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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那月作者:冉琉-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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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很是轻柔地抚上紫文宇的面颊,说出来的话却和脸上的温柔有云泥之别,真正伤人之至:「难怪紫文令抛弃你,而我也不安慰你。」

  「紫文宇,你实在太天真了。」

  但,这样也好……

  ——那是他打从心底羡慕的不变的纯真。

  只是紫文宇却始终不能理解,才会让自己的心再度伤痕累累。



第四夜 孤瓣独凋再无华(三)

  「我……」紫文宇还想再说些什麽,眼睛馀光却瞄见莫尘神情状似痛苦地手直捂住自己的嘴,另一手则紧抓著衣领,就听见杵在一旁同样发现莫尘异状的雀紫连忙慌张地问:「莫尘,你怎麽了?要不要去请御医来?」

  「还不赶快去!」紫文宇眼神一冷,狠瞪向雀紫,後者先是像惊吓的小兔子一缩,才赶忙起身朝房门跑去。

  紫文宇起身坐在莫尘身边,一手绕过他的身後扶著他的肩头,好让他可以有个支撑,一边担心地询问:「还好吗?是哪里不舒服?还是……」

  但莫尘却把头埋进紫文宇的怀里,像是不希望让他看见自己羸弱的一面,然而身体异常的颤动惹得紫文宇不得不伸手抚上莫尘的脸颊,好让莫尘能抬起脸让他好好审视。

  但莫尘却狠狠一把甩开紫文宇的手,也是在那一瞬之间,原先沾染於手上的腥红在空中划成一道红线,深深烙印在紫文宇的眼帘。

  微愣了几秒,等到他回过神,才看见莫尘胸前的衣裳早给血红染遍:「你到底……为什麽……」

  然而莫尘却连一个字也吐不出,尽管手捂住嘴,仍然有源源不绝的鲜红不停疯狂地溢出,看得紫文宇终於受不了,一把抱起莫尘直往床铺走去。

  他先是轻柔无比地将莫尘放到床铺上,再来把一旁摆著的水盆移来床铺附近的小桌子上,勤奋地开始为莫尘进行擦拭的动作。

  白色的布,逐渐染红,洗净之後,又迅速地再度染红。

  机械式地不停循环著,紫文宇却不嫌累,就见本来清澈乾净的水渐渐混浊,他却还是不肯放弃,最後是直到莫尘握住了紫文宇擦拭的手。

  「笨……蛋……」

  语气虚弱得让紫文宇简直不想相信,莫尘的身子竟然已经败坏到这种程度,他顿时觉得胸口被什麽给重重压著,滞闷到他快不能呼吸。

  「你才是笨蛋,不懂得爱惜自己的笨蛋。」紫文宇道,他微微扬起嘴角,然而勾起的弧度却是那样的苦涩。

     ** ** **

  待莫尘再度转醒,他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昏睡了过去。眨了眨眼,熟悉又陌生的场景……该是醉尘院吧,如恶梦一般的光景,纵使十年过去了,他总是不会忘记的。

  突然的发作,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尘逝的反噬,这麽说来,大概是第四次或第五次了吧?像是不断地在提醒他时候快到了的警讯。

  『你才是笨蛋,不懂得爱惜自己的笨蛋。』

  想起了紫文宇对他所说的话,莫尘不禁绽开抹笑。

  「做了什麽好梦吗?」

  寻声而去──那抹死活都不愿再见到的人影却再一次的落入莫尘的视线之内。於是不动声色地敛去笑容。

  「你在这里做什麽?」冷著声,莫尘著实纳闷。

  商裔漾起抹笑,语气很是轻快:「我说过了,我再也不会放你一个人了。」

  「宇呢?」

  商裔先是沉默地望著莫尘了阵,接著才启齿答道:「我请他替我煎药去了。」

  莫尘冷笑了声:「使唤皇子?你何时有这样的权力了?」

  但还没等到商裔的回答,莫尘却自个儿先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他猛然坐起身,不顾商裔急忙赶来床畔想帮忙的举动,他那对透著绝寒的眼眸死盯著那个笑得温文儒雅的男人,问了句:「你,和紫文令达成什麽协议了?」

