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魍花开四季之三 红景天-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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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能努力提升政绩,等著这三年任期满了,升个一级半级,离开这座城池。
  又能怎样?
  ……
  正值酷暑盛夏,冯子岩身著单衣,坐在内室的凉椅上,手中握著一封密报,怔怔的出神。
  是有关於甄家近期贩运私盐的密报。连何时何地交易,有多少货物,都报得清清楚楚。
  对於冯子岩来说,如果能查获这次私盐贩卖,将是不错的政绩。而对於甄语贤来说,则是杀头的重罪……不过,像甄语贤那样狡猾多谋,只要没当场逮到他本人,大约就会在甄家随便找个人顶罪。
  而甄语贤那个人,多半是不会去亲自交易的。
  冯子岩扔下手中密报,轻轻叹了口气。
  说到底,仍然撼动不了甄语贤的半点根基。不过,究竟是件重要的案子,还是得带著人去一趟。
  那场交易就在今夜。
  ……
  深夜城郊,冯子岩带著一众衙役,异常顺利的堵住了那场交易。
  甚至没经过什麽波折争斗,正在交易的一众人便束手就擒。
  而且让冯子岩最想不到的是,甄语贤居然在里面,他顿时心乱如麻。
  不过,案子终究要办。冯子岩示意手下衙役将马车上堆得满满的沈重麻袋拖下来一只,当著这些人的面割开,白花花的盐粒就滚了出来。
  当即,喊冤叫屈声响成一片。都说只知道运来交易的是蔗糖,谁料竟是私盐。
  只有甄语贤沈默著,从头至尾盯住冯子岩看,眼神锐利,半个字也未曾为自己争。
  冯子岩一时也难以分辨,又被甄语贤盯得有些心慌意乱,便只有让衙役把这一干人统统带回衙门。
   
