趄踩空,直直从屋顶上摔了下去。
  可奇的是身体却并无触地的钝痛之感,只觉得转瞬间被一个凉凉的物什围着圈着,倒降下来不少火气。
  我费力地睁开眼睛,模糊地辨出眼前这物什是个人影,着一身玄色的长衫,不是折颜。
  天旋地转,白色的月光铺陈十里夭夭桃林,枝头花灼灼叶蓁蓁,两步开外的碧瑶池也浮起层层水汽,忽地便化作一片熊熊天火。
  我赶紧闭上眼,身体已是烫热得疼痛。只循着那一丝凉意拼命朝面前的人影上靠,仰起的脸颊触到他下巴脖颈处一片裸露的肌肤,好比一块冰凉的玉石。手指已经有些不听使唤,我颤抖着去解他腰间的系带,他便开始推我。我赶紧贴上去安抚:“莫怕,莫怕,我只是凉凉手。”他却推拒得更加厉害。
  这十几万年来,我不曾用迷魂术引过什么人,今夜却是无法。昏昏沉沉地集中念力睁开眼睛看他时,我心下尚且有些惴惴,不知道久未用这门术法,如今倒还中不中用。他显得有些疑惑,一双眸子阴沉难定,却慢慢将我搂住了。
  锦鸡打鸣三遍,我慢悠悠醒转,隐约觉得昨夜似乎做了个十分有趣的梦。梦里我一副风流形状,恣意轻薄一位良家少年郎。待要仔细回忆那少年郎的模样,却只记得一袭玄色长衫和十里夭夭桃林。
  折颜的桃花林与东海本就隔得不远。我并不着急。去后山的酒窖里另搬了三坛子陈酿,并着那一壶半的桃花醉一同装进袖子里,才和折颜道别离开。
  他哼哼唧唧,嘱托我回去之后记着让四哥过来帮他翻山前的那两亩薄地。
  今日确是大吉,我抬手在眉骨处搭了个棚。东海半空里仙气缭绕,祥云朵朵,看来各路神仙都已经到齐。
  我从袖子里取出来条四指宽的白绫,实打实将眼睛蒙好,准备下水。

  第二章(2)

  东海什么都好,就是水晶宫过于明亮。而我这眼睛,自三百年前,便不能见太亮堂的东西。
  阿娘说,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
  说是阿娘怀我的时候,正逢上天君降大洪水惩戒四海八荒九州万民。那时阿娘因害喜,专爱吃合虚山上的一味合虚果,几乎将它当做主食。这洪水一发,东海大荒的合虚山也被连累得寸草不生。阿娘断了这合虚果,其他东西吃着都是食不甘味,身体明显就弱了很多。生下我来,也是皱巴巴一只小狐狸,顺便带了这莫名奇妙的眼疾。这眼疾在我身体里藏了十几万年,原本与我相安无事,三百年前却寻着一个伤寒的契机,全面爆发。不过好在阿爹借黄泉下的玄光为我造了条遮光的白绫,去特别晃眼的地方就将它带上,倒也无甚大碍。
  我伸手就近在浅滩里探探,东海水拨凉拨凉,我打了个寒颤,赶紧用上仙气护体。身后却突然有人“姐姐,姐姐”地唤我。
  我寻思着阿爹阿娘统共只生了我们兄妹五个,下面再没什么其他小狐狸。待转过身来,面前已经站了一堆妙龄少女,个个锦衣华服,大约是来赴宴的哪路神仙的家眷。
  打头的紫衣小姑娘神情间颇有些气恼:“我家公主唤你,你怎的不应?”
  我发了一会愣,见她七个里数最中间那白衣少女头上金钗分量最足、脚下绣花鞋上的珍珠个头最大,便向她颔了颔首:“姑娘唤我何事?”
  白衣少女白玉似的脸颊一红:“绿袖见姐姐周身仙气缭绕,以为姐姐也是来东海赴宴的仙人,正想烦姐姐为绿袖引引路,不曾想姐姐的眼睛……”
  这白绫覆在眼上其实丝毫不影响我视物,况且有迷谷的指引,引路实在是小事一桩,便点头应她:“我确是来赴宴的,眼睛不妨事,你们跟在我后面罢。”
  水下行路十分无聊,好在那绿袖公主的侍女们都十分聒噪,她们自以为说得小声,奈何狐狸耳朵尖,倒是为我添了不少趣味。
  一说:“大公主以为故意将我们甩掉,让我们赴不了宴,她便能在宴会上独占鳌头了,却不知道我们自己也能顺着找来,到时候定要在水君跟前告她一状,让水君罚她在南海思过个几百年,看她还敢不敢再这样欺负人。”
  原来是南海水君的家眷。
  一说:“大公主美则美矣,与公主比起来却还有云泥之别,公主放宽心,只要公主去了,这满月宴大公主定是占不了先的。”
  原来是两姐妹争风吃醋。
  一说:“天后虽然已经立下了,但夜华君定然是看不上青丘那老太婆的,公主的美貌天上地下都难得一见,此番东海宴上若是能与夜华君情投意合,可要算是盘古开天劈地以来第一件美事了。”
  我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青丘那老太婆”说的是我。顿时有白云苍狗白驹过隙之感。真真哭笑不得。
  那绿袖公主微嗔道:“休得胡说。”便没了声响。小女儿情态毕露无疑。
  大约行了多半个时辰,才到得这东海之下三千尺的水晶宫。
  我却十分疑心刚才在岔路口上选错了路,因面前这高高大大的楼宇殿堂,和记忆中竟是分外不同,实在没有半点能跟明晃晃的水晶沾上干系的。
  绿袖公主也是目瞪口呆,指着墨绿的宫墙问我:“那上面铺的,怕都是青荇草吧?”
