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爱by低笑-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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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一凌听著那声音，想到那一年，他在这两棵树下等了尹可一个夏天。看著尹可，他不禁开始想，不知道下次再见面，这孩子又会长大多少，长高多少。只希望，他们那时还能像现在这样没有距离，彼此亲近。
　　鹅掌楸的每一片树叶都如同一个个渴望拥抱的孩子，张开双臂长在枝干上，随著笑声沙沙作响。
　　……
　　尹可的东西收拾好後，白琪也赶到了。此时的尹一凌为了避免被发现，早已去了别处。尹章完全不赞同他这个做法，可尹一凌还是选择这样做。
　　他即将去支教，接下来至少两年时间里，都不能陪著尹章，所以他更希望尹柯能让尹可多来陪陪老人。若是被发现这几天他和尹可在一起，怕是又惹来事端。
　　白琪陪尹章聊了会话，不多时就将尹可带走了。
　　车子从近处经过，尹一凌听见声音渐远，才从树後偷偷出来，然後盯著行车的方向，直到什麽也看不见，却依旧固执的维持著姿势。不大的身形在粗壮的树下显得格外单薄寂寥。
　　
　　※※※※※
　　
　　又在老家陪了尹章一周，尹一凌把去支教的事告诉了尹章。老人起初强烈反对，最终还是被他说服，可逐渐苍老的脸上仍是带著担忧。
　　尹章要求去送行，却被尹一凌断然拒绝了。尹一凌虽温和善良，但固执起来著实让人难以劝动。他百般安慰尹章，把好话说尽。
　　“你身体原本就不强壮，如果产生高原反应会不会有危险？”尹章顾虑的问道。
　　“爸，你放心吧，我已经吃了半个月的红景天，到时也会有其他人互相照应。”这些都是他早就准备好的，向来心思细腻的他，做事不会没有准备。
　　尹章被他堵得无话可说，最後只能千叮咛万嘱咐。
　　“爸。”尹一凌看著尹章，抓住他带著厚厚茧子的手，“你那麽疼小可，不如去大哥那里住吧？”
　　尹章自是明白他的用心，可还是摇头拒绝，“小柯把公司经营的很好，我就放心了。人老了，总想叶落归根。他们也有他们的生活，一凌，等你以後结了婚，就明白了。”
　　尹章说的从容淡定，历经风霜的脸上是冰雪过後的消融。然而这番话却让尹一凌心酸。
　　尹一凌走的那天，家乡的天空依旧蓝的如梦，偶尔有几朵白云挂在上面，漂浮不定。依旧那般广阔无垠，无限自由……
　　虽然他还有牵挂，牵挂尹章，牵挂尹可，但他还是去了。去看看远处的雪山，蓝天……




☆、011　流年（上）

　　尹一凌走後，尹章就一直难以安心，直到半个月，他接到尹一凌的电话，听见对方报了平安，悬著的心才落下。
　　然後又是很久没有消息。
　　尹章只好安慰自己，偏远的地方各种通讯都不方便，尹一凌也不可能经常给他打电话。
　　尹柯时不时会安排尹可回来陪他，偶尔一家三口也会一起回来。尹章明白尹柯孝顺他，尽管尹柯无法接纳尹一凌，但这都是不争的事实。
　　尹可每次回来都要问起尹一凌，尹章只是应付两句，说尹一凌工作比较忙。一次两次尹可只是不高兴，但多了，尹可就不信了。然而尹章虽疼他宠他，却始终不若尹一凌事事顺著他，不耐之下斥了他两次後，时间久了尹可也知得不到答案，便不再问，然而心里始终想著他小叔。晚上和尹章睡觉时总是这不满意那不满意，不是故意挑些这毛病就是抱怨那个不好。
　　尹章也想念尹一凌，被他这样一搅和，气不打一处出，扬手给了他几个爆栗。尹可原本就委屈，又十分想见尹一凌，被这麽一打，顿时眼泪跟暴雨似的圆滚滚落下，哭的尹章更加心焦难安。
　　过年的时候，尹章原本以为尹一凌会回来，可是结果并未如他所想。不过他倒是收到尹一凌托人寄回的一封信，信中交代了他很好，叮嘱尹章照顾好自己，当然，後来也提到了尹可。里面还有一张照片，照片里有雪山，蓝天，尹一凌面带笑容搂著几个孩子，皮肤虽在粗糙的环境下打磨的不再白皙，但漂亮的五官依旧难掩风采。