  **********************
  
  经过一夜的审讯调查,案件的大致眉目就出来了。
  那些交易私盐的人,确实大都不知情。所有的疑点,都在甄语贤身上,然而他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贩运私盐,往往由一个训练规划有素的组织才能办到,不可能是一个人的事情。也就是说,要撬开甄语贤的口,让他供出同犯,这件案子才能成立。
  第二日,冯子岩身穿官服,坐在大堂之上。
  他的下方,甄语贤散著一头长发,跪在地上,微微垂著头。
  这样的状态,让冯子岩觉得稍微好过了些。
  甄语贤比他高比他壮,人又强势,往往站在他面前,就给他一种压迫感。像这样的状态,还是第一次。
  他是官,甄语贤是犯了事的罪人。终於不必愤愤难平,终於不必被甄语贤压得喘不过气来。
  而且……这样看失去了锐气锋芒的他,就不得不承认他是个极好看的男人。
  乌黑长发整齐的披在肩头,额头光洁宽广,鼻梁挺直,薄唇紧抿。他双眉斜飞入鬓,低垂的眼帘纤长浓密,像是用最好的黑黛所描。
  因了那样低垂的眼帘,那样俊朗、意气风发的一张脸,就显出些许秀美无助来。
  冯子岩从未见过这样的甄语贤,一时间不禁看得呆住。
  还是身旁的师爷凑到他身旁提醒道:“老爷,该您问话了。”
  冯子岩这才回过神来,清咳一声道:“堂下何人?”
  不过是用来问犯人的套话。
  甄语贤抬起头,目光锐利的望向冯子岩,微微笑道:“我是何人,老爷难道不知?”
  冯子岩只觉心中震颤。
  这一望一笑,顿时就将甄语贤适才秀美无助的表像打破,露出坚硬的现实。
  无论他们以何种形式相对,甄语贤永远都是强势的控制一方。
  冯子岩无法与他的目光对视,别过眼去,看桌案上插著令牌的竹筒:“我只问你,你可愿招认共犯?”
  堂下的甄语贤不说话,只是盯住了冯子岩看,唇畔似笑非笑。
  冯子岩狠了狠心,没有看甄语贤,终於从竹筒里抽出一支令牌,扔在堂下:“蔑视公堂,拒不招认……用刑。”
  他其实并不想对甄语贤上刑。他是饱读诗书的堂堂男子,甄语贤伤害他欺骗他,他不愿以这种形式讨还。
  而且他心肠柔软,也并不赞成这种方法去令罪犯招供,大都能免则免,不能免的话,也尽量避免亲眼去看。甄语贤大概是他做官之後,第一个在他眼前被施刑的人。
  没有办法。犯下这种重罪,又拒不招认,不用刑不足以伏众。
  令牌扔下去片刻之後,冯子岩耳畔便听到了板子一下下击打肉体的声音,却没有听到甄语贤应该发出的呻吟痛叫。
  就这样,板子声响了十几下之後,冯子岩终於忍不住朝甄语贤的方向望过去。
  只见甄语贤被人按在地上,痛得全身紧紧绷直。臀部的地方,有豔红鲜血慢慢自白缎裤子上洇出来。
  冯子岩的心抽痛了一下,直直望著甄语贤,再也别不过眼去。是他自己下令用的刑,也没办法喊停,只有眼睁睁看著那三十大板打完。
  一顿板子下来,甄语贤的臀部已是皮开肉绽,血淋淋的惨不忍睹,站不能站,跪也不能跪,只有趴在地上。
  从始至终,他都近乎固执沈默著,一声痛都没有呼过。
  这个时候,甄语贤勉强用手撑起半个身子,抬起冷汗淋淋的脸,朝冯子岩望过去。他的唇,已被自己咬得血肉模糊。
  原来,并不是不觉得痛。
  冯子岩看著这样的甄语贤,不知自己是怎样的心情,只觉得又是烦乱又是痛苦。那一场刑罚,不像是施在甄语贤的身上,倒像是施在他自己的身上。
  硬著心肠,冯子岩按惯例往下问:“仍然不招麽?”
  甄语贤依旧沈默著。他死死盯住冯子岩看,目光锐利而执著,似乎还带著些凶狠。
  冯子岩被他这样近乎侵略的逼视著,一时间竟无法坐得住。
  旁边的师爷看出他生嫩心软,且缺少经验,便凑上前去附耳道:“老爷昨天一晚未睡,现在想必有些疲累了……我看,将人犯先下狱,交给狱卒审问就好,老爷且回房睡一觉。一觉醒来,没准人犯就招了。”
  师爷这个提议,正合了冯子岩的心意。他的确,无法在这个公堂上再面对甄语贤。
  於是冯子岩按著额角点点头,看著衙役们将甄语贤上了重枷铁链,拖下公堂。
   
