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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心-绝情-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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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绝心向门外看去,原来已届傍晚,天空有些灰暗,不知什么时候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这时凌绝心只觉得自己的心情比这天色还要阴沉,勉强地笑了笑:“是我一时想得入神,竟没听到敲门声。”一看更漏,竟已是酉时八刻,顿感过意不去,“我竟坐到这个时候了,师父你早就饿了吧?”站起来便要扶着陆真去用饭。
    陆真却不动:“先不忙吃饭。”他的目光中盛满关怀,“你有心事,怎能吃得香甜?”
    “师父,我……”凌绝心咬咬嘴唇,也不知该怎么讲。
    
    “那匹马儿……是你弟弟的?”虽然是询问,陆真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嗯。”凌绝心的眉心又拧了起来,“他来过,却没来见我,连马儿也没骑走。不知道会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
    “碧血山庄势力庞大,若是庄主出了什么事情,江湖中必有传言,谷里肯定不会什么也没听说。”陆真安慰道。
    凌绝心一想不错,心中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但眼里还是有着抹不去的忧色。
    陆真笑了笑:“只怕他是知道我醒了,不愿见我,一时间找又不到马儿,这才匆匆忙忙地走了。”他的笑容有点无奈,“你弟弟他……从小就不喜欢我。”
    “不是的师父,小孩子不懂事,长大了哪里还会这样。”想起辛如铁小时候对陆真的确是不甚礼貌,凌绝心急急辩护,“这些年来,他常常会带珍贵的药材给我来治你的伤,可知他对你也是很尊重的。”
    陆真叹道:“那可真是很承他的情了。”顿了顿,又道,“他不喜欢我也很正常,你们兄弟感情要好,我却一次又一次地让你离开山庄……”
    凌绝心张口结舌,半晌才道:“若他还是这般不懂事,那可真是叫人笑话了。”心底对陆真的话却早就信了大半。
    
    辛如铁小时候对陆真一直显得很不友善。有时凌绝心会觉得好笑,自己这个弟弟,明明在什么人面前都是个彬彬有礼的小公子,偏偏在陆真面前就成了个毫无教养的小泼皮,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凌绝心当然也知道辛如铁对陆真不满的根源就是自己,因此在第一次接过他带来的说是“给陆先生”的一大包燕窝时还愣了好一阵子。后来这么多年中,辛如铁每次提起陆真时总是毕恭毕敬,在医治陆真一事上又显得尽心尽力,凌绝心也就当他是真的不再介意自己因为陆真而离开他的事了。
    可是现在……难道事情就像陆真推测的一样? 
    你还是那么介意我因为他而离开你? 
    介意到,知道他醒了,就连我也不见了? 
    如果你不希望他醒过来,当初又为什么要帮我医治他?
    辛如铁,在你的心里……究竟把我当作什么呢?
    
    破劫谷的清风送走了草长莺飞的暮春,迎来了桃小杏青的初夏,并且终于附捎上了段淼心心念念的人——段澜。
    段澜双手呈上一个白玉盒子:“凌先生,这是庄主让我转交给你的。这药膏是南越皇家秘制,庄主说,令师久未活动筋骨,一时间想走动只怕有些不易。用它来按摩关节,可以舒筋活络。”
    
    他果然知道陆真已经醒了!凌绝心拿过那个巴掌大的盒子,皱眉道:“他人呢?”
    段澜垂头道:“庄主说,他……”
    “怎么?”凌绝心冷笑,“他很忙,所以没时间过来?”
    “不是。”段澜的头垂得更低了些,“庄主说,他以后都不会来了……若凌先生想要什么,可以直接告诉我,他会给你办到。”
    “啪”的一声脆响,白玉盒子立时四分五裂,里面的药膏洒了一地。凌绝心怒道:“他把我当成什么了!我……我原来是稀罕他这些?”盯着段澜,凌绝心的眸子里冰与火交织着闪烁,“你给我滚回去告诉他,我凌绝心虽然比不上碧血山庄庄主财大气粗,却也还不至于要向他乞讨。从今往后,我跟他再无瓜葛!”说完,拂袖而去。
    
