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黄时雨:青梅惹不起！-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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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停停走走，原本一天的路程倒足足用了两天时间。

　　　　马车一过燕京城城门，我撩开帘子，白雪覆盖的山头在面前变得越来越小。

　　　　时隔一月，我又回到了燕京。

　　　　相府中一切如旧，特别是卧房之中的陈设倒跟我走之前别无二致，仿佛我这一月其实并没有离开。

　　　　我解下被雪稍稍浸湿的披风，小芷把包袱放好，又弄来热汤给我暖身。

　　　　双手在镂空炭炉上烤的暖和舒适，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祈珏不在卧房，房中却仍有炭火……倒好像知道我这个时辰会到似的。

　　　　正在我思忖着这件事的时候，几名侍女捧上午膳在桌上摆好。

　　　　“相爷嘱咐夫人先吃着，他一会儿就到。”打头的侍女屈身禀道。

　　　　我抚了抚鬓角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不过才回府，厨房也不可能这么快备好午膳，况且这并不是平常用膳的时辰。

　　　　难道是轻舟把我们的行程传回了府中？三日前轻舟到顾府接我，我问他如何知道我在此地，他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唯一的可能，怕是……

　　　　我不禁看了看一旁立着的小芷。

　　　　我不在的这一月里，也不清楚她和轻舟究竟发展到那一步了，若真是轻舟跟着她找到了我，怕不能让她知道，平白坏了二人情分。

　　　　想了想，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夫人快吃吧，天冷，饭菜一会儿就凉了。”小芷拿起筷子为我布菜。

　　　　刚刚侍女们进进出出，倒让外面的冷气灌进了房中。我瑟缩了一下，把衣襟拉高遮住裸露在外的脖颈。

　　　　小芷见状连忙从衣橱之中取来棉脖替我裹上，脖子被包的严严实实，丝毫不觉得冷了。

　　　　我不禁感叹道：“往日里那里有这么怕冷，不过初雪时节，已经冷成这般，倒是我老了不成？”

　　　　小芷噗嗤一笑：“夫人不过双十年纪，那里就老了？夫人说这话，可不得把那些上了年纪的女子活活气晕过去。”

　　　　我也觉得自己委实伤春悲秋了些，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完过后，心里不免黯然。

　　　　我不是老了，而是身体根基不如从前了。身体里余毒未清，这辈子能不能拿到解药还是未知，说不准哪一天就……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我抚了抚肚子，这个小家伙来得很及时。即便我真的福薄不能陪子衿到老，也希望有个人能够代替我陪着他。

　　　　有个孩子，是再好不过的了。

　　　　窗外冷风呼啸，白雪簌簌落下，雪光映在薄薄薄的窗纸上，衬得室内明亮之极。

　　　　廊下传来脚步声，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冷风从打开的门缝中冲了进来。

　　　　祈珏一身大氅，头顶风雪走了进来。他随手将门掩了。我站起身来，他却抬手示意让我坐下，然后自己走到屏风前将大氅脱下搭在屏风上。

　　　　“什么时辰到的。”他同我对桌而坐，扯了扯自己裹的密不透风的领口。

　　　　他的头上还落了几片雪，片刻间便已经化作了水，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芷盛了饭递给他，他将碗端在手中，仍然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这才想起他方才问我的，便拿了筷子，替他夹了一著菜放入他的碗中道：“才到不久。”

　　　　他仍然没有任何动作，我这才想起，祈珏生性爱洁，定是不爱我替他夹的菜，一时尴尬在原地，不知道如何化解。

　　　　谁知他竟也似没有察觉一般将那著菜夹起来喂进嘴里。

　　　　我心下稍安，却不敢再夹菜给他，只把面前的一碗水煮鱼片换到他的面前：“相爷吃这个，暖身。”

　　　　他这才抬头细细地打量我，与此同时，我也在细细的打量着他。

　　　　“你在看什么。”半晌，他停下筷子，好整以暇地问我。

　　　　我微微一笑。

　　　　“在看岁月为什么这样厚待相爷，却原来长得好看的人，上天都要眷顾几分。”

