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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第5卷 京华江南-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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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面露骄傲之色:“第二条更不可能。大东家当初选址的时候,极有讲究,而且这些红牌姑娘们与咱们楼子签的是死契,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史阐立摇头叹息道:“清儿姑娘看来还是不明白目前的局势……你要清楚,我现在才是抱月楼的大东家,什么死契活契,我说了才算数。”

  石清儿面色一变。

  史阐立站起身来,推窗而眺,微笑说道:“至于抱日楼的选址。不瞒姑娘,正是抱月楼的侧边,也是在瘦湖之畔……之所以本人过了这些天才来收楼,是因为前两天,我正忙着收那处的地契。”

  石清儿瞠目结舌无语。

  史阐立此时已经完全沉醉于一位狠辣商人地角色之中,挥手捞了捞窗外瘦湖面上吹来的风,继续说道:“至于同归于尽……如果贵方始终不肯退出,那就同归于尽好了……抱月楼的七成股份,虽然值很多银子,但还没有放在我地眼里。”

  话一出口,他却自嘲地笑了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洗去了读书人的本份,却开始有些陶醉于这种仗势欺人的生涯之中?他对石清儿确实是在赤裸裸的威胁,但这种威胁极易落在实处,看似简单,却让对方——或者说三皇子根本应不下来。

  抱月楼旁的地确实已经被监察院暗中征了,用地什么手段不得而知。史阐立知道,收楼的每一个步骤都走的极为稳定,不虞有失,那位小言公子出手,果然厉害,三皇子手中地三成股如果真的不肯让出来,小言公子一定有办法在十天之内,让这家抱月楼倒闭,今后再无翻身的可能。

  “姑娘你不知道这件事情的根源,就不要多想什么了。”史阐立也不需要对方向三皇子传话,范闲要收抱月楼的消息,早就已经通过范府自身的途径,传入了宫中宜贵嫔的耳里,如今三皇子天天被宜贵嫔揪着罚抄书,就算心疼自己的钱被大表哥阴了,也暂时找不到法子来阻止这件事情。

  他看着石清儿有些惘然的脸,读书人柔和地天性发作,笑着说道:“我是一个极好说话的人,日后你依然留在楼中作事,尽心尽力,自然不会亏待你。”

  谁知道石清儿却是一个死心眼的人,总想着要对二东家……负责,虽然二东家只是一个小小年纪的孩子,但她想着这孩子的身份,总觉得这事儿荒谬的狠——京都里霸产夺田的事情常见,但怎么会有人连皇子的产业都敢强霸豪夺?

  “如果二东家传话来,我自然应下。”她咬着牙说道:“但帐上的流水银子,你我总要交割清楚,一笔一笔不能乱了。”

  史阐立点点头,一直在楼外等着的收楼小组终于走进了楼里。看着那一群人,石清儿的眼睛都直了——穿着便服的监察院密探……依然还是密探,这样一群人来收楼,谁还敢拦着?

  等看到这行人里面那位颌下有长须,正对抱月楼的布置环境经营风格大加赞赏的小老头儿,石清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再也说不出话来,心想自己就算再尽力,也阻不了范提司大人将三皇子的那份钱生吞了进去。

  有庆余堂的三叶掌柜亲自出马,在帐上再怎么算,只怕这抱月楼最后都会全部算成姓史……不,那个天杀的姓范的。

  对方肯定不会噎着,说不定连碗水都不屑喝。第四十四章 妓女、路人以及一场雨天的暗杀

  庆余堂的掌柜们向来只是替内库把把脉,替各王府打理一下生意,已经有许多年没有正经露过脸了。但石清儿这位姑娘,既然能从一位妓女,辛苦万分地爬到顶级妈妈桑的地位,自然是位肯学习、有上进心、对于经营之道多有钻研之人,她当然清楚庆余掌的那些老家伙们——只要是经商的,对于老叶家的老人,都有股子从骨头里透出来的尊敬与仰幕,就如同天下的文士们看待庄墨韩一般。

  所以石清儿见这位三叶来了,顿时断了所有在帐面流水上玩小聪明的念头,更是做好了全盘皆输的准备,袅袅婷婷地上前,尊重无比地行了个礼。

  三叶掌柜年纪只怕也有五十了,颌下的胡须都染了些白面般,看着石清儿媚妍容颜连连点头,面露欣赏之色。

  史阐立在旁愣着,心想门师范闲派了这么个老色鬼来是做什么?

