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锦记-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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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蜡烛闪了一下，兀地流下一大滴白而浑浊的烛泪。
　　
　　其实并不能怪他……自己明明白白地拒绝了那颗心，也许自己当时什么都不明白，猛一听见那样的告白，就好像看见了洪水猛兽。楠时苦笑，当时的自己躲得那么远，如今却巴巴地过来，看折锦与别人卿卿我我么？
　　
　　自己还有留下来的必要么？
　　
　　看来是不必了。折锦的心，纯净得容不下第二人。
　　
　　他总是记得别人的好，将其他的搁在一边。若是对自己有一点点恨，说不定还有可能的将来。只是自己曾经说的那句话是否已经将一切的将来生生掐断？
　　
　　过去的已然过去，将来却是一片混沌。
　　
　　他拿起毛笔，思索了一会儿，终于在纸上落下了第一笔。纸面迅速吸收了墨汁，再慢慢晕染开。不多一会儿，雪白的纸上已经满是黑色的字迹。
　　
　　楠时朝着那纸面吹了一口气，用笔尾轻轻压住。接着，看了一眼尚在沉睡的折锦，嘴角泛上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晨光照耀，折锦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坐起来。
　　
　　“糟了，今天要做糕饼！我要回去！”
　　
　　看了看周围的陈设，他脑袋发懵，“不对，我记得自己是跟薰华在一起！还做了个很长的梦！”
　　
　　那是梦么？他又糊涂起来。“慕峦！”他叫道，又看了看熟悉的帐子、桌子、椅子……，他发现自己好端端地待在自己的厢房里。折锦飞快地穿衣下床，一下子打开房门，望见提水过来的追炎。
　　
　　“你……”脑子还在懵然状态，不知道说什么好。
　　
　　追炎眨眨眼睛，“睡糊涂了？你该去厨房了！”
　　
　　是是是，该去厨房和面粉擀面团切剂子揉馅儿……折锦赶紧调整思路，将之转回到正常的日常轨道上。他一边往厨房走一边感觉有点奇怪，好像少了个人……
　　
　　手指习惯性沾了清水往干燥的面粉上洒去，折锦才意识到了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追炎！过来和面！”
　　
　　清亮的声音轻易地在厨房里打了转儿，随即响彻小小的后院。
　　
　　坐在灶膛前正专注于烧火的小圆被他这突然的一嗓子吓了一跳，瞪圆了眼睛使劲打量了一番精力充沛的折锦，小心地问道：“折锦，你没事吧？”
　　
　　“我没事。呃，你看见我师兄了没？”
　　
　　小圆本想快嘴打发掉折锦，转念一想，会不会刺激到这家伙，昨晚他好像受的刺激不轻，闭着眼睛还能叨叨个不停。酝酿了一下措辞，组织了一会儿语言，小圆清了清嗓子道：“那个，你师兄有事走了。慕公子和追炎都看见了。”这话说得很圆，叫人抓不住小辫子。
　　
　　楠时哥哥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走了？折锦闷闷地想，要走至少也要跟我说一声啊。不对！他问小圆道：“我师兄没有给我留什么话么？”
　　
　　楠时怎么可能给小圆留话——后者抓了抓头发，编不出来别的话，只好如实回道：“没跟我说什么啊。”
　　
　　不可能的，楠时哥哥一定会给我留个口信或者别的什么。折锦越想越不对，他想起前一晚慕峦在饭桌上说的话，急忙跑去前面的铺子。
　　
　　还没到开门的时候，慕峦像往常一般坐在柜台后翻看账本。白衣翩然，修长的手指轻轻翻弄着纸页。
　　
　　折锦似乎在一瞬间忘记了问楠时的事，反而想起了慕峦定亲的事，还有自己做的那个可怕的梦。
　　
　　“慕峦……”折锦仿佛羞涩得开不了口，“那个，昨晚……”
　　
