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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度秋凉-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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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霖有点懵,过了好半晌才明白过来,顿时有些忐忑不安,“皇上,臣住在这儿,不妥吧?”
  他有气无力,一句话得换三次气才能说完整,欧阳锉安慰地抚了抚他的头,轻轻笑道:“没力气就别说太多话,靠着养养神,朕让你住在这儿你就住着,不用担心,一切有朕。”
  蔡霖倚在他怀里,感觉比躺着要好受一些,便虚弱笑了笑,不再说话。
  欧阳锉搂着他,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与盛开的花朵,悠然地说:“朕一见到你就很高兴,竟忘了问问你的字,原来你就是那个叫文暄的孩子。你出生的那一年,你五叔非常开心,跟我提过很多次。你不但是你家长房长孙,而且跟你五叔长得很像。民间有个说法,侄儿像叔有福,你五叔是打心眼里把你当成自己儿子那样疼。那时候,朕看着小炫那么欢喜,笑得那么……那么美,也很喜欢那个没见过面的孩子。后来,京中局势不稳,朕必须回京,就让小炫回家等朕,还托他带给你一个金锁。朕对他说:‘将来让那孩子好好读书,虽说商贾之家不能入仕,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愚兄总会给他一个前程。’你五叔很高兴,说一定会将自己的一身所学倾囊相授,等孩子长大,就给他一个字,叫文暄……没想到,这一别竟是永诀。”他越说越伤感,眼里似有泪光闪动。
  蔡霖也看着窗外的树影婆娑,低低地说:“五叔最疼我,我爹不让我读书,要我学习算账、做生意,五叔跟他还吵过架。我从小就跟五叔最亲,喜欢跟你学习经史典籍、琴棋书画,喜欢听他讲在外游历的见闻。我一直希望能成为五叔那样的人,想着就算以后自己继承家业,不得不当商人,也要让五叔按他自己的心意生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你是个好孩子。”欧阳锉喜爱地轻抚瘦削的肩头,“小炫没有白疼你。”
  蔡霖闭了闭眼,轻声说:“皇上让五叔带给臣的那个金锁,臣一直戴在身上,晚上睡觉时也没有解下,在灭门惨祸中得以保留。臣一直以为是五叔所赠,特别珍惜,不敢再戴在身边,就妥善存放在家中。”
  “嗯,等你病好了,朕抽个空,陪你会魏庄去,把你那些重要的东西都带回来。”欧阳锉微笑着安慰他,“先用膳吧,多吃点。”
  蔡霖答应着,吃力地说:“臣想坐起来,躺着全身骨头都在疼。”
  “你瘦得太厉害,躺着坐着都会路得骨头疼。”欧阳锉将他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到窗边的榻上。他早已吩咐人在上面多加了几层软垫,蔡霖半坐着,感觉很舒服。
  欧阳锉让人把送来的饭菜都放在榻旁的长条几案上,自己也半靠到另一张榻上,陪着蔡霖一起用午膳。
  屋里很安静,窗纱半启,让和煦的微风吹进来,带着阵阵花香,让蔡霖的精神好了很多,这才觉得饿来。看着面前精心烹制的菜肴和点心,他没有客气,也不要晏九服侍,自己拿起筷子吃起来。
  欧阳锉很高兴,亲手盛了一碗汤放在他面前,“慢慢吃,细嚼慢咽,别伤了胃。”
  “好。”蔡霖点头,端起汤喝了两口,忽然说,“皇上,臣才疏学浅,性情也淡,不适合在朝中为官,可不可以不做官?”
  他这话问得很孩子气,追得欧阳锉差点笑出声来,“朕给你官职,一是想让你过得好一些,总比做一介布衣要受人尊重些,二是想实践当年曾经对你五叔许下的诺言。你若觉得这个官不好,朕再想想,另给你个用不着烦心的官职。”
  “那……那还是算了。”蔡霖听他说得有理,便不再计较,“我还是做这个东宫舍人吧,只要别让我拿主意就行,我什么都不懂,怕自己会误国误民。”
  欧阳锉笑着点了点头,“你跟你五叔一样,宅心仁厚,不图名利、如果真派你去做一方父母,一定会为民造福的。”
  “皇上过奖了。”蔡霖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笑了笑。
  这时,刘福进来禀报,“皇上,柳大人有急事,在外求见。”
  “宣。”欧阳锉起身出去,到正殿坐下。
  柳仕逸匆匆进来,对他拱手见礼,急促地说:“陛下,臣派的人已在翼州太守府见到原淮左知府郑向明,想他宣旨后,将他带回京城,途中却屡次受到拦截。臣遣去办这差事的人都是经验丰富的能吏干员,翼州守军也奉旨护送,因此虽交战数次,并未有太大损伤,郑向明也安然无恙。”
  “很好。”欧阳锉点头,“那郑向明现在何处?”
