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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nspeakable作者:unspeakable-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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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多种一些。
好。我爷爷是在文革的时候去世的,那时中原地区在搞运动,我爷爷躲到了新疆伊宁去,才躲过一劫。但他的朋友同事都遭到了迫害,我爷爷一着急就……
穆尘把他的骨节捏得轻轻响动,接着说下去:爷爷心目中的圣城就是伊宁,所以他对穆少侬说,如果是女孩,就取名伊宁。
但你是个男孩啊。
对。所以我叫“尘”,但一开始我是诞辰的辰,后来我觉得尘世的尘比较好,就自己改过来了。
张杨托姑姑买了些马蹄莲种子,一个个小小的种子就像是缩小的口蘑。
种在那里吧。张杨指着草地。
好。
于是,张杨选了一个晴朗的上午在草坪上种了几棵马蹄莲,那些马蹄莲的花托还都很小,洁白细腻,靠近茎部的地方微微发绿。
穆尘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时不时冲抬起头的张杨微笑一下。
令人惊讶的是,穆少侬居然破例出来了,站在一旁抽烟,静静地呆望着张杨。
只有这时,张杨才觉得穆尘像穆少侬,都很安静,一点声响也不发出,让人怀疑他们的存在。安静得好像只有张杨一个人。
他站起来,拍拍手,回头看了一眼,穆少侬正夹着烟呆呆地望着他的手,但眼神好像没有聚光,只是在发呆而已。
张杨有些奇怪,抬起自己的左手看了看,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啊,除了一块形状比较特别的酒红色胎记以外,没什么值得别人一直盯着看。
这块胎记长在他左手手背的正中间,形状是一个三角形,或者说是倒三角,规规矩矩的三角形。一直有人以为这是贴上去的,但事实上,自从张杨有记忆起,左手就是这样的。
一直静默的穆少侬小声说了一句:“要是穆尘也像这样喜欢马蹄莲该多好啊。”
张杨很奇怪,没敢看穆少侬,悄悄地看了穆尘一眼,惊奇地发现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痛苦和悲伤。
穆尘还有这样的表情啊。他在心里感叹了一下。
不用多么高的智力,谁都能读懂穆少侬更欣赏像张杨这样喜欢马蹄莲的孩子。张杨用充满了肯定和支持的眼神注视着穆尘,希望用坚定的目光告诉他,无论穆少侬欣赏谁,自己永远是他的脑残粉。
也许穆尘根本就没有看懂吧。
因为穆尘根本就没有看他。
“穆尘很喜欢马蹄莲,是他希望我栽这些花的。”张杨说。
好一会儿,穆少侬缓缓开口:“他喜欢的不是马蹄莲。”
这句话更令他费解,为什么喜欢的不是马蹄莲?穆少侬真的是神经有点问题吧……张杨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穆少侬,身体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穆少侬的眼神依旧没有聚光地停留在他手上,却流露出遮掩不住的狂乱。
狂乱,还有兴奋,也许还有一丝丝痛苦,都被奇怪地囊括进了这一双眼睛里,在里面纠缠,交融,升腾。
不能再这里久待下去了。张杨站起来,说:“我回家了,作业还没写完!”然后蹿起来跑到门洞里,一转身不见了。
张杨掏出钥匙打开门,看到餐桌上有一张纸条,舀过来看了看:
小杨,姑姑最近比较忙,你自己去熟食店买东西吃吧,钱放你的床下面了。姑姑。
他走到床前,掀开褥子,看到下面压着几张面值大大小小的钱。姑姑最近越来越忙了,好像是从护士做到了护士长。
张杨从小就可以说是一个人在家里待着,他的父母就没有出现在他的记忆中。小时候姑姑经常会过来看他,给他做饭,可最近她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谁会来管一个从小就没有人要的孩子?没有人关心你,张杨,也许你来到这世上就是错误,也许你就是孤独的宿命。张杨对自己说。
没有人真正莅临我的成长。