　　慕峦站起身来，碧绿色的眸子好似看进了他的心里。
　　
　　“昨晚那个叫薰华的把你送回来了。”
　　
　　“我没有同意家里的那门亲事。”
　　
　　折锦睁大了眼睛，结结巴巴道：“你，你说的是真的么？”
　　
　　慕峦微笑道：“当然是真的。”
　　
　　“那以后呢，还会不会……”
　　
　　大约是在旋羽那儿屡屡碰壁之后，折锦学会了脑筋多动一点。对于慕峦的终身大事，他自然要问个一清二楚才安心，不然什么时候慕峦再说家里又给他安排了亲事，自己找谁哭去？还找薰华？
　　
　　慕峦的话让他彻底放了心：“以后也不会。”
　　
　　很简短，也很安心。
　　
　　折锦藏不了心事，他很快就笑了起来，白皙的脸上渐渐浮现浅浅的红晕。他站在慕峦跟前，双手一时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顿了一会儿，他脸上显出几分复杂的神色。
　　
　　“昨晚你居然那么说……我其实很难过。”
　　
　　“对不住，你忘了我说的那句话吧。”
　　
　　下一刻，折锦便被搂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最后，唇上被轻轻一点——心就像要被融化了……折锦连脖子根都红透了，想挣扎，却没有力气。
　　“你……”
　　“喂，你们在干嘛？”小圆的声音在身后不远处响了起来。
　　
　　折锦急忙从慕峦怀里挣脱出来，不由得带些怨气地问那突然插进来的第三者：“你不是在厨房么？”
　　
　　小圆很委屈很无辜：“我看你脸色不对嘛，过来关心一下。”却看见你跟慕公子在一起……那么亲密，难道是我眼花了？
　　
　　“我没什么事，你回厨房吧，给追炎帮一下忙。”
　　
　　打发走了嘟嘟囔囔的小圆，折锦依然脸红，却向慕峦问起了楠时。
　　
　　“那，你有没有见到我师兄？小圆说他　
　49、第　49　章　。。。　
　
　
　　有事走了。”
　　
　　“他已经走了，大概给你留了话，你可以回房看看有没有留信。”
　　
　　“嗯。”
　　
　　折锦快步返回自己的厢房，发现了桌子上的信笺。自己早晨那么匆忙，居然没有注意到楠时哥哥留了信。
　　
　　把信上的字一个一个看下去，折锦捏住信纸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睫毛上沾了微小的水珠。
　　
　　他是喜欢我的，一直喜欢着我……折锦低下头去，纸面一点点被打湿。可是他为什么不能留下来呢？说是有地方去，可是他能去哪儿呢？楠时哥哥，你能够去哪儿呢？
　　
　　好像心里空了一块，却又被什么填上。
　　
　　折锦本以为知道楠时离去，自己会特别难过，可是……最后只剩下淡淡的失落。他将信反复看过数遍，心想楠时哥哥应该是走了。也许，也许他某一天会回来看自己，因为自己会一直待在这里，跟慕峦在一起。他小心翼翼地收起信笺，自言自语：“楠时哥哥，无论你什么时候来看我，我都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新坑进入倒计时~好忐忑，俺不会又扑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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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　5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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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锦以为日子会从此平静下去，可有人不愿意——追炎要找慕峦比武！不比就对不住自己这段日子起早贪黑挥汗如雨，还有一两银子打的长刀。
　　
