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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屠-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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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惆默默地将手中的针一握,再松手时,只有一点碎末从指尖流出,被风一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风动,叶落,点水,无声。
  若问清风哪里寒,西北望,冰牙山。
  敢说草木何处静,泣鸠岭,斑斓亭。
  方圆大小的八卦亭台之上,立三人。褐色、紫色、白色,组成了一副多彩水墨画,应了“斑斓”之景。而三人的不同脸色,更是将这二字衬托得更加鲜明。
  褐衣人两手揉了揉太阳穴,开始他一贯的人民教师作风,负手在后,面向紫衣人道:“你跟踪我这件事情,我暂时不想深究……”
  话还未说完,紫衣人便开口打断:“你不深究,是因为我救了你的命。”
  司徒安情被聂无双的如此狂傲的言语梗得顿了一顿,表面上虽然并无表示出来,内心却已经抓狂得要命。他深吸一口气,咳了一声,无视聂无双不屑的眼神,继续道:“但是,你今日表现实在太过冲动,我说过,不可随意杀人,尤其是因为心有愠气而杀人,有损身份和涵养。你不能因为别人的轻视,而自降身价。”
  “你这是关心我?”聂无双一句话,再一次将司徒安情梗住了。
  “作为长辈,当然是要时刻关心晚辈的身心健康……”
  “……”聂无双一双乌黑的眼睛,闪烁着微薄的光芒,那深遂的瞳孔,如同失去灵魂一般,看得司徒安情心头一紧,顿时就接不下话来了。
  楼惊澈的眼珠幽幽地在两人之间转了一个来回,至始至终都插不上什么话,垂下眼睑,十分干脆地说了一句去赤血教通知汪连,一个点足就不见了踪影,留下两人面面相觑,场面更加沉默了。
  “那个……我刚说到哪儿了?”司徒安情本是一个放诞不羁的人,忍受不了长久的沉默,终于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你上一次牵我的手,是七年前。”聂无双没有回答司徒安情的问话,只是淡淡地陈述,“从我说出那句话之后,你再也没牵过我。”
  “哈……”司徒安情尴尬地笑了笑,这类问题,他最是喜欢逃避的,“你都这么大了,又不是当年不认路的小鬼头,不牵还会走丢吗?!”
  “既然你承认我不是小鬼头,那么我再问一次。你可有一丝喜欢我?”
  司徒安情只觉得心跳忽然之间快了许多,但他却在那一刹那止住了冲动,平静地答道:“我对你只有长辈对晚辈的关切之情,至于其他的,是绝无可能的。这个问题,我那次不是回答过你了么?”
  也不知道为何,说这句话的时候,司徒安情总是觉得心中仿佛被刀割了似的,隐隐生疼,这种疼痛,在看到聂无双瞬间失望的眼神时,更加深刻。
  “哦,这样。”聂无双依然面无表情,侧过身子,眼睛却已经转向了远方,那层层叠叠的白云在晚霞的映衬下,散发着橘红色的光芒,也染红了聂无双的眼睛,“我以为如今再问一次,会得到不同的答案呢。”
  这句话,狠狠地戳进了司徒安情的心里。对方看似坚强的背影,在晚霞的照耀下,拉出好长一条影子,一直延伸到亭外,那纤细的印记,在司徒安情的眼里,透着一股脆弱的味道。
  也许是因为不忍,或者是因为内心深处连自己都不清楚的情感所驱使,司徒安情一张嘴,吐出了让自己都觉得诡异的言语:“手那么冷,还穿那么单薄,内力深厚也不能这么对待自己身体的。”
  聂无双垂在身侧的手,忽然握紧了拳头,骨节捏得泛白,干脆背对着司徒安情,腰间剑柄上的剑穗,晃了一晃。
  “既然不喜欢我,就不要故意装作关心我的样子,你不累,我看着都累。”
  话音刚落,还不待司徒安情多做解释,人便已然消失,连一句告辞的话也没留下。司徒安情愣了许久,才抬起手,将被风吹乱的发丝往后一勾。
  “咦,不是说聂无双来了么,怎么只有司徒大叔?”汪连与楼惊澈出现的时间实在是恰好到让人怀疑的地步。只是看热闹的只有汪连,楼惊澈显然是被汪连强行拖过来凑勇气的。
  “人家小孩子闹别扭,没辙。”司徒安情心情不甚爽地回答了一句。
  “估计又冷战了吧?”汪连一脸疲倦地表情:“我说大叔,你都这么大了,还跟小鬼头玩欲擒故纵,人家不是你对手。早点同意了吧,总是拒绝算什么事儿,本座都看不下去了。”
  司徒安情的脸色瞬间黑了。
  “你如何得知?”
