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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第5卷 京华江南-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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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总督微怔,陷入了沉默之中,他当然清楚今天晚上苏州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料到一向阴狠护短的范闲,肯定会对明家下手,只是……没有想到对方会在事前来通知自己,这种姿态,让薛清感到一丝舒服。

  薛清沉忖片刻后,和声说道:“本官能理解钦差大人此时心情。”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理解当然不代表支持。范闲也明白这一点,明家毕竟是江南望族,族中子弟以数万计,在朝野之中的助力更是不知凡几,明家的手脚早已深深地植入了江南百姓的生活中间,如果范闲想要动用监察院的武力,对明家进行简单粗暴的欺压,那一定会引起无数的反弹,江南的局势说不定会因此形成大的动荡。

  江南不能乱,一旦乱了,身为江南总督的薛清自然首当其冲,他根本无法向朝廷和陛下交待,所以当着范闲的面,他只能说理解,而不肯说出其他的东西。

  而且对于范闲来说,黑骑仍在江北之地,不到最后一步,他是断不敢冒着皇帝猜忌,群臣大哗的风险调兵入苏州。所以此时他手头可以利用的力量其实并不太多,要对付明家这种角色,他很需要江南总督薛清的帮助,至少是默许,这就是为什么他要连夜赶来总督府的原因。

  知道薛清在担心什么,范闲微笑说道:“总督大人放心,本官虽有些豪放之气,但做起事来,也是会讲规矩的。”

  薛清心头稍安,他本不是长公主那边的人,所以对于监察院与皇子的斗争愿意置身事外,而今夜明家竟然派人在江南居之前暗杀压标商人……虽然谁都知道那个商人其实是水匪……但这个事实,依然让这位封疆大吏感到了愤怒。

  商,便要有商的本份与界限,明家今夜,已经越了线了。

  更何况杀人所在的江南居,可是总督大人的产业。

  “内库十六标全部定下之前,本官不会动手。”范闲望着薛清的眼睛,和声说道:“后天之后,我会让明家为此事付出应有的代价。”

  “让他们受些教训就成了。”薛清叹息着,像一个悲天悯人的苦修士。

  范闲微笑着,心里明白这位总督大人依然是不愿意事情闹的太大,而自己本来也就没有奢望,几天之内就将延绵百年的大族敲的风吹雨打去,说道:“大人放心,自有分寸。”

  “证据,关键是证据。”薛清看着面前这位年轻的钦差大人,忍不住开口提醒道,这件事情并不是简单的官商争斗,而是朝廷势力间的争斗,如果不能拿到实证,想削明家的血肉,极容易被京都内的某些人抓住范闲的把柄。

  “生活中,从来不缺少证据。”范闲安静说道:“只是缺乏发现证据的眼睛,监察院的眼睛很亮。”

  这两位江南一地权力最大的官员,又密谈了许久,二人倦意难掩之时,范闲才告辞而去。如今的江南局势愈发地浑浊起来,就像这黎明前的黑暗一般,一眼望去,漆黑不知深渊之底。

  范闲靠在车椅背上沉沉睡去,浑然不觉车外的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苏州城的清晨未有钟鼓鸣起,春晓已至。第一百一十五章 膝下并无黄金重

  虽然在这个夜里,有很多人没有睡好觉,有很多人在忙碌着,甚至有些人是整夜都没有入睡,而且苏州城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但是内库新春招标的第二日还是如期到来了。

  这是规矩,这是朝廷往日的规矩。

  所以就算黄公公与郭铮以苏州城禁严以及夏栖飞遇刺为由,要求转运司将招标的日期往后推迟几天,范闲依然斩钉截铁,无比强悍地要求招标必须准时开始,一刻都不准推迟。

  明家已经争取到了一晚上的时间,如果再给他们多些反应的时间,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范闲揉着发酸的眉心,强行掩去面上的倦容,看着鱼贯而入的商人们。他发现这些江南巨商的表情虽然依然平静,但眸子里还是藏着股奇怪的情绪,看来昨天晚上夏栖飞遇刺的事情,也给他们带去了极大的困扰。范闲只是暂时无法判断出,这种变化对于自己的计划是好还是……坏。