　　当追炎提了长刀站在慕峦面前的时候，慕峦正如往常一样打着算盘，手指，在黑色的珠子间飞快地翻拨跳跃。听见追炎的要求（胆子真大），他抬眼看了看对方，又瞟了眼那柄乌黑朴实的刀鞘，慢悠悠地说道：“之前不是已经分了胜负么？”
　　
　　“那不算！”追炎不服气地嚷道，“我那次受了伤，才落了下风。现在我伤好了，再比一次！”
　　
　　“胜负有那么重要么？”慕峦将目光重新放回账本上，手指停了一刻，又开始拨动起来。
　　
　　眼见慕峦一副冷淡的模样，追炎顿时鼓了一肚子的气，可又不敢直接挥了长刀冲慕峦砍去，只得忿忿地站在一旁，像个树桩一般杵着不动。
　　
　　一壶茶，两壶茶……一个坐着，一个站着，静中有动，动中有静，倒也相得益彰。
　　
　　慕峦悠悠地算完账目，瞟也不瞟追炎，夹着账本和算盘，径直站起身准备离去。
　　
　　追炎急了，慕峦这是摆明不理睬自己了嘛。自己这么久的辛苦要打水漂了！“喂！”他匆忙伸了手去拉慕峦。就在这时，慕峦忽然转身，空出的一只手骤然发力，攥成拳头猛地掠向追炎的下颏！这一击来得十分突然，追炎躲闪不及，只好迅速提刀上格，同时弹腿一记直踢。既守且攻，他笃定慕峦为了避开那一踢，必然收了攻势。他的料想没错，慕峦确实身子一闪，将攻击减弱，可随即一个凌厉的回旋踢，一脚踹上追炎的膝盖骨！追炎心说要糟，那一瞬间长刀诤然出鞘，寒光如虹，兀地斜劈而下。这一劈若是劈实了，非削掉慕峦半条腿不可。
　　
　　但慕峦岂会白白挨上一刀？在那电光火石之间，他的身影倏地不见，追炎劈了个空。眼见慕峦忽然消失，追炎的冷汗刷地从后背上冒出来，此时耳边风声已至，他本能翻转长刀，就势一砍！刀锋碰上硬物，发出刺耳的金石之声，再一看，慕峦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把菜刀。
　　
　　翩翩浊世佳公子一手夹着账本和算盘，一手握着菜刀——怎么看都是不伦不类。
　　
　　小圆在一旁瞪圆了眼珠瞅着正打得火热的两人，抱怨道：“我还要切菜呢。”
　　
　　他的抱怨没有用，因为接下来，慕峦手中的菜刀突然在空中划出流畅的弧线，绕过追炎的刀锋，直取对方的面门！追炎赶紧提刀上撩，急速挡下这一刀，可依然被慕峦凌厉的攻势击得朝后退了好几步。
　　
　　站定后喘了一口气，他还打算继续。但是慕峦却将菜刀扔还给了小圆，话是对着他说的：“已经比试完了。做你该做的事去吧。”
　　
　　追炎一愣，不禁问道：“怎么就比试完了？还没过几招呢。”
　　
　　“根本不需再比下去。结果你不是已经看到了么？”慕峦终于认真地看了看他，表情肃然，“再打下去，你的刀就白打了。”
　　
　　追炎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结果确实摆在那儿，自己已经落败。要不是慕峦手下留情，自己身上八成要留点伤口。他讪讪地收刀入鞘，进了厨房帮忙。
　　
　　追炎心里很乱，这样的结果并不如意。连慕峦都打不过，怎么去找何越呢？那家伙的实力不会比慕峦差多少。难道再练一段日子？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他心不在焉地端了一盘刚做好的糕饼去前面铺子，不想没注意到门槛，绊了一脚，哗啦，冒着热气的糕饼洒了一地，他自己则狼狈地摔了个狗啃泥。
　　
　　折锦惊讶地看着追炎的姿势，他一时不知道是先捡糕饼，还是先扶追炎——追炎的脸已经压坏了三块金黄色的地瓜饼。
　　
　　幸好追炎反应比较快，他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扒去脸上如同稀泥般的地瓜饼，抖了抖衣裳，自顾自地说道：“没事，不小心摔了。我把这里收拾一下，待会再去端一盘过来。”
　　
　　“那你要小心……小心门槛！”
　　
　　“啪！”
　　
　　为了安抚烦乱的心情，追炎还是跟慕峦告假回家一趟。慕峦很爽快地答应了，同时很体贴地叮嘱追炎带上伤药，以免误了回来干活。追炎恨恨地告别了店主一干人等，心思重重地踏上回家的路。
　　