  “本座看起来像瞎子吗?”
  “……”
  对于聂无双,司徒安情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存的什么心思。楼惊澈虽然是莫轻尘的徒弟,但脾性方面被东方晚照和自己教育得有模有样;汪连的师父寒玉,虽然有时候挺讨人厌,但是涵养绝对高于莫轻尘,他也并不担心汪连的性子走偏;唯独聂无双的师父白雪饮,那个性实在让人闻之色变,简单粗暴,已经变态到了一定程度,司徒安情一直很担心聂无双的性情太过阴沉,所以在白雪饮死后,十分毅然地接管了聂无双,可那时候聂无双就已经是一副面瘫脸,纯真的孩童般的笑容就那么一去不复返了……就连表白的那嘴脸都跟白雪饮当年对待莫轻尘的模样是如出一辙,司徒安情一想起来就心碎得要命。
  天可怜见,本大爷对暗恋这么多年的人一句表白的话都没说过,结果情敌和他的徒弟都完成了夙愿,这简直不可理喻!
  司徒安情将腰间的酒葫芦拔下,仰起头,对着远处的晚霞,狠狠地灌了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四章 水到渠成(三)

  寂静的山谷中,忽然传出了叮叮咚咚的风铃作响声,如同珍贵的物品破碎的声音。
  韩逸一脚踏进落云谷时,就觉得哪里不对劲,脚步明显一顿,恍然间猛地一回头,便看到了身后距离仅有一步之遥的白衣人。蓝色衣袍微微一颤,显然是被吓了一跳。
  白衣人身背长弓,袖口闪着缤纷的莲花图案,风吹动衣袂,那莲花的花瓣也仿佛飘动起来一般,栩栩如生。
  “站在后面还不出声,是要吓死我?”见对方并未开口,韩逸虽然疑惑,却装作未觉,十分自然地开启话题,“怎么,你这么想我?才一天没见,又来落云谷作客,莫非你又受伤?我话可说在前头,小磕小碰什么的,我拒医!”
  “确实是想死了你了。”对方严肃的脸色稍缓,吐了口浊气,却问道,“以前你最是不喜出路,近日却频繁出谷,可有缘由?”
  韩逸心中一跳,对方如此关注自己的行程,别扭的同时,也隐隐有一丝不安。他顿了半晌,才答道:“因你近日来的次数有些多,所以我只好外出躲避一段时间。”
  “这么不想见到我?”百里孤行一挑眉,笑道,“莫不是好友你发现了自己内心对我的感情,纠结不去,才出此下策来回避我么?”
  韩逸面无表情地盯着百里孤行,咬牙道:“我发现我想打残你。”
  “哈,我果然还是喜欢你发怒的样子。”说着,百里孤行忍不住抬手,拖着韩逸的下颚,拇指在他脸上柔柔地一划。
  韩逸整个脑袋瞬间停止了思考,直到那带茧的粗糙手感传达到脑神经,心底一种强烈的抗拒感升腾上来,左手一挥,迅速拍开了对方的手。
  “滚!”简简单单一个字,虽然韩逸已经说过无数遍,百里孤行却每次都能感受到一种深深的无奈。只是这种无奈,一次比一次强烈,一次一次地成长,如今形成了一种新的感觉——想要将对方强行占有,看他在自己眼前露出脆弱和羞耻的表情,那些在别人眼里也许永远都不会出现的表情。虽然这种感觉还很微弱,但百里孤行明白,若任由它发展下去,还真是不妙。也许是该找个时间,让这家伙明白。
  “天色已晚,落云谷恕不招待,请回吧。”韩逸的逐客令简单粗暴,只遵循心情原则。
  “好友,既然天色已晚,附近又无村落,落云谷是最好的落脚点,不如……”
  “想都别想!”