  此话一出,就见商裔的笑意加深了几分,他轻柔地撩起莫尘柔顺的乌黑发丝,凑至唇边一吻,道:「我就是喜欢你的聪颖敏锐,莫。」

  打掉商裔碍眼的手,莫尘一点也不想领这份情:「你还没回答我。」

  「我说我想进宫医治你,还需要各种稀珍名贵的药材。」商裔也不再与莫尘打马虎眼,如实对他说道。

  「然後呢?你拿什麽交换了?」

  岂料商裔却只是微笑:「过一阵子……你就会知晓了。」

  得到了答案,莫尘也不想再和商裔周旋下去,於是下了逐客令:「煎药这种事还是你这大夫自己来比较妥当吧。」

  「这是在心疼宇的意思吗?」商裔笑问,眼神却带了分少见的冷意。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种神情。」莫尘也笑,笑得冷豔:「原来你也是怀著你自己的黑暗而活著呢。」

  「因为再无所顾忌了,可不是?」商裔将莫尘压倒在床,居高临下的看著他,这确实是第一次,莫尘见到商裔露出如此霸道的一面。

  就当气氛正僵持冷凝之际,一阵适时的敲门声打破了这僵局。

  「我进来了。」

  紫文宇端著辛苦煎好的汤药,想不到一进房里,却是见到不论姿势或气氛都很是诡异暧昧的两人。但他眼睛眨也没眨,先是将药放到桌上,接著对商裔问了句∶「是该让莫尘吃药了吧?」

  商裔不慌不忙地起身,脸上早又挂回一贯的温和笑颜:「嗯,那麽莫尘就麻烦你照顾了,我先离开了。」

  然而与紫文宇擦身而过的那一瞬,商裔眼里对著紫文宇的轻蔑厌恶却是表露无遗。

  待门一关上,紫文宇端起碗坐到床边,还是忍不住问了莫尘:「商裔……你为何这麽讨厌他?」

  莫尘望著紫文宇,淡声反问:「你还记得我对你说的那个故事吗?」

  紫文宇先是一愣,接著点了点头。

  「他是个为了达成目的,而不惜牺牲一切代价的人。」莫尘目光有些幽远,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在对紫文宇提醒:「虽然和我有些相像……但他却比我更危险。」

  语落,他忽地对紫文宇道:「你何必乖乖听他话亲自去煎药?」

  紫文宇没想到莫尘会问这麽一个问题,他先是愣了下,接著沉默几分钟,像是在思索该如何回答比较适当,最後,他给了这麽一个答案:「我只是……想为你做些什麽。」

  「不要受制於商裔。」用著叮咛似的口吻,莫尘说完,马上又接著说:「果然是笨蛋。」

  不停被莫尘骂笨蛋让紫文宇有些无奈,却又不可自拔地有些欣喜──总觉得这样的称呼让两人的距离又稍稍拉近了些。

  莫尘看紫文宇陷入自己的思绪,他只得自己坐起身,低喊了句:「药给我吧。」

  紫文宇有如大梦初醒,依言将手中的药递给莫尘。莫尘先是看了一会儿手中这碗浓稠有如墨汁一般的黑汤,接著才慢慢小口小口地啜饮著。只是当药汤见底时,莫尘却不知怎地望著空碗出神。

  下一秒钟,再一次出乎紫文宇预料,莫尘一个施力,空碗应声碎裂,碎片登时四散,落在衣裳上有,在床铺有,地板上有,更甚至距离莫尘甚近的紫文宇身上,也有。

  「你……」不能理解地看向莫尘,紫文宇很想问,但莫尘却早一步开口。

  「没有用的,这一切。」莫尘说,语气和紫文宇设想的疯狂截然不同,意外的平静沉稳:「即使再多再好的药材,也救不回我的。」

  紫文宇只深深凝视著莫尘,沉默顿时迅速蔓延。直到他又开口。

  「为什麽……?」

  是落寞,是心痛,也是无助与绝望。

  好像又回到了那个灰暗的下雨天。



第五夜 是焰凤凰燃满原(一)

  「只是想让笨蛋知道,不是每个希望都有成真的时候。」

  从那之後,莫尘再也没对紫文宇开口过。

  不要说是开口了,不闻不问,简直就是将他这个人彻底地无视了。

  为什麽?