  三叶赞叹说道:“这位姑娘……想必就是这间楼子的主事吧?老夫看这楼子选址,择光,楼中设置,无不是天才之选,实在佩服,姑娘若肯继续留在楼中,我便去回了范提司,实在是不用我这把老骨头来多事。”

  石清儿面色一窘,应道:“老掌柜谬赞,楼中一应,皆是大东家的手笔,与小女子无干。”

  三叶掌柜面现可惜之色,叹道:“这位大东家果然是位经营上的天才人物……怎么却……得罪了范……”幸亏他年纪大了,人还没糊涂,知道这话过了头,赶紧在史阐立看老怪物的眼光里住了嘴。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四处打量着,满是凌于东山之峰却不见高手的感叹神态。

  经营之道,便是由细节之中体现出来。在庆余堂这些浸淫商道二十年地老掌柜眼中,抱月楼虽然走的是偏门生意,但是楼堂却是大有光明之态,而且楼后有湖,湖畔有院,伙计知客们知进退,识礼数,姑娘们不冉媚,不失态……恰恰是掐准了客人们的心尖尖儿,主持这一切的那位仁兄实在是深得行商三昧。

  老掌柜在这里感叹着。史阐立忍不住摇了摇头,心想范家二少爷看来还真不是位简单地权贵子弟,说来也真是妙。范家这两兄弟,与世人都不大一样。

  宫中一直没有消息出来,石清儿自然不敢对三皇子那份钱做主,但是收楼小组已经进驻,自然就要将帐册搬出来供双方查核。虽说庆国商家大多数都有明帐暗帐之说,但当着三叶掌柜的面,石清儿不敢再玩手段。不过几柱香的功夫,抱月楼的银钱往来已经算的清清楚楚,而那折算成一千两银子的三成股份,也暂时割裂开来,就等着三皇子那边一递消息,整座抱月楼,便完完整整地成了……史阐立的生意。

  待做完这一切,石清儿满心以为抱月楼今后的大掌柜就是庆余堂的三叶时,不料这位老掌柜又坐着马车走了。让石清儿不免有些吃惊。

  更让她吃惊的是,打门外进来地那位抱月楼新掌柜,竟是位熟人!

  “桑文?”石清儿目瞪口呆,但马上醒了过来,这位桑文当初被范提司强行赎走之后便没了消息,原来竟是杀了个回马枪!

  史阐立看她神情,说道:“不错,这位桑姑娘就是今后抱月楼的大掌柜。”

  石清儿勉强向桑文微微一福,当初在楼中的时候,桑文因为以往地声名,总是刻意有些冷淡与刚强之气,难免受了石清儿不少刁难,此时见对方成了抱月楼的大掌柜,她心知自己一定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强行压下胸口的闷气,便准备回房收拾包裹去。

  桑文其实也有些不安,范大人对自己恩重如山,他既然又将抱月楼交给自己打理,自己一定要打理的清清楚楚,只是她又有些隐隐畏惧三皇子那边的势力,此时见石清儿有退让之意,心头一松。

  史阐立却是皱了皱眉头,说道:“清儿姑娘,你不能走。”

  石清儿冷笑道:“我与抱月楼可没有签什么文契,为什么不能走?”

