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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七子-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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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宫刘两家之事惹得前朝动盪不安,为相互牵制一并掀揭而出的丑事更是不可

胜数。


  好不容易风波暂歇,幸悯也因二殿下主掌司法安分收敛许多,原左大臣宫云凌却

道难辞其咎,决意带著族人挂冠归里辞官远离京城。


  圣上虽有微词,但终是批准了去,赏赐宫家黄金千两白银万两,就当犒赏这些年

来宫家多次为朝廷立功自效,倒似也没亏待了宫家。


  可靖凌知晓,不过就是圣上觉得亏欠才准了这事;应允致仕归乡的宫家人中,不

包括小叔宫南琁……


  还有他。


  虽不晓得父亲究竟有无与圣上道他之事,或许有,或许没有……


  兴许,圣上也知晓他仍犹疑不决,才半字不提他吧。


  当年因小叔协助圣上篡位杀了凡民帝,祖父无法履行先帝托付辅佐凡民帝成明君,

引咎责躬愧疚悔恨之际,终是择了亡躯殉节,遗言命宫家子弟为这皇朝鞠躬尽瘁,弥

补他们宫家曾做错的。


  如今父亲再不坚持要留在这宫廷,祖父遗嘱内声声切切的弥补,父亲已不再执著。

他们一族,已为这皇朝做了太多太多。


  离去之际,父亲问他,愿不愿,随他们一同离去?


  离开这倾轧宦海,离开这宫廷,离开怀宁……


  他真的……放得下吗?


  『靖凌,好好想想吧。』


  看著父亲憔悴面容,忽然有那麽一点心酸。


  似乎,每个人都命他选要他想,他却不晓得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宫家方甫离京,圣上传了道旨意欲提掇他踅转前朝,破例与他参与会朝论政之权,

