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惆怅客-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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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镇枭心神一凛，他已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从那人影身上散出，他有生以来，从未感受过如此强烈的煞气，仿佛那人已和天地融为了一体，他身上的气息，便是天地之气。人力有限，而天地之威却不可冒犯。

　　　　就在他分神之际，只觉那股力量无声无息地潜了过来，意图侵入他的心里，他急忙运功抗衡，守住剑心，将那股气息反弹回去。

　　　　这时，随着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广场上空忽然紫气密布，漫天紫云缭绕，承瑞祥吉，尽皆投着在那个人白色的礼服上。

　　　　“不愧是剑神，擎天一剑，名不虚传。”

　　　　枫红小筑里，已许久未听到笑声了，自从容若中毒之后，沈宛就再也没有笑过了，她仿佛在一夜之间忘记了该怎样笑，终日神色悒悒，泪水涟涟，反倒是容若丝毫不将自己中毒之事放在心上，每日依旧笑容朗朗，状若无事。

　　　　容若中毒之后，沈宛亲自以阴月宝典的内功为他疗伤，以内力裹住了曼珠沙华的毒性，暂缓毒发。然而她深知此法无异于饮鸩止渴，若不将毒素彻底拔出，时日一久，难免会伤害身体。沈宛自身修炼的阴月宝典武功十分霸道，与曼珠沙华之毒相互牵制，倒也无妨，她只怕容若受这剧毒的拖累。

　　　　好在沈宛精通医术，调制出许多汤药给容若服下，容若服药后大见效果，神色清朗，丝毫看不出他身中剧毒。只是曼珠沙华毒性怪异，无药可解，也不能以内力将毒性逼出，长此以往，深入骨髓，便是神仙也难救了。

　　　　这一日，沈宛又给容若熬了一壶药，容若却怎么也不肯喝，只是握着她的手道：“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你中了此毒，你可知你瞒得我好苦，如果你死了，我独活又有什么意思。如今我们两人都中了这种毒，看来也是天意。其实我非但不怪东皇龙一，反而要感谢他，可以让我为你分担一半的痛苦，我心里恨不得完全替你承受这噬心蚀骨的毒。”

　　　　“你别说了。”沈宛放下了药盏，跪在地毯上，握着他的手，将头枕在他的膝上，一边静静地流泪，一边哽咽地说道：“是我害了你，我本来想静静地离开，带着对你的回忆静静地死去，我本不该奢求和你一起远走天涯的，是我太贪心了，像我这种人，根本就没有资格得到幸福，我只会连累身边的人受苦”

　　　　听她这样说，容若只觉得一颗心痛如刀绞，温言喝止道：“宛儿，我不许你这样说！或许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吧，我本不相信命运，可如今才发觉，这一切可能早已写好了。你我身重剧毒，命不久矣，多相守一刻，便是我们的福分。所有的人都反对我们，可现在，我们应该自由了。”

　　　　容若很平静地坐在椅子上，顺手把那盏药倒入了花盆里。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俊美的脸庞上，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颓废的笑意，却透出某种涅槃般的喜悦。

　　　　沈宛却咬了咬牙，决然道：“不，容若，我一定要救你。总会有法子的，我不会让你死。”

　　　　容若只是温柔地抚摸着她如墨的青丝，并不说话，她也沉默下去，温顺地伏在他的脚边，宛如一只温柔的小鹿。

　　　　午后阳光静美，斑驳如细碎的金子，从窗棂里筛落，洒在两人的身上。

　　　　容若心里微微一痛，这承不起的美人恩，抒不尽的惆怅意，掬不完的胭脂泪，解不开的千千结，是他终其一生也无法还清的债。

　　　　或许她前生欠了他，要用今生所有的眼泪去偿还。可他今生欠下她的眼泪，来生又该用什么来偿还？

　　　　就在两人沉浸在对方的绵绵情意之时，小筑的门无声打开，平日里绝少有人造访这间坐落在山顶的小筑，不想今日却有客人来了，二人微微尴尬，沈宛擦了眼泪，站起身来，见来人竟是癸阴瞳，不觉吃了一惊。

