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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nspeakable作者:unspeakable-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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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楼后面的礁石上。
张杨一路小跑着过去,果然看见一个消瘦的背影被裹在夕阳中,红色的夕阳和墨蓝色的大海构成了一幅悲伤的画面。
张杨的心中涌动着一股复杂的情感,说不出是什么。
他突然有些心酸,便跑过去,绕到穆尘前面,轻轻地叫了一声:“穆尘。”
穆尘没有动弹,张杨惊讶地发现,他居然已经睡着了,把下巴静静地搁在蜷缩起来的膝盖上,乖得像只小猫。
张杨在原地站了几秒钟,穆尘还是一动不动,眼皮合得死死地。
“没死吧。”张杨伸出手碰了碰穆尘的睫毛,他的睫毛又厚又长,像黑色的小刷子似的。
穆尘的睫毛颤抖了几下,眉头也皱了起来。
“得,你继续睡,”张杨说,“这是有多困啊。”
张杨在微风中矛盾地站了半天,最终决定给自己放一晚上的假,也补补觉,晚上的作业就不用写了,回头让穆尘模仿成人的笔迹写个假条好了。
他把书包往石头上一扔,然后躺倒在草地上。楼后的草地非常厚,踩上去很软也很有弹性,而且刚开春就绿油油的,像毯子一样。
傍晚的微风真的很催眠,张杨刚躺下就赶到了倦意,但毕竟快赶上会考了,他复习了整整一天,白天一直在高效率地用脑,现在不能很快平静下来。
已知A睡一觉是30分钟,B睡一觉是50分钟,且A比B提前睡了二十分钟,问A和B什么时候一起醒来?此时B睡了多少觉?设x分钟后两人一起醒来,由题意知……吱、吱吱吱……
不对,题好像出错了。
老师……我有个问题……
张杨有点想笑,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穆尘很快就醒了,他瞌睡很浅,有一点小动静就会醒。他刚回过头,就看到了睡的正香的张杨,揉了揉眼睛才确认自己没看错。
这小子挺会享受,比自己还会享受,居然懂得躺下睡。
这时夕阳已经只剩半个了,空气中传来的阵阵凉气让穆尘舒服地打了个寒战。
他喜欢这种寒冷,毫不遮掩的刺骨的寒冷,能让人从混沌中立即清醒过来。
他最近一直在想一些问题。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情况越来越不乐观,这就像是老年人慢慢衰弱一样,并不是器质性的病变,而是,身体里的能量正在渐渐消逝。
他知道他活不长的。
即使从小就知道,但他没想到这么快,似乎一瞬间前,他还是那个有时很深沉、有时很天真的小穆尘。
为什么这么快。
他想起了以前看到的一句话。
人的一生太短暂了,我们有责任把自己的一生过得精彩,而不留下遗憾。
最近会考前的复习真是太无聊了,让穆尘越来越厌烦。
当下中国的教育让孩子们非常悲哀,除了考学,无路可走。
他觉得这样浑浑噩噩地待着,简直是对时间的浪费,对生命的践踏。
他最近有一种念头,就是以后不上学了,在家画点画写点小说,顺便拍两张照片,悠游自在,安然若素。其实他已经写了好几年的小说了,读者非常多,也拿过几次稿费,虽然钱不多,但他永远也忘不了拿到钱时的兴奋、满足。
那是真正高兴的时候。
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就应该使这种时刻多一些,而不是捧着书本摇晃着浮肿的脑袋念书。
更不是一边说中国的教育制度怎么怎么不好,一边拼命地死磕着自己和别人的成绩不放手。