张杨听到敲门声,凑到猫眼前面看了看,居然是拄着双拐的穆尘。他打开门,穆尘艰难地笑笑:“我上来跟你一块写作业。”说罢,他扬了扬手中的作业本。
张杨在出乎意料的同时很高兴,这个腿不好的朋友很有灵气,学习相当好。穆尘在,他就可以抄作业了。
他把穆尘扶进屋子,让他在椅子上坐下。
不一会儿,屋子里就只剩了沙沙的写字声。
张杨和穆尘从小就是朋友。他们从来无话可说。但张杨跟穆尘待在一起的时候从不觉得尴尬,总会有种特殊的感觉。
只有在这时,张杨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Unspeakable。
钟表的滴答声,铅笔写字的沙沙声,收废品的老爷爷喊叫的尾音,大扫帚划在地上“哧啦——哧啦——”的声音,窗外清脆的鸟叫声……包括有的鸟叫起来像“克里——克鲁——克里”,还有的鸟叫起来像“唧里咕噜,哩哩哩哩——”
张杨静静地感受着自己的存在。这一刻,他不再依赖他自己,而是让一切声响和味道都融入他的心里。
真正静下来的时候,人才是活着的。
当然,这对于那时的张杨还有些高神。
他头一次觉得握着铅笔写字的感觉很舒服,笔在纸上划过时能感受到铅芯的不光滑。
他头一次发觉自己还活着。
他沉浸在这种感觉里。这一切,都是穆尘带给他的么?于是,张杨注意到了从穆尘那边发出来的轻微“嗒嗒”声。
张杨停笔,朝穆尘那边望去,看到印象中屹立不倒的男孩居然哭了,眼泪一滴滴落在作业本上,一会儿跟钟表的声音重合,一会儿又分离开。
“要淹了。”张杨用铅笔指指穆尘的作业本。
穆尘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细长的眸子瞪得很大,卷翘的睫毛被泪水沾成一绺一绺的,眼里汪满了眼泪……一闪一闪亮晶晶。
张杨在一瞬间愣住了。他从没见过这么纯净的眼睛,这么令人心疼。
而且,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对眼睛,说不上在哪里见过。
张杨举起右爪发誓,他相处过的人用一只手就能数过来,而且那些人都没有这样的眼睛,穆尘哭他也是头一次见到,但他无端端地就觉得这眼睛很熟悉。
张杨有些慌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对于穆尘这样天生很那什么的人来说,说“没事吧”也太俗了。于是他递过来一包纸巾,抽出几张递给穆尘,又抽出几张按在他的作业本上。
穆尘也不擦眼泪,低垂着眼睑,任凭眼泪低落到手指上。他攥着纸巾的手用力握着,好像要把谁攥死一样,骨节绷得有些发白。
静默了一会儿后,穆尘突然说:“张杨,你知道我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么。”
“什么样的人。”
“叹息不会让别人感受到,哭泣不会让别人听到。”
张杨从床上拉过枕头塞到穆尘怀里:“那下次你要哭就把这个垫在下面,我就听不到眼泪滴滴哒哒的声音了。”
穆尘一下子乐了:“我发现你最能坏气氛了。”
张杨也跟着乐:“为什么要这样呢?”
穆尘把目光投向窗外,许久才说话:“只有这样,我才觉得我真正活着。”
又是。
张杨没有说话,这些东西太费解了。他也看向窗外,从这幢紧挨海边的老楼里能看到脚下的大海。初春的海浪蓝里透着墨绿,把白色的泡沫推向长满了绿藻的礁石。他也喜欢望着窗外的海发呆,从大海里可以找到所有感情的共鸣。
无聊的时候看着大海就不无聊了,看着看着时间就过去了。
也许有一天,看着看着就醒不过来了。
张杨转过头去问穆尘:“是不是你……穆少侬让你上来找我的?”
穆尘心里很吃惊。小孩儿变聪明了啊。可是他面无表情地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张杨的脑门:“不是。我喜欢大海。”
穆尘的房间只能看到一小部分的大海,所以他一直很喜欢在张杨的屋子里待着。
“穆尘,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是我,是我们啊。穆尘想说。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等你长大再和你说。”
“我还没长大么?”
“没有。”
“为什么,”张杨转着笔,“我才八岁,你不觉得我比同龄人成熟很多么?”
穆尘笑笑,“如果跟我比呢?”
“没办法啊,你看我们现在就差那么一大截子,还都在长大,我长你也长,我什么时候能撵上你啊……”
“小杨,我指的长大是心灵,”穆尘认真地说,“我的心不会再长大了。”
“为什么?”