　　不知为何，尹章盯著照片，看著看著就哭了。
　　大年三十那天，尹可因为没见到尹一凌大闹了一场，最後被尹柯揍一顿。
　　想当然，今年的除夕夜，院子里没了五彩的烟火，也没了欢声笑语。
　　
　　※※※※※
　　
　　“尹老师，这个送你。”
　　孩子的声音突然打断了走神的尹一凌，他低头一看，笑道，“真的送给我？”
　　“嗯。”那孩子点点头。
　　尹一凌高兴的接过礼物，是一个用红绳亲手编织的小小中国结。
　　“小瓶子，谢谢你。”尹一凌道了谢，“走，咱们去和其他人做游戏。”
　　“好。”
　　到这里已经大半年，起初的种种不适应，现在都好多了。每次看见这些孩子，尹一凌都会不自觉想起尹可。偶尔他也会想，由於出生在不同地方，他们受到了更多的苦累。每当这时，他都庆幸小可是幸运的。尹一凌甚至想，如果拿尹可换他们所有人，他都会自私的选择让尹可过更好的生活。
　　他宁可自己待在这里多陪陪这些孩子，也不愿小可受一点苦。对尹一凌来说，所有好的东西，他都想给尹可。
　　……
　　又一个年关，尹一凌决定回去看看尹章，提前半个月就给尹章打了个电话。他满怀欣喜，期待见到尹章和尹可，希望能够一家人团圆，哪怕尹柯对他冷眼相待，都已经不算什麽。
　　归家的那天，尹一凌表面看上去相当平静，可心里却忐忑，带著期待和兴奋的忐忑。无论平时多少次告诉自己不想家，不必牵挂，每当感到疲惫时，想到的还是尹章和尹可。这时他才明白，其实他不是不渴望回去。
　　尹章见到尹一凌时紧紧的搂住他，一张沧桑的脸上泪流不止，口中还不停说著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爸，对不起。”
　　看到尹章为他担忧操心的样子，尹一凌也会迷惑，然後分不清对与错，可选择只有一个，路也只有一条，大多时候，不可兼得。
　　两人一年半不见，难免话比较多，尹章不停询问他在那边的情况，问生活上习不习惯，人好不好相处，总之顾虑到的几乎全问了。尹一凌耐心的回答，不断的安抚，不知不觉，就聊了一个下午。
　　“爸，小可什麽时候回来？”
　　尹章脸上的喜悦在听见他的话後一扫而光，尹一凌一看，就有了不好的感觉。
　　“前两天刚走，小柯他听说你今年会回来……”
　　下面的话已经不必再说，尹一凌低著头略微点了一下，脸上满是苦涩。
　　“我给他打电话，他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尹章说著气冲冲的走到电话旁，“如果他不来，我们就过去。”
　　“爸。”尹一凌急忙阻止他，“算了。”
　　他实在不希望一家人又在过年时闹得不高兴，只是他怎麽也没想到，他和尹柯那麽久不见，尹柯对他的态度一如从前。
　　“我不在的这些时间，大哥经常来看你吗？有没有让小可多来陪陪你？”
　　“难道你不想见小可？”尹章没有正面回答他，反问道。
　　“我自然想见。”尹一凌并不否认，“爸，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尹章犹豫片刻，最终根据事实点点头。
　　尹一凌舒了口气，尽管有些无奈。
　　“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一凌。”
　　尹一凌拉过尹章，不太自然的笑了笑，“我陪著爸过年，爸不会感到无聊吧？”
　　“别说傻话，爸高兴都来不及。”
　　两人说著，尹一凌去了厨房。
　　“果然很多好吃的，这次回来我要把想吃的都吃了，呵呵。”尹一凌略带玩笑的说著。
　　尹章跟著他进来，听了他的话却觉得心酸。
　　“想吃什麽，爸给你做。”
　　尹一凌还真不客气的点了不少菜，当然，他可不舍得尹章一个人动手，於是两人共同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虽然缺了尹可少了很多乐趣，但父子两人仍是高兴的过了一个年。