    一旁的段淼只看得目瞪口呆。他在谷中多年,从没见过凌绝心这般横眉怒目的模样,知道师父这次是动了真火。有心跟上去劝说两句,却见段澜仍垂头站在原地,还以为段澜是被凌绝心大发雷霆吓着了,于是他走近段澜身前:“哥哥,师父只是气在头上,他不是故意要骂你的。”
    段澜一动也不动。
    “哥哥……”段淼正待再说,却被段澜一把抱住了。段澜抱他抱得极紧,并一言不发地把脸贴在了他颈侧。
    段淼深感诧异,却也不再多言,只伸臂圈住段澜。过了一会儿,段淼只觉得颈间凉凉的,竟是湿了一片。
    “哥哥……”段淼担心起来。
    “淼儿……别问……”段澜哽咽着说,“什么都别问……你让我抱抱就好。”
    
    
    第十七章  
    
    那日段澜抱着昏迷的辛如铁回到思义楼,找到药丸喂他服下之后,一直守着他。岂知到了半夜,辛如铁面色潮红,嘴唇干裂,呼吸急促,段澜见情形十分不对,上前一探,才知他正在发烧。段澜急得就像热窝上的蚂蚁,正想唤人时,挽剑进来了。
    段澜正在犹豫着要怎样应对,挽剑却道:“我知道庄主不是受了伤。”她浅浅一笑,竟是说不出的凄婉,“他流鼻血流得那样频繁……又怎能当真瞒得过枕边人……”
    段澜默默地抱起辛如铁,跟着挽剑回到傲雪馆。挽剑差人去唤大夫,段澜正想劝阻,挽剑道:“我不会让大夫给庄主把脉。”那双美眸似已洞悉一切,“本有隐疾,偏又积劳,内里忧急攻心,外加风寒侵体。庄主的病源,你跟我都最清楚不过,又何必再问大夫?我只需把庄主的症状跟大夫说一下,让他开个药方,设法让这高烧退掉也就是了。”
    
    当夜折腾半宿,辛如铁始终昏睡不醒,幸好到了天快亮的时候,热度终于退了下去,再过得两个时辰,人也醒了过来。但这一场高烧,竟像是把他原本硬撑着的那一股气戳破了。他不单是精神体力大不如前,发病也更加频繁。为避免在众人面前露出异状,他几乎是一步也不出傲雪馆,山庄里的一应事宜多由段澜传递,来了客人也全让谢宣接待。碧血山庄的子弟都觉得,庄主自从受了一回伤之后,与夫人的感情更加深厚了。原先整天呆在思义楼里处理公务,如今却总在傲雪馆里与夫人厮守。
    段澜却知道,傲雪馆书房中的灯光,经常一亮就是一夜。
    
    不算很大的空间,只摆了一张软榻,一个书架,一张书桌,一把椅子。软榻上一套半旧的枕具,书架里是塞得满满的卷宗。每次段澜来到,都看见辛如铁坐在椅子里批阅着书桌上的一摞摞文书。
    但今夜,段澜进房时,辛如铁正若有所思地站在窗边。
    段澜行礼:“庄主。”
    辛如铁回过头:“你回来了。他……怎样?”
    “凌先生……”段澜有些吞吞吐吐的。
    “你只管直说。”
    “凌先生……他……”段澜嗫嚅道,“他摔了那盒药膏。”
    “那盒药膏,本来就是给他摔的。”辛如铁竟微微一笑:“若我没把那铁盒子换成玉盒子,只怕他还要踩上两脚。”
    段澜有些愣了。
    
    “他还说,从此跟我再无瓜葛,是吗?”辛如铁的语气淡淡的。
    看着他了然的神情,段澜忽然觉得心头一痛:“想必凌先生是一时气在头上,才会……”
    辛如铁淡淡地打断:“他说得不错,日后我跟他人鬼殊途,自然再无瓜葛。”
    段澜想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但那些安慰是怎样的苍白无力,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张了张嘴,最终黯然垂首。
    “我已经跟谢总管他们说了,明天会出门一趟,归期未定。”辛如铁走回桌前坐下,“这一次你不用跟着我。” 
    