  “仍在路上,估计明白午后能到。”柳仕逸双眉微皱,“那郑向明已经知悉传他回京所为何事,当即要臣的人快马赶回禀报,说当年蔡府遭匪徒血洗,满门老幼无一幸免,何来苦主?并一口咬定,蔡大人系假冒蔡家后人,以骗去皇上信任,意图不轨。”
  欧阳锉听完,不禁笑了起来,“依柳卿看来,他这话是否可信?”
  “是否假冒,一查便知,这个并不难。”柳仕逸显然细思过,此时胸有成竹,侃侃而谈,“臣拟提调当年在淮左知府衙门当差的衙役、师爷、捕快前来问话,还可请蔡大人与他们及郑向明方面对质。此处,蔡家为淮左首富,与他们有生意往来的商家遍布大江南北,臣已在详查,会将那些当年与蔡老太爷或蔡府几位公子过从甚密的人氏全都找来,询问与当年案情有关的事宜。”
  “很好,就这么办。”欧阳锉笑道,“那郑向明大概以为蔡家满门只余文暄一根独苗,真伪难辨,便诬陷他假冒蔡氏遗孤,却没想到他身上带着那个很少人知晓且不可作伪的胎记,如果文暄之前尚是处子,只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身上有这么个印记。那郑向明随口攀诬,便想置文暄于死地,以便免罪脱身,果然狡诈歹毒。待他明日到京,柳卿定要好好审他,绝不可姑息。”
  柳仕逸听他的声音从温和渐渐变得严厉,知道皇上已是震怒,立刻俯首应道:“臣遵旨。”
  “嗯。”欧阳锉冷静下来,淡淡地问,“那个翠莲,你查得怎么样了?”
  “臣已遵懿旨,将她送到太后宫中。”柳仕逸条理清晰地禀报,“臣已查问过诚亲王府和东宫诸人,证实翠莲那夜确实一直在王府中歇息,至次日凌晨方才回宫。她将宫中各殿钥匙交给好友金钏掌管,臣已拘捕金钏到案,正在讯问。”
  “好。”欧阳锉笑了笑,“那个翠莲身为东宫女官,便是太子的人,私通外人,本是死罪,念她已有诚亲王世子血脉,此罪暂且记下,若是平安诞下孩儿,朕便特旨赦免其罪,淮其入诚亲王府为世子姬妾。柳卿,朕知你铁面无私,有罪必究,但诚亲王有大功于国,又子息艰难,你便看朕的面子上,就不追究了吧。”
  “臣不敢,臣遵旨。”皇帝把话说得那么客气,吓得柳仕逸猛地跪下,伏地磕头。
  “柳卿乃国之诤臣、朝廷柱石,朕甚喜之。”欧阳锉温言安慰,“爱卿只管大胆办案,不必有所顾忌。”
  “是,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柳仕逸语气坚定地说完,这才起身离去。
  欧阳锉走回寝殿,见蔡霖正在慢慢喝汤,便笑着坐下,端起碗来继续吃饭。
  
第26章
  蔡霖睡得太久,醒来后便很难再入睡,可他病得很厉害,身体十分虚弱,时而发冷,时而发热,以前昏睡时还没有知觉,现在醒着,便觉得很难受。他强忍着不适,靠在榻上看着外面的风景,累了便闭上眼睛养养神,然后会毫无征兆地猛然惊醒。
  欧阳锉本应在午膳后略微小睡一刻,然后去御书房批阅奏折,今天却全都取消了。他让刘福带人把折子都抱过来,就坐在蔡霖身旁处理国事。
