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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第5卷 京华江南-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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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正中间的那位肃容大官大声怒斥,待平伏心情后,他举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不要背后言人是非。只要肯收银子就好,这江南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子。”

  官员闭眼沉吟少许,略带忧虑说道:“就怕只是那位提司大人放的烟雾,谁知道呢?再说,有谁知道他究竟还在不在那艘船上?听南下的那位先生说,范大人的车队还在往澹州走,一路上可也没少收银子。”

  中原官道上,那队人数最多地队伍,正在“假范闲”的带领下,载着一应下人护卫和庆余堂的掌柜们往澹州走。

  大江之上,苏文茂驾着大船,不亦乐乎地进行着镀金之旅,却不知道日后会被范闲骂的狗血淋头。

  几个消息一混杂,结果弄得江南官员们都糊涂了,不知道那位范提司究竟在哪里,有些聪明人就算猜到范闲可能另有行程,却也无法捉住丝毫有用的信息,监察院二处地人们正在江南掩护范闲一行人的真正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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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初地天气,春未至,冬未去,寒意霸道地占据了大江两岸的田野道路,拒绝任何一丝春意的到来。不过江南一带靠海近,总比别的地方要稍微温暖些,所以这些天已经没有雪了,但是官道上被翻出来的泥痕被数月的冬风吹的干硬无比,让行走在上面的车队上下颠动,车中的人们有些苦不堪言。

  范闲吃不得这苦,掀开窗帘喊停了车队,跳出车外骑马而行,这才稍微舒服了些。他伸了个懒腰,呼息着扑面而来的微寒之风,看着官道两侧的水沟,眼睛不由眯了起来。只见负责灌溉的沟渠里,早就没了水,干涸一片,如果说是冬天水枯的关系,倒也罢了,问题是沟里还长着一人多高的荒草,烟烟蔓蔓地顺着沟渠往前方生着,看着荒芜不堪,竟是不知尽头。

  他有些纳闷,心想除非是干了好几年,才会搞出这副模样来。双脚一踩,整个人站了起来,居高而望,他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发现官道四周的沟渠,竟大多都是这副模样,沟里的长草早就被冻死了,却依然硬扎扎地立着,顽固的厉害,向天直刺……这样的沟渠,怎么能灌溉?那春种的时候怎么办?

  范闲从北齐回国时,一路所见庆国的水利灌溉系统还算完备,这江南之地,富甲天下,怎么反而没有钱去整修沟渠?难道那些地都不用种?

  从京都跟他一路出来的监察院四处官员,瞧出了提司大人脸上的不豫,拍马上前解释道:“也就是这块儿荒废些,苏杭那边断不是这副模样。”

  范闲皱眉说道:“江南当然不缺粮,这块儿主要是地薄,劳力又被内库索了太多。”他无奈苦笑两声,没有继续说话。

  众人沉默沿着荒草丛生的沟渠前行,从沙州出来有些天了,一路慢慢摇着,却也快近了杭州,一行人都有些疲惫,范闲也没太多心思去玩一路督查、微服私访的戏码。

  “后面的车跟上来!”

  那名四处官员姓伍名麦,自从苏文茂留在了船上后,这一行人的后勤安排与整队工作都交给了他。

  他看出提司的心情不好,不好多嘴,只得命令后面的人跟紧一些,这几辆不起眼的马车里高手倒是极多,问题却在于六处剑手和虎卫们都不是过日子的主儿,单人玩暗杀都是老手,要他们钻进沟里的长草不食不饮赶到杭州都没问题,但要他们搞零团费旅游,便显得有些没精神。

  尤其是在沙州城外七十多里的地方,本来人数不多的一行人,却在一处山脚下买了四五个插草标的小丫头,愈发显得有些拖沓,像极了出游的富家队伍。

  说到那次买人,也是令范闲很吃惊的一次遭遇,如今庆国号称盛世,他根本没有想到,在江南之地,居然还有这种因为快饿死,而要卖掉自己子女的事情,虽说那些可怜的人都是从江北流徒而至,但范闲依然有些郁闷。