  **********************
  
  随便洗漱了两把,冯子岩回到卧室,几乎是头一挨著枕头,便睡了过去。
  他向来贪眠,再加上确实疲累。这一睡,便是四五个时辰,再醒来时已是傍晚。
  肚子觉得有些饥饿,许四姑善体人意,就正好为他端来了晚饭。
  紫菜虾皮汤,煎蛋饼,红椒牛肉丝……简简单单几个菜,但是许四姑的手艺好,冯子岩又饿了,於是一顿饭吃下来,只觉得心满意足。
  漱过口,忽然想起甄语贤来,心情顿时又觉灰暗,於是皱著眉问许四姑道:“他……招了吗?”
  许四姑摇摇头,声音低下去:“奴听说是没有。不过……老爷,现在城里街头巷尾的老百姓,都在说这件事呢。”
  “他们说什麽?”
  许四姑咬了咬下唇:“他们说……老爷受甄家深恩,才到现在这位置。如今老爷将甄大当家下狱,严刑逼供,是为不仁不义。”
  冯子岩气得拍案而起:“这是什麽混帐话?!”
  许四姑低下头,讷讷不敢言。
  过了片刻後,冯子岩稍稍冷静些,拿起枕畔叠好的外衣,展开套在身上便往外走。
  “老爷要去哪儿?”许四姑在他身後追了几步。
  “去监狱,看看他们问得怎麽样了。”
  ……
  冯子岩迈进监狱内的审讯间时,下意识的用手掩住了口鼻。
  这里位於地下,没有窗户,常年不见天日,四壁点著粗大的牛油火把,屋角堆满各式刑具。一走进去,潮湿发霉的味道,合著浓重的血腥气就迎面扑来。
  甄语贤被剥去了衣物,裸露出肌理结实细腻、轮廓优美的上身,双手朝上被绳索缚在一处,整个人就这样被绳索吊在半空中,背上鞭痕血痕密布。
  他垂著头,眼眸紧闭,湿漉漉的长发遮住半张脸,晕了过去。
  冯子岩於彤红的灯火下望著这一幕,发现甄语贤修长的手指血迹斑斑,指根处肿著,皮肉翻卷,显然被上过拶型,指骨都已被夹断,心中顿时一阵抽搐。
  那该有多痛。
  一桶冷水泼在甄语贤的身上,他全身颤动了几下,清醒过来,缓缓抬起头,睁开双眼。
  对面有一支非常明亮的火把,正照著他的眼睛,耀得他什麽都看不见,他看不到冯子岩就在身旁。
  “还不愿招吗?”
  甄语贤听到对面狱卒的声音。
  甄语贤居然笑了笑:“既是犯下如此重罪,招与不招都是一死,有何区别?”
  狱卒道:“自然有区别。你只要招认了同夥,咱们犯不著跟你过不去,这就把你放下来,好酒好菜侍候著,说不定老爷还能从轻发落,赦了罪也不一定。你若不肯招,咱们就只有这样耗著……哼哼,後面的那些重刑,只怕会令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招是不招?”
  甄语贤闭上眼睛,不回答他的问话。
  那支火把的光焰,真是太强了。
  狱卒没有办法,只得从墙角的那堆刑具中,取出一袋乌黑的铁钎来,拿到甄语贤面前:“你看好了,这里一共是七七四十九根铁钎。接下来,这些铁钎会全部烧红烧烫了,一根根自胸前而进,直透後背,却避开内脏不致命……这种痛法,你可熬得过?”
  甄语贤没有睁眼,脸上亦没有表情。
  冯子岩听了狱卒这话,只觉毛骨悚然,再也按捺不住,开口道:“等一等!不要动他!”
  他恨甄语贤。然而他究竟,没有办法袖手旁观。
  甄语贤听到他的声音,蓦然转过头,睁开眼睛。看到是他,甄语贤面上瞬间掠过一抹既惊又喜的神情。
  冯子岩看了看审讯间里的几个狱卒,继续往下道:“你们把他放下来……先出去吧,我单独问问他。”
  狱卒们见甄语贤十根手指已拶断,站都站不起来,想必对冯子岩而言没有什麽攻击力,便将甄语贤从屋梁上放下,为防万一又上了手镣脚铐,让他靠墙斜坐著。
  接下来,狱卒们便齐齐退出审讯间。
  狱卒都走光了以後,冯子岩上前几步,来到甄语贤面前,蹲了下去,与他平视。
  “子岩,很疼呢。”甄语贤望著他,目光温柔,轻声开口。
  “……哪里疼?”冯子岩听到自己的声音,涩涩的。
  “全身上下都疼,没有一个地方不疼。”甄语贤微笑著,“要不然,你可以试试看被打了三十大板以後,拶断了手指,被吊上四五个时辰……还一直在挨鞭子的感觉。”
  “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做吗?!”冯子岩忽然觉得很生气,眼中涌现出泪光,伸手就给了他一记耳光,“你这个混帐!为什麽做出这种事?!”
  甄语贤的左颊迅速浮现出一个五指红印,然而甄语贤望著冯子岩的目光,却越发温柔缠绵。
  泪水流了下来,冯子岩才发觉自己失态,连忙掩饰的偏过头,擦去颊边泪水,哑声道:“我劝你,还是早点供出同犯……供出来的话,我应该有办法免你死罪,让你回家。”
  冯子岩在府衙中读过很多前任案例。其中有好多例案子,不乏重案大案,都是从犯供出主犯後,算是戴罪立功,得以免刑。
  他刚才已经打定了主意,无论此番甄语贤是从犯还是主犯,他都会判甄语贤为从犯,让甄语贤脱罪……也算是报答甄语贤当初,替他安葬父亲,收留他们母子的恩情。
  “不,我不会供的。”甄语贤望著冯子岩缓缓摇头。
  因为我若招供了的话……子岩,我们之间就真的一点关系也没有了。不再相互负欠,随著时光流逝,变得比陌生人还陌生。
  凑上前,用破碎唇瓣轻触了一下冯子岩的面颊:“子岩,你杀了我吧。”
  杀了我,至少你会一直记得我。
  “你以为我不会杀你吗?!”冯子岩被他气得发抖,蓦然站起身,指著他大声道,“你知不知道你犯的是重罪?而且这件案子已经被报上去了!如果你不招认的话,迟早死路一条!早知道你是这种态度,刚才就应该让那些铁钎把你插成刺蝟!”
  说完,怒气冲冲离开。
  甄语贤目送他离开後,用刺痛的背,靠著冰凉的墙,微微仰起头,唇角朝上弯出一个弧度。
  我知道啊,子岩,我已经知道你的决定了。
  ……说不定我比你自己,还要了解你。
   