  “好友,咱都快四年的交情了,你这落云谷那么多人住过,为何偏偏不收我?”
  “你是重伤到不能直立吗?”
  “虽然并非到那种程度,但有件事确实让我担心。”
  “何事?”
  “今日我拉弓时,手忽然一麻,且奇痒无比,不知何故如此。好友你昨日帮我看过,今日却又有异样,你是否知道些什么?”
  韩逸沉默片刻,舔了舔稍微干裂的唇,才反应过来,眉头一跳,伸手就去拿百里孤行的手:“给我看看。”
  谁知手伸到一半,百里孤行立刻先一步抓住了韩逸的手腕,力道之大,速度之快,也让韩逸吃了一惊。扭了几下无果,正待发火,抬头却见到对方一脸深沉的表情,心中怒气如同被冷水浇灭,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做贼心虚的慌乱。
  “韩逸。”百里孤行少有的认真的叫唤让韩逸连呼吸都顿了一下,“告诉我,你不是魔教的人。”
  “你在说什么呀……”韩逸眨了眨眼睛,莫名其妙地开口,“我当然不是啊。”
  “是么,那就好。”百里孤行轻轻放开韩逸的手,忽而又恢复成原先嬉皮笑脸的样子,“今日就让我留宿可好?”
  还未从刚刚变故中回过神来的韩逸下意识点了点头,片刻之后抽了抽嘴角,恶狠狠道:“随、你、便!”
  说着,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屋子,砰地一声将百里孤行关在了门外。后者耸耸肩,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
  深夜,万籁俱静,明媚的月色剥夺了大地本来的颜色,大多数的城镇已经实行宵禁,只有打更的人在门外吆喝,声音辽远而冗长。
  这个时候,紫阳宫主殿却灯火通明。十多排灯架上,一盏盏微弱的油灯组成了巨大的光源,遍布偌大殿堂的每一个角落。殿内的厚实的大圆柱,在地上投射出朝向四面八方的浅色影子,空气中充满了油火的味道。
  香炉上方,早已停止冒烟,龙延香的味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散去。香炉旁,也就是那主殿最靠里的白玉座椅上,此时正卧着一个人。深紫色的衣裳稍稍滑落椅下,墨色的长发搭在一边的扶手上垂下,险些着地。两只脚靠在另一边的扶手上,其中一只曲起,卧躺姿势肆意而狂妄。他一只手搭在侧卧的腰间,一只手握拳抵着头部,中指上戴着一个红色的玉戒,晶莹剔透。他的双眼自然地闭着,似乎在小憩,略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微弱的阴影,在烛火的照射下,微微颤动。
  这时,一只黑色的鞋踏进了主殿的门槛,殿内的烛火在那一瞬间暗了一暗。
  “宫主。”那黑衣人在大殿中央站定,抬头望了一眼座上的紫衣人,一挥袍,单膝跪地,“属下来迟,请宫主责罚。”
  聂无双的眼睛睁开狭长的一条缝,紫黑色的瞳孔滑到眼角,睥睨着地下看似恭敬的黑衣人,轻轻启齿:“你还舍得回来。”
  聂无双的音量虽然不大,但却充斥着整个大殿,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人喘不过气来。黑衣人默不作声,只是定定地望着座上之人,烛火红色的光芒,在他眼中跳动,仿佛在燃烧一种信念。
  紫衣人缓缓起身,衣裳在白玉座椅中擦出细小的声音:“看来你在华剑派待得挺滋润,乐不思蜀啊。”
  “属下不敢。”
  “秦纭的消息,查出来了么?”
  “尚未。”
  “呵,这次任务,你拖得太久了。那么另一个问题,华剑派大弟子,你杀的?”
  “……”黑衣人顿了一顿,眉头皱了起来,“非也。”
  “凶手会紫阳宫的招式,是谁所杀,你可有结论?”