却不褫夺他护卫之名。前朝物议沸腾了好一阵,圣上却道心意已决,圣旨谕令一下,

这事就这麽定了下来。


  阳焰虽有微词,却也没多辩驳,既然身为正主子的怀宁没反对,阳焰也不好多说

什麽。

  近来怀宁怪里怪气的,做事心不在焉便罢,就连抚琴之时也频频出错,镇日望著

琴上纍纍伤痕直发愣,不知想些什麽。


  直觉怀宁似是下了什麽决定。靖凌不晓得也不敢问。


  自阳焰打发他回怀宁那,他就不知该与怀宁怎般相处,怎麽也找不回往常玩闹嬉

戏那般坦率。


  加之以阳焰的事,他更是觉得待在怀宁身边……些许煎熬。


  这回事情解决後,阳焰虽早早打发他回怀宁那,却留了那名叫雁安的影卫在惜宁

宫,说近来不安定,多些人看著怀宁较能安心,更是时不时抛下正事至惜宁宫盯瞧。

怀宁积了一肚子闷气不知从何发作,只得自个儿抱著琴反覆奏弹,言语举止满是不耐。


  靖凌与影卫不相熟,如今更不知该怎麽跟怀宁说话,常像个闷葫芦似的不说话,

惹得怀宁嫌弃晦气,要他出去走走,别待在房内碍眼。虽知怀宁嘴上玩笑说闹,并非

真有其意,却仍是不免心酸。


  每当怀宁这般说道,他也仅得挤出笑弯身告退,而後寻了个地方打发了去。


  而太子书房,他是再不敢过去。


  那个轻拥後,光见著都有些窘意。阳焰虽如平时那般捉摸,靖凌却再不能忽视那

冷硬面具下,掩著藏著不揭破的在意关切。


  靖凌逼迫自己仅能硬著心肠冷然对待,言行举止间不断强调两人间不过就是主从

关系,再多没有;努力在两人间拉起一道清晰界线。


  作法似有些无情无义、彷若间接承认了先前他不过是利用阳焰……但他也只能出

此下策。


  他不值得阳焰这般对待。


  幸好如今他已与刘宣谈和,下朝後能与刘宣多谈些话,免得镇日发呆没事干。刘

宣伤势虽重,却已无大碍,每日更是坚持著要上朝议政。如今刘家势力影响锐减,可

刘宣也不在意,直道得弥补自己犯的错,积极联合方返京的二殿下欲制住四殿下。


  刘宣偶会与他提过往之事,那些他曾不感兴趣的宫廷秘史,却彼此默契不提阳焰

怀宁。靖凌也乐得再交刘宣这朋友。


  也因刘宣关系,靖凌与二殿下私下打了几次照面。


  他虽与二殿下恭王樊沁不相熟,但自小也听了些二殿下之事,多少能搭聊几句。


  二殿下话语间将这宫廷当牛鬼蛇神聚集争斗之地,若非不得已才不愿离开领地返

京,此番说法令靖凌觉得二殿下似不将那至尊帝位放在眼底,只觉再亲切不过。几个

人说起话来没有太多刺探臆测,宛若一般友朋。


  反倒是紧粘著二殿下的六殿下,总想尽了方法想为二殿下挣出头,说起话来夹枪

带棍,也不怕得罪朝臣妃嫔。那般地任性坚持让二殿下头疼得很,却怎麽也劝不听。

也难怪怀宁总与六殿下不对盘,两人某部份太过相像。


  奉命开始参与朝政後,与朝臣接触也多了起来,靖凌总在心底反覆默背著阳焰曾

与他瞧过的那卷书帙,提醒自己谨慎留心。幸而众人皆知他是怀宁护卫阳焰心腹,虽

也有拉拢,但总归是井水不犯河水,说起话来客套不过,仅有几名阳焰这派的朝臣主

动示好。


  只是他在笼络招揽人心方面仍是生涩,让不意瞧见的三殿下与余襄笑话了好一番。


  三殿下与余襄在宫中待了一阵子,因淮安来了消息道流寇再起,两人与圣上求著

了动兵铜鱼便急忙离京去了。惹得怀宁直道没人陪要闷病来了还出不得宫,还因而与

阳焰了起了口角闹得不愉快。阳焰而後更是严命他们盯紧怀宁,绝不得让怀宁胡来。


  近来阳焰也不知忙些什麽,只见朝臣忙进忙出议事,影卫间耳语著机密任务,却

不见阳焰寻他。靖凌虽是松了口气,却也不禁担心是否又有何等阴谋诡计在台面下进

行。


  宫家方离京那时,阳焰曾派若巧前来关切遭他婉拒,几次而後阳焰便鲜少过问……


  阳焰不说他不问,两人之间似是淡了去,让靖凌略略安心了些。


  有次怀宁兴致一来问起究竟发生什麽事、是否与阳焰起了什麽争执,他仅是摇头。


  『主子不过就担心你。』记忆中的若巧抿紧唇,神色气怒。


  他晓得。只是,真的不值得。

  小叔身旁的副官离京前曾寻上他,带了封信与他说了些许小叔的事,自那之後,

他便时常与小叔书信来往。怀宁虽与他说小叔疯了,靖凌倒觉得小叔不过是放弃了;