　　
　　※※※※※
　　
　　尹一凌离开的日子定在初七，因此初六的时候尹章就陷入了低潮，尹一凌又做了大量工作才算开解了老人的心。
　　“好在这一走，还有半年就结束了，那时你就能回来。”
　　尹章想到这里，总算得到了些安慰，可他却没看见儿子脸上那一闪而逝的表情。
　　尹一凌只是听著他的话，笑却不语。
　　也许真是年纪大了，更容易伤感，对於离别的承受能力也更差，尹一凌走时，尹章又忍不住落了泪。这些看在尹一凌眼里，就像一种谴责，无声无息，却无比锋利。
　　坐在火车上，他看著窗外掠过的景象，却未抹去心中的遗憾。此次回来，他始终没见著尹可。不知道那孩子现在的样子变没变，是不是又长高了。
　　是不是还想著他这个小叔。
　　……




☆、012　流年（下）

　　第十二章：流年（下）
　　一个多月後，尹一凌意外的收到一封来信。信是尹章托人代寄的，最让尹一凌感到惊喜的是，信中还附有一张尹可最新的照片。
　　尹一凌甚至没来得及看信的内容，就迫不及待拿著照片看了好一会。
　　“小可……”
　　距离他们上次见面近两年，如今的尹可已经十二岁，尚未成年的脸固然没有褪去稚气，白皙皙的皮肤还是显得很可爱，面部轮廓更显英挺，尤其是那双带著风流味儿的桃花眼，越发精致。总之，看在尹一凌眼中，尹可什麽地方都是好的。
　　一直到几个小家夥跑来，尹一凌才回过神，把摆在照片上的视线转开。
　　“老师，你在看什麽？”
　　尹一凌高兴的微微弯身，把照片翻过去对著他们道，“是老师小侄子的照片，你们看看，这就是他。”
　　几个小人你齐齐望向照片，认真打量著照片上有些骄傲臭屁的少年，大家不老实的挤来挤去，还要用手抢过照片仔细看。
　　尹一凌宝贝似的护著，虽然给他们看，但始终不让人夺去，生怕不小心撕破了。
　　“老师，他长得真好看。”
　　不知是哪个孩子开的口，一句话可算说中了尹一凌的心声，乐得他合不拢嘴，就跟尹可玩‘环游太空’时一样。
　　“是啊，他本人比照片更可爱。”
　　当然，这只是尹一凌的个人观点罢了。
　　闹了好一会，尹一凌才有机会看信，这一看又发现一个令他惊喜的地方。
　　尹章在信中附上了尹可学校的地址，也就是说，他能够偷偷给小可写信了！
　　於是在接下来的几天，这件事成了尹一凌工作吃饭睡觉之余最想做的事。
　　一周後，他给尹可的第一封信终於寄出了。然後是漫长的期待和等待。
　　大约两个月，尹一凌已经被磨光了耐性，也开始了胡思乱想。小可会不会不懂得怎麽寄信？但是可以问老师吧，或者被大哥大嫂发现了？
　　就当他感到焦急和低落时，尹可的回信到了。
　　尹一凌拿到信後并没有立刻拆封，而是等晚上回到住的地方才躺在床上慢慢打开了信。
　　信中没有问候，一开口就是指责，骂尹一凌是骗子，说他讨厌小叔叔，等等等等，总之没一句好话。可尹一凌却一直笑著，心里带著感激。因为小可，并没有忘记他。
　　他很想看见尹可收到他信时的模样，那一定相当可爱。还有尹可给他写信时责怪的模样，他都想看。
　　也许尹可会生气，非得让他哄，或者罚他转圈，或者罚他亲一下，就跟以前一样。他不停想著，笑著，笑到最後才发现嘴角的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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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一凌是个懂得知足的人，能够写信给尹可已经弥补了他的遗憾。
　　可惜，即便他知足，也未必会得到眷顾。寄去的第二封信有回信了，然而回信的人并不是尹可，而是白琪。
　　信里的内容已经没必要多说，尹一凌只略略扫了几眼就不愿再看。他不是懦弱的不敢接受白琪的话，只是为不能继续跟尹可通信而感到难过。
　　惊喜总是来的意外，去的也太快。
