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问集-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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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要知道袁校尉所推断的是不是属实，也想要知道矿难当天，喻婆婆和林主管之间发生了什么纠纷。

　　　　宋大财毕竟认识一些在天荒地矿上的村民，他先去找的就是村西头的杜阿六。

　　　　杜阿六在矿上当监工，也许知道的东西多一些。

　　　　天荒地矿发生矿难后，矿上已经被官府封了，杜阿六就没有回矿上去。

　　　　他只能在家里闲着，此时正在屋外的门墩上拿把蒲扇，无聊地坐着，时不时驱赶一下蚊虫。

　　　　在乡下，春夏之时的蚊虫相当烦人。

　　　　可是还有比这蚊虫更为烦人的。

　　　　杜阿六的老爹杜灵丁刚刚从田头除草回来，在门背放下锄头，挂好斗笠，就对杜阿六说道：“阿六，现在矿倒了，看来再也不会开了。你这样闲坐着，整天什么事也不做，又没有作什么打算，到时吃什么？！”

　　　　杜灵丁都七十多了，身体还是很硬朗，上山下田，什么都能干。

　　　　他生性勤快，因此最是见不得无所事事的人，于是就训起杜阿六来。

　　　　杜阿六正烦着呢，就很不耐烦地说道：“我在矿上做了这么久，除了挖矿，种田什么的都不会，犁耙耧杵都不会，牛也使不来，那能怎么办？”

　　　　杜灵丁听杜阿六口气不太舒服，就嚷道：“蝈蟆！不会你不会去学吗？这样躺不躺，坐不坐，门墩都生草了！”

　　　　“蝈蟆”这词是天荒地一带骂人的话，大概是混蛋的意思。

　　　　宋大财正好走过来，听见杜灵丁骂杜阿六，不好搭什么话，就假装没有听见，大声叫道：“灵丁叔公，这么早就回来了？吃过早饭了没有？”

　　　　杜灵丁正在气头上，正想继续骂下去，见宋大财来了，在外人面前总要给他儿子留一点面子，不好再继续骂下去，于是也不搭理宋大财这个小辈，气冲冲的就进屋里去了。

　　　　宋大财笑了笑，走到杜阿六面前，问道：“阿六叔，灵丁叔公为什么火气这么大？”

　　　　杜阿六回头往屋里看了一眼，说道：“还不是天荒地矿倒了，没活干了，我又不会种田，他老人家就说我了。”

　　　　“阿六叔，盖新屋，上三间，下三屋，火砖盖到笃！”宋大财笑着看了看杜阿六的房子，念了几句儿歌，又说道，“阿六叔这么能干，灵丁叔公都还不满意啊？”

　　　　这几句儿歌只是一部分，是桂子坑村民编的，跟宋大财的名字的笑话一样在村里流传甚广，意思说的是杜阿六在天荒地矿上当上了监工，赚了不少的钱，起了新屋，而且全是用火砖盖的。

　　　　杜阿六笑了，这是他生平得意之事。他心头顺了，看着宋大财也觉得非常顺眼，就问道：“大财啊，你来了。你那天不是冲进矿洞去了么？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宋大财说道：“那天真吓死人了，还好我跑得快，逃出来了。”

　　　　杜阿六笑了笑，随口说道：“这样啊，你倒也命大。你是来找我的？有什么事吗？”

　　　　秋汐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包括庞杜阿六、铁公鸡和庞旭在内，村里所有的人没有太过计较宋大财是怎么回来的。

　　　　幸运都是一模一样的，都是命大。

　　　　而不幸各有各的原因，但都是命不好。

　　　　毕竟死去的人那么多，大家都顾不上认真追究太多。

　　　　宋大财怎么说，人家就怎么信了。

　　　　宋大财走了两步，在杜阿六对面的门墩上坐了下来，说道：“也没有什么事，就是闲聊一下。我倒是命大，我叔公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唉，也不知道当时矿上是什么情形。”

　　　　就这样，宋大财跟杜阿六瞎聊着，不着痕迹地打听矿上的消息。

　　　　一番打探下来就有了一些收获。

　　　　包括杜阿六在内，没有人知道林主管现在在哪里。

　　　　矿难发生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林主管，不知道他是逃掉了呢，还是和喻婆婆一起被埋在坑道深处，做了一对冤家。