  **********************
  
  甄语贤关进监狱两日之後,便被人劫了狱。
  不清楚是什麽人干的,只知道是一群蒙了面的黑衣人,来无影去无踪。不幸中的万幸,衙役狱卒无人伤亡。
  如今捉拿逃犯与其同党的告示,就贴在城门外,悬赏千两。
  提起这件事来,街头巷尾的百姓就交相庆贺。
  因为甄语贤素有贤善之名,为这个城市做了不少好事,谁都不愿他身首异处。至於贩卖私盐的事情,人们也更愿意相信甄语贤是被人诬陷的。
  ……
  当然,黑衣蒙面人什麽的,都是假的。只是被看多了侠客志异小说的冯子岩捏造出来,给大部分人一个交代。
  甄语贤如今,正在冯子岩的卧室里喝冰糖雪耳莲子羹。而且,是在床上背靠软枕,以半躺的姿势,被冯子岩用调羹一勺勺亲手喂著喝。
  冯子岩坐在甄语贤对面的凳子上,左手端碗,右手拿调羹,终於为甄语贤喂完最後一口,将碗和调羹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煮得过稠,冰糖放得有点多。”甄语贤将嘴里的莲子羹咽下去後,发表感想。
  他上了夹板的双手密密缠满绷带,放在胸前。
  冯子岩不理他那些话,只当是完成一件任务,抓起桌子上的书,一边打开一边道:“等你在这里把伤养好了,我会跟甄家联系,送你离开这里去关外。”
  甄语贤神情顿时阴冷,脱口而出,“你就这麽想摆脱我?!”
  “是,你说得没错,我是想摆脱你。”冯子岩把书放下,气冲冲望向甄语贤,“冒了天大风险,瞒了所有人把你留在这里,我仁至义尽,你还想如何?”
  冯子岩十分气恼。他与甄语贤之间的那场对峙,究竟还是他先妥协。
  甄语贤死也不肯招供,而他既没有勇气让甄语贤继续受刑,更没有勇气看著甄语贤死,便只有罔顾了国家法规,将甄语贤藏起来。
  “……子岩,你恨我吗?”甄语贤见他的清俊面容都微微扭曲了,不由幽幽叹道。
  “我当然恨你!”冯子岩咬牙切齿,“你先是骗我和你做那种事,令我承受屈辱,後又逼迫於我……”
  说到这里,眼中泪光涌现,再也说不下去,半响後才哑声道:“总之,我和我父母受你恩惠……这次帮你逃走,以後就算两清。再不相欠,也不用相见。”
  甄语贤听完他的话,若有所思:“子岩……你什麽时候开始觉得那种事,是淫秽下贱的?”
  “你这个混帐!居然有脸问?!”冯子岩听他这麽说,声音都嘶哑了,“要不是我去了趟京城的勾栏,现在还被你瞒在鼓里面!”
  甄语贤垂头低喃道:“软红阁。”
  他年少时走南闯北,去过很多地方。自然知道京城最出名的勾栏是软红阁……而软红阁最出名的节目,则是活春宫。
  一瞬间,什麽都明白了。
   
  九
  
  今天,是甄语贤住进冯子岩卧房的第十五天。
  傍晚时分,许四姑如往常般将饭菜端到门前,冯子岩如往常般在门口处将饭菜端进房内,未让许四姑进入房门。
  甄语贤的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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