  史阐立有些头痛地松了松领口地布扣,斟酌少许后说道:“这妓院生意我可没做过,桑姑娘往日也只是位唱家,若姑娘走了,抱月楼还能不能挣钱……我可真不知道了。”

  石清儿这才知道对方还有需要自己的地方,心中不由生出一股子得意来,微笑说道:“若……”

  一个若字还没说完,史阐立却是抢先说道:“范大人说了,他没有开口,你不准离开抱月楼一步。”

  石清儿气苦,终于明白了对方不是需要自己,而是看死了自己,自己区区一个女子,就算与三皇子那边有些关系,但既然监察院的提司大人都发了话,自己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这世上会为了一个妓女而与监察院冲突地官员,还没有生出来,就算是皇子们,也不会做出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范提司如果想灭了自己,比踩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留着我做什么?”她有些失神地问道。

  史阐立说道:“范大人……噢,不对,本人准备对抱月楼做些小小的改动,我以为清儿姑娘应该在其中能起到一些作用,说不定将来这整个庆国的青楼……都需要这些改动的。”

  石清儿一愣,抱月楼的生意做的极好,所以大东家已经拔出了一些本钱去旁的州开分楼,但是目前而言,整个庆国的青楼业,自己占地份额并不太大,至于改动……自古以来青楼生意就是这般做的,除非像大东家一样做些经营上的调整,难道说范提司真准备聊发诗仙狂,准备让天下的妓女们都不卖了?

  可问题是……妓女不卖肉。龟公不拉客,那还是青楼吗?

  史阐立不知道她心中疑惑,只是按着门师地吩咐,一条一条说着:“第一。楼中的姑娘们自即日起,改死契为活契,五年一期,期满自便。第二,抱月楼必须有坐堂的大夫,确保姑娘们无病时,方能接客。第三……”

  还没说完,石清儿已是疑惑问道:“改成活契?这有什么必要?”

  史阐立解释道:“大人……咳,又错了,本人以为。做这行当的,五年已是极限,总要给人一个念想。如果想着一世都只能被人骑着,姿色平庸些地,又没有被赎的可能,姑娘们心情不好,自然不能好好招待客人。”

  石清儿讥讽说道:“五年契满。难道咱们这些苦命女子就能不卖了?谁来给她们脱籍?”

  庆国伎妓不同册,妓者一入贱籍之后,便终生不得出籍。除非是被赎,或者是朝廷有什么格外的恩旨,按照先前说的,抱月楼签五年活契,那五年之后,楼中的妓女们脱不了藉,还不是一样要做这个营生。关于这个问题,史阐立没有回答,因为门师范闲说过。他将来自然会处理。

  石清儿又嘲笑道:“至于郎中更是可笑了,楼中姑娘们身份低贱,没有郎中愿意上门,平日里想看个病就千难万难,怎么可能有大夫愿意常驻楼中……那些男人丢得起这脸吗?”

  一直沉默不语的桑文姑娘微笑说道:“提司大人说过,他在监察院三处里有许多师侄,请几个大夫还是没有问题的。”

  石清儿苦笑一声,心想监察院三处是人人畏惧的毒药衙门,难道准备转行做大夫?她愈发觉着那位范提司是个空想泛泛之辈,嘲讽说道:“即便有大夫又如何?姑娘们身子干净了,来的客人谁能保证没患个花柳什么的?”

  史阐立也有些头痛,说道:“这事儿……我也没什么好主意。”哪里是他没好主意,明明是范闲同学地卖淫产业化构想里,遇上了避孕套无法推广的这一天大难题。

  “你先听完后几样。”他咳了两声继续说道:“今后强买强卖这种事情是不能有了,如果再有这种事情发生……唯你是问。”

  他盯着石清儿的双眼,直到对方低下了头。

  “雏妓这种事情不能再有。”

  “抽水应有定例,依姑娘们地牌子定档次。”

  “姑娘们每月应有三天假,可以自由行事。”

  ……

  ……

  随着“史大老板”不停说着,不止石清儿变了脸色,就连桑文都有些目眩神迷,终于石清儿忍不住睁着双眼抽着冷气说道:“这么整下去……抱月楼究竟是青楼……还是善堂?”