　　　　“掌门人”沈宛虽然是灵山派的圣女，却与教中人极少往来，与癸阴瞳也算不上相识，只是见过几面，况且癸阴瞳从盈袖山庄的婚礼上将她带走之后，她在来灵山的路上一直未曾给她好脸色，不想她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当下敛去伤心的神色，道：“掌门人有何见教。”

　　　　癸阴瞳倒是很大方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容若，又看了沈宛，半晌微微叹口气说道：“你们的事情我都听说过了，曼珠沙华之毒，并非无药可解。此毒没有解药，内力亦无法将毒逼出，只有大司命亲自用乾坤圣法，才能将花毒化解。”

　　　　沈宛微微愕然，不知癸阴瞳为何会告知此事，癸阴瞳似看出她的心思，说道：“圣女曾在灵山大会上救过雪仙子，纳兰公子也救过我。”

　　　　她平日里就冷口冷面，行为举止都不带一丝表情，仿佛一个冰雕的美人像，如今虽说着感恩的话，面容却平冷如常，看上去颇为奇特。

　　　　沈宛心想这掌门平日里冷冰冰的，却对容若的事这么上心，听她说容若曾救过她，心里不禁酸溜溜的，可马上这股醋意就被悲伤冲淡，暗自想倘若容若平安无事，自己就算堕入十八层地狱也心甘情愿，又何必为了这种小事斤斤计较。

　　　　“乾坤圣法？”沈宛想了想，道：“我听娘说过，这是只有历代大祭司才能修炼的至高武功，比阴月宝典上的功夫更为高深。阴月宝典的武功至阴至寒，只适合女子修炼，而乾坤圣法的功夫却是至阳至刚，只适合男子修炼。可是东皇龙一根本不会为容若解毒。”

　　　　她转头看着容若，见他神采飞扬，心想这般一个俊俏郎君，何以老天如此狠心，非要他死于非命，心头一热，拉着容若的手，道：“你就答应东皇龙一吧，或许你觉得天下比你自己的生命更重要，可在我眼里，就算全天下人加起来，也不及你重要。我只要你好好活着。”

　　　　容若却拨开她的手，眼神沉痛地看着她，“宛儿，我不可以这么自私，倘若要我助纣为虐，还不如将我千刀万剐。”

　　　　沈宛的目光犹如被风吹灭的烛火，瞬间黯淡，眼泪断断续续地落了下来，用拳头轻轻锤着他的胸口，嗔道：“你有你的坚持，就不想想我为你肝肠寸断，你你为什么不能为了我而好好保重”说罢她飞身跑出了小筑。

　　　　“我又害她伤心难过了。”阳光照在容若的眼角，折射出一丝落寞的光线，容若转身对癸阴瞳说道：“多谢姑娘一番好意。”

　　　　癸阴瞳道：“如果不是我告诉你们去天秀峰找那条峡谷，你们也就不会遭遇这种事。”

　　　　容若道：“东皇龙一早已对我存了杀心，这样做也是迟早的事。”

　　　　癸阴瞳又道：“剑神可是你的师父。”

　　　　容若点头道：“是啊，有何不妥？”

　　　　癸阴瞳道：“他已来了灵山，闯入月宫，现在恐怕已遇到大祭司了。”

　　　　她还未说完，容若早已飞奔出去，看着他飘然远去的背影，癸阴瞳眨了眨眼，右手用力一握，全身气息涌动，樱桃小口微微一张，呕出一口血来。

第114章　凄凉满地红心草（4）（）　
容若突然听到师父来了灵山，也顾不得去寻沈宛，匆匆忙忙向月宫赶去，他在灵山待了一些时日，对道路已了如指掌，从枫红小筑下山以后，通过许多道关卡，沿途看守的灵山众獠都知道容若是圣女的朋友，也不敢阻拦。

　　　　当容若来到月宫入口时，忽见七八名灵山派弟子手执兵刃，守在一丛密林之外，兵刃声从密林中传来，却不见相斗之人，那些弟子见到容若，以为是敌人，冲将过来，奔到近处，认出是容若，一齐顿足，领头的弟子上前两步，按剑说道：“纳兰公子是要去求见大祭司吗？”容若却反问道：“林中何人相斗？”那弟子答道：“我们也不知，是两伙闯山的人，谁知他们一见面竟然自己打了起来。不过这密林是大祭司布下的阵法，他们进来了，就休想再出去。”