  我一个陆地上生陆地上长的走兽,对这水里的东西委实知之甚少,只得勉强陪笑:“大约是罢。”
  事实证明迷谷老儿的迷谷树质量甚有保障,这黑糊糊的东西,它确实是东海水君的水晶宫。
  守在宫门边引路的两个宫娥看着绿袖公主呆了一呆,赶紧接了她的帖子,一路分花拂柳,将我们八个领了进去。
  我有些感叹,料不到这一辈的东海水君,品位竟奇特成了这副模样。一路走来,本该是亮堂堂的水晶宫,却比阿爹阿娘的狐狸洞还要阴沉。幸而沿路置了些光芒柔和的夜明珠,才勉强没有让我栽跟头。
  离开宴分明还有些时辰,大殿里各路神仙却已是三个聚成一团,两个凑做一堆。想当年阿爹做寿开的那场寿宴,众宾客虽无缺席,却没一个不是抵着时辰来。而现今,不过东海水君给男娃做个满月的堂会,不论大神小神竟都如此踊跃。想来世道确实是变了,如今的神仙们,大抵都闲得厉害。
  两个宫娥已将绿袖公主引到了东海水君跟前。
  这一辈的东海水君,眉目间颇有几分他祖上的风采。
  我落在后面,混迹在打堆的神仙里,转身想寻个小仆领我到厢房去歇上一歇。赶了这半天的路,也着实有些累。却不想整个大殿的活物都在看着那绿袖公主发呆。
  其实客观来说,绿袖的姿容,放在远古神祗之间,也就是个正常,远远抵不上我的几位嫂嫂。看来,现今这一辈的神仙里确实是无美人了。
  看他们如痴如醉的模样,我实在不忍心打断。于是找了个空子溜出去,打算随便寻个地方打个盹,待开宴之后送了礼吃了饭,就好早些回去。
  拐过九曲十八弯,愣是没寻着一个合适的地方。真真叫人泄气。
  正准备返回大殿,却突然搞不清回去的方向。一摸袖袋,才发现迷谷枝桠不在了。这下可好,凭我认路的本事,不要说开宴,宴席结束之前能赶回去就要谢天谢地。也没有其他的法子了,只好哪里有路走哪里。
  于是,便误闯进了东海水君家的后花园。
  不得不说的是,这座后花园的品位与整座宫殿的风格搭配得实在合衬。到处绿油油一片真灿烂。是以很有一种迷宫的风情。我自踏脚进来已有个把多时辰,却愣是没找到半个出口。
  施术将这挡人的鬼园子挪走倒是个好主意,但到底不太厚道。想到这一层,我心中不禁无限凄凉。也许是凄凉到了极致,突然间竟有些福至心灵。
  从地上捡了根不知名的树枝,闭着眼睛一扔。树枝落下来,双叉的那面指向了左边那条道。我拍了拍手,心满意足地向右拐去。
  事实证明我扔树丫子指路这举动甚是英明。
  之前那一个多时辰,我在这园子里晃荡过来又晃荡过去,不肖说人,连只水蚊子都没碰到。此番不过走了百来十步,却遇到了只活生生的糯米团子。
  那糯米团子白白嫩嫩,头上总了两个角,穿一身墨绿的锦袍,趴在一丛两人高的绿珊瑚上,稍不注意,就会叫人把他和那丛珊瑚融为一体。
  看上去,像是哪位神仙的儿子。
  我看他低头拔那珊瑚上的青荇草拨得有趣,便靠过去搭话:“小糯米团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头也不抬:“拔草啊,父君说这些杂草下面藏着的珊瑚是东海海底顶漂亮的东西,我没见过,就想拔来看看。”
  父君,原来是天族的哪位小世子。
  我见他实在拔得辛苦,忍不住要施以援手。便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柄扇子递到他面前,关照:“用这扇子,轻轻一扇,青荇去无踪,珊瑚更出众。”
  他左手仍拽了把草,右手从善如流地从我手里接过扇子,极其随意地一扇。顿时一阵狂风平地而起,连带着整座水晶宫震了三震。乌压压的海水于十来丈高处翻涌咆哮,生机勃勃得很。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东海水君这原本暗沉沉的水晶宫已是旧貌换新颜,怎明亮二字了得。
  我有些吃惊。
  那破云扇能发挥多大威力,向来是看使扇的人有多高的仙力。我倒真没想到这小糯米团子竟然如此厉害,不过轻轻一扇,就颠覆了整个东海水晶宫的风格品位。倒是对东海水君抱歉得很。
  小糯米团子跌坐在地上,目瞪口呆,眼巴巴望着我,嚷嚷:“我是不是闯祸了?”
  我转过头来,极困难地对他点头:“闯祸的怕不只你一个人,那扇子好像是我给你的……”
  小糯米团子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我琢磨着,大概是我这张四分之三缚白绫的脸,有些吓人。
  我未猜中那开头,自然便猜不着那结局。
  只见小糯米团子蹭蹭蹭风一般扑过来抱住我的腿,大喊一声:“娘亲——”
  我傻了。
  他只管抱了我的腿撕心裂肺地嚎。信誓旦旦地边嚎边指控:“娘亲娘亲,你为什么要抛下阿离和父君……”。顺便把眼泪鼻涕胡乱一通全抹在我的裙角上。
  我被嚎得发怵。正打算帮他好好回忆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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