　　　　也没有人知道当日喻婆婆和林主管之间发生了什么纠纷。

　　　　喻婆婆和林主管都是外乡人，村里没有人关心他们最终去了哪里。

　　　　林主管有位堂弟叫林士及的，也是在矿上当监工，在矿难发生前两天也忽然不知所踪了。

　　　　杜阿六也证实了在那段时间里，库房却是确确实实地少了不少的火药。

　　　　但库房是归喻婆婆管的，没有人知道这些火药哪里去了。

　　　　那林主管是找不到了，但矿上的库房丢了火药这件事真实无误，喻婆婆被刺死在坑道之中则是宋大财亲眼看见的，而在坑道深处的那股火药味也是宋大财闻到过的。

　　　　这些事实很有力地支持了袁校尉的推断：这天荒地的矿难是人为制造的。

第44章　劚掘经几日（）　
除了宋大财问到这些天他想知道的事情之外，还意外地杜阿六在这里听说，塌方矿洞的救援挖掘仅仅进行了三天，就停了下来。

　　　　据说是救援挖掘就毫无进展，既没有挖出活人，也没能掘进多深。

　　　　大概紫金城的大爷们认为再挖掘下去也是徒劳无功，就下令收队不干了。

　　　　宋大财为救援挖掘的停止感到很愤怒。

　　　　要是还有幸存的人的话，这样草率停止救援挖掘，不是断绝了这些人求生的希望吗？

　　　　要知道这才挖了三天，那时在地宫之中，可是还有宋大财、袁校尉和那姓裴的老魔鬼三个人在眼巴巴地等着救援的人挖进来的。

　　　　当然后面发生的事情又另当别论，但毕竟那时不应该停止挖掘。

　　　　宋大财从杜阿六家离开后，没有回家，直接就跑去矿上找史大总管，想责问他为什么要停止挖掘。

　　　　结果宋大财刚刚靠近矿区，就被几名衙役模样的人就拦住。

　　　　他这时才发现矿上的气氛非常紧张，一帮衙役模样的人封锁住了整个矿区的各处路口，不让外人接近。

　　　　这些衙役模样的人也许是紫金城里派来的，他都不认识。

　　　　这些人拦住了宋大财，其中一个人就问道：“来这里干什么？！”

　　　　宋大财回答道：“我要去找史大总管。”

　　　　那个衙役模样的人认真地打量了一番宋大财，再问了一句：“你是谁？”

　　　　宋大财解释道：“我是桂子坑村子里，叫宋大财。我要去找史大总管，有事问他。”

　　　　那人眼睛转了转，继续问道：“你找他有什么事？”

　　　　宋大财于是就说道：“我要问他为什么要停止挖掘，我三叔公叫宋老三，他还被埋在矿井下面呢！”

　　　　原来是苦主啊，那人又打量了一下宋大财，说道：“史大总管？嘿嘿，只怕你见不到他了。回去吧。”

　　　　宋大财不服气，大声说道：“那我要找谁？总不能就这样停止挖掘吧？”

　　　　那人横了宋大财一眼，说道：“你叫什么叫？！都说史大总管不在了。要找谁，我哪里知道？快走开，别再这里吱吱歪歪的了！”

　　　　宋大财又大声道：“那总要有个管事的人吧！”

　　　　这时一个人走了过来，将那人拉到一边，跟他低声说了几句，又跟左右的人低声说了几句，然后走回来看着宋大财，同情地说道：“我很同情你亲人的遭遇，但是这事现在没有人能做主。你还小，不要再在这里捣乱了，回去吧，不要再来了。再来也没有用。你看看现在这里都被紫金城派出的人接管了，不会有人管你亲人的事，你要是再闹的话，只怕会被抓去问话。搞不好，还会有人认为你跟这事有关。”

　　　　这人也许是心肠好，也许是唱黑白脸，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跟宋大财的三叔公有些交情。

　　　　无论是哪一种，他都是劝宋大财离开，不要闹事。

　　　　官府的作派，宋大财就是再少不经事也是知道的，明白这种情况下，他再争辩也没有好处的，只好离开了。

　　　　回到家中，宋大财站在屋中，愤愤不平地说道：“他们就不应该停止挖掘，说不定还有人困在里面等着救援呢。”