　　　　容若心想既然师父来了灵山，林子里那些人说不定和师父是一路的，只是他们为何又自己动起手来，这却让人不解，于是说道：“便烦引见一观，在下若是相识，便可劝罢其斗，一同叩见大祭司。”

　　　　那弟子心想反正这些人已被阵法困住，让你见识一下，也可知我灵山派的厉害，便引容若进入了密林，前方打斗之声愈发清晰，容若放眼一瞧，心里忽然大喜，只见械斗双方其中一方原来是天理盟诸人，顾贞观、卫子墨、白璎珞，另有沈剑轩、武氏夫妇和张天师，其中一人青影袅娜，凌姿翩跹，正是卢雨蝉。

　　　　他忽而心中感动，自己身陷灵山，这些朋友们终是杀了过来，他已是残烛之生，此番恩德，又当何以回报？

　　　　而与天理盟诸人敌对的，却是天尊宫主座下的三位使者，另有丹臣君林客羽，和从未露面的天尊宫老管家，天尊宫此次出动大批精锐力量，与天理盟斗得旗鼓相当，不想天尊宫主竟让门人千里追杀顾贞观等人，一直追来了灵山。

　　　　容若此刻居高临下，站在一处山丘向下瞭望，只见众人被围困在一丛丛蓝色的植物之间，那些植物形如利剑，向上攒射，相互攀援，竟堆积得有八九丈高，任你轻功再强，也绝不可能一跃而出。

　　　　容若情知那些植物含有剧毒，被刺一下便不得了，想到这阵势是东皇龙一设下的，不由得佩服此人的才能。可他着实为天理盟众人担忧。

　　　　双方众人均看出了那些蓝色植物的玄妙之处，因此一旦入阵，俱都远远离开，向空地中心聚拢，近身而博，斗得更加凶了。

　　　　容若功聚耳目，便将战阵里的情势看得一清二楚，双方势均力敌，各有损伤，武功稍弱的白璎珞已被玄度使暗算受伤，好在有卢雨蝉护在她的身边，而卫子墨重伤未愈，面色不佳，武功也打了许多折扣，顾贞观倒是越斗越勇，一个人迎战林客羽和日晷使，此外沈剑轩、张天师还有武氏夫妇分别迎战老管家和天尊宫的一众精锐，人群里有一团小小的黑影穿梭来去，身法轻灵，宛如一只小风筝四处飞舞，正是久未露面的座敷童子。

　　　　天尊宫此次出动精锐之师，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好在此地是灵山派的地盘，天尊宫的人不会太过放肆。

　　　　闪念间，就只见那云汉使一柄长剑如毒蛇出穴，专门攻向卢雨蝉，云汉使身上挂了五六处彩，正是卢雨蝉所为，先前云汉使一再忍让，却终忍到了极限，双目怒张，痛下杀手，长剑刺向她的咽喉。

　　　　白璎珞见状立刻抢上，青索横架，云汉使冷笑一声，长剑微晃，飞起左腿，踢中她的手腕，白璎珞的青索忽然转向，云汉使又向她连刺三剑，白璎珞招架不住，向后急退。她只要再退一步，身体就会碰到那些植物，卢雨蝉惊叫道：“白姑娘，不能再退了。”急忙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推向一旁。

　　　　云汉使笑道：“不能再退，那便上前吧。”说着斜后让开一步，卢雨蝉知他绝无善意，但自己所站之处实在太过危险，只得跟着踏前。

　　　　云汉使道：“你找死！”长剑抖动，闪出十余点银光，剑尖将她上半身尽数裹住，卢雨蝉银牙一咬，不退反进，一招“焚香屑玉”展开，回环转身，长剑倒切，竟是两败俱伤的打法。这一剑下去，云汉使固然非受伤不可，卢雨蝉自己却也好不到哪里。

　　　　云汉使未想这女子这般勇悍，不敢撄其锋芒，只得闪身后退，卢雨蝉抢得方寸之地，脱了陷阱，剑势一变，又使一招“妙法莲华”，长剑如初绽之莲，缀成八瓣梵花，在空中拉开一道彩色宝幢，轮转着攻向了云汉使。

　　　　卢雨蝉此刻所施展的剑法带着三分狠意，正是她师叔莲华师太所创。莲华师太性情乖戾，嫉恶如仇，所创剑法自然走的不是中正平和的路子，这剑法处处透着野意，攻守角度刁钻，当真匪夷所思。