“生命的终结不是呼吸的停止,每个人都会在某一时刻走到成长的尽头,”他想了想又补充上一句,“那是终点。”
如果这话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张杨一定会说“真酸,酸掉牙了”,但这种酸了吧唧的话一旦从穆尘口中说出来,就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了。
张杨幼小的心里很悲哀。
他明白穆尘说的长大是心灵的成长。他一直盼望着长大,盼望着长大到穆尘那么成熟。不是因为觉得像穆尘那样神秘很有魅力,而是。
他实在太想走近穆尘了。
即使,穆尘强大到不需要别人的保护。就算“变成”和他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也好啊。
穆尘那么孤单,那么高傲,从来没有把自己放在尘世间。他们从小就经常待在一起,但实际上,张杨觉得自己还离他好远好远。
所有关乎“我能走近这个人”的想法,竟都是错觉。一切理解与懂得只不过是,对方给了你了解的资格与机会。
可是穆尘没有给任何人发放这样的资格。
谁莅临我的成长。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无话说。




第4章 第三章、回家路
好吧,这个倒叙和插叙似乎有点长。
张杨和穆尘也慢慢长大了。
他们从一个小学转入同一所初中,张杨越来越显现出孩提时孩子王的气质,个子蹿得很快,体育越来越好,刚上初中就加入了学校的排球队。
穆尘却似乎还是孩子时代的样子,依旧安静、不爱热闹,有点神秘,只是越发显露出少年特有的颀长白净。而且他以后就再也没有哭过。
张杨总是在背地里琢磨,穆尘的确是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么,已经成长到终点了?
有时穆尘架着双拐站起来,张杨就会发现,穆尘还是长高了许多,甚至并不比他矮多少,但总给人弱不禁风的感觉,让张杨的心里总是没来由地一阵阵发酸。
张杨的姑姑越来越忙了,有空就跑过来教他做饭,然后留下点钱再匆匆离开。
穆尘的爸……穆少侬也越来越那什么了,常常不修边幅,最里面嘀嘀咕咕地念叨着什么,像个半仙似的,更不要提照顾穆尘了。
所以有时候,放学后张杨就把穆尘带回家,两个人一起写作业,张杨在屋子里练垫排球,穆尘拿着素描本勾勾画画。
张杨也会多做点饭,和穆尘一起吃。穆尘吃得很少,“你在喂鸟儿么”,张杨总是这样说。
放学了,张杨骑自行车拉着穆尘回家。
立秋时节,道两旁的大树都纷纷落叶,一路上铺满了干巴巴的叶子,只有道中间能露出点灰白色的旧马路。路上一个人也没有,静悄悄的。
一阵凉风吹过,地上的黄叶打着旋儿被卷起,自行车快速戗着风穿过,驶在宽阔的人行道上,好多树叶子飞起来扑到两人身上。
“今天还压树叶……”张杨刚开口,就有一片小叶子迎面飞来,打在他嘴上。
“嗯。”穆尘很开心地回答,每天放学回家是他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刻,只有这些飞舞的黄叶能给他带来片刻的喜悦。
“好,”张杨腾出一只手来把飞进嘴里的树叶子拉出来,立马又有树叶打在他脸上,“吃树叶子了!”
张杨骑下人行道,故意踏着马路边上最厚的黄叶向前走。走在树叶上就困难多了,外加上一个人和一对双拐,两个大书包,他向前倾着身体奋力地骑着。
穆尘难得地一路上都在微笑,拿出双拐拨弄着地上的黄叶,听着皱巴巴的叶子发出的“咔嚓咔嚓”声。叶子碎裂的轻微震动沿着双拐传到他手上,他感觉自己也成了一个成天疯玩的正常孩子。
穆尘想用脚够一够树叶地毯,但腿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样,根本不听使唤,只能很轻微地晃动一下。他盯着自己的鞋尖,在心里说:动起来动起来给我动起来,但还是不行。
他想抓住一大把黄叶,在手掌心里缓缓捏碎,或者拿回家珍藏起来。
但他不想要求张杨停车,回家的路一直都是上坡,张杨每次起步都非常艰难,手死死地握着车把颤抖着。
于是他努力弯腰,想够到一片树叶。
张杨骑着车,撅起嘴来吹着口哨,跟穆尘一块感受着这短暂的快乐。骑了一会儿,他觉得自行车越来越晃荡。
“小尘你在干什么?”