他决定了,读完初中就不考高中了,也算给足了九年义务教育的面子。
正想到这儿,身后传来惬意懒散的声音:“啊——补一觉真舒服——”
“睡美了?”穆尘转过头去。
“美得都快成睡美人了。”张杨跳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屑,伸了个懒腰。
穆尘抱着膝盖,拉长了声音说:“哦……张——美——人——”
夕阳很快就要下山了,橘红色的阳光变成了一个小毛线球,蓬蓬着毛挂在墨色的海上。穆尘安静地背着光坐在礁石上,身影一下子变得暗淡、模糊,但微弱的夕阳余晖还是勾勒出他瘦削的肩线。
张杨望着穆尘发呆。他的心中又出现了那种复杂的情感,有点像保护欲,但又不完全是。
“怎么了。”穆尘平静地说。语气和缓得给人一种错觉。仿佛整个世界在这一刻都是平静的。
张杨走过去,伸出手轻柔又迅速地在穆尘的脸颊上滑了一下。
穆尘的嘴角向上勾了勾,眼睛里充满了笑意,可仔细看他的眸子里却充满了悲伤。
“你还记得了么,”张杨说,“我说过的,我会保护你。”
穆尘没有说话,张杨亦没有。他呆呆地站着,望着夕阳一点点下沉。
“可以啊,保护吧,”穆尘突然开口,“我不一定非得很强大啊,有时我也是弱者。只是……我一直记得,但我没想到你还没忘。”
“不会忘,以后也不会忘。”张杨轻轻地说。
“啊,那好……回吧。”
张杨扶着穆尘慢慢地走着,刚才的画面不断地浮现出来。
似乎没有什么不正常,穆尘也没有嫌弃自己,可是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怪怪的,有些别扭,还……有些矫情。
更让他不敢想的是,诸如“我会保护你”之类的话,似乎只会在电视剧中出现,他无端端地想到了一袭紧身衣的超人对惊慌失措的女孩说,我保护你吧。
他低头看了看穆尘,看到了他小刷子一样的睫毛和苍白的皮肤。
有时他会觉得穆尘是个很神奇的人,也许天底下都找不到另一个像他这样的人了吧……能给他人神奇的力量,让人怜惜,让人平静下来,却一点也不矫揉造作。
更多的时候,他很心疼穆尘,总觉得穆尘能勾起他心中最脆弱的那根弦。
他从来没想过,穆尘对于自己是什么人。
单纯的朋友?似乎不是这么简单吧。
恋人?这个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张杨,跟你说个事。”
“嗯?”
“我将来不想考高中了。”
“哦——”张杨不知道说些什么,似乎也说不了什么,穆尘不需要自己帮他做决定。
“哦是什么意思。”
“不上学你去干什么?”
“在家画画,写写文章,干什么都可以。”
“穆少侬他答应么。”
“管他答不答应,”穆尘有点不屑,“谁能让我改变决定。”
张杨还是觉得有点没谱:“那你将来怎么办,靠什么挣钱。”
“我啊……”穆尘仰起头,嘴角挑出一个悲凉略带残忍的微笑,“我有将来吗?”
“为什么会没有呢。”张杨轻声说,依旧是很温柔的声音。
“我是说,我活不长了。”
“什么!”张杨一下子站住了,眼睛都瞪圆了,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我的身体不好,一直都不好,”穆尘安静地望着他修长瘦削的手指,“最近我感觉更不好了。”
“为什么不好,”张杨蹙起眉头,“哪里不好?你不舒服就去医院,能治好的话,我可以给你出医疗费。”
穆尘轻声笑了:“一个一百多岁的老人,查不出哪里有毛病,但他还会慢慢老去,然后死掉。我也是这样,只不过我的年龄提前罢了。”
“为什么你的年龄会提前?”张杨几乎是喊着说。
“说过了,我从小就体弱,不然我也愿意跟你们一起玩。”
“不可以,你不能这……”张杨刚开口,穆尘就按住了他的嘴。
“没事,我没事,不用你操心。人啊……长短都不过是一辈子,”穆尘想了想又补充道,“也许是最近天气突然变暖了呢,我调节不过来。你看我还挺有精神的,不是么?”
