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色山河-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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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一辈子，从未见过如此软弱，如此孤独的人。

　　　　九重天的每一个人都专注于自身的修炼，仙女们则是无忧无虑，活泼欢乐。几曾有人像她这样？整天不是寂寞地散散步，就是长时间的坐在草地上发呆，看着自己的脚尖，像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

第441章　初相遇，你还会爱我吗9（）　
自从醒来后，她从不跟他讲一句话，二人之间没有任何的对白，甚至于，她只要看到他，便总会有意无意地避开他。

　　　　夏姬，她说她叫夏姬。

　　　　他的手心里，悄然捏着一枚祖母绿的戒指，是她扔掉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去捡回来，贴身放着的时候，心底竟然会没来由的一阵镇定，安宁。

　　　　这绿色已经有了很多年代了，仿佛是一段活的历史。刻录了悲欢离合。

　　　　许久，他又把戒指放回怀里，才慢慢地走过去。

　　　　她依旧坐在草地上，纤细的手抱着膝盖，下巴就放在膝盖上面，面纱下，只有一双眼睛茫然地看着远处。

　　　　那双原本明亮水灵的大眼睛也失去了活力，干枯、瑟瑟的，唯有垂下来的凄楚的长睫毛还能看出一丝昔日的风韵。

　　　　明明是那么小，那么和煦的微风，但她空荡荡的袍子也被吹得飞起来，整个人就像一丛芦苇花，轻飘飘的就会被风刮走。

　　　　他的心底，一阵一阵的颤抖。

　　　　脚步慢慢地靠近，声音温和得出奇：“夏姬！”

　　　　她还是没有抬头，也不回答。

　　　　“夏姬，我为你找到了一种新的灵药，你看……”他拿出一株金色的仙草，上面开着一朵奇异的纯金色的花朵。

　　　　“夏姬，这是神仙们修炼时最喜欢的金钱花，它们生长在太阳的中心，长期接受巨大能量辐射，所以，变成了和太阳内部一样的颜色，很小一株就具有极其强大的能量。我会用它慢慢地将你身上的元气修复，你就会彻底痊愈。”

　　　　她终于抬起眼睛看了看那株很怪异的金钱花，目光还是没有落在子灵的脸上，又移开，依旧望着远处湖水倒映出的红叶一样绚烂的树木，美景。

　　　　他并没有任何的不悦，挨着她坐下，还是那么温和：“忘川之地是不是很漂亮？呵，我刚来的时候，也被这里的美景迷住了，真比九重天还要漂亮。”

　　　　夏姬依旧不做声。

　　　　他有点抱歉：“你也许并不知道九重天是什么地方吧？那就是我来的地方，就是人类俗称的天宫。许多人类苦苦修炼，做梦都想登基成仙。可是，我觉得九重天并不是那么好，那里，仙人虽然很多，寿命也是无穷无尽，人们可以随心所欲变幻自己的样子，可是，我觉得没有生气，也没有活力，死气沉沉的……”他忽然兴致勃勃的，“对了，夏姬，九重天上人人都可以随心所欲变幻外貌，你要不要我变一个给你看？”

　　　　她终于抬起头，看着他，淡淡的：“你能把我变回原来的样子吗？”

　　　　他一怔，沉默。

　　　　她却一笑，还是淡淡的，那是天帝的灼日天火，他根本无能为力。

　　　　“殿下，你知道仙帝的灼日天火吗？我就是被灼日天火焚烧成这样的。”

　　　　她叫他殿下——以前，她叫他“子灵”，但是，自从那次自杀未遂之后，她昏睡了许久许久，醒来后，就从来不叫他“子灵”了，而是像一个陌生人一样，叫他“殿下”。

第442章　初相遇，你还会爱上我吗10（）　
仅仅是一个名称的改变，就是心灵的改变。子灵，他在忘川之地的修炼里，早已到了足以看透人心的地步，就如此时，他看到一颗心的枯死。

　　　　人是活着的，但心已经死了。就像一颗开得鲜艳的红花，枝繁叶茂，芬芳艳丽，但是，它的根部却早就死掉了，腐朽了。

　　　　许久，他才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真是灼日天火焚烧的吗？”