  明家父子是倒数第二批走入内库大宅院的人,身后跟着族中的长随与帐房先生,满脸温和地四处行礼,官员与商人们稍一敷衍便移开了眼光,谁也不敢当着范闲的面,再和明家表现的太过亲热。

  当明家父子在正堂前行礼的时候,黄公公与郭铮温言相待。很明显是在表示对对方地支持。范闲冷眼看着,笑着点了点头,便挥手让对方入座——明青达地眼神很奇怪,显得很镇定,看来对方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并不怎么害怕自己会对昨夜夏栖飞遇刺一事所进行的报复。

  在大门关闭之前,江南水寨的人也到了。

  夏栖飞的身后,除了范闲派过去的那几名户部老官之外。贴身的护卫就只剩下了三个,其余的兄弟已经葬身在昨夜的长街之上。

  今日地夏栖飞脸色惨白。看来受的重伤根本没有办法恢复,只是今天事关重大,所以他强撑着也要过来。

  与身上地绷带相比,他额上的白带显得格外刺眼与雪亮,他后方的下属头上也带着白色的布带,在这春季之中。散着股冰雪般的寒意。

  带孝入内库门,几十年来,这是头一遭。

  宅院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在这样一群带着孝,浑身挟着杀气地乙四房强盗身上,以岭南熊家。泉州孙家为首的商人们行出房间,与夏栖飞见礼,轻声安慰。

  夏栖飞在下属们的搀扶下,缓缓走到正堂之前,看也没有看一眼第一间房内的明家父子二人。轻声开口说道:“夏某还是来了。”

  洪公公与郭铮的脸色有些奇怪。

  范闲的眼角抽搐了一下,马上回复了平常。平静一摊右手,沉稳而坚定说道:“只要你来,这里就有你地位置。”

  所有人都听明白了范闲这句话的意思,而黄公公与郭铮却根本不可能由这句话指摘范闲什么,今天江南总督薛清称病而不至,如今大宅院之中,便是范闲官位最高,明摆着薛清是让范闲放手做事。

  但是明家的靠山们也不会眼看着整个局面被范闲掌握住,黄公公略一沉呤后说道:“夏先生,听闻昨夜苏州城里江湖厮杀又起,贵属折损不少……不过,这戴孝入院,于礼不合啊。”

  夏栖飞的出身毕竟不光彩,所以明家那位老太君才敢请君山会的高手来进行狙杀地工作,毕竟如果能够将夏栖飞杀死了,可以解决太多问题,而且事后也可以推到江湖乱斗之中。

  黄公公此时这般说法,不外乎就是想坐实这一点。

  范闲却根本不屑再与对方计较这些名义上的东西,倒是听着黄公公说戴孝入院,于礼不合八字后,怒火渐起,双眼微眯,轻声说道:“黄公公,不要逼本官发火。”

  这句话说地虽轻,但声音却像是从冰山的缝隙中刮出来,从地底的深渊里窜出来……那般冰冷阴寒,令闻者不寒而栗。

  不要逼本官发火!

  这句话钻进了黄公公的耳朵里,让这老太监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赶紧住了嘴——不和这个天杀的娘们儿少年赌气,就让他去吧,反正明家已经准备了一夜,呆会儿只要自己盯着就不会出问题,如果这时候让范闲借机发起飚来,谁能拦得住他?坏了大事可不好。

  一旁正要开口的郭铮也是心头一寒,赶紧将准备说的话噎了回去,昨天夜里他们都以为范闲会在震怒之余,莽撞出手,所以彼此都已经写好了奏章,做好了准备,就准备抓住范闲这个把柄……没料到范闲反而是一直保持着平静,让他与黄公公好生失望之余,也都清楚,范闲心里那股邪火一直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出来。