　　　　这番话摆明了就是要奉承他，他一挑眉，言语间带了几分耐人寻味：“在你眼里，本相已经到了需要上天眷顾的年纪了？”

　　　　我委实委屈不已，明明是要夸赞他生的好看，谁成想马屁拍在了马腿上了。

　　　　于是我赶忙解释道：“相爷曲解了静殊的意思了，像相爷这样的人一出生便受上天的眷顾，与年纪又有什么相干呢？”

　　　　祈珏顿时眉开眼笑，看来睿智深沉如祈珏这般的人物，都爱听奉承话。

　　　　一块肉送到嘴边，这油腥味熏得我腹中酸水翻滚，捂着嘴扭头到一边，扶着桌子干呕起来。

　　　　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背，祈珏大声朝门外的轻舟道：“轻舟，请大夫。”

　　　　我一时慌乱，连忙擦了擦眼角被逼出来的眼泪，直起身子道：“不用了相爷……！”

　　　　祈珏不明所以地瞧着我，他的眼神让我的心里无比负疚。

　　　　毕竟占了他妻子的名份，如今这个情形，让他如何自处呢？

　　　　想了想，我终是屈膝在他面前跪了下来，俯首道：“相爷，静殊有一事相求。”

　　　　心里像有一锅烧开了的油，翻滚着，煎熬着。

　　　　直到听到祈珏淡淡的声音：“你说。”

　　　　我深吸了一口气：“静殊知道，静殊没有任何立场求相爷这件事，只是……只是静殊肚子里已经有了他的孩子。我想求相爷，静殊卧病在床，时日无多，让静殊死遁离去吧！”

第112章　不再怕黑的相爷（）　
一室静默，窗外风雪呼啸，祈珏手中的筷子啪地一声按在桌子上。

　　　　我仍然这样直直地看着他，他原本明亮的眼睛里像是有什么在慢慢燃烧起来，那大概是他心里的怒火。

　　　　“文静殊，你知道自己没有这个立场提这个请求，为什么要提？”他低下头去敛下眼睑，拿起筷子夹了一著菜放进嘴里，慢慢的咀嚼。

　　　　这种样子比起那次他在书房扬手要朝我打来的时候更让我难受。

　　　　我垂下头去，对祈珏，我总是怕的。

　　　　“相爷，如果可以我不想求您任何事，人情最难偿还。可是……”我渐渐觉得这些话难以初口，但我不得不说：“这件事，唯有相爷应允……静殊怀有身孕，终究不能再占了相爷妻子的名份了。”

　　　　祈珏没有说话，自顾自地夹着菜，也不抬头看我一眼，但我知道他在听我说话。

　　　　我也不催他，直直地跪在他面前。直到腰身酸疼，祈珏放下筷子，拿过帕子擦了嘴，将用过的帕子扔在桌子上。

　　　　一只手递到我的面前，我诧异的对上祈珏沉静的目光。

　　　　“先起来，否则这件事没的谈。”祈珏道。

　　　　我垂下头来，默默扶着凳子站起身来，暗道祈珏这是同意了我的请求了？于是又屈膝道谢。

　　　　祈珏长眉一挑：“谢的太早。”

　　　　我一时惊疑：“相爷……”

　　　　“本相当日同钰王的交易，本相做到了。你说的这件事情，本相却没办法答应。名份你占便占，本相不在乎。”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文静殊，本相从不无缘无故地帮别人，除非……你拿出让本相心动的筹码来。”

　　　　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宫中初识的祈珏了。没有应不应该，只有值不值得。

　　　　诚然，他说的这些话不无道理。但是，我似乎拿不出任何能够打动他的，能够用来交易的筹码。

　　　　我无话可说，也再不想开口求他些什么，于是坐下身来，揉了揉酸胀的腰际。

　　　　感受到面前之人的注视，我抬起头来，却见祈珏正打量着我的肚子。这时候并不多么显怀，只是看起来像是肚子胖了些。

　　　　“做了娘，是什么感觉？”他突然问。

　　　　“额……”我一时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问，思索了一会儿，想起他的身世来，料想他该是想到了自己那抛弃亲子的父母来。