　　　　她的眉毛微微掀起来，然后，又垂下眼睑，没有做声。

　　　　他十分茫然：“仙帝，为什么会用灼日天火伤你？”

　　　　她本是个无足轻重的女子，又是人类，根本不是九重天的什么人，能劳驾仙帝那么对待她吗？

　　　　他的狐疑换来她淡淡的一笑：“当年，仙帝曾经对我用过烈焰金乌的火刑，未遂之后，又用了灼日天火……”

　　　　他听得“烈焰金乌”几个字，浑身一震，这是仙族消灭一个灵魂的最高惩戒——就是让仙人们再也无法复活的唯一的惩罚。仙帝，怎会用这么可怕的刑罚惩罚一个女子？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夏姬，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殿下，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夏姬，请你告诉我。”

　　　　“当年，我不慎落入敌人的手里，为敌人所强迫。仙族无法救我，但认为我有损九重天的颜面，所以决定将我处死……不过，纵然是烈焰金乌也不曾将我烧死，所以，仙帝便改用了灼日天火。现在，我终于彻彻底底成了废人，纵然是仙帝，也不屑再对我出手了。”

　　　　她站起来，淡淡一笑，转身就走。

　　　　子灵怔在原地，忘了追上去。

　　　　烈焰金乌——灼日天火——仙帝——夏姬——就像一根绳子，慢慢地将一些岁月串联起来。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仰望着天空，也露出极度的困惑，极度的茫然。

　　　　那以后，夏姬再也没有提过自己的事情。

　　　　无论子灵如何追问，如果旁敲侧击，她总是缄默。

　　　　他为她疗伤的时候，她缄默；他陪着她散步的时候，她缄默；他想尽办法寻来一些神奇的灵丹妙药时，她还是缄默。

　　　　忘川之地，很难听到人声，也感觉不到人气。充沛的微量元素里，夏姬只是一天天看着自己骷髅一般的身体改变。但是，这改变非常非常微小，身子还是那么干枯，头发还是如烧焦的稻草，手依旧只有一层皮包着。

　　　　她蒙着厚厚的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整个孱弱的身体全部蜷缩在宽大的袍子里面，甚至一双手，也每每笼在袖子里，就像一个活脱脱的套中人。

　　　　她想，自己以后也许永远无法复原了，一辈子，只能将这可怕的躯体掩藏在宽大的袍子下面。

　　　　湖边，一群白天鹅走来走去，它们总是一对一对结伴活动，以夫妻为单位。也许，这种高贵的美丽的鸟类，是世界上飞得最高最高的鸟了。

　　　　这天，它们都飞上了天空，雪白的翅膀冲破云层，到了万米的高空，只余下“刚刚……刚刚……”的欢乐的叫声从云霄里传出来。

第443章　初相遇，你还会爱上我吗11（）　
夏姬抬起头，追随着它们飞翔的方向，忽然跪下去，整个人完全倒在了柔软的水草上，任凭清澈的水将自己浑身淋湿。

　　　　人们这么热爱天鹅，用各种动人的词句称赞它，赞美它，青睐它，便是因为它们那种无与伦比的美丽。

　　　　就像女人。

　　　　现在的自己，真的，这样苟延残喘，到底有什么意义？

　　　　拖着这具残破不堪衰朽的身躯，纵然能像神仙们一样万万年不死，又有什么意义？

　　　　子灵走过来的时候，看到她跪在地上，双手蒙住脸，双肩颤抖，竟然在无声地泪如雨下……

　　　　他的心被抽动了，奔过去，一把将她抱住，转身就跑。

　　　　夏姬没有抗拒，也没有迎合，而是呆呆的，就像一具木偶。子灵，子灵，迟了，你无论做什么都迟了。就算你想要弥补我，补偿我，也迟了。太迟了。

　　　　他却听不到她的心声，只是将她抱起来，飞快地到了一个地方。这是夏姬从未到过的一个地方：四周是巨大的白色的石头，地面也是同样的大理石，没有任何花草，也没有任何飞禽走兽，只显出一种单调的寂寞的游离状态。

