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驻-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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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握着手中冰冷的枪，张达明忽然浑身起了一阵寒意，自己在这个地方彻彻底底的一个人了。

　　第　40　章

　　第二天张公馆传出消息，少爷被暗枪所中，重伤在医。只是赵四派人寻遍了城里的各大药馆医院也没找到对方的踪迹，而陈武的葬礼倒是尽速办了，而且办得周周全全，几十个手下弟兄默然跟在灵柩之后，脸上的哀戚也不是假的。
　　赵四做到这一步也就停了手，料想着张仲千的那些徒子徒孙也不可能把自个儿的前程压在一个游手好闲的少爷身上去。果然过不了几天，原来陈武名下的一两个人就送来了拜帖。赵四坐在自家暖烘烘的客厅里合上帖子，扯着嘴角想：老家伙不是想留好自己儿子么，就让他一个子儿也留不下。抬头对旁边垂首而立的手下道：“明天大请客，这几个人都请！”
　　陈武没了，张达明还没缓过神来，一个又一个人便过来请辞了，请辞的还算是卖他面子的，那些明目张胆自换名号的也不在少数。他气得浑身冰冷，因为装作受伤所以一律不见。一连几次，来的人便少了许多，张达明的伤势也传的更重，张公馆一时间冷冷清清，倒真是个败落之像了。这一日，张达明把剩下的二十来人召集到书房里，打开书房里的一扇立柜，他提出一只箱子放在了书桌上。抬手打开了箱子，他对着面前的人道：“这是爹留下来的全部家产。”顿了顿他苦笑道：“我不是个好主子，没能管好帮里的事务，让你们跟着我也窝囊。”有人喊了声“少爷”，张达明抬手止住了对方，继续道：“你们干的都是刀口舔血的买卖，跟了我这么久也不容易，另投明主我也不怪，这里每人一份的钱财房产，要走现在拿了就可以走，我张达明绝不食言。”
　　说完他扫视了众人异彩纷呈的面庞，转身出了书房门。半刻钟后回到书房，果然少了近一半的人，箱子里就剩了一扎，张达明看了看问道：“谁没拿？”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跳出来道：“我！”
　　“哦，嫌少？”
　　男孩抓了抓头发不好意思道：“少爷，这无功不受禄嘛。”
　　立即就有人出言反驳道：“你别听他胡说，这小子是没地方放，怕被那梁上君子偷走罢了！”
　　“对对对，一个意思一个意思，少爷你就帮我放着，等我娶媳妇再来您这取。”男孩瞪了眼那人，嬉皮笑脸的说道。
　　张达明合上箱子：“好，我就先帮你保管着，你叫什么名字。”
　　“少爷，我叫陈敬”
　　张达明微微笑了下，关上了房门。
　　天色渐晚，外面却是愈来愈阴冷了，大片大片的云层压下来，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眼看就要降临了。赵公馆并没有很多的人，都去清疏别墅庆功去了。不过各处院门也是派了保镖驻守，只是因为困倦寒冷加上满肚子的牢骚，已经纷纷点起烟开始扯闲话了。
　　赵太太坐在窗前翻一本翻译小说，摇篮里的孩子突然惊醒了，张嘴哇哇哭叫起来。她皱了皱眉头，朝门口喊了声：“周妈”
　　没人应答，她又连续喊了几声，还是没有人过来，张太太嘴里忍不住咕哝出一句骂声，放下书拢起身上的披肩往外走，刚出门便看到了几个陌生的男人，一个满手是血，手中的匕首泛了寒光，晃得她一下子汗毛全竖了起来。而孩子的奶妈一动不动的扑倒在地，显然是已经死透了。女人的尖叫声突兀的响起来，可是没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同整座公馆一起归于了沉寂。