  他们一行人是暗中潜往杭州,并不好带这些人,而且范闲本身也是个性情冷漠的人,最后还是三皇子不忍的发了话,思思才满心欢愉地拿了十几两银子,买了五个小丫头,丫头们的父母们千恩万谢,眼泪直流地离开后,范闲算是默认了这个事实。

  这一行人太显眼,一翩翩贵公子、一穷酸书生、一鼻孔朝天傲气小孩、一得体大方的高门丫环,十几名强大的护卫,有心人总能猜到范闲的身份,如今多了几个小丫头,也算是个小伪装,范闲这般劝说自己。

  又过数日,官道平整如镜,道路两边冬树尤挺,繁华之景突如其来地来到这一行人的面前,看着热闹的道路,行人们光鲜的衣着,远处隐约可见的青青城墙,众人这才意识到,原来杭州就这样轻轻松松地到了。

  范闲坐于马上,一挥马鞭,意气风发说道:“入城,咱们找宋嫂去!”第八十六章 楼上楼、人外人  >宋嫂?众人心头一惊,心想提司大人难道在杭州城也有相好的?不过监察院上上下下的官员们都清楚,在男女之事上,范闲乃是京都少见自矜的官员,小小年纪,却极少去四处招惹,名声在外,自己这些人定是想岔了。

  当然是想岔了,范闲只是在想着这座杭州城,是不是和那座杭州城一样,都有位姓宋的嫂子在卖鱼羹,这里的西湖上当然没苏堤白堤,却不知道有没有如西子一般清柔的江南女子。

  游历世间,终于到了文人墨客们念念不忘的江南,范闲的心里也有些小小兴奋,双腿一夹,驰马而入。

  入杭州城很简单,他们一行人早就备好了相关的路引与文书,冒充是由梧州来,经杭州往南方去的大族前哨。路引文书上面盖的章子没有人能看出问题来,监察院为了自己的工作方便,经常性地用高超的造假技巧伤害各地府衙官员的心情,这事儿已经成了熟练工种。

  一行人乐呵呵地沿着城门下的直道往城里走去,范闲这时候已经上了马车,微掀窗帘看着杭州城内的景象,只见街人行人面色安乐,道路两边商铺林立,行不多远便有一家酒楼,只是天时尚早,并没有透出几丝诱人的香气。单看杭州百姓的穿着与街面,便知道江南富庶,果然不是虚言。

  行了一阵,车队前方出现了一长排齐整无比的柳树,冬末尤寒,柳上自然并无青叶迎客,只是像鞭子一样有气无力地垂着,但胜在整齐。所以给人第一眼的观感冲击极为强烈。

  范闲眼尖,透着那层层柳树帘,便瞧见了被这一长排柳树挡着的那片水面。

  水光清柔,微纹不兴,在这冬末的天气里。清扬地透着股洁净味道,并不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寒冷,只是一味温柔,便泓成了平湖十里。远方隐见青山秀美隐于雾中。几座黑灰色地木制建筑沿湖而起,透着丝富贵而不刺眼的味道。

  这水正是西湖。

  而今日西湖边上有些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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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马西湖畔,折柳赠青梅,这是范闲前世小学的时候写的两句瞎诗,那一世的他。对于杭州就有种天然地向往,总觉着西湖怎么就能那么美呢,怎么就能有那么多名人儿呢?

  但他混的社团里有位同学是打杭州过来的,曾经告诉他,西湖。实在是不咋嘀。当时还叫范慎的范闲有些不以然,但却一直没有机会真正去杭州亲近过西湖,一方面是因为后来生病了,而最主要地原因在于,那一世杭州的房价着实有些贵的离谱。

  西湖边楼上楼,乃是杭州城里最高档的食肆。楼外青幡飘摇,青树成荫,一大方青坪可以晒书,楼内青木为桌,青衣小二。清倌人唱曲……实在是清一色享受。只可惜如今却是冬天,青幡冻僵。青树干黄,那方青坪之上俗人正在打架,清倌人还在唱曲儿,却不好只穿一身轻纱,味道自然要弱了许多。