　　　　我摸了摸肚子，微微笑道：“自然是惊喜又幸福，想把最好的都给他。”

　　　　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祈珏，见他双眉紧蹙，嘴微抿，眼神涣散，似乎再思索着什么。

　　　　我知道，他的身世也始终是他心里的一道坎。

　　　　“相爷……”我顿了顿，等着他从思绪中抽身而出：“这种骨肉相连，血脉相溶的感觉，相爷做了父亲之后，自然会明白。”

　　　　祈珏沉默，我不知道他的想法，也不想揣测了。

　　　　坐了一会儿，他披了大氅，由轻舟撑伞冒着风雪朝书房去了。

　　　　酒菜荤腥又有些冷了，我觉得难以入口，便唤了侍女将菜撤了下去。

　　　　冬日惫懒，小芷替我灌好了汤婆子塞进被中，又替我把被角压得严严实实。

　　　　“子衿那边，知道我们回相府了么？”我问。

　　　　小芷道：“夫人放心，奴婢一回府便递了消息过去，想来公子已经知晓夫人回府了。”

　　　　“嗯。”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听着窗外风雪的声音，枕着熟悉的枕头，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醒来时房中黑暗一片，手下意识的朝一边摸去，却触到了一方木壁。

　　　　“……”

　　　　夜黑了，祈珏就睡在我的旁边，以往床尾的那盏灯却似乎被窗外的风吹得熄灭了。

　　　　我心里一紧，也不敢摸黑过去将灯火点上，若惊动了祈珏，怕又会像上次那般。

　　　　只是，我委实渴的厉害，只想端起茶壶咕咚咕咚地喝个爽快。

　　　　直直地躺在床上也不翻身，不过一会儿，肚子就有些受不了，又只好换一个姿势侧身躺着。

　　　　仍然想喝水，咕咚咕咚地咽着唾沫。

　　　　“怎么了？”身侧传来一个声音，惊得我僵直了身子。

　　　　“睡醒了？”这个声音又问。

　　　　我再三地肯定了这确实是祈珏的声音，而且他的语气很正常，跟平日里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他夜里不是必须要点着灯入眠的么？

　　　　“相……相爷？”我的声音有些颤抖：“您……您忘了点灯了？”

　　　　“嗯。”他淡淡回道，这让我有些不可置信。

　　　　“我……我去点上吧。”我试探着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身来。

　　　　接着，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祈珏似乎也坐了起来。我心里一紧，赶忙又缩进了被中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恨不得把自己当成一只乌龟。

　　　　“不是要点灯么？怎么又躺下了？”祈珏问。

　　　　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相爷……您，您还好么？”

　　　　“嗯……”祈珏沉吟道：“你很害怕？”

　　　　我翻了个白眼，那时候是谁半夜里失去理智狠狠的掐住我的脖子？我当然害怕！

　　　　“你不用害怕，我想我大概不需要那盏灯了。”祈珏笑着说。

　　　　“是……是么，什么时候的事呢？”我微微探出头来。

　　　　“那是很早之前，那时候你还在府中我便发现了，只是没有跟你说。”他今夜的似乎十分耐心，同我说话的语气简直是……亲切地不可思议。

　　　　我把被子拉到脖子那里：“这再好不过了，恭喜相爷。”

　　　　“嗯。”

　　　　我能够感受到他心中的欣悦，在这黑暗的夜里，他终于能够泰然处之，不必依赖着一盏随时会熄灭的灯火。

　　　　“文静殊，你有没有想过，将来钰王……或许你得不到你想要的。”幽幽的声音从身旁传来，祈珏的话中别有深意。

　　　　“相爷……什么意思？”我绷紧了心里的一根弦。

　　　　“帝王位上容不得半点私情，德妃便是个例子。将来一天，他权利在握美人在侧，你又该如何呢？”

　　　　你又该如何呢？

　　　　当初从觐州到燕京的时候，爹爹也曾问过同样的问题。那时候，我是如何回答的呢？

第113章　第一百零十四向：相爷还是从前的相爷（）　
是了，那时候的自己尚能够信誓旦旦地说，合则聚不和则离，不在意将来，只珍惜当下的话……

　　　　可是如今，再面对着同样的问题的时候，我却十分犹豫不决了。

　　　　似乎看出我内心的挣扎犹豫，祈珏又道：“总有一天他身边会有其他人，为什么不试着在他还念着你的时候，抽身离去？”