　　　　这里，便是子灵单独修炼的地方。

　　　　他将她抱在怀里，也不容她有任何的疑问，一股灼热的元气就向她头顶输入……

　　　　这些日子，他经常为她疗伤，夏姬最初也不以为意。可是，当那股强烈的元气远远超过昔日，急速地流向她的四肢的时候，她才一惊。

　　　　这一次，子灵的力度远远超过往常，以一种很不正常的强烈向她输送。

　　　　“不要……你不要这样……”

　　　　她想阻止他，可是，怎么来得及？她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整个人已经被他的元气全面掌控，就像一个被固定在手术台上的人，不能开口不能动，只能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子灵。

　　　　逐渐地，他的额头上开始渗出汗水。

　　　　逐渐地，他头上那根奇异的早已死去的白头发忽然飘起来，飞得越来越高，完全竖立起来，就像一根笔直的钢丝似的。

　　　　与此同时，她感到一股巨大的真气已经涌向自己的心口，原本已经枯萎的身躯就像忽然被注入了水分，立即开始膨胀。

　　　　最先膨胀起来的是手——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鸟爪一般干枯的手指，白皙，细嫩，水嫩……就像一个僵尸，忽然生长出了崭新的肌肉，焕发出一种崭新的生命力，慢慢地，甚至能看到逐渐变成透明的，粉红色的指甲，以及指甲上的表示健康的小月牙……

　　　　夏姬被这种可怕的力量惊呆了，绝非是为容貌有恢复的希望而惊喜，而是极度的震惊：就像当初自己身上的元气源源不绝地被黑魔王抽走一般……

　　　　天啦，子灵，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狂呼，大叫，可是，已经被这股元气彻底控制的四肢百骸，根本不容她发出任何的声音，也不能有任何的动作，所有的挣扎都被封印，只眼睁睁地看着子灵变得越来越苍白的脸……

第444章　爱情重新洗牌1（）　
终于，她的声音冲破了喉头：“不要……你不要这样……子灵……求你了，子灵……”

　　　　咚的一声，子灵身子一歪就倒在地上，嘴里喷出一大口红色鲜血，将他纯白色的袍子都全部染红了。

　　　　“子……殿下……”

　　　　她惨叫一声，扑下去，将他扶住，声音颤抖地厉害：“殿下，你怎么了？”

　　　　这一声“殿下”竟然令他很失望，他却微笑着摇摇头，淡淡的，看一眼她搀扶自己的双手，那纤细的双手真的恢复了昔日的活力，修长，白皙，柔润，极其动人。纵然是一双手的恢复，他也心满意足，凝视了许久，十分温和：“夏姬，你放心，我会治好你的。虽然还需要一段时间，但是，我一定会治好你。”

　　　　夏姬双眼濡湿，声音沙哑：“殿下，我其实无所谓……我并不着急……你不需要为了我这样急于求成，这样，只会伤害你自己……”

　　　　他擦掉嘴角的血迹，笑容是一种真正的愉快：“夏姬，我们修仙之人，最大的快乐便是在运用自己修为的时候。我常常在想，我在忘川之地苦苦修炼，到底为的是什么？现在，终于可以用来帮你，我很高兴。”

　　　　夏姬无法做声，也无法面对他深邃的目光——这目光是那样的熟悉，又是那样的陌生。

　　　　既不是少不更事的姬无花，更不是少年得志的子灵——而是一种经历了无数的忧患，无数的挫折，无数的打击之后，深沉，博大，追寻自我，从此不再为人所控制的一种独力自主的目光。

　　　　他凝视着她，那种温柔之外的深沉，是她从来也没有见过的。

　　　　她不敢面对这样的目光，慢慢地移开。

　　　　子灵，子灵，我宁愿你我的过去是一场梦，永远不要有醒过来，回忆起来，重新温习一遍痛苦的机会。

　　　　而你，更不要记得我！！

　　　　她只是搀扶他，用自己依旧还孱弱的手，慢慢地将他扶起来。

　　　　子灵，他变得极其的虚弱，自她认识他以来，从未见他如此软弱过。

　　　　那时，天空传来“刚刚……刚刚……”的叫声，是成群结队飞回来的白天鹅，成双成队，它们飞翔的翅膀那么高贵，那么优雅，就像一曲优美的舞蹈。当它们落在高高的巢穴里时，脚蹼踩在柔软的水草上，互相梳理对方身上的羽毛，显得那么亲密，那么甜蜜。