哄小孩儿么,谁都能听出来这是安慰的话。张杨苦笑了一下,心里突然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就像是掉进了宇宙中一般,四周都是黑暗,身体在绝望中不断地下落,永远在下落。
作者随笔:
我在车站等公交车,听见身后有小孩子哭的声音。
说实在的,我真挺惊讶的,因为我转过头,看到了一个徐娘半老的大妈正在打一个小男孩。力道之狠、下手之准令各武林盟主都刮目相看,其打人功底被写入世界史或是吉尼斯纪录都绰绰有余。那小男孩大概也就三岁多吧,瘦瘦的,很白净,不过眼泪都在脸上画画了。
当时车站人很多,而且几乎全是我的同学,大家都盯着这个奇异的二人组合往死里看。
有的人幸灾乐祸地看,有人同情地看,更多的人很淡漠。
我实在看不下去,便走过去对大妈说,我报警了。
大妈愣了一下,然后说,我打我外孙子你管得着?有本事你就报!你报!
居然是一副街头小无赖的面孔。
怪不得打得这么狠,我想,毕竟不是你生出来的。
于是我掏出关着机的手机,装模作样地按了几下,然后凑到耳边说,警察吗,王二麻子路李四站牌下有个大妈在殴打幼儿……好好好,稍等三分钟吗,最好尽快到……
那小男孩用泪汪汪的眼盯着我,我顿时有一种被刺痛的感觉,从胸腔中传来的剧痛甚至把我湮没。
其实如果我不是我,我不会管的。我也许幸灾乐祸,也许很同情,也许很淡漠。
但毕竟我是我,这令我想起了孩提时的自己,被父母拎着在楼下教训。
那脆弱的、无助的、痛苦的、幼小的、无知的……
那个年龄的孩子还很崇拜警察,我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一直在想,全能的警察叔叔为什么不来,不来救我……
邻居们都纷纷走过,用同情甚至怜悯的眼神扎我一下,便匆匆走开了。
我被小男孩的眼神刺伤了,那是我也是用这样的眼神向邻居们求助的,可是……没有人来保护我。
以前我一直想要一个小孩,因为我觉得我有能力给他幸福生活。
起码会比我父母给我的生活强。
起码我不会在大庭广众下打骂它。那是当众活剥他的皮。
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大妈骂骂咧咧地走了,我还呆站在原地。
我不是好人。我自私。
我只是在解救当年的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无话说。




第10章 第九章、我还活着
“居然啊……”穆尘托着腮望着大海,“居然夏天就这么来了……”
张杨端着一杯冰水,也看着窗外,海边已经三三两两地聚集着人了:“他们不嫌冷么。”
“心理作用是很强大的,”穆尘接过冰水,把里面的冰划拉出来含在嘴里,“你不知道,我们教室空调开到二十左右,他们还都嫌热,冬天这个温度他们会冻得肺炎的。”
张杨忍不住乐了:“我们班这帮孙子也是,尤其是张海川,夏天盼冬天,冬天盼夏天。”
“这个礼拜我要去海边摄影,你去吗?”
“摄影?用傻瓜相机?”
“你怎么这么煞风景,”穆尘有点小得意,“上个周末我联系杨晓嘉了,她那个画廊的头头也倒腾些相机,傻瓜、单反、一手、二手的都有,她帮我买了个二手单反,我把钱给她了。”
“单反很贵,二手也够受的吧。”
“当然,”穆尘说,“而且杨晓嘉是中介,她也得要点钱……”
张杨有点难以置信:“不是吧?我印象中杨晓嘉不是这种人啊。你一个学生能有多少……你是不是逗我呢?”
穆尘笑了笑:“才看出来啊。价钱还可以吧,其实相机很便宜,就是镜头贵,但这个还搭一个定焦镜头、一个动焦镜头,有这两个就差不多了,以后攒下来钱再慢慢买别的镜头。”
张杨有点想笑,穆尘一直很有主见,但有时也有点幼稚,就像现在他很得意地笑着,眼睛里细小的光在闪动。
“你会用吗?”
“差不多了,就两个镜头,很好学的。明天拜托你给我班主任请个假,我不去上学了。”
“在家研究单反?”