　　赵公馆燃起了冲天的大火，飞速窜起的火苗舔舐着刚下的小雪，把四面八方都映照得亮亮堂堂，空气里翻起了袭人的热浪，层层翻滚着推开冬日的阴霾。
　　苏继云百无聊赖去书房把准备的留学资料翻了出来，这几日他的病已经好了大半，只是时不时的还有些咳嗽。福升见书房亮着灯敲了敲门推开门缝溜进来道：“三爷，告诉您一个大消息，华帮赵老板的房子被人一把火烧光了，火光从咱这边都看得到，警察局的人都赶过去啦！”
　　苏继云忍不住愣了愣：“什么赵老板？”没等福升答上话来，他侧过脑袋一扬眉头：“谁干的？”
　　“哎，不知道哇，听说一屋子人除了赵老板全被杀了，乖乖，十几口人啊！还有那栋新洋楼，可漂亮了！”颇为惋惜的摇了摇头，他老神在在的继续道：“我猜肯定是他们自己帮里的人干的，自从张老一死，这华帮里就没太平过。”
　　苏继云望着窗外密密匝匝的落下来小雪花没有做声，眼看着一辆黑色的汽车一个急刹车在院门口停了下来，他转过脸对着身后满嘴滔滔不绝的人道：“门口来人了，你去……”话未说完，他看清了灯光下车门里走出的人影随即闭紧嘴巴，开门几步下了楼梯。
　　隔着门口一扇繁复精致的栅栏，张达明光着脑袋瘦长笔直的立在雪中对他露出了个疲惫不堪的笑。赶下来的福升张嘴道：“哎，是张家少爷！”回过神来，他喃喃道：“二爷不让您出去的！”见苏继云一边咳嗽一边往雪地里走，他连忙缩着脖子冲到门前打开了栅栏。心里暗想二爷说的是不出去，不代表着不让人进来呀。
　　苏继云受了冷空气的刺激，连声咳了一长串，过了半响才平静下来。捂着嘴巴退到房里，他把张达明引到了楼上书房。
　　进了房间，张达明看了看四周，转过身对他扯出一个微笑道：“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苏继云满心欢喜，可是并不愿意表现出来，只放平了声音道：“哦，那你还过来干嘛？”
　　“碰碰运气，要是碰上你二哥在”说到这里，张达明干笑了一声：“还好是你在。”
　　苏继云把一只温热发烫的茶杯塞在他手里，对着沙发一伸脖子：“有什么事坐着说吧。”
　　及至两人在沙发上坐了，张达明却成了锯嘴的葫芦，一声不吭了，捧着杯子只是看着地毯上的花纹眼神发直，苏继云忍不住拿手肘拐了他一下：“来这里静坐的？”
　　张达明伸手抓住他的手掌凑到嘴边亲了亲，立刻闻见了自己满手的血腥气。沿着手臂往上看到了苏继云雪白娇嫩的脸颊，他忽然从心底里升起一股高低之感。恹恹的放开对方，他低头注视着手中茶杯袅袅升起的热气，忽然突兀的笑了一声，侧过脸看着苏继云道：“我把赵四的房子烧了，还有他的儿子。”放下茶杯，他比划了下长度：“这么大，扔到楼下摔死的，哈哈哈。”
　　苏继云的脸色明显发白了，张达明感觉自己的本来麻木的心脏也像是裂开了道伤口，鲜血淋漓，不过他低头喝了一小口茶，面无表情的继续道：“父债子偿也算公道吧。”
　　苏继云抿了抿嘴唇，开口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闻言张达明侧过头看了他，冷笑道：“怎么办？我也不知道，我是想杀了赵四给我爹报仇，可是没人啦，人都走了。”放下茶杯，他顿了顿道：“所以我可能得走了。”
　　房间一下子陷入了沉寂，过了好一会儿，苏继云开口道“走去哪里？去你姐那吗？”
　　张达明摇了摇头：“还不知道”，抬手搓了搓脸颊，他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我没脸见我姐”。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苏继云默然了片刻，感觉所有的希望都要破灭了，站起身伸手一指门口，他背对着张达明勉强保持了音调：“你走吧。”
　　张达明几大步走了过去，苏继云却是扎颈鹅似的不肯抬起头来，他伸手碰到对方的脸颊才发现已然满是水渍，不由得把人揽到怀里叹了口气。苏继云咳嗽着没说话，过了半天抬起红肿的眼睛道：“我要跟你一起走。”