  刘福小心翼翼地磨墨、斟茶,不敢弄出半点声音。欧阳锉显然对他的变现十分满意,在他做完一件事后总会抬头看他一眼,微微点头。刘福心中狂喜,越发对那位刚刚入朝为官的蔡大人刮目相看。
  蔡霖虽然一直不吭声,但时而急促时而轻浅的呼吸却说明了他的状况。欧阳锉虽然在认真地看折子,却也一直注意着他,会在他觉得燥热时给他喂水擦汗,在他感到颤栗时为他加上毛毯。这些年来,蔡霖一直都是独自生活,有了病痛也是自己撑着,第一次被人如此细心照顾,心里不禁很感激。当他再一次从短暂的昏睡中热醒,欧阳锉放下手里的笔,拿起微湿的丝帕为他擦拭额上的汗滴时,他忍不住握住了皇帝的手,低低地说:“多谢。”
  他的手灼热,仿佛一块燃烧的火炭,烫得欧阳锉一震。这位九五之尊看着身边榻上明显消瘦了许多的年轻人,心里变得很柔软。当年蔡炫与他相识时,也是这个年纪,却是神采飞扬。蔡炫出身豪富,又是世家,在衣食住行上却并不特别讲究,又好善乐施,仗义疏财,每个人都乐意与他结交,欧阳锉费了很大的劲才让蔡炫把他放在心上。他从来没看到过蔡炫病弱悒郁的样子,至今想来,自己回京后杳无音信,蔡炫会像现在的蔡霖那样苍白消瘦、郁郁寡欢吗?看着现在的蔡霖,他的心里更是无比心酸、歉疚。
  皇帝任由蔡霖握着自己的手,同时用眼神示意在一旁帮着侍候的晏九过来为蔡霖擦汗,然后用另一只手端起茶杯,喂他喝了两口茶。蔡霖病痛折磨得不行,心里的感激很快就被痛苦替代。他闭上眼,意识模糊地喃喃道:“我想回家。”
  欧阳锉怜惜地抚了抚他的额,柔声说:“这里就是你的家。”
  蔡霖烧得有些模糊,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他的眼前仿佛有一个一个光圈在晃动,令他头晕目眩。渐渐的,他似乎回到了淮左的家中,看到了那些久违的亲人。他轻轻地叫着“爹爹,娘亲,五叔……”,泪水忽然从眼角滑下。
  欧阳锉心疼得不行,拿起丝巾为他擦去眼泪,温柔地说:“好孩子,别哭。”
  蔡霖仿佛得到了安慰,渐渐地安稳下来,又昏睡过来。
  欧阳锉有些担心,低声吩咐刘福去叫太医来。
  这个时候,整个后宫都已经知道,皇帝把蔡大人安置在自己的寝殿,恩宠有加。无数人在窃窃私语,议论着这件骇人听闻的事情,甚至连太后都惊动了。
  当太医匆匆感到时,太后的銮驾也来到了乾安殿。
  欧阳锉正看着太医为蔡霖把脉,听到刘福禀报“太后驾到”,不由得颇感意外,连忙出门迎接。
  太后笑呵呵地道:“皇帝,今儿天好,哀家本打算在御花园里逛逛,却听说蔡霖那孩子病重,被你接到乾安宫来养着,就过来看看。怎么样?那孩子的病没什么大碍吧?”
  “不妨事,就是伤了元气,得静养一段日子。”欧阳锉伸手虚扶着太后,微笑着说,“母后亲自来看他,这不是折他的福吗?”
  “没那种事。”太后很高兴,“那孩子是拓儿的救命恩人,理当尊重些。他怎么会病成这样?东宫那些奴才难道就没个侍候人的?”