　　不到一个月，追炎就灰溜溜地回来了。他这次败得更惨，直接被打回原形，不好意思回家看娘亲，也不好意思回帝都的铺子，就藏在帝都外的郊野里悄悄疗伤，可是因为受了伤，身边又没吃的，天寒地冻，他身上的伤势一直没好，就那么拖了好些天，终于捱不住回了念锦记。
　　
　　而在追炎回家的那段时间里，慕峦重新安排了厢房，追炎一间，小圆一间，然后……“我跟你一间？”折锦惊诧地问道，半天闭不上嘴巴，随即就面红耳赤了。
　　
　　小圆也很惊诧：“我跟折锦住一间好好的，为什么要分开我们？”接着，他朝折锦投去充满怨艾的眼神，“难道是我睡觉打呼噜磨牙齿了？我记得自己从来就是很乖的啊！”
　　
　　折锦混乱地摇头：“不关你的事……呃，这样好么？”前一句对着小圆，后一句对着慕峦。他暗暗吞了一口口水，自己对慕峦……没错，是有点那方面的意思，可是……这样也太明目张胆了吧？叫别人知道了，自己岂不是……他垂下头，脸上又是羞涩又是欢喜还有尴尬。喜欢慕峦是一回事，但是那个又是一回事吧？他忽然记起自己曾经主动过，一想起那次，心下微微的黯然。其实那时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吧。
　　
　　慕峦微微一笑，轻轻挨过去，在折锦耳边低声耳语了一句。
　　
　　“啊，什么？”折锦不相信似地问道，他追寻慕峦碧波般的双眸，而那人已经与他拉开距离，快步走进正在漫天飞扬的雪花之中。大雪飘飘洒洒，好似与同样白衣的慕峦融为一体，洁白而耀眼，看得折锦忍不住想流泪。
　　
　　他说的是真的么？折锦觉得脸上一点点凉意，再一看，自己也走入了雪中。
　　
　　没想到自己与慕峦认识这么久了……而自己一直不知道……难怪一看到他那双碧绿色的眸子就情不自禁地快要沉溺进去，不不不，我才没有那么笨呢！
　　
　　想到这儿，折锦一把抓住那家伙的手臂往屋里扯：“干嘛不早告诉我？你还真是能够瞒！快进屋，难道想在外面变成雪人么？”
　　
　　“冻一冻以惩罚我欺瞒你的过错。”对方一本正经地说。
　　
　　折锦怒道：“以后有的时间是惩罚你……今晚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我说清楚！”
　　
　　当晚，慕峦坐在火炉旁给折锦说清楚了来龙去脉。那也是令慕道然至今无法放下的一件心事。
　　
　　那时的慕峦和慕峰尚是年幼，而慕道然又是极为严厉。他给儿子们请了好几位老师，教授诗书礼御等课程。而小孩子总是淘气，慕峦也是。
　　
　　“那时候，若是一时兴起，我能在家外面玩上一整天呢。”慕峦笑道，他凝视着跳跃的火光，若有所思。“因此总是受到父亲的责打。可还是贪玩……”
　　
　　慕峦贪玩得毫无收敛，慕道然终于忍不住打了他一顿，还令他闭门自省。皮鞭抽上慕峦的小腿，留下道道青紫的伤痕。慕峦也是倔强得很，一个人偷偷地从家里跑了出来，路上又遇上其他的妖族，吃了不少亏，后来不知怎的，居然跑上了冷泉山，失足掉落山崖……后来就是折锦知道的那些。
　　
　　“原来你不是小猫，是大虫。”折锦掐着手指瓮声瓮气地说道，听了慕峦的话，他才知道自己当时简直笨到家了。还小猫小猫地叫个不停。他转头去看慕峦，问道：“你那时候不会在偷偷笑我吧？”
　　
　　慕峦的碧眸里含着一丝笑意，面上却严肃得很：“绝对没有！你当时还小，想来也不一定分得清猫和老虎。”
　　
　　折锦稍微得了些安慰，便不再去想，又问道：“你后来是来看我的么？”
　　
　　“嗯，没想到你胆子那么小，居然晕倒了。”
　　
　　折锦肃然道：“晕倒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太丢人了，可是……当时还以为自己会被吃掉。
　　
　　……
　　
　　“睡吧，明天还要起早。”
　　
　　折锦犹豫了，看着不太宽的一张床铺，身体仿佛被置于火炉之上烧烤，已经在冒汗了，说不定下一刻就会把身上的衣服烧着。他别别扭扭地在床头坐了，不敢看慕峦那副戏谑的神情。
　　
　　他谦让着，磨蹭着，直到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