  紫文宇永远都不明白,为何莫尘的突然亲近总是换来再一次的冷漠疏离?

  然而固执如他,即使莫尘如此无情的对待,他依旧每日亲自煎药、端药,接著送进房被莫尘打翻,一次又一次地循环。

  说来也奇怪,这情形连雀紫见了都直想摇头叹息,但身为莫尘的主治大夫,商裔却对此毫无表态。

  他变了。

  这是紫文宇早就察觉到,商裔打从进宫以来,对自己态度转变之明显。纵使脸上挂著如何平易近人的笑容,眼里透著的厌恶不屑却是表露无遗。

  老实说,那天他端汤进入房内看到商裔将莫尘压在身下之际,胸中的怒火早燃遍了全身,但他知道,而今莫尘的病要想医治只能倚靠商裔。所以他忍。

  可是商裔这样不冷不热的态度实在让他摸不著半点头绪。

  明明他也很在意莫尘,为何不自己认真督导莫尘吃药呢?

  一切的疑问,紫文宇都深深埋藏在心底。只静静等待著适当的时机来到。

     ** ** **

  一日,紫文宇照常端药入了莫尘的房,发现商裔正俯身轻柔地吻了下熟睡中的莫尘。反常的很,通常他来的时候,莫尘很少还睡著,商裔则都不见人影。

  将药先放在桌上,紫文宇放轻了声音,问道:「药先搁著吗?」

  商裔闻言离了身,头也没回应了声:「嗯。」

  紫文宇将药搁置在桌上後,是怎麽样也不愿离开了,尤其见到商裔这根本就是趁人之危的恶行。

  但肇事者却一副什麽也没发生似地回过身亦来到了桌边,笑吟吟地提议了:「要不坐下一起喝杯茶吧?」

  紫文宇点了点头,跟著坐下,看著笑得稀松自然的商裔,实在是不想开口说话──他怕一开口,内心积著的愤怒会跟著不小心如排山倒海般倾泻而出……

  岂料商裔却自个儿起了个头:「不生气吗?我这样对莫尘。」

  紫文宇沉默了阵,最後选择道:「我只希望你能治好他。」

  商裔听了却笑了,笑得很是讽刺:「我也只是随便问问罢了。毕竟,我和莫尘从前就是这样一起生活过来的啊。」

  他放下了茶杯,眼神深邃又危险,对著紫文宇:「但我真的是很讨厌这里呢,可怜了莫尘被硬逼要待在这儿静养。」

  「你以为我就愿意?」听到商裔那像是在埋怨的口吻,紫文宇很是不愉悦地反驳道。

  「所以你还真是无能啊,紫文氏的十三皇子。」商裔恶劣地指控:「就算在外头闯荡了十年,怎麽就不见你有增长什麽智慧呢?」

  紫文宇神色漠然,闭口想尽力压抑滔天怒意。

  然而商裔却对紫文宇难看的脸色视而不见,自顾自地说出一句又一句的伤人言论:「天真的十三皇子,什麽事也不必担心,因为有一个对你疼爱有加的皇帝兄长,所以那些宫廷的险恶你完全都不懂。你到底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的天真愚蠢,才会连累莫尘得重返这个他极度憎恶的地方?」

  紫文宇顿时一愣,很是艰难地开口问:「这是……什麽意思?」

  虽然紫文宇的问话早在商裔的预料之中,但他仍是不免又露出了一副轻蔑的表情:「那我请问天真的十三皇子,你难道不是因为紫文令的过度保护,才会连自己的九皇兄长什麽样子都认不得吗?」