  “蔡卿是遭人暗算。那谋逆之人想要连太子一并陷害在内,因此朕才命人将蔡卿移出东宫,以免祸及太子。”欧阳锉慢条斯理地说,“朕已经交待给柳卿,要他无比追查到底,凡与此事有牵连的人一个也不放过。”
  “应该。”太后也沉下脸来,“竟然有人在东宫行此大逆不道之事,简直胆大包天。”
  “是啊。”欧阳锉怒道,“如果不严查严办,说不定那些逆贼下次就要在朕的乾安宫动手了。”
  “说得是,哀家的慈宁宫恐怕也不得安宁。”太后冷笑,“皇帝,敢在太子宫中做下这等事来,便是藐视皇权,十恶不赦,此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不然咱们皇家的颜面就荡然无存。”
  “母后放心,儿子绝对不会轻饶这些奸徒。”欧阳锉的神情变得温和起来,“母后只管安心颐养天年,不必让这些闲事恼了清静。”
  “嗯,哀家也没操什么心,只是听到这事,不免心中着恼,其实细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太后慈爱地看着儿子,“现在不是当年了,皇帝乾纲独断,江山稳固,有一、两个挑梁小丑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正是。”欧阳锉扶着太后走进自己的寝殿,刘福和晏九赶紧上前侍候着他们坐下,再送上新沏的清茶。
  太后坐得离蔡霖比较远,遥遥地看了一眼在榻上昏睡的人,不由得颇为吃惊,“怎么才几天的功夫就瘦成这样啦?太医,蔡大人的病情怎样?要紧吗?”
  侍立一旁的太医连忙躬身回答,“蔡大人连着被人下了两次虎狼之药,旧病未愈,又遭重创,这是伤了根本,得慢慢调养。蔡大人虽然病得严重,却与性命无碍,只要多休息,佐以汤药、食补,便能渐渐恢复元气。”
  “如此甚好。”太后欣慰地点头,“你们太医院多用点心,治好了蔡大人,哀家有赏。”
  “多谢太后,臣等定当尽心竭力,助蔡大人早日康复。”太医深深一辑。
  “很好,你去开方子吧。”太后看着太医退出去,这才笑着对欧阳锉说,“皇帝对蔡霖这般用心,原也没什么。只是,你把他安置在寝殿这等后宫重地,不知会引来多少闲言碎语,不但有损你的皇威,也会让蔡霖的清誉蒙尘。以哀家之见,若是东宫不宁,恐蔡霖再遭谋害,不如便将他移往太师府中静养,多派侍卫保护,应无大碍。
  她以商量的口吻说出这番合乎情理的话来,欧阳锉本应一口答应,可这时却用温和的口气表达出坚决的意思,”母后,儿子与蔡霖君臣投缘,让他在宫中养病,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谁敢说什么闲言碎语,那就是欺君,朕会严加惩处。再说,蔡霖现下病重,经不起颠簸,便是从宫里移到太师椅,只怕于他病情也有大碍,儿子的意思是,暂时宜静不易动。
  “防民之口胜于防川。你是皇帝,有些事情还是要多斟酌。”太后淡淡地说着,站起身来,“出来久了,哀家有些乏了。”
  欧阳锉赶紧起身扶她,恭敬地说:“母后回去歇息吧,儿子得闲便去给母后请安。”
  太后慈祥地笑着点头,“好,哀家等着你。”
  母子俩一边说笑着一边走了出去,本来跟进来站了一屋子的宫女、太监也随后出去,屋里很快安静下来。
  晏九没跟着他们到皇帝和太后跟前巴结,而是默默的留在房中。看着蔡霖的额上一层层地沁出汗滴,他轻轻地把毛毯揭下,放在一旁。
  
第27章
  蔡霖一直病着,晚上很早就入睡,第二天很晚才醒来。他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忍耐病痛上面,不太注意周围的事物,过了两天才发现,皇帝晚上居然跟自己睡在一起,而那张雕刻精美的大床便是龙床。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看着站在床边,由刘福侍候着更衣的皇帝,一时间张口结舌,不知说干什么才好。
  要在以往,皇帝起身准备早朝,寝殿中早就灯火通明,可这两天却只点了两支小烛,能看见就行。能在乾安宫侍候的太监宫女全是懂得看眼色的,一见便知皇上是怕灯火太亮惊扰了蔡霖睡眠,这等体贴就连前后两任皇后也没有享受过。实际上,无论是后宫妃嫔,还是皇子公主,都从来没人有这等福份,被皇上留在乾安宫过夜,更别说躺在那张龙床上了。
  人多嘴杂,虽然规矩很严,蔡霖在皇上寝殿住着,备受宠爱的消息也很快流传出去,后宫与朝堂上几乎尽人皆知。很多人私下嘀咕,但都谨慎地打算再看看情况,倒没有谁率先跳出来劝谏,皇帝这两天虽政务繁忙,却始终和颜悦色,颇有点春风得意的模样。若不是大家都知道蔡霖病重,卧床不起,不可能与皇帝发生什么勾连,只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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