　　最後，他又寄了封信回去，他知道这封信会落在尹柯和白琪手上，信上只有简单的一句话：好好照顾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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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一天天过去，原定的两年支教时间结束後，尹一凌最终选择了依旧留下。
　　尹章听到这个消息，气的发了脾气，尹一凌却始终坚持了己见。
　　跟尹可在一起的最後时光虽一直停留在两年前的那个夏天，然而尹一凌时常会想起尹可，跟这里的孩子讲他和尹可之间为数不多的事情。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很久，尹一凌习惯又再习惯，甚至习惯到把自己当成了这里的人。
　　……
　　气候的恶劣让人偶尔疲惫，但每次看见清亮无染的天空又会让人变得坚强。雪山一年四季看似固执的没有改变，像一道难以跨越的阻碍，却也成了独特的景色。
　　尹一凌总是不停观察著，後知後觉，日子就过去了。
　　直到两年，支教的时间又一次即将结束，他终於决定回去看尹章。然而这时，却接到一个消息……
　　一个足以让尹一凌痛到窒息，後悔终生的消息……




☆、013　落叶归根

　　尹一凌站在原处一动不动，手中握著电话。那一瞬间他懵了，耳鸣让他什麽都听不见，什麽也看不见，就像这世界都静止了一样。
　　那魔障般的声音刺激著他的耳膜，一刻也不肯停歇，割得他生疼。尹一凌看不清周围的东西，前方是雾蒙蒙的一片，泪水不再矜持的往下流，想止都止不住。
　　这个时候，他不只是心痛。
　　後悔，遗憾，以及对自己的谴责，所有东西一并向他袭去，如同利剑一下下穿透他，将他压垮。他扬起手，狠狠给了自己几个巴掌。
　　尹章的去世很突然，病因是急性心肌梗塞。尹柯接到电话後就放下所有事第一时间赶去了医院，但最终还是没有见到尹章最後一面。
　　尹一凌接到消息时尹章的葬礼都已经结束了，等他回到家，尹章已去世半月之久。他没心情多考虑尹柯为什麽会去车站接他，这些东西，他已没精力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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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柯开车直接送他回老家祭拜尹章，一路上，两人一个字也没说。
　　到了老家，尹章带尹一凌去了安葬尹章的地方。将人领到地方後，他就一直站在远处，他并不想看对方伤心的样子，因为那就像他之前的写照。可尹一凌的痛苦，还是轻易让他感受到了，只因他们这个时候，是站在相同的角度。
　　两人就这样一个傻站著，一个傻跪著。直到两个小时後，尹一凌一瘸一拐的站起身，冲到尹柯面前，抬手就给了他一拳，虽然这一拳只擦伤嘴角，却也足以让尹柯大怒。
　　“为什麽那个时候才通知我？为什麽？”尹一凌眼睛红肿，愤怒吼道。
　　“你够了吗？爸去世我跟你一样难过，那些天我根本没精力想到其他事，更何况，即使第一时间通知你你能来得及赶回？”尹柯擦了擦嘴角，冲著他咆哮。
　　尹一凌不再说话，拳头紧紧的攥在两侧。他只是快憋疯了，需要发泄的出口，说到底，他最恨的还是他自己。其实他看得出来，尹柯脸上也是写满了憔悴。
　　“谢谢你今天去接我，你应该很忙吧？不用在这里陪著我。”尹一凌说完转身离开，话里多少有些讽刺。
　　尹柯上前两步跟上他，“你可以在这里休息几天，别再去支教了，一周後我来接你。”
　　尹一凌僵直了脊背，顿了两秒後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