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狩-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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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何不敢？我指是实话实说罢了，我才奇怪你这人心眼怎麽这麽小？」赤染契作势无奈，讪讪扬了扬手。「再者我只是出言『稍稍』纠正阁下失当的行为，阁下未免也反应过度了吧？」　
　　「无礼的小子，你给我闭嘴。我都没说要治你罪，你反倒理直气壮啊！」来人见赤染契口沫横飞讲得不亦乐乎，净觉哭笑不得。　
　　赤染契一听话锋对自己有利，便嘻皮笑打起了马虎眼。「嘻！岂敢岂敢！是您老大人有大量不跟我计较！抱歉啦！我要找的人跟你要找的人好像不在，若没事相找，我就先告辞了。」　
　　来人见赤染契转身要走，连忙唤住他道：「喂，你这小子等一下！我刚才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我呢！」　
　　「啊？」　
　　「说你机灵却又少根筋，你真是有眼不视泰山，你可晓得我是谁？」　
　　「我只认识住在里头的那座冰山。」赤染契一脸无辜的指了指雪舟的营帐。　
　　「你指的是雪舟君吗？嗯……你同他是什麽关系？」对方捻著山羊须意味深长的看著他道。　
　　赤染楞了一会儿。虽然眼前这个人看起来倒也还算忠厚老实，不过说太多又有可能会招致雪舟的怨恨……但话说重头，这人关切的态度总让他感到奇怪。　
　　正值赤染进退两难之际，对方却像是看出了他的忧虑，只听他开口补充道：「我是上村，与雪舟君同为主公的谋臣之一。我以为你若是他的朋友的话，就请你去劝劝他吧！」　
　　「您这话是什麽意思？」赤染闻言觉得诧异。不知为何，村上的话听起来充满了弦外之音。「您知道雪舟上哪儿去是吧？」　
　　赤染快步走向他，却见上村一脸忧忡的捻起了下颚那副为数甚为稀薄的山羊须。　

　　　　＊　　　　　　　　　　＊　　　　　　　　　　＊　

　　皎白的明月不知何时被乌云悄悄蔽去了光辉，当雪舟再度回到军营之时，营中除了几名负责守更的卫兵以外，活动的人已是寥寥无几。　
　　返回自己营帐的途中，他蓦地想起甫进营时与其中一名站岗士兵交谈的情景。　
　　只不过是顺道到赤染下榻的地方去找他罢了。怎知与赤染同帐的兵士见到他反倒瞪大了眼睛，一脸又惊又恐的为赤染的不在向自己前後致歉了好几次。　
　　雪舟当时觉得莫名其妙，虽深谙自己平日带军的严厉与积极长久下来已被众人误解为冷酷与嗜战，所以那名士兵在见到自己时会有那样的反应自是可想而知……他的确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而替武田永宗战斗，他的确也是剥夺了众人和平喜乐的夜叉……　
　　然而即使这一切的批评都是顺理成章，他仍然多少有点感伤。　
　　一抹莞尔浅浅挂在嘴角，尔今终於是他为这个祸果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就在脚步渐渐接近自己的营帐之时，不意却望见了那抹徘徊不定的人影——　
　　不知为何，在认出那人背影之时，他竟驻下了脚步……　