　　　　不得不说，祈珏的话动摇了我。但是，也仅仅是动摇罢了。

　　　　顾子衿说过，我此生是他唯一的妻子，在他还没放弃我之前，我怎么可能干脆地抽身离开？

　　　　“相爷……为何要劝静殊走呢？”我对祈珏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感到惶恐不安。

　　　　黑夜里传来他一声长长的叹息：“谁知道呢？”

　　　　那样迷茫的口吻，仿佛此时此刻不止我一个人在彷徨失措着。

　　　　我试着轻轻挪了挪身子，本就扣渴难耐，又同祈珏讲了这许多话，便再也忍不得了。

　　　　我轻轻掀开被子，不过拉开一角，便又听祈珏道：“做什么？”

　　　　“有些渴了，下床寻水喝。”我尴尬不已。

　　　　“呆着别动。”祈珏扔下这句话，便似乎翻身而起，汲了鞋子走到桌子旁边倒了杯水，递到我的手中。

　　　　我一时错愕，赶忙接过杯子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冷水下肚有些凉了，我赶紧缩进被中，将自己裹严实了。

　　　　祈珏道：“明日让徐蹊找几个得力的妇人拨到你身边伺候，我搬去书房。”

　　　　“嗯？”我不解。

　　　　“你有孕在身，许多事情未必考虑周到，有个有经验的人守在身边稳妥些。”祈珏耐心的解释说。

　　　　“你求我让你死遁离去，我不可能答应。你本是我和钰王维系交易的中间人，我不会放心让你离开。”祈珏顿了顿，又接着道：“你也不必在意占了名份，本就是交易，各取所需很公平。”

　　　　“好。”我心里稍稍好受些许。

　　　　“另外，近日京中恐有大变，我留了人在府中暗中看护。”他话锋突然一转，我却本能的想到了顾子衿说的关于前朝乱党的事情。

　　　　“相爷所说的大变，可是……关于前朝？”我期期艾艾地问。

　　　　“嗯。”祈珏似乎翻了个身：“钰王没有告诉你么？”

　　　　“没有，我不问，他也不说。”我怕问起前朝会给顾子衿带来不必要的压力，而他大约也是怕我忧心，所以从来对我闭口不谈。

　　　　“你可知道当今萧氏为前朝臣子，前朝废帝无道，太祖揭竿而起。以防后患，太祖大肆屠戮前朝皇族，却不想还是留了根。这百年来发展壮大，竟悄悄蔓延到了前朝后宫。”祈珏今夜兴致格外好，竟然跟我说起这桩旧事的始末来。

　　　　“所以……”这些人会在这几天有所动作了么？

　　　　“满朝皆知，如今圣上最中意钰王和岐王，储位也必定从中择一。钰王岐王不和，倘若钰王落下山崖，种种证据指向岐王，岐王该如何呢？”

　　　　我的心不由一跳，那日落崖前，顾子衿就怀疑过是岐王做下的，但是我相信岐王的为人，就算为了皇位，他也绝对不会做出这种毫无良知的事情。

　　　　顾子衿必定和他是同承一脉的血肉至亲，他不会痛下杀手的。

　　　　我又想起了那日危急时刻，顾子衿同岐王双目相触的那一刻，仿佛所有都在不言之中。

　　　　难道……

　　　　“所以……”我大胆的猜测起来：“岐王必会受千夫所指，鹬蚌相争渔人获利，前朝必定不会放过这样绝好的机会。”

　　　　“对。”祈珏表示赞同：“你还不算太蠢。”

　　　　“……”

　　　　好吧，姑且算他在夸我吧。

　　　　“不对……”我突然想起这其中不妥来。“若说前朝认为顾子衿已死才预备起事，可如今顾子衿已经回京，他们会不会……”

　　　　我不禁为他们担心起来。

　　　　“他确实回京，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