　　坐在汽车上，张达明看了看旁边靠在自己肩膀上的人，心情复杂。从他领着苏继云出来起，陈敬就一直向自己飞眼刀，这时见苏继云睡着了便压低声音问道：“少爷，您这是嫌我们还不够麻烦么？”张达明抬眼瞪了下对方：“闭嘴！”陈敬不以为然的吐了吐舌头，汽车穿小路一直朝着城外飞驰而去了。
　　福升第二天发现人不见了，当即便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立马给城外的大营打了个电话，却得知二爷已经到百里之外的指挥部去了。发动了全家上下出门寻找，他惶惶然的等在家里，希望过个一两天三爷便自己回来了。
　　苏继云跟着张达明去了当初在学校买下的宅子，房间里久没人居住，已经落满了灰尘。陈敬提着水桶抹布上上下下忙得满头大汗，看见苏继云站在一盆快枯死的兰花前用一块手绢捂着嘴巴轻声咳嗽，便满心嫌弃的翻了个白眼。正好被张达明看到，当场便挨了一个爆栗，陈敬捂着脑袋叫了声：“少爷！”
　　张达明把他拖到走廊里，压低声音道：“不准欺负他！你当他没看到呢。”
　　陈敬抬手把抹布甩到水桶上：“不是，少爷我就不明白了，您这是干嘛呢？摆个好看的人回来当画看啊，要是平时我也不多说了，可咱现在指不定哪天就得跑路”说到这里他也不说了，余音袅袅的就等着对方自己思量。
　　张达明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戒指，低声道：“这戒指本来是一对，还有一个便在他那里。”
　　陈敬当即目瞪口呆了，张达明抬手把他的张大的嘴巴合上了，道：“吓着了？”
　　“这，这，额，不是”陈敬结结巴巴了半响，突然歪头看了眼屋里的苏继云道：“别说少爷，您这眼光确实是高，家世样貌都好，这要是个娘们儿，估计还真轮不到您。”
　　“混账东西！”张达明作势要打他。陈敬飞快的跳开了，眼看着他仰头叹了口气，道：“他愿意跟我一起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我便知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是吧？”
　　陈敬咧嘴道：“少爷，还有我们几个呢。”
　　张达明拍了拍他的肩膀：“嗯！”
　　苏继云过了上一直以来颇为向往的生活，虽然出门依然很少，但是总算是没有人指手画脚了，偶尔还能去旁边的校园看看雪景。而张达明又陪在他身边，日子轻松又悠闲，除了唯一的咳嗽，真是再没有什么别的烦恼了。
　　院子里的矮墙上挂满了晶莹剔透的冰棱，张达明抬手折了根最长的，见他兀自站着发愣，随手就用冰棱轻轻的触了下他的面颊：“想什么呢？”
　　苏继云打了个激灵，黑月牙一样的眼睛弯了弯，他摇了摇头，想到了二哥，不知道二哥怎么样了，要是被二哥知道，肯定会要打死我吧。想到苏世昌发怒的样子，他晃了晃脑袋，选择了逃避。
　　不远处响起了鼓乐爆竹的声音，苏继云问张达明：“什么事这么热闹？”
　　张达明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道：“等陈敬回来问问，他消息灵通。”
　　果然到了中午饭点，陈敬晃了回来道：“齐灵湾一个团长这次打了胜仗，耀武扬威的回来了呢！呵，骑着高头大马，别提多风光了。”
　　苏继云愣了愣，问道：“仗打完了？”
　　“打完了，听说把对方打了个屁滚尿流，还追了几十里呢。要不说这团长大耍威风呢，嗨，一个团长就这么牛气，那要做到都统该多厉害了！”说完，他对着张达明建议道：“少爷，要实在不行咱们就去扛枪当兵去算了，这么窝囊着，辜负我这么聪明的脑子了！”
　　张达明不以为然的道：“吃你的饭，多嘴。”
　　苏继云松了口气，至少二哥应该是没事，但隐隐又有些担心对方回来了会把自己找回去。