　　　＊　　　　　　　　　　＊　　　　　　　　　　＊　

　　他凝起了眉，本想视若无睹的从他眼前走过，可那人却笑著拉住了他的手——　
　　「做什麽？」抿起唇，苍冰色的眼眸一迳飘向黑漆的帐内就是不看他。　
　　「我这麽大个人你没瞧见啊？」赤染契话里带著戏谑，手却紧紧握住他的手腕。　
　　「不想瞧见行吗？」　
　　多了意气的回话让赤染契不禁皱起了眉。「大半夜的火气这麽大？又是谁招惹你啦？」　
　　「你！你干嘛鬼鬼祟祟的在我帐前待著？」　
　　「唉，你说这话就冤枉人啦！我本想来找你吃晚饭，怎知却扑了个空……」赤染契委屈的拍了拍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　
　　「你自己都说这麽大个人啦！吃饭还需要人家陪吗？再说，我有不准你吃吗？」雪舟抬起头理直气壮的反驳他，反而听见赤染契轻描淡写的答道：　
　　「是没有啦！对了！你上哪儿去啦？你可知现在都什麽时辰啦？」　
　　雪舟楞了楞，却心虚的避开了眼。想挣开他的手，但却被他握得死紧。无奈之下他只好试著冷淡好不让他起疑——　
　　「我去哪儿还需要跟你报备吗？你管得也未免太多了吧？」　
　　「雪舟，你又闹啥别扭？」赤染闻言脸色略略一沈。　
　　「我才没有。」　
　　见雪舟甩开自己摸黑走进帐内，赤染只好尾随他入帐续道：「明明就有！你瞧你一张脸绷得跟什麽似的！人家讨债的脸色可能都比你要好看多了！」　
　　「赤染契，你专程等我回来就是为了跟我斗嘴吗？」雪舟执起烛台，他後悔明亮的火光清楚映出了赤染一脸担忧的神情——　
　　「等你是因为担心你！等你是因为我要让你知道我此时此刻的心情比起你也好过不到哪儿去！雪舟，是你自己说过我们是朋友的，在你跑来跟我订下约定之後，我以为你终於认定我是你最亲近的人了！可你却依然什麽事都瞒我！想来还真可笑……我至今居然还得透过别人的嘴巴来告诉我你的近况——」平稳的声音随著不满的情绪逐渐攀升，最後连努力佯装的笑容都逐渐从唇边隐没了去。　
　　雪舟凝重的拧起了眉，他望著他一脸怒容，却不发一语。　
　　这是他与赤染契的第二次争吵，他归咎他对自己的误解还是回溯到了最初的原因——　
　　在於他有太多的顾虑无法对他一一言明，对於赤染契的一厢情愿，他除了无奈回避之外，也只能再三叹息了。　
　　还是趁现在知道的还不算太多的时候及早与他划清界限吧！这样对两人都好——　
　　雪舟心里如是想道，他本来就不该让彼此成为对方的包袱……说来说去都是他优柔寡断，要不是他无法狠下心来拒绝赤染，他又怎会让武田永宗落下以杀他来要胁自己的藉口……　
　　雪舟手执烛台镇静的走到赤染契面前，「你想知道什麽？若我都照实说了你就满意了是不？」　
　　赤染难受的按下他的手，「你别老用这句话来跟我呕气！你明知道我没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想被你排除在外罢了！」　
　　「那好，我告诉你我今晚去哪儿。我去找武田永宗问他不战的理由，然後他给了我四天的时间。」　
　　「什麽意思？」　
　　「他要我。」　
　　淡红色的唇平静的吐出了惊天动地的三个字，赤染契怔怔望著那张端丽无双的容颜，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十章　

望著你的眼，就那麽几个字但我却说不出口……　
　　希望你好，希望你平安，其实最希望若从没认识你就好……　
　　「请离开吧！」口是心非的别开了头，我以为这是守护你最好的方式……　