那时的轰烈爱恨磨去太多情感执著,仅留淡得宛若仅剩浅浅印子的空壳。字里行间的

沉著淡漠骗不了人。


  可几次下来,两人也熟稔了些,信里尽是家常閒话;虽不曾真正见过小叔,却不

免生出浓浓亲腻。


  小叔偶会提起草原景色:一望无际的蓝天,随风起伏成波的绿茵。让靖凌不禁钦羡。


  靖凌也渐在信里写道这几年发生之事,不由得隐晦提及如今这般窘境。


  小叔几番要他远离宫廷。小叔说,不想他与他一样後悔。这宫廷,情感什麽的,

难纯粹。


  兴许小叔也察觉了,他对怀宁的那般难堪情感,只是不曾提起。他也没与小叔说

他知晓当年之事。彼此不说破。


  面对亲朋的关怀眷注,却不敢将感受道出口。


  这般距离有些寂寞,有些难受。


  就连几次收到师父来信,道几名师弟离庄上江湖闯荡,还闯出了一番名号;拉哩

拉杂写了一大篇,信末才轻描淡写问他何时返庄,师弟们都很想他。


  好几次提笔,许多委屈难处和著思念牵挂涌上心头,醮墨琢磨该从何说起,却怎

麽也下不了笔。终是轻轻写下 寥寥几句一切安好勿挂心,却让他们更是担忧。


  最近一次,啄咬指尖撒娇的,是他当年刻意留在庄里的鸟儿,不是平时往返送信

的信鸽。折得皱皱小小的信上,歪七扭八字迹控诉他的缺席。靖凌不禁苦笑。惹恼了

小八就同惹恼所有师弟,料想下回返庄时定会闹得满城风雨,说不穿会被挡在山下连

庄都进不得。


  灵性聪颖的鸟儿见他烦恼,蹭了蹭他掌心,啾声轻啼,似在安慰他。


  靖凌收起信,指腹摩挲著鸟儿颈间,逗弄得鸟儿澎起羽毛舒服地侧过头,又蹭了蹭。

  他也不晓得,自己究竟是为了什麽才继续留在这。


《皇七子》 62

  时序流转,烦热南风不再携来清新香气,西风吹皱湖面荡漾几抹残莲倒影,黄花

巧巧嬝嬝舒展重瓣。秋日脚步也近了。


  失了两大世家訩腰又没捞得半样好处的四殿下沈寂许多,道染了风寒好阵子不早

朝,又因二殿下查盘得紧,六殿下欲抓痛脚好离析派系党羽,便自请离宫短暂回领地

视察,免得其馀皇子总要找事寻他麻烦。


  虽无诡计多端的四殿下兴风作浪,宫里近来仍是不算平静。


  圣上几次朝会之时脚步不稳,令朝臣捏了好一把冷汗,更听说圣下私下不知病了

几回,却总强訩著身子处理政务。


  群臣联合苦谏圣上得以龙体为重,圣上欲斥多心之时气急喘促,竟咳出一口血,

惹得几名德高望重老臣老泪纵横以死苦谏,圣上这才暂将职务暂时卸下,交与几名皇

子处置。


  身为执政王的阳焰为分担朝事政务,总忙得不见人影,一时间太子书房成了群臣

聚首研商之处,拜访议事的官员川流不息。


  而怀宁也没閒著,见如今阳焰繁忙,更是抓紧了机会频繁溜出宫。整个人又美了

起来,与先前那要死不活的样子相去万里。


  圣上近来身体微恙,皇后娘娘总身伴左右侍奉,无馀力顾及怀宁。阳焰也索性睁

只眼闭只眼,免得两兄弟又因这事闹僵。


  阳焰,总归是疼怀宁的。

  只是,他可就没这麽幸运了。

  正当怀宁正蠢蠢欲动计画著该如何偷溜出宫之际,阳焰又寻上了他。


  影卫推著他的背,对苦著一张脸的靖凌说总得面对,靖凌也只得乖乖认分推开门。


  逃避了这麽一段时间,却仍没有答案……他也不晓得阳焰是怎麽想的。


  真正见面,阳焰半句不提先前发生之事,仅是淡淡命令。


  「这阵子若怀宁嚷著欲出宫,便由他去吧。」


  靖凌连忙称是。提吊著一颗心等待阳焰发落。


  「朝臣们对你评价不错。」阳焰头也不抬,又在奏摺上提了几字,「只是尚不够

圆滑。」


  「没要你谄媚逢迎,但该有的礼数也少不得。」淡漠口吻轻描淡写,「如今宫老

告老还乡,没了这後盾,单凭皇子护卫身份,凡事更是得仔细小心。」


  靖凌看著阳焰握笔挥毫的手,艰难地点头。


  阳焰似总能将公与私清楚界分,这般冷静让他心生敬佩。


  却也有那麽一些些,同情。


  没听得他说话,阳焰自书案中抬首望了他一眼,「听说近来你与老二走得很近?」


  「启禀殿下,二殿下不过口头提点了小的一些为人处事方法。」