　　张达明看他心事重重倒先自己想偏了，心里便存了点恶气。这天晚上上了床，他一反常态的压在苏继云身上又亲又吮，苏继云一激动便要咳嗽，对方沉重的身体压在胸口像是垒了块大石，抬手便去推身上的人。张达明手伸到他的衣襟里去上下抚摸了，没几下便越过腰线往下探。苏继云突然发力把他推到了一边，坐起身便开始咳嗽。张达明见他咳得难受也觉得自己不对，跪坐在旁边伸手去搂对方的腰，苏继云以为他还要继续，忙一把扒开了他的手臂，张达明顿时便有些恼羞成怒，瞪眼道：“你后悔了？”
　　苏继云愕然的睁大了眼睛，张达明气急败坏的道：“我就知道，听说你二哥回来了就要跑回去是吧？”
　　苏继云喘了口气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以前也是，现在也是，从中午起你神情就不对！”
　　苏继云眨了眨眼睛，苏世昌对他的那些狎昵关禁他说不出口，示好似的拉了拉张达明的手，他抱着对方道：“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爱你啊。”

　　第　41　章

　　张达明一手环着苏继云的腰，一手捂着他的后脑勺，低声道：“继云，我也一样。我现在只有你了，不要离开我，嗯？”
　　苏继云低低的“嗯”了一声，抬起头看了看对方低垂的眉眼，他凑上去亲了亲张达明的鼻尖嘴唇，在他的眼里，张达明怎么着都是好的，就连傻笑也是带着深情。
　　城外的战争苏世昌方面大获全胜。军队从西路突然发起攻势，因为出奇不意又火力充沛，一路锐不可当的占下了平阳附近的几个县城，眼看对方溃逃到了高林店一带，苏世昌见大局已定便将余下事务交给了手下几位师长准备功成身退了。沾沾自喜的坐在汽车上，他藏了满肚子的话专等着回去跟苏继云炫耀。拍了下大腿，他靠在沙发上露出了个志得意满的微笑，旁边的副官眼尖的瞅了过来，苏世昌连忙收敛了笑容，在下属面前他是一贯保持严肃，专为塑造出个高深莫测的大帅形象来。
　　可在回了家之后，他却一点都喜不出来了，苏继云居然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城里城外的四处寻找了，他一根毛都没能捞到。
　　春节快到了，百货商店年货铺子都熙熙攘攘的挤满了人，苏继云笼着双手站在一堆爆竹前看了半响，伸手拣出来一个递给张达明道：“买这个！这个大，点燃一定特别响！”
　　张达明笑着接过去看了下，吩咐旁边的小伙计：“这个要二十个，包起来。”小伙计响亮的“哎”了一声拿着纸包送去了柜台。
　　站门口的陈敬突然快步进来低声道：“少爷，我看到赵四的人了！就在斜对面的铺子里。”
　　张达明悚然心惊，扣上帽子拉着苏继云就往外走：“你去叫小丁，让他把车开到前面路口去。”
　　小伙计眼看着算好了价钱一抬头人却不见了，只好愤慨的把货物放回了原处。
　　苏继云垂头敛目的跟在张达明身后快步向街口走去，刚走过一个糕点摊，身后便传来了遥遥的一声怒喝“站住！”张达明按着苏继云的脑袋不让他回头，只是穿过人流向前疾步。苏继云懵懵懂懂的知道是有了危险，立刻调动了步伐向前，身后隐隐传来迅疾的脚步声和人群惊叫的声音，两人也开始不顾一切的往前跑。大街上那么喧闹，苏继云却仿佛听见自己心脏急促跳动的声音，喉咙和肺被空气刺激的生疼，耳旁忽然响起了一声尖锐的枪响，子弹斜擦过他的头发击中了前面一个中年人的胸膛，大街上的人一瞬间尖叫中四散奔逃了，苏继云被拖着一脚踏中了那人倒下的身体，当即便一个趔趄跪了下来。
　　等他站起来，身后的几个人已经追了上来，拿枪的那人看到苏继云，疑惑着扭头问后面跟来的中年人：“叔，这小子谁？一并办了？”
　　中年人抬眼便是一皱眉头，咬了咬牙他露出个和煦笑脸：“小子，过来，不关你的事。”
　　苏继云往后退了两步挨着张达明，还没说句话，太阳穴上突然有了冰凉坚硬的触感。他不敢置信的抬起头，张达明勒着他的脖子面无表情的对着中年道：“放我们走，不然我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