  紫文令这下是彻底愣住了。

  他的……九皇兄……

  『我是当今皇族紫文氏的九皇子,亲爱的宇……或者该称你为十三皇弟?』

  ──华,不,该称呼他为紫文华,也就是他的九皇兄。

  因为他身为极不得宠的十三皇子,所以他也真的没跟外面的世界有任何联系……毕竟当时,他的世界里面,就只有他,和唯一会关心自己的紫文令而已。

  皇上、大皇兄、三皇兄……他根本谁也没见过,就连他的母后,他也不曾得到机会向她请安。

  从入宫到现在,因为得知魑魅就是莫尘,还有莫尘昏迷不醒的事,紫文宇的确根本没有仔细对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做过深入的思考。

  自己当初和紫文华的相遇,就是在他离宫遇上风氏兄妹後,过没多久的事而已。况且从此之後,紫文华就时不时会来他的府邸或风府造访。

  这十年来,他与紫文华的连系,可以说是没有中断过。

  这整整的十年来……紫文华……都一直,在自己的周围打转著。

  十年。

  一直。

  所以紫文华才会派兵前来鴌烟楼要抓莫非红尘。

  因为他──紫文宇,就在鴌烟楼。

  也就是说,这整整十年来,他以为自己终於脱离了紫文令的掌控,可其实──他却是傻傻地连被人家监视了都不知道。

  天真地以为紫文华是朋友……

  「原来是我……连累了莫尘……」心好似被掏空一般,紫文宇两眼无神地喃喃低语,商裔见状却是笑得灿烂无比。

  『紫文宇,你实在太天真了。』

  所以莫尘,早就知道了吗?

  紫文宇很是茫然无措。

  那为什麽……为什麽他还要进宫来?为什麽他不乾脆抛下自己离开?

  「为什麽魑魅……还要再当回莫尘呢?」

  商裔看著受到深深打击的紫文宇,可能是心情颇愉悦,难得好心地为他解答道:「当初我叫你去鴌烟楼,你是为什麽想带魑魅走?又魑魅……是为什麽会愿意跟你走呢?紫文宇啊紫文宇,你难道不明白魑魅为何会独锺於汶轩?」

  见紫文宇仍是一脸魂不附体的落魄模样,商裔只冷笑了声:「这就是我痛恨紫文氏的原因,不是心狠手辣到惨绝人寰的地步,就是天真无知到让人作呕……也罢,我走了,你好自为之吧。」

  商裔说完,衣袖一挥,怫然离去。

  紫文宇发了好一会儿的愣,接著他颤颤地站起身,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向莫尘。

  只见那张熟睡中,安详而唯美的脸容,圣洁一般不可侵犯的存在。

  他不由自主想起了先前魑魅那次突然的亲近和种种故意逗弄自己而装出的疯癫模样。虽然放荡不羁,却活得很自在,很快活,活得更像一个人,而不是这样,躺在床铺上,像个华美的瓷雕一般。

  紫文宇静静凝望著。

  直到视线不知何时模糊了。

  「莫尘……」

  「对不起──」



第五夜 是焰凤凰燃满原(二)

  接下来好几天,紫文宇都没有再出现。纵然每天醒来还是会看到桌上乖顺伫立著盛好汤药的瓷碗。

  是故意不想露脸的啊,莫尘想。

  总觉得还是像个孩子般,受了伤就躲起来,在没人看得到的地方自舔伤口。

  印象中,从前紫文宇总是习惯来找自己倾诉的,不知道现在他找到其他可以诉苦的对象了没呢?

  莫尘顷刻转笑,虽淡却很真切。有比朝阳之下初绽的花苞。

  「想到了什麽好事吗?」

  一走进房遍见到如此光景,商裔不禁出声问道。

  平时一见到商裔便会即刻收敛表情的莫尘,今个儿却反常地含笑望向他,语气亦异常的轻柔。

  「你说了什麽吗?」

  然而轻柔之中却隐隐藏了丝令人直打寒颤的冰冷。

  听闻莫尘的问话,商裔旋即意会过来:「莫,我才想问你呢。」

  他噙著笑:「紫文宇就是一个只会拖累你、无能又沉重的包袱而已,何必如此费神去在意呢?」

  「这是我的事,不消你来干涉。」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啊,说什麽傻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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