  一想到倒在范闲手下的尚书大臣们,郭铮也退了回去,长公主要保的是明家的份额,又不是明家的面子。

  ……

  ……

  又是一声炮响,内库大宅院外的纸屑乱飞,烟气渐弥。

  范闲眯着眼,看着这幕有些熟悉的场景,不知怎的却想到了去年,在离开北齐上京的那一天,闻知庄墨韩死讯的那一刻,那一天,上京城门外给自己送行的鞭炮,也像是在给庄大家送行。

  今天的鞭炮是在给昨天晚上死的那些人送行?

  夏栖飞带着属下沉默地走回了乙四房,将自己头上系着的白带取了下来。仔细地铺在桌上。笔直一条,身后地兄弟们也随着大哥将白带取下,铺直,一道一道,刚劲有力。

  范闲地眉头有些难以察觉地皱了皱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内库负责唱礼的官员,再一次站到了石阶之上,内库第二日的开标。正式开始。

  昨天一共出了五标,内库一共十六标。除了最后的两分捆绑八标之外,还剩下三标,放在最开始唱出。

  明家依然按照江南商人们之间的约定没有喊价,反而是夏栖飞似乎没有受到昨天晚上事情的干扰,很沉稳地开始出价,夺取了其中一标

  而其余两标被岭南熊家与杭州陈家得了,这大概都是昨天夜里在江南居上商量好了的事情。

  夏栖飞夺的那标,依然是行北地路线,范闲拿到花厅的报价之后,确认夏栖飞得了此标,忍不住暗暗点了点头。夏栖飞没有意气用事,这点让他很欣赏。

  这三标竞价,进行地是平淡无奇,价钱也与往年基本相当,没有什么令人吃惊的地方。但场间所有的商人官员们都没有大的反应,因为谁都知道。今天的重场戏在后面,就在明家势在必得的后八标中。

  ……

  ……

  “行东南路兼海路二坊货物,共四标,开始出书,价高者……得……”

  内库转运司官员站在石阶之上,面无表情地喊着,这句话他不知道已经喊了多少年,每年这句话喊出来之后,就只有明家会应标,没有人会与明家去抢,所以喊起来是觉得寡然无味,意兴索然。

  但,今年不一样。

  唱礼声落,第一个推开门,递出牛皮纸封地,正是乙四房!

  宅院里嗡的一声响起了无数议论声,夏栖飞,这位传闻中明家弃了的七少爷,终于开始对明家出手了。

  甲一房里的明青达面色不变,似乎早已料到了这个局面,以往这些年中,因为自家的实力雄厚,加上长公主在后审看着,江南商人们没有谁敢与自己叫价,所以明家在后八标里和崔家在前六标中一样,都是唱独角戏。

  这种戏码唱久了,终会感到厌倦,今日终于有了一个人来和明家争上一番,明青达在微感警惧之余,也有了一丝兴奋。

  他微笑着对身边的儿子说道:“多二,压下他。”

  明兰石大惊失色,父亲地意思是说第一轮叫价,就比去年的定标价多出二成?那如果呆会儿第二轮夏栖飞真的有足够的银子,继续跟下去,自己这边怎么顶得住?

  明青达端起身边的茶杯,喝了一口茶,缓缓说道:“多出地两成,压的不是夏栖飞,是别人。”

  明兰石大惑不解,心想今天地内库宅院之中,除了有钦差大人撑腰的夏栖飞,还有谁敢和自家争这两大标?在这位明家少爷的心里,仍然坚定地认为,夏栖飞的底气,来自于范闲私自从户部调动的银子,而其余的人,根本没有这个实力。

  明青达没有说什么,心里却明镜似的,范闲昨天让夏栖飞四处扫货,这就是想让江南其余的商人们变成一头饿狼,而一匹饿了的狼,谁的肉都敢啃上两口。

  ……

  ……

  当两封牛皮纸封递入花厅之中,所有关注着此事的商人官员们都将屁股落回了座位上,吐出了一口浊气,知道好戏正式上演了。

  但似乎有很多人没有猜到这出戏的走向。

  乙一号房的房门也被缓缓推开了,递出了一封牛皮纸封到门前官员的手中。

  泉州孙家!