  范闲坐在栏边桌上,隔着栏外挡风竹帘的缝隙往外望着湖面,稍许有些失望,宋嫂鱼羹自然是没有地,东坡肉也是没有的,叫化鸡没有……居然连菜汤都没有!好在龙井虾仁依然存在,不然他只怕要郁闷的转身离开了。

  没了雷锋塔,没了断桥,这西湖……还是自己心目中的西湖吗?他端起三根指头粗的小酒盅,滋溜一声一饮而尽,说不出地怅然。

  其实是他过苛了,杭州的本帮菜清淡之中带着舒爽,与京都饮食大不一样,在庆国也是相当出名。

  隔间里一共三张桌子,除了守在门口的两名护卫之外,其余的人不论主仆,不论贵贱都被范闲命令坐下,在那里闷声吃着,滴滴嗒嗒的都不知道是口水还是汤汁落在桌上放出的声音,看这些人吃地模样,虽然有长途旅途所带来的饥饿问题,也能表明这楼上楼的菜做的确实有两把刷子。

  这场景有些可怕,一大群人在那儿沉默而凶悍地吃菜,门口两个护卫在咽口水,也只有范闲一个人还有闲情端着酒杯倚栏观景。

  将栏外的挡风竹帘拉起少许,光线顿时大明,冬湖水色映入眼中,风儿吹进楼来,吹散了隔间里飘浮着地菜肴香气。

  同一时间内,楼外湖畔那一大片青石坪上也传出震天介的一声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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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喝彩声随风潜入楼,便又引得楼上楼里地众多倚栏而站的食客们齐声喝起来彩来,一时间人声鼎沸,竟是说不出的热闹。

  只有这道隔间里依然安静,范闲倚栏而观,又饮一杯,面上浮出一丝笑容,并不怎么吃惊。

  他的属下们被这无数声喝彩震的抬起了头来,知道楼下的比武进行到了关键处,却也没有涌到栏边观看,反而是重新低下了头,开始对付席上的美味佳肴。

  范闲看了属下们一眼,觉得有些奇怪,就算你们内心骄傲,认为江湖上的这些武者都不禁你们几刀,但大家同道中人,参详一二的兴趣总是有的吧?

  其实他不明白,对于虎卫与六处的剑手来说,江南的武林大会再怎么热闹,也不如桌上的美味来的吸引人,那些各大门派的高手水平是有的,但如果真要论起杀人,就有些不够看了——毕竟他们才是杀人的专业人士。

  思思和那些刚被买的丫头们,更是很害怕这种打打杀杀的场面,老老实实地坐在旁边一桌,不会过来。

  只有三皇子,他才是这次来杭州观看大会的幕后推手,不知道使了多少手段。才让范闲答应了自己,哪里肯错过,手里端着一盘生爆鳝片,一手拿着筷子往嘴里夹,一面大感兴趣地望着楼外青坪之上正在比武的二人。挤眉弄眼,好生兴奋。

  范闲看了他一眼,皱眉轻声说道:“殿下,有这么好吃吗?”

  三皇子有些恼火他耽搁了自己看戏。白了他一眼,说道:“宫里不准做这个。”

  范闲一愣之

  后马上想了起来,皇宫饮食都有规例,像黄鳝这种北方少见,不能四季常供。而且模样丑陋的东西,是很难进入御厨慧眼地。他自嘲地一笑,顺着老三的目光往楼下望去,下意识开口为小孩子讲解了起来。

  “使剑的那人,乃是江南龙虎山传人。看这模样,至少也是位七品的高手了,可惜腕力稍嫌不足,他师傅听说当年是个书生,这基本功没打好,坏习惯也传给了后人。”

  “和他对战的那人比较有名气。姓吕名思思,别看我,就是个女地。她是东夷城云之澜的徒弟,算是四顾剑的女徒孙了,系出名门。自然不凡,我看那个龙虎山的剑客呆会儿就等着被戮几个眼儿吧。”