  史阐立看了她一眼,说道:“大人说了,你是袁大家一手培养出来的人,按理讲也该治你,但是看在你出身寒苦的份上,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你不要理会这抱月楼是青楼还是善堂,总之你在桑姑娘的带领下安份地做生意,若真能将这件事情做成了,逐步推于天下,将来天下数十万地青楼女子都要承你的情,算是还了你这几个里欠的债,大人就饶你一命。”

  直到此时,史阐立终于不避忌地将范闲地名字抬了出来。

  石清儿默然无语,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面露惶恐之色。

  其实此时史阐立的心中也是惶恐的狠,虽说以后抱月楼有已经暗中加入监察院一处的桑文姑娘监视着,但自己堂堂一位秀才,小范大人的门生,难道今后再无出仕的一日只能留在青楼里,做个高喊楼上楼下姑娘们接客的妓院老板?

  他看了一眼桑文,发现这位歌伎出身的女子倒是柔弱之中带着一丝沉着稳定,似乎并不怎么烦恼。

  后几日,中途下了一场秋雨,凄凄瑟瑟,硬生生将秋高气爽变成了冷雨夜。

  抱月楼被范闲全盘接了下来。二皇子那边已经嗅到了某种不祥的征兆,开始着手安排事宜。偏生范闲自己却显得比较悠闲,这几天里没有去一处坐堂,也没有去新风馆吃接堂包子。而是去了太学,带着一帮年轻地教员,整理自己从北齐拖回来的那一马车书籍。

  秋风稍一吹拂,本想在云层上再赖一会儿地水滴终于坠下了来,稀稀疏疏的好不惹人生厌。从澹泊书局往北走一段路,就到了太学的院门口,这里的一大片地方都归太学和同文阁理着,庆历元年新政时设地几个衙门早就撤了。

  范闲举着黑色的布伞,行走在太学来往的学生中间,间或点点头。与那些恭敬请安的学生们打个招呼。他如今的身份地位虽然早已不同当初,但陛下并没有除却他五品奉正的职务,而且还曾经发过口谕。让他得空的时候,要来太学上上课。

  虽然他不喜欢做老师,也没有来上过课,但是凭着自己的官职,来太学看看书。躲躲外面的风雨,是极愿意做的。

  第一天他来太学地时候,学生们不免有些惊讶。因为已经有将近一年,小范大人都没有来过太学了。众生员一想到这位年轻大人,如今是在监察院里任职,心里不免有几分抵触和畏惧,所以远不如一年前热情,直到过了些时辰,众生发现小范大人还是如以往一般好相处,这才又重新活络了起来。

  来到太学给自己留的书房之外,范闲收了雨伞。看了一眼外面阴沉沉的天气,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推门而入。

  房内有几位太学地教员正在整理着庄墨韩的赠书,对于庆国来说,这一辆马车的书籍有极美妙的象征意义,陛下极为看重,所以太学方面不敢怠慢,抄录与保养的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看见范大人走了进来,这几人赶紧站起身来行了一礼。

  范闲笑着回礼,眼前这几位都是一直碌碌不得志地人物,因为自己一个人很难修好庄墨韩的赠书,所以强行从太学正那里抢了过来,几日里相处的还算愉快。

  黑布雨伞放在角落里,开始往地板上渗水,房间里生着暗炉火炕,两相一烘,范闲顿时觉得屋内地湿气大了起来,感觉到有些不适应,便松了松领口,说道:“太湿了不好,现在天气还不算寒冷,几位大人,咱们就先忍忍吧,将这炉子熄了如何?”

  一位教员解释道:“书籍存放需要一定的温度,太冷了也不行。”

  范闲知道这一点,说道:“还没到冬天,这些书放在屋内,应该无妨的,湿气重了也是不好。”

  众人应了声,便开始埋头继续工作,太学禀承了庆国朝政一贯以之的风格,讲究实务,不好清谈,和北齐那边有极大的不同。范闲也坐回了自己的桌上,却还没有来得及开始工作,便被人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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