　　　＊　　　　　　　　　　＊　　　　　　　　　　＊　

　　「呵，你几时也学会开玩笑了？」笑意缓缓从脸上僵去，微扬的唇看起来显得有点乏力。　
　　泛著琥珀色的眼定定凝望的视线，让雪舟感受到一股空前的压力。　
　　「不然你以为我晚归的原因是为了什麽？」试著若无其事回视那双探询的眼神，他意外自己的口气竟能这般淡如清风＇自由自在＇。　
　　赤染契压低了嗓音，像是努力压抑什麽似的忍耐著。「雪舟，你不适合开这种玩笑，这一点儿都不有趣。」厚薄适宜的唇紧紧抿起，眉间往日的潇洒已不复见。他下意识捏紧了拳头，指间肌肉的摩擦发出了细碎的声响。　
　　雪舟轻轻扬起眉，唇边淡淡搁浅起一抹微笑。毫不觉得事态严重的神情，更多了点挑衅语气。「赤染，你知道我从不开玩笑的。我刚从主公帐里回来……」　
　　「别说了！」蓦地一声怒吼，刹时间著实让两人都楞了楞。赤染觉得懊恼，就在他为彼此做了那麽多努力之後，为何雪舟仍能这般毫不在意的以一个笑容抹掉一切？难道一个人的心真能铁石心肠至如斯地步吗？　
　　雪舟逼迫自己鼓起勇气去正视赤染契那张写满了伤痕而愤怒的脸孔。穷追猛打的话语让两人近乎达到遍体鳞伤的地步。「你不是想听吗？为何如今我据实以告你反而不高兴了呢？」　
　　「为何要这麽做？为何要告诉我这些事？你是真不懂还是装傻？我不懂你为何能如此无动於衷的践踏一个人的感情！你告诉我，告诉我你究竟要我怎麽做你才会满意！」　
　　冷冷望著男人愤愤将怒气击落在那张无辜的几上，冷冷望著男人那副愈发萎靡的身形，雪舟以为他应该感到得意，毕竟他又再一次成功扳回了一成……但他却发觉他有点说不出话来，因为听见男人沙哑了声音，因为不经意瞧见了那双向来什麽都不在乎的眼眸像是蓦地掠过一抹水光……　
　　那时间惊心动魄的震撼让他感到心慌，然而他更惊讶原来光凭几句谎话便能把一个汉子伤得如此之深——　
　　淡红色的唇欲语还休，雪舟静静迎上赤染受伤的目光。他或许……真的很在意自己啊！　
　　心底缓缓淌过一流苦涩，不知为何胸口竟揪得有些发疼……浅浅的呼吸将赤染对自己的怜惜一寸寸抽出体外，一种陌生到令人心痛的感觉，他以为这是保护他所必须付出的代价。理所当然迎上那双对自己的痛心与绝望，淡红色的唇边轻轻泛起微笑，摇摆的火光映出平静无波的端丽容颜，那轮廓冷淡的近乎不真实——　
　　雪舟走上前去轻轻搭上了赤染契的肩，然後听见他说了。　
　　「赤染，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我觉得这没什麽好隐瞒的……」　
　　发现讥讽的笑意缓缓自男人唇边浮起，发现那对琥珀色的眼睛不再拥有往常般耀人的迷人光采……赤染契的声音不知为何，听起来宛如瓷器摔落一地般的破碎不堪。　
　　「如果当你的朋友就得被迫接受你的任性，如果当你的朋友就得时时战战兢兢，那我宁可不要你这个朋友……」　
　　不带感情的对望，冰冷的神情不著痕迹的掠上男人那张向来笑脸迎人的轮廓。　
　　第一次被主动挥开了手。雪舟显得有些怔，他心底觉得苦，可是他还是得努力砌上一张求之不得的表情……　
　　我不要你这个朋友了……　
　　我不要了……　
　　不要了……　
　　苍冰色的眼眸望著那张不复温柔的脸孔，仔细记忆下了此刻的刺痛。终究，那名永远都会包容自己的男人……最後还是对他失去了耐性……　
　　「你为什麽不高兴呢？我只是想得到我要的东西而已，这样有错吗？」唇边的笑淡得不著痕迹，他静静揽入男人的不谅解，心底却蓦地涌起一股得逞的快意。　
　　「你没错……一直以来错的都是我……是我太天真了……是我鬼迷心窍以为你是个会洁身自爱的人……是我太过无能给不起你要的东西……我不会再管你了，从今以後，你爱怎样就怎样吧！」　
　　「赤染，你不留下来帮我吗？」刻意抓住那袂掠起的衣袖，刻意用那双急切更带了点哀求的蓝眸好让男人的心情更加千疮百孔，这是他为彼此所能付出的最大努力，哪怕他会恨上自己……只要能使他远离最危险的自己——　
　　「雪舟……对不起……关於我们的约定……我想我是办不到了……」深深望了他一眼，随即赤染契冷冷拉开了那双他曾想一辈子都牢牢握住的手……　
　　他凝重的背过身去，深深吸了一口气。　
　　连最後一眼都不愿见啊？雪舟目送赤染契越过他，毫不留恋的走出帐去——　
　　唇边缓缓浮上笑意，他终於愿意松开他的手了……　
　　他终於接受了与权势的角力他们始终都是输家的事实……　
　　他终於明白了活在其中苟延残喘的彼此划清界限将会是最好的方式……　
　　悄悄的，两行眼泪自苍白的两颊缓缓淌下，雪舟不懂他为什麽要哭……他著实被心头那股激盪的情绪给搅得心烦意乱……　
　　望著那抹伟岸的背影，他发觉胸口像是有什麽东西一片片剥落而四碎……　
　　赤染……原来当在意的东西出走时就是这种感觉啊……　
　　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最好别再回来了……　
　　留在他身边本来就没什麽好……上回不就差点儿在月山上给丢了性命麽？因为他不想他也成为其中之一，因为……他也想用他的方式保护他……　
　　长睫幽幽覆去眼前的景象，雪舟任蔓延的眼泪朦胧了整个视线，当再度张开眼之时，他才发觉他已经再也看不到那个男人的身影……　