　　　　屋里没有其他人，他这些话明显是对秋汐说的，但他不知道秋汐藏在哪里，只好站在屋中间说。

　　　　秋汐当然知道宋大财是在对自己说话，显身出来，却是站在宋大财背后，兜头就给了宋大财一盆冷水：“没有用的，我昨天晚上就去探过了，里面已经没了还活着的人了。”

　　　　秋汐说矿里已经没有还活着的人，那就是没有还活着的人了。

　　　　女神的话当然无可置疑。

　　　　而且按常理来看，矿难之事过去这么多天，到了现在，在那被掩埋的矿井之下已经没有人可能存活下来了。

　　　　但是死者的尸体还是在的，能挖出来也是好的。

　　　　人固然不能复生，但能看见尸体，对亲人来说也是一种极大的安慰。

　　　　想到这里，宋大财神情一黯，转身对着秋汐跪下：“姐姐，我叔公还在里面，求你把他的尸身挖出来吧。”

　　　　秋汐赶紧把宋大财扶起来：“快起来，快起来，一个男子汉，整天跪跪拜拜的，成什么样子？！”

　　　　宋大财只好无奈地起身来，又求她道：“女神姐姐，帮我把我叔公的尸身挖出来吧。”

　　　　秋汐想了想，脸上露出一副为难的神色，说道：“我只能探出是否有活人，却不能找出尸身来。尘归尘，土归土，人的尸身也就跟自然造化之物一般无二了。什么砂石泥土都混在一起，我分辨不出来。”

　　　　连神仙都说没有办法，那就是真的没办法了。

　　　　宋大财想了想，又觉得秋汐说得对，尘归尘，土归土，青山处处皆归宿，当下释然。

　　　　就在这个时候，秋汐忽然放低声音说道：“嘘，又有人来了，似乎是个女孩子。”

　　　　宋大财一愣：“女孩子？”

　　　　他不是怀疑秋汐的能力，而是觉得奇怪，他这里很少女孩子来，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田巧巧，也好久好久不来了。

　　　　秋汐转身往屋内走去，说道：“嗯，就是女孩子。你放心吧，你和她说什么，我都不会偷听的。”

　　　　说完，秋汐又用戏谑的眼神地回头看了宋大财一眼，扮了个鬼脸，然后隐去踪影。

　　　　她就在这里，还真的不算是偷听偷看，也用不着，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去听去看。

　　　　不一会，宋大财家那敞开的门被笃笃地轻轻敲了两声。

　　　　“谁呀？进来，门开着的。”宋大财应了一声，走了过去，往门外一看。

　　　　一个长相甜美的，又有点婴儿肥的女孩子忸忸怩怩地站在门口。

　　　　女孩子似乎有点不安，还在探头探脑，左瞧右看，仿佛正在做什么坏事怕被人发现似的，手上挎着一只小篮子，牛耳朵、麻通、桂花糕和鸡仔饼等等装了满满的一小篮子。

　　　　一见到宋大财，她满脸绽开了欢喜的笑容：“大财哥！”

　　　　宋大财也很开心，连忙请她进来：“原来是巧巧啊，快进来，快进来。”

　　　　原来这个甜美的女孩子正是宋大财喜欢的那个田巧巧。

第45章　水流宁有意（）　
田巧巧跟庞旭一样，是和宋大财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