　　　　子灵的目光一直落在这些白天鹅身上，许久许久。

　　　　他站着不动，她便陪着他，只静静地搀扶着他。

　　　　那时候，他们是一对彻彻底底的陌生人——没有任何记忆，只是初次相遇。然后，相遇相知。

　　　　命运总会让一些东西拐弯，也可以让一切重新洗牌，但是，它掌握不了人类的脑电波，就像仙帝那么强大的功力，也只能剥离一部分，不能改造其全部。

　　　　当那只巨大的黑手移开的时候，他们又会如何继续下去呢？

　　　　他收回目光，看着她时，她就垂下眼睫毛，避开了他的目光。

第445章　爱情重新洗牌2（）　
其实，自从遇见，他便发现她这样柔顺，温存，和善的一面——除了那次在他面前绝望的恸哭，自残之外，她再也没有任何过激的举动，静静地，听天由命。身上有一种安静到了极点的温顺。

　　　　明明是陌生的，却觉得熟悉，仿佛是心灵深处早已欣赏过的一种文静优雅，一种他极其熟悉的性格。

　　　　他不知不觉，受到这孱弱温柔的吸引，轻轻的：“夏姬，你陪我在这里坐一会儿吧。”

　　　　她轻轻的搀扶着他在干净而柔软的草地上坐下。

　　　　两个人之间，从未距离得这么近，近得彼此能听到彼此心跳的声音。

　　　　四周充沛的微量元素，摇曳的鲜花，欢乐活力的白天鹅，一些昂首阔步的仙鹤，以及远处倒影中的漫山遍野的红叶……如果，能永远呆在这个地步，避开世俗一切的芬芳纠结，是不是会好得多？

　　　　“夏姬，我觉得忘川之地比九重天好。”

　　　　“为什么呀？”

　　　　“这里虽然没有九重天那么富丽堂皇，遍地黄金白玉，可是，这里有生命力。你看……”他指着远处那些自由自在的野鸭，大雁，水鸟，还有一望无际的白色芍药花。

　　　　野鸭们互相追逐，嬉戏打闹；大雁们成群结队，自来走去。水鸟们则就热闹得更多了，它们吱吱喳喳地欢畅，追逐，就像比赛似的，往白色芍药花上飞了很据，又停下来……

　　　　“夏姬，你看到了吗？这里虽然只有我们两个人，可是有无数热闹的生命，它们热烈，活泼，充满了强烈的生机，不像九重天，人人都修炼得不生不灭，所以，对于生命力，反而毫不在意，也毫不珍惜……”

　　　　人们，总是对司空见惯的东西从来不会珍惜。因为得到太容易了，谁会懂得珍惜呢？

　　　　实在是因为他们的寿命太长太长了，因为时间太充裕，无论什么都可以留到未来——未来——所以，友情，爱情，喜怒哀乐……统统都在出生的时候就被摒弃了，不需要了。

　　　　只有物质匮乏的人类才需要通过群体的协作，社会的大分工而繁衍生息。但是，仙族单个力量那么强大，物质那么充裕，觉不需要和他人太多太密切的配合。

　　　　分配，不是以家庭为单位，也不是以个人为单位，而是摆在那里，予取予求。所以，他们并不太需要除了自身以外的别人。感情上，物质上，心灵上，统统都不需要。

　　　　“在九重天上，每个人都忙于修炼自身的感受，心灵，灵魂，未知，冥想……但是，他们从不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也从不高谈阔论雄辩滔滔，更不会爆发出热烈的情谊，火辣的友谊……他们从不会举止失措，也从不会违规越矩，当然，他们更不会大喜大怒，大笑大哭……我在九重天上，从来没有看到过任何一个失态之人……”

　　　　她淡淡的：“可是，这样难道不好吗？人类，便是因为爱恨嗔痴，诸多杂念，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