“猜对了,”穆尘揉揉张杨的头发,“听话,去请个假,啊。”
张杨没绷住乐了:“你哄小狗呢,就这么定了。”
穆尘走后,屋子里寂静无声。张杨坐下来望着窗外的海,心情很沉重。
最近穆尘把大量时间都放在画画、写小说、摄影上,几乎不上学写作业。老师都很怀疑,说穆尘到底出什么事了。
穆尘说过,我不能浪费生命,我要赶快做我喜欢做的事。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不是为了上学写作业的。
怎么听怎么别扭。怎么听都像是一个临终的人说的话。
我死前,还想去旅游,我还想出本书,我还想……
虽然穆尘说得很委婉,但这里面暗含的意思还是很明白,将张杨击打得溃散作一片。
生和死,是他以前从未仔细考虑过的。他只是会想,如果没有穆尘,有一天自己突然死了,也许烂了别人都不知道。
姑姑也很久不来了,只是每天早晨都发个短信:杨杨起床没,牛奶喝了没,早餐别糊弄,功课还好吗,千万注意别生病。
就像是存在草稿箱里,每天定时发送一样,一个字不差,一个字不错。
他看向日历,姑姑上次来是一个月前。以前她是经常来照顾张杨,现在就好像在视察工作。姑姑转行了,项目总监。
张杨拿起手机准备关机,看到居然有一个未接电话,是姑姑的。
“好神奇,念叨一下就会来么……”他把音量从静音调到震动,拨了过去。
姑姑的声音一下子跳了出来:“杨杨你还好吧?刚才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
“哦……没听见。”
“你是小伙子了,自己多注意点身体,千万别出什么事啊。”
“不会有事。”
“我是说你也别交什么乱七八糟的朋友,平时我也管不着你,你这个年龄又最爱闹腾,可千万要克制住自己,别进什么网吧酒吧什么的,你从小就听话……”
“没事的,”张杨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一个月了,我还活着。”
“行行,”姑姑好像没听见似的,“明天晚上我去你那待会,你吃你的饭就好了,不用等我。”
“好。”张杨握着手机有点激动,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血亲。
第二天傍晚,张杨一放学就直奔菜市场,回到家便窝在厨房里做饭,他想给姑姑做一顿很丰盛的菜,告诉她,当年那个小杨杨长大了,会做饭了。
姑姑到八点才来,张杨已经累得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桌子上摆满了凉了的菜。
张杨是被姑姑的一个巴掌甩醒的,一睁眼就看见愤怒至极的姑姑:“说了你不要等我!你看好了吧,菜都凉了,而且我吃过饭了!”
“我本来想等你半小时,半小时后你还不来我就先吃,”张杨挠挠头,“没想到睡着了。”
“唉……你这孩子真是的,没事没事,我再吃点,”姑姑把包挂起来,看了一眼饭桌,“这是你做的?不是你买的吧?”
“我做的!”张杨一下子来了精神,底气十足地说。
“老天啊,啧啧,”姑姑把脸走进饭桌,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然后拍拍张杨的肩,“好侄子,将来饿不死了,可以当厨师了。”
张杨嘿嘿地笑着,跟姑姑一起在饭桌旁坐下来。
姑姑喝了一口稀饭,说道:“其实这次我过来,就是想跟你商量个事。我想你也大了……”
“嗯,你先吃菜。”
姑姑加了口地三鲜,眼睛一下子瞪大了:“真好吃,杨杨你比你姑姑都厉害。”
她又喝了口稀饭,说:
“最近我升到了护士长,工作挺忙的,不过薪水挺多,还不错。前两个月我偶然遇到了一个美国人,他在这儿开了个公司……”
原来如此,张杨默默地吃着饭。姑姑今年刚刚四十,已经离婚六年了,女儿也被判给了前任丈夫。姑姑跟前夫、女儿相处得都很僵。离婚后她就一直投身事业,并节节高升。姑姑也想再找一个丈夫,不过她总是说,还不到时候。
“他叫Felix,费力克斯,比我小一岁,一直专心工作,是单身。费力克斯人很好很实在,条件也不错,我们相处了两个多月,感觉都很融洽,很……怎么说呢,”姑姑拢了拢头发,张杨这才发现她换了个发型,好像还微微染过,“挺幸福的吧,我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我想差不多就定了吧。”
“哦……”张杨没什么话说,“姑姑这事你不用跟我商量,你看好就好呗。”
“当然,”姑姑笑了,握着勺子在碗里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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