  “尚在追查。”
  “呵。”紫衣人嘴角微微勾起,手在白玉扶手上敲了两下,发出清脆的咚咚声,“你应当知道,紫阳宫不收废物。”
  “……”黑衣人抿了抿唇,声音依然坚定无比,“我知道。”
  “身为左护法,办事效率如此低下,给底下的人落下口柄,我可不会帮你。你应当知道紫阳宫的规矩。”聂无双的语气十分随意,却让黑衣人背影一颤。
  “属下明白。”
  “很好。”聂无双深沉的眼睛盯着黑衣人许久,面无表情地开口,“这次要你来,是交给你一个新的任务,不要让我失望。”
  黑衣人抬头,静候命令,一双眼睛直视聂无双,来掩饰心中的不安。
  “百里孤行的箭,没必要在这世上出现了。”
  黑衣人心中一震,踌躇许久,才道:“击杀百里孤行,若不能一次击毙,势必会暴露属下的身份,这样恐怕更加难以追查秦纭下落。”
  “无妨,你若是能让他消失,便可直接回紫阳宫,无需在华剑派待下去了。”
  “……”黑衣人想出口的话语,被聂无双颇有深意的眼睛,堵了回去,抿了抿嘴,只好领命退下。从头到尾,那额头深锁,形成深浅分明的沟壑。
  待黑衣人走远,大殿的角落转出来一个同样穿着黑衣的青年,对着上位的紫衣人道:“左护法的来历确实有些蹊跷,宫主为何不当面询问?”
  “只要是人说出来的话,就不能全信。尤其是想要隐瞒什么的人。”聂无双随意地靠在白玉的椅背上,“你只要好好盯着他便是。”
  “倘若左护法确实并非宫主想的那样,岂不是失了秦纭的消息,还打草惊蛇?”
  “呵。”紫衣人轻蔑地一笑,“你觉得,如果百里孤行被杀,秦纭会坐视不管吗?”
  “……还是宫主思绪缜密。不知此次行动,是否需要上报司徒长老?”
  聂无双顿了一顿,盯着边上的烛火看了半天,才道:“不必,紫阳宫内部之事,无需他人操心。”
  黑衣青年愣了一愣,也不敢细想,只是低着头应了一声,便匆匆退出了主殿。留下聂无双一人,在冰冷的白玉座椅上,良久没有动静。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五章 水到渠成(四)

  天渐渐从阴沉的黑色转为浓郁的深蓝,远处的东山背后,正孕育着璀璨的光辉。丛林深处,蝉虫尚未停止鸣叫。然而在这喧闹的虫鸣声中,却隐隐夹杂着一丝微弱的人声。
  华剑派胡长老的房间,烛火正在跳动,在纸窗上投下了一个侧影。人声,正是从这里传出。
  “长老,这么早将我们找到此处,不知有何要事?”最年轻的小弟子陈远刚进屋,好奇的神色溢于言表,还未站稳,便忍不住开口。
  “这得问贺明。”胡长老朝三弟子指了指,说实话,他自己也很好奇,向来不怎么拿主意的三弟子,半夜忽然找上自己,说是要召集大家,有事共商。奇怪的是,贺明却要求,此事不可让齐红知晓,也不知打什么主意。为了私下通知大家,也是颇费功夫,这才捱到将近辰时。
  “三师兄,到底什么事呀,这么神秘,连长老都不知道?”陈远凑到贺明身边,一脸等不及要知道的样子。
  而后者却是望了望门口,眉头皱了一皱:“奇怪,二师兄怎么还没到?”
  “刚去他房里,却发现人不在屋内,也不知道大半夜的,跑到哪里去了。”
  “可能又躲到什么地方晨练了吧。”
  “那先不管他了。贺明,你来说说,到底何事,如此装神弄鬼的?”胡长老的内心显然也是好奇心满满,只是碍于一张老脸,不好明晃晃地表示出来。
  贺明郑重其事道:“之所以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把人聚集到这里,是因为有了杀害大师兄凶手的线索。我觉得嫌疑最大的,是齐红师妹。”
  “什么?”
  小师弟陈远显然吓了一跳,而胡长老却仿佛早就知道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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