    段澜有些愕然。自从他入庄之后,辛如铁只要是出远门都会带着他,这些年来从无例外。现在辛如铁的身体状况如此糟糕,一人在外必有诸多不便,为什么反而把他撇下了?他是要去做什么?“庄主,你……”
    辛如铁没等段澜说完,又道:“我不在的时候,庄里的事情就由你和谢总管来拿主意。” 他深深地看着段澜,“给愉儿悦儿教文授武的事,就有劳你和挽剑多操些心了。”
    段澜猛地一震。他突然明白了辛如铁的意思!
    没有交代去向和归期,把庄务和儿女交托给他信任的人……辛如铁这一出去,也许就不会再回来了!
    
    像是看出了段澜的心思,辛如铁一边翻开一卷文书,一边道:“也未必就到那个地步。只是万一……” 
    “庄主,我……”段澜的声音已经哽了。他真的很想为辛如铁做点什么,他怎么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尊敬的人,悄无声息地死在不知名的角落!
    辛如铁的目光只在手中的文书上巡逡:“我今夜会把这几件事都理了,你明早过来,我跟你交代一下再走。你先回去休息吧。”
    事已至此,段澜深知多言无益,只得应了退下。临出门时,段澜忍不住道:“庄主,你明天要出门……不如今晚好好歇歇。”
    辛如铁眼皮也不抬一下:“去吧。我很快就能好好歇歇了。”
    
    段澜的脚步声渐渐地远了。
    终于,万籁俱寂。
    纸页上密密麻麻的字迹竟然有点模糊。握着笔杆的手一滑,一道长长的墨迹就涂坏了两行批示。 
    “呵呵呵……”他抛下笔,掩面大笑。
    真可笑。
    自己会难过。
    凌绝心的举动,不都是自己意料之中的?——凭着自己对他的了解,凭着他对自己的感情,设计一出能激怒他的好戏。
    自己居然会难过。
    他跟自己断了情分,从此两不相闻,将来就不用为自己伤心难过——他和陆真在一起,快快活活地过一辈子,不是最好的事情吗?
    可是为什么,心里会这么难过?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辛如铁喃喃地回答那不断在脑海中回响的问题。
    “辛如铁!我在问你为什么!”是朝思暮想的嗓音,却挟带着亘古未有的怒气,就像是凛冽的寒风卷起个装满火炭的铜盆,兜头泼来。
    辛如铁全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而此时的凌绝心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面前的这个人,真的是辛如铁吗?
    孝服底下的身躯,消瘦得直如一副骨骼,单薄得叫人心寒。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憔悴深深。如霜的两鬓,疲倦的双眼……那曾让凌绝心引以为傲的英挺之气,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颓然的,迟暮的气息。
    心,痛得像是被谁狠狠地剜了一刀。凌绝心觉得自己的全身都在轻轻地发抖。
    他是一个大夫。他知道,能在短短的四个月里,把他的弟弟折磨成这副模样的,不会仅仅是劳碌、悲伤,或者别的什么心事!
    
    “为什么?”同样的三个字,语气和含义却已经完全不同。恐惧如同潮水,从极痛的心底深处涨起,瞬间已扑灭了凌绝心的熊熊怒火。
    辛如铁震惊过后,飞快地敛去了一切表情。那点泪光,那丝脆弱,好像是凌绝心的错觉一样,刹那间就消失了。而在那苍白面容上慢慢浮现的,是凌绝心熟悉的微笑。
    “未知贵客前来,有失远迎。”他站起来,缓缓道:“不知凌先生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凌绝心死死地盯着他,咬牙不语。
    