  “老师……云之澜?”三皇子一筷子鳝片停在了嘴边。就连他一个小孩儿也听说过这个名字,云之澜乃是东夷四顾剑首徒,早已晋入九品,实为世间一代剑法大师,去年东夷使团访问庆国,领头地便是此人。

  “听说他也来了江南,除了给自己最疼爱的女徒弟打气之外。”范闲想了想后说道:“想来也和明家有关吧。”

  东夷城与长公主的关系向来良好,但与范闲的关系却是向来恶劣,两边虽然没有太多的直接接触,但间接上地交锋已经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但唯一的一次交锋,便已经让他与对方结下了极难解的仇怨。

  他在牛栏街上杀死了云之澜的两名女徒弟。

  好在费介面子大,亲赴东夷城,将当年给四顾剑治病的面子全数卖光,才换来东夷一脉不来找范闲麻烦地承诺,不然以东夷人热血冲动记仇的性情,范闲这两年哪里可能过的如此舒服。

  要知道四顾剑那个怪物,可是连庆国皇帝都敢暗杀的疯子。

  青石坪上人数并不多,朝湖一面搭着个大竹棚,棚里坐着几位德高望重的前辈人物,中间坐着一位江南路的官员,江南水寨地夏栖飞,坐在最偏远的边上,他年纪轻,在江南武林中的辈份也不足。今天在主席台就座的,还有监察院四处一名不起眼的官员,却只有范闲认出了他地身份。

  江南武林盛会已经开了半日,青石坪上比武的人已经换了几拨,拳来剑往,好生热闹,好在几番交手,并没有闹出人命,在朝廷官员地目光注视下,江湖人士总会有些忌惮,总之最后将这场武林大会开成了一次成功胜利团结的大会,江湖人有的获得了名誉,有的获得了难得的露脸机会,有的获得一些华而不实的武道经验。

  范闲冷眼看着这一幕,很轻松地便想起了前世的那本小说——江湖是江山的一隅?眼前青石坪上的所谓江湖,只怕连一隅都算不上,只是江山的一道花边罢了。

  但是他的脸上也挂着几丝淡淡忧虑,看了半日,发现这些江湖高手虽然并没有拿出压箱底的本事,也没有以命相搏,但确实有些真正的强者,就拿最后那场龙虎山的剑客来说,在东夷城一脉的面前,竟是半点没有落下风,估计最后还是看在四顾剑的名义上,这才退了半步。

  真正的高手没有出面,出面的已经不俗,而这些人的身后无一例外的都有豪门大族或是官府的影子,若有些有心人将这些力量集中起来,范闲也会觉得有些头痛——难怪朝廷对于这片儿管的一直相当严苛,看来陛下也知道,对于民间的武力,必须保持一贯的震慑力量,同时用朝廷的光芒吸纳对方。

  范闲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托大了,夏栖飞说的对,草莽之中真有豪杰,只是在庆国皇帝这二十年的强悍武力高压之下,没有什么施展的机会。

  “云之澜在哪里?”三皇子好奇地在楼下人群里寻找着,没有注意到范闲的稍许失神。

  范闲摇摇头说道:“他地身份不一样。当然不耐烦在草棚里与那些老头子以及朝廷官员坐在一起,谁知道这时候躲在哪儿的。”

  话说在前年的皇宫之中,范闲还是被云之澜的如剑目光狠狠地扎过几道,只是他脸皮厚,心肠黑。知道对方不可能对自己如何,所以甘然受之。

  这时候他的目光在楼下四处巡视着,却没有发现那个剑术大家地踪影,心头微感忧虑。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影子刺客会不会不经自己的允许而自行动手。

  陈萍萍曾经说过影子与四顾剑之间的恩怨,那种深入骨髓的仇恨,不是能够用公务压制住地,尤其是此次云之澜又是乔装下江南。没有走官方途径,影子要杀他,这是最好的机会。

  但今日西湖之畔高手云集,官员大老众多,如果在众目睽睽之下暴出一场九品战。众人的眼福是有了,但影响未免也有些太过恶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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