　　　＊　　　　　　　　　　＊　　　　　　　　　　＊　

　　四日後，夜。　
　　「主公，右军师雪舟求见。」　
　　「传。」武田永宗饮下了最後一口酒，含笑的唇，在见到一身岑白狩衣的美貌少年尾随侍卫步入帐中之後渐生扩大。他下令所有的人撤出帐外，明豔的景象教人目不转睛，只因帐内明亮的火光将少年绝丽的姿仪烘托得宛如天人。　
　　「雪卿，你想通了吗？」　
　　雪舟没有挣脱武田永宗握上自己的手，反倒浅笑道：「没想通的话便不会来了。」静静看著武田永宗一脸贪婪的神色，他说道：「你会做到吧？你之前答应我的事……」　
　　「当然，只要你听话，你要什麽我都会给你……」　
　　淡红色的唇悬浮著一抹淡淡的笑意，雪舟任武田永宗拥著自己躺下，他缓缓闭上眼睛，像是觉悟。然後，他听见了衣带滑落的声音……　

第十一章　

森冷的刀光倏地划开原该旖旎的氛围，武田永宗愕然退开了身。待手指反射性抚上咽喉，是血……　
　　缓缓渗出血丝的长痕，怵目惊心的像是少年唇边划开的笑意。武田永宗感到不敢置信，方才看起来还那样柔顺的少年，怎麽下一刻便变了个模样？　
　　望向那对苍冰色的美眸，雪舟淡漠的眼神中甚至还多了股杀气。尽管如此，武田永宗依然不改本性，他的视线大刺刺的瞅向那抹掩不住的肤光撩人，只见雪舟面无表情的拉上滑落的襟口。　
　　武田永宗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雪卿，那玩意儿很危险，把它丢了。」　
　　他作势想夺过他的匕首，但雪舟却洞烛机先的反手将刀锋指向了自己的咽喉。　
　　「再靠近一步，就不只是流几滴血而已了！如何？你颈上那一刀滋味还不错吧？你也想让我嚐嚐吗？」皙白端丽的容颜淡淡掠过一丝微笑，微扬的唇边，还带了一丝对生命的嘲然。　
　　「别——别冲动，我不过去就是了。」武田永宗担心他受伤，只好暂时妥协。「雪卿，你还要我怎样？我已经让赤染契平安无事的离开武田营了，依照约定，你也应该依了我吧……但你如今以死相胁，说话不算话的人反倒成了你！你应该知道欺骗我的下场！你就不怕我反悔杀了那个男人？」　
　　「你有本事你就杀吧！只是你的损失绝对会大过得到两具无用的尸体。更何况我并没有食言，我只是改变了交易的筹码。我左思右想，总觉得用我自己换赤染契的命未免显得我太廉价，所以……」　
　　「所以？那雪卿觉得如何是好呢？」武田永宗好整以暇的抬起眉毛道。　
　　「用整个天下还换我的自由您觉得如何呢？」雪舟意兴阑珊支起身子，修长的指尖撩开了鬓边滑落的长发，露出了那张过於冷淡的美貌。　
　　像是什麽都不放在心上的表情，只听见淡红色的唇缓缓言道：「武田永宗，我需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说。」　
　　「若江山与美人不可兼得，你会选择什麽？」　
　　武田永宗闻言倏地拧起了眉，尽管雪舟就坐在唾手可及之处，但这一句话却著实引起了他的兴趣。　
　　「我问你，你真想制霸天下吗？」　
　　武田永宗两眼露出异样的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