  好阵子没这麽近与阳焰说话,莫名紧张。


  「老二便罢,反倒是离老六远一些。」阳焰看著靖凌,仔细读著那神色里的情绪。


  「小的知道。」六殿下为替二殿下笼络朝官,近来动作频频。只是六殿下少了四

殿下几分狠辣,再加上有二殿下盯瞧,靖凌倒是没那麽戒心……阳焰定察觉了他这般

轻视。靖凌心虚地低下头,不愿与阳焰四目相接。


  「老四近来应该还会安分一阵子……宸妃那我已要人盯著了,没了老四,她应也

会收敛许多。」


  过了好一会,才又听阳焰道:「你还记得,先前咱们探看老四府邸那事吗?」


  靖凌唯诺称是。


  「那日他们提及的梅妃,曾是父皇身旁宠妃。」


  「梅妃仅是一介平民宫女出身,却深受父皇宠爱,还怀了龙种……当年定让许多

妃嫔恨得牙痒痒的。」阳焰轻笑,像说著什麽笑话。「可是梅妃最终没能顺利产下孩

子,还赔上了一条命。」


  「若是未能顺利出生的八殿下……小的曾听圣上提过。」


  「无权又无势,妊娠临盆之时父皇又不在身旁,会被斗垮也是再所难免。」阳焰

鄙夷冷哼一声。「父皇虽是明了,却仍是决意亲征鞑靼……当时北疆又非无将领防守,

父皇却想著了要亲征,怪不得别人。」


  靖凌望著自己脚上革履。那日圣上哀痛的侧脸仍历历在目,靖凌却想起了素未谋

面的小叔,一股恶寒自背脊攀升。


  「梅妃逝世那年,我方纔十岁。确切发生了何事,我虽不知晓;却大抵能猜出。」

平稳语气听来有那麽些冰冷,「如今老四又寻著了当年梅妃身旁的宫女……梅妃的死

定有蹊跷。」


  「兴许,与母后离不了干系。」


  阳焰放下笔,彩漆紫毫在案桌上滚动的声响,听来有些刺耳。


  「只是母后什麽也不说,只道人都死了,她不愿再提。」阳焰无所谓地笑笑,

「这般,更让人确信。」


  靖凌很难将素来亲切的皇后娘娘与这般诡计牵连一起,只得沉默。


  「近来你就别同怀宁出宫了,来我这我有事要你帮忙。」


  「小的……」靖凌张了张口,冲动想拒绝,见阳焰表情认真,只得敛下眼:

「……遵命。」


  他曾与阳焰约定过,要助他登上皇位。


  「……」


  阳焰轻喟了声,扬手遣退一旁若巧。


  待偌大房内仅剩两人,阳焰起身朝他走来,靖凌不禁退了步。


  「用不著害怕。」


  「我没有……要逼你选。」


  「……」


  「……宫靖凌,在你心底,我到底是怎样的人?」


  阳焰伸手扣著他下颚,不让他逃避。


  再次听得阳焰这般问,靖凌更加紊乱。撇开眼不瞧那双让他迷惑的深沈黑眸,掠

过耳际的惋叹却是清晰得令他胆怯。碰著下巴的指尖有些冰凉,自指尖传来的微微颤

抖,他只当是错觉。


  良久,见阳焰似执意要得答覆,靖凌启口,仍是闪烁其词。


  「……我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罢了。我不逼你,你得自己想。」好半晌,阳焰松开手,拍了拍他的额,「当

年你能想透对怀宁的情感,那麽,定能想透我做的事吧?」嘴里说得自信,指尖缓缓

收起放开时的迟疑却隐隐透露真正心思。


  「……大殿下……是怎麽知道我对……」而後的话语再说不下,靖凌丧气地垂下肩。


  靖凌好恨自己如此懦弱,总没办法说出真实感受。


  「与你一般理由。」


  「与我一般……?」


  抬头看见阳焰眼底深粹情感,靖凌有一瞬踩空的错觉。


  「我一直在看著你。如同你一直看著怀宁那般。」


  「虽然你不曾发觉。」自嘲地笑笑,也不理会靖凌有何反应,阳焰轻按了按他的

肩,转身走回案桌前,随手拿起奏摺翻看。


  「大殿下……」


  「或许也该说我不让你发觉。」半敛著眼,瞧不清真正心思。「如同你不想让怀

宁发现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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