　　　　云汉使宝剑纵封斜掠，挡住卢雨蝉的一番攻势，忽而冷笑一声，长剑倒卷，挑过白璎珞的青索，向卢雨蝉掷了过来。卢雨蝉全力前攻，不料他有此一招，当即微微一惊，挥剑挑开长索，然而趁此时机，云汉使的长剑已攻了过来，切向她小腹，卢雨蝉不得已长剑向下一掠，挡住其攻势，然而由于匆忙之间发招，不及蓄力，身体便被云汉使那一剑震得向面的植物丛跌去。

　　　　容若心中大惊，急忙纵身掠过，双足踩在那些植物的叶片上，伸臂将卢雨蝉接住，跟着又向前掠去，抱着卢雨蝉飞入那块空地上。

　　　　待他二人站定，卢雨蝉才看清容若的衣角已被那些植物尖利的叶片擦破，手臂处多有擦伤，她一直对容若一往情深，此刻见他舍身相救，不能自已，潸然道：“纳兰公子，你你还好吗？”

　　　　容若笑道：“没什么大碍。”他这话倒不假，他已中了曼珠沙华之毒，此花毒比起那些蓝色之物的毒强了何止百倍，是以此刻也不觉有何不妥。

　　　　顾贞观看到容若，心中大喜，急忙挥剑震退了林客羽，一个跟斗跃到他身边，朗然笑道：“容若，终于见到你了，你还好吗？”

　　　　容若道：“有劳顾兄挂念了，一切安好。”他并未让顾贞观知道自己中毒的事，这件事，他打算一直烂在肚子里，不再向任何人提及。

　　　　此刻双方均已罢手，那天尊宫的老管家蒙着面，旁人也看不清他的长相，只是他的老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厉喝一声：“我们走！”

　　　　他忽然双掌一挥，掌心风云错乱，一股强劲的力量破空而出，宛如流云飒踏，掌风所过之处，那些蓝色植物被纷纷连根拔起，竟然被他凭空打出一条路来。

　　　　那老者森然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告辞了。”说罢便率领天尊宫的人从那条路走了出去。

　　　　沈剑轩道：“此人使的是大风云掌，这武功在江湖上已失传了十年，看来天尊宫内果真卧虎藏龙啊。”

　　　　容若在顾贞观带领下，来到沈剑轩身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沈前辈安好。”

　　　　沈剑轩看着容若，眼神复杂，沉吟片刻，才道：“宛儿呢，她在哪？”

　　　　容若顿了顿，不知该不该将沈宛中毒之事告诉他，只是支支吾吾地道：“宛儿她”

　　　　这时阵外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正是沈宛，她命令那些弟子停止运转的阵法，不多时那一大丛蓝色植物自动向两旁退去，让开了一条宽敞的路，直通林外。

　　　　沈宛匆匆走进来，见到久违的一众好友，不禁喜上眉梢，可当她看到父亲的时候，秀眉一蹙，走过去行了个礼，沈剑轩却拂袖冷哼道：“瞧你做的好事，沈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沈宛满心委屈，被父亲这样一说，登时眼眶通红，白璎珞见了，忙将沈宛拉到自己身边，柔声道：“二伯，宛儿妹妹这些日子也受了不少苦，您就别责怪她了。”

　　　　沈剑轩见女儿脸色苍白，额上隐隐泛着一层青气，确实清减了不少，神色缓和了许多，叹口气道：“罢了，听说席公子也来了灵山，你去向人家道个歉，爹再帮你说合一番，你们毕竟有婚约在身”

　　　　“我不会嫁给他的。”沈宛猝然打断父亲的话，一字一字地道：“我喜欢的人只有容若，除了容若，我这一生再也不会嫁给别人。”

　　　　“孽女！”沈剑轩神色沉痛，道：“你知不知道，你们你们”他脸上的神情颇为古怪，看了看沈宛，又看了看容若，最终只得沉沉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容若道：“沈前辈，您别责怪宛儿了，她是个好女孩，是我配不上她，只是我们彼此倾心，矢志不渝，还望前辈可以成全我们。”

　　　　顾贞观也出言劝道：“二叔，容若他待宛儿真心真意，诚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