“吃树叶子。”
“好吃么。”
“想尝尝?”
“好。”
穆尘笑笑,“品尝完请奉上三千字感言。”
“得得得,”张杨赶紧说,“您慢慢吃,我最怵写作文。”
张杨想到一向安静神秘的穆尘居然也满嘴树叶子,不由地咧嘴笑了。
“别太疯了,抓好你的书包和双拐,”车摇晃得厉害,张杨转过头,吓得一下子捏紧了车闸,大吼一声,“穆尘你干嘛呢!”
由于惯性,穆尘猛地向前一倾,差点摔下车。张杨一看又埋怨自己,捏闸捏得那么狠干什么……穆尘刚才把上半身都探出去了,怀里紧紧抱着书包和双拐,一只胳膊伸得老远去够树叶子,张杨稍稍侧脸就能看到他苍白的手。
“捡树叶子啊。”穆尘差点摔出去,还一脸安然若素。
张杨有点儿无奈:“那你跟我说啊,我会停车。”
“你起步不是很费事么。”穆尘望望眼前的大坡,上面铺满了黄地毯。他们俩的家就在坡顶上。
“费什么事,”张杨刚开口想说我帮你捡,想了想改口说,“那你捡吧。”
在平常,穆尘是不习惯被别人一味地照顾的。
穆尘俯下身子抱了一大把树叶子,张杨看了看,把他的书包塞到了车筐里。
“拿这么多?”
“可以捏着玩一路,手感超好。”穆尘咧嘴笑了一下,低下头专心地捏树叶子。
原来穆尘也有这么天真可爱的时候啊……张杨在心里感叹了一下。
张杨看着穆尘白皙的手指轻轻搓着叶子,一脸满足的笑,有点五味具杂的感觉。很高兴吧,穆尘高兴他就高兴,还有心疼?感慨?怜惜?或许还有一点点……同情?
凑够五个味儿了!
他伸出手弹了一下穆尘饱满的额头,说:“听说有自闭症的孩子就爱捏东西玩呢。”
穆尘抬起头:“你是说我像有自闭症的么。”
“逗你玩儿。”张杨转过脸,身子向前倾,使劲蹬了一下车蹬子,车子缓缓跑向前去。
穆尘抬起头,享受着风从脸上刮过,带动头发一起飘起来的感觉。张杨在前面一挡,吹到他脸上的风就没那么猛了,也不会有树叶子飞过来。
张杨骑车很费劲,蹬一下车蹬子,他就离开座位一下,身体一直往前倾着。穆尘在后面静静地看着张杨时不时就腾出左手来把打在脸上的叶子掀走,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莫名其妙地有种安全感,有种想一直走下去的感觉。
十多年了,他一直抵触这种感觉,也没有人真正保护过他,他觉得安全感是一种很不安全的东西。
如果一个人习惯于依赖安全感,他的内心就会变得弱小。总有一天安全感会消失,这时他就失去了精神支柱,会无法站起来。
所以,穆尘一直把生活的动力定为对穆少侬的仇恨。
怎么突然就会有这种感觉呢?
他在心里说,不要管这种感觉,这时我只要感到高兴才行。做完自我指导,他抬头看向张杨,希望自我指导有效。
一滴细小的汗珠顺着张杨的脖颈滑下来,穆尘在心里呐喊着,不要被感动得一塌糊涂!但穆尘很清楚,他还是挺感动的。
终于到了家,穆尘一下子撒开手,怀里的黄叶碎片全部飘出去,密密麻麻的就像下雪了一般。
张杨帮穆尘把衣服上的碎渣子扑腾下来,穆尘说:“我的手还能动么?”
“啊?”张杨愣了一下,抓了抓头,“行,你自己拍,双拐拿好。”
两人慢慢地朝小区走去,穿过中间那条两旁栽满了泡桐树的大道时,穆尘突然很落寞地说:“泡桐花都落了。”
“早落了,”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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