  举院大哗,谁也没有想到泉州孙家居然会在两虎相争的时候,来抢这杯烫手的羹!

  “孙家!”明兰石震惊望着父亲说道:“他们家哪儿来的这么多银子?”

  明青达面色不变,说道:“孙家一家不够,难道几家还凑不出来?你难道不觉得熊百龄这老货今天变得安静了太多?还有那几个一直盯着咱们这边看的家族,如果不是心里有鬼。看这么久做什么?老夫脸上又没有长花儿!”

  正堂之上。那三把太师椅里坐着地官员心里也各有心思,范闲是早料到这个发展,所以并不怎么吃惊,而黄公公与郭铮却是咬牙切齿,心想那个泉州孙家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在这个时候出来捣乱!

  在所有人紧张地注视之中,第一轮叫价地结果出来了。范闲拿着花厅那边的报价对照单子,不由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暗道明家能够在江南盘崌这么多年,不是没有道理的事情。

  在范闲的计划中。后四标才是自己与明家拼命冲价的时刻,因为从北齐方面挪过来的银子,数目虽然巨大,但是周转需要太长的路线,终究还是有上限,而且夏栖飞连夺五标之后。也付出了一笔极大数量的定银。

  如果可以毫无限度地进行假冲,夏栖飞完全可以空口叫价,让明家接连吐血。问题在于,范闲一直看不明白明青达这个人,这位明家名义上地主人,似乎不仅仅是名义上这般简单。范闲无法判断出。如果自己真的进行假冲,明青达会不会不顾长公主地严令,大智斩手!

  以范闲目前手中所掌握的银两,如果用来冲价,只有把握在第二个四连标中将明家冲的受重伤。

  万一明家真地在第三轮中玩个狠的绝的。放手不要这四连标……夏栖飞将价冲的太高,只可能有两种结局。一种根本拿不出四成地定银,一种就是成功地夺得前一个四连标后,再无余力,眼睁睁看着明家不费吹灰之力,夺了后面的那个四连标。

  第二个结局不是范闲想要的。他根本没有办法控制往东夷城的输货线路,所以在明家看来是必不可少的四连标,对于他来说是鸡肋。他根本不想夏栖飞真的夺了这个标,但是如果眼睁睁看着明家如此轻松地夺了后面地四连标,范闲……也咽不下这口气。

  至于第一个可能……如果真的爆了价,在黄公公与郭铮的虎视眈眈之下,在这么多人的眼光注视之中,内库之事,就真的要前功尽弃,而夏栖飞只怕也没有活路。

  ……

  ……

  综上所述,在范闲事先拟定地计划中,这第一个四连标,是准备让泉州孙家出来放炮,而夏栖飞的叫价,只是虚幌一枪,并不打算去搏命。

  但看着花厅递来地报价单,范闲就知道明家那位老爷子早就已经猜到了自己的安排,所以第一轮的叫价竟然就到了那般恐怖的一个数目!

  孙家今天敢出手,就是因为昨天夜里自己通过史阐立传递过去的信息。

  但面对着明家这般东山压顶似的攻势,再联想到昨天夜里明家悍然派人刺杀夏栖飞,文武之火相攻……范闲开始担

  心,孙家或许会被这一轮叫价给吓的不敢再加价。

  事态的发展,果然往范闲不愿意看到的局面滑去,当唱礼的官员喊出明家高达三百八十万两白银的报价后,满院大哗。

  而乙一号的房门,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开过,孙家果然被吓住了。

  范闲微眯着眼,看着甲一号房里的明家爷俩,开始盘算在昨天夜里的刺杀事件中,这爷俩是不是真的如监察院调查所得,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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