　　　　她的家境在村子里面算是较为富裕的。天荒地初开矿时，她的阿爷就在村西头开了个糕饼作坊，制作并售卖糕饼。

　　　　现在她的阿爷年纪大了，就把糕饼作坊交给了她的阿爹打理。

　　　　小时候田巧巧整天跟在宋大财和庞旭背后，像个乖巧可爱的小尾巴。宋大财和庞旭进山里掏鸟蛋，她就在下面接着；宋大财和庞旭下河捞鱼，她就在岸上提着。

　　　　那时候庞旭喜欢捉弄田巧巧，在她的头发上放一把苍耳再揉乱，或者在她背上贴张画着乌龟的小纸条什么的，再或者抓条蛇或者青蛙来吓田巧巧。

　　　　田巧巧被庞旭捉弄之后，每次都哭着来找宋大财告状。

　　　　宋大财每次都是用糖饼逗得她破涕为笑之后，才去训庞旭。

　　　　而田巧巧也挺有意思的，她被庞旭捉弄之后，也都不记仇，在一边吃着糖饼，一边笑嘻嘻地看着宋大财训庞旭之后，没有一会又跟庞旭玩得不亦乐乎了。

　　　　接下来她又是不可避免地被庞旭再次捉弄，然后又去找宋大财告庞旭的状，宋大财又是掏出糖饼来。

　　　　这样的循环生生不息，周而复始，就像天荒地的花儿一样，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就这样花开花谢，过了近十年，田巧巧也到了十三、四岁了，少女的矜持羞涩不可避免地到来，这才不再跟着宋大财和庞旭他们整天胡闹玩耍了，就连和他们一起去邻村里的学堂读书，也不一起走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宋大财却是因为田巧巧曾经晚上偷偷从窗缝里给他塞剪纸，从而喜欢上了这个有点儿胖乎乎的小女孩子。

　　　　他在地宫里时就觉得，能活着再次见到田巧巧，是件非常美好的事情。

　　　　这次大难不死回来后，他打算在弄清楚矿难的真相之后，就去看看田巧巧。

　　　　然而不等他过去，田巧巧就来了，还带来了满满一小篮子的糕饼点心。

　　　　田巧巧已经很久不来他的家了，这次她的突然到来，让宋大财喜出望外，倒不是因为那一小篮子的糕饼点心。

　　　　毕竟宋大财长大了，快十八岁了，喜欢的就不仅仅是牛耳朵、麻通、桂花糕和鸡仔饼等这些东西了。

　　　　“巧巧啊。你看看你，来了就好，还带这么多的糕饼点心过来。”宋大财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连忙把她迎进屋里来，就去倒水。

　　　　“没有什么东西，都是我家里的一点糕饼点心，还有刚刚摘的几颗酸青梅，配饼子吃最好了。”田巧巧进来后，把小篮子轻轻地放在桌子上，然后找个凳子坐了下来，又安慰他道，“三叔公不幸的事，我也很难过。你不要太伤心，免得伤了身体。”

　　　　宋大财已经接受了叔公不幸的现实，也不多言，把一碗白开水端到田巧巧面前，点点头说道：“喝点水吧。你有心了。我没事。”

　　　　田巧巧接了水，搁在桌子上，说道：“没事就好。这几天不见你，有人说你进去矿洞里没能出来。还好你回来了。昨天我听庞旭说了，就想过来的。你这里总是有人”

　　　　“巧巧，”宋大财心想这次回来能见到田巧巧就是极好的了，又听到她关心的话语，心底暖洋洋的，激动万分，就伸手去抓她的手，“谢谢你。”

　　　　“你谢什么呀。”田巧巧却是赶紧躲开，胖乎乎的小脸没来由地一红，鼻子里嗯嗯地哼了两声，换了个话题说道，“大财哥，那个，那个他，庞旭昨天来了吧？”

　　　　宋大财点点头，回答道：“来了来了，他叔公也来了。”

　　　　“他叔公跟他一起来的啊？怎么我昨天还看见他叔公拿根棍子追着庞旭满村子跑呀？说是什么野狸子的，又是什么下蛋母鸡的，我也没听明白。”巧巧有点迷惑不解，“庞旭是不是又捉弄他叔公了呀？”

　　　　宋大财忍俊不禁，笑了起来，把此事的来龙去脉告诉了田巧巧，引得她格格地笑个不停。

　　　　田巧巧笑了好一会，才说道：“他就是这样，就喜欢捉弄他叔公。”

　　　　宋大财摇摇头，说道：“不是，庞旭他不是这样的。”

　　　　田巧巧听了宋大财的话，瞪圆了眼睛看着宋大财，惊奇地问道：“大财哥，我没有听错吧？你说他不喜欢捉弄他叔公？”

　　　　宋大财又摇了摇头，说道：“我可不是吃了庞旭的老母鸡，吃人嘴短才这样说的。我是实话实说，庞旭确实不是就喜欢捉弄他叔公。事实上，他是连谁都喜欢捉弄，绝对不限于他叔公一个人。”

　　　　“庞旭就是这么坏。”田巧巧又笑了。

　　　　宋大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