    久久等不到回应,辛如铁再次开口,不紧不慢:“很久之前,你答应过不再回来;不久之前,你说过与我再无瓜葛。既是这样,你现在不去陪着你的陆真,却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凌绝心的双手握成了拳,却仍是一声不吭。
    辛如铁的声音里添了一丝嘲讽:“难道是陆真缺了什么,要你巴巴地跑来找我?”凤眸中的疲色已换成了挑衅,“早知如此,下午又何必白白摔了那盒药膏!”
    俊美绝伦的脸上并没有出现辛如铁意料中的怒色。凌绝心的目光宛如利箭,直刺他的内心:“先是派段澜上场,谋构我说出恩断义绝的话;现在又亲自出马,急着要把我激走……辛如铁,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的事不用你管。”辛如铁的语气开始变得急促,“凌绝心,莫忘了你的名字。你和我、和碧血山庄早就没有关系了!”
    凌绝心瞪大了眼。
    
    “凌绝心,宁绝辛。好一个‘宁绝辛’!”辛如铁冷笑,“你为了陆真,什么都可以扔,你的姓氏,你的亲人,你的责任……如今陆真到手了,又想把扔掉的东西都捡回来吗?”
    “你不妨说得更难听一点试试,看我会不会如你所愿地走开。”凌绝心一步步地走近辛如铁,“情况要有多糟,你才会对我说出这些话?”他的眸子里渐渐地蒙了层湿意,“你一出世我就识得你,你学说话是我教你,你哪些话是真的哪些话是假的,你以为我会分辨不出来吗?”
    辛如铁紧紧地抿着唇。 
    “我问你最后一次,为什么?” 
    辛如铁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凌绝心缓缓道:“你不说也可以。你知道我是大夫,只需为你把把脉……”
    “凌绝心,别逼我动手。你打不过我。我也不想吵醒我的妻儿睡觉。” 
    从辛如铁的声音里听到了前所未有的惊惶,凌绝心笑了。那笑里包含了太多的无奈与心痛:“他们吸了我的甜梦香,睡得很沉,你不会吵醒他们。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进来的?”他说,“我打不打得过你,试试就知道了……”一语未毕,已经欺近辛如铁身前,伸手便向辛如铁腕间抓去,竟是快若闪电。
    
    
    第十八章
    
    辛如铁吃了一惊,连忙侧身避过。但凌绝心的身形犹如魅影一般,又是紧紧地贴了上来,右手变抓为指,袭向辛如铁的要穴,显然是想要把他点倒了再好生查看。 
    辛如铁打起精神,或格或闪地躲过了凌绝心一连五招的攻势。这几下兔起鹘落的交手,辛如铁竟然占不了一分上风,心中的讶异简直无法言喻。他只道凌绝心从医后早已弃武,纵使还有些拳脚功夫也不过是旧时身手,却不知凌绝心曾经在游方时遇到恶匪,因得陆真舍身相救才保住性命,自此深信不可无武艺傍身,于是日日练功不缀。既是家学渊源,又兼天赋勤奋两者皆备,凌绝心早可跻身当世一流高手之列,只是平日深藏不露而已。 
    凌绝心只想点倒辛如铁为他诊脉,辛如铁只想点倒凌绝心让他知难而退,两人拳来脚往,招招不离对方周身要穴,都想抢先制服对方;但又不敢使了真力,因为谁都不想伤了对方。这一场打斗根本不是当真的打斗,然而在辛如铁看来,却比生平经历过的任何一场打斗都要更加惊心动魄。
    
    其实单以武功而论,凌绝心不是辛如铁的对手。在内功上,凌绝心毕竟曾有数年荒废,而辛如铁从小练起,二十余年未尝有一日中断,内力远较凌绝心深厚。而且辛如铁临敌经验丰富,往往能够抓住敌人的致命弱点再予以痛击。但辛如铁既不愿伤凌绝心,种种狠辣手段就用不上来,一身内力也无处可使;再加上他重病之下,神衰气弱,身手不如往日敏捷,难免就会给凌绝心可乘之机。
    果然,凌绝心步步进迫,攻势更见凌厉。辛如铁小心拆解,已显得有点左支右绌。忽然凌绝心眉头一拧,一掌平平地拍向辛如铁胸前,竟像是斗到性起,不惜打伤他也要把他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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