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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旅归来-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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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断地试图稳定自己稳定心神,现在整个屋子里只有她一个勉强算得上正常的人,如果做错了什么事,安捷哥哥可能就死了,小瑾……小瑾就是杀人凶手。
  
  莫瑜说完,觉得手上的话筒简直沉得让人拿不起来,冷汗已经浸透了她的衣服,她瞪着放下的电话,脑子里空白了一会,随后再次抓起来,几乎是凭着本能按了一个号码。对方接起来,轻轻地“喂”了一声之后,莫瑜超负荷运转的CPU终于报废了,她“哇”地一嗓子哭出来:“哥……哥你快回来!哥……”
  
  有人说这叫命大,有人说这是地府众人消极怠工,也有人说这是主角定律。在身边只有两个未成年少女,并且出于一定的原因,精神状态都不大稳定的情况下,安捷居然成功地等到了救护车拖着“死了——死了——”的叫声奔腾过来,居然带着气被推到了急救室,居然再一次扯淡地活过来了。
  
  当然,没有扯淡,也就没有这个故事了。安捷似曾相识地被消毒水的味道唤醒,随后睁眼,用模模糊糊的视线感知到了大片大片的惨白,他心里感慨了一下,升起几分啼笑皆非的感觉。
  
  安捷努力忽略掉身上难受的地方,试着动了动,想看看全身上下还有几块肌肉是听凭调遣的,旁边立刻伸出一只手按住他,力道不重,但是带着某种不由分说的强硬:“别乱动,我去叫医生。”
  
  莫匆?安捷慢慢地扭过头去看了他一眼,这年轻人脸上挂着浓浓的倦色,话音压得很低,好像比他这病人还虚弱似的,站起来的时候背有些弯,下巴上隐隐露出了些许胡茬。
  
  不一会,医生冲进来了,把安捷从头到脚折腾了一番。老实说安捷从心眼里怕这帮白狼,怕消毒水味,好容易才把这例行检查给煎熬过去。莫匆默默地搬了把椅子坐在他旁边,目光盯着他的枕头发呆,不知道想什么。
  
  安捷酝酿了一会,轻轻地打断他思考人生的进程,问出了自己目前最关心的一个问题:“小瑾呢?”
  
  莫匆的目光有些发直,显得比平时迟钝不少,听见这句话却一震,因为他注意到安捷的称呼是“小瑾”而不是“莫瑾”。安捷绝不会是个圣母的人,也许年纪和阅历在那里摆着,他可能不会和一些人计较,但是这些人里绝不会包含捅了他一刀的那种。
  
  “你……”莫匆突然住嘴,清了清嗓子,那声音听起来干涩得好像要撕裂一样,他看着安捷,眼睛里有某种让人读不懂的东西,复杂得很,配上他那张蹉跎的脸,似乎有些压抑不住的脆弱感。安捷想,也许是自己的错觉,也许他太担心自己的妹妹了。
  
  莫匆低声说:“医院看见你的刀伤以后报了警,我已经找人把这件事暂时压下来了,小瑾被我反锁在家里,小瑜看着她……等你恢复些,估计警察回来找你,你……你……”他咬住牙关,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安捷幅度很小地摇摇头,他现在说话很费力,轻轻地报出一个号码:“记住了么,你打电话给他,让他来一趟。”
  
  莫匆有点没明白怎么回事。
  
  安捷闭上眼睛,声音弱得要莫匆略微贴近他才听得到:“这是个心理医生,你让他来看看小瑾……她精神状态有点问题。”
  
  “什么?!”
  
  所谓关心则乱所以才能旁观者清啊,安捷叹了口气,这孩子现在脑子里估计就剩下糨糊了,他有气无力地说:“医生怎么说你听见了么?说实话这回我还真以为要去见黑脸阎王一面了,你那宝贝妹妹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就算真是我杀了你父亲……”安捷说到这弯起嘴角笑了笑,故意的似的拖长了声音,微微睁开眼睛,瞥见莫匆身体一僵,这才慢条斯理地往下说,“会做出拿着刀捅我的也不会是小瑾,我更倾向于觉得,她会直接拿锤子砸我的脑袋……而不是,捅出这么专业的一刀。”
  
  莫匆皱皱眉。
  
  安捷继续说:“再说你父亲,我年轻的时候名声不大好,不过也不是变态杀人狂,不会对没用的人动手,你放心。”他顺口说了“你放心”三个字,心里有一闪而过的疑惑,不知道为什么,会从自己嘴里遛出这句近乎算是安慰的言语。
  
  莫匆重重地靠在椅子上,无声地长长地吁出口气来,再睁开的时候,安捷惊讶地发现,这个年轻人脸上好像多了些前所未见的东西,某种坚定而冷静的,甚至是果敢的东西——使得他更像是一个男人,而不是愤世嫉俗游戏人间的少年。
  
  他有点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让这孩子有这样的变化。
  
  莫匆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他的点滴速度和进度,然后动作极自然地给他掖了掖被子,瘦长但不显得孱弱的手指有意无意地划过安捷的发梢,他说:“你别多说话了,睡会吧,剩下的事情我去办。”
  
  莫匆笑了笑,拎起放在一边的手机转身出去。这话里不知有什么样的诡异成分,安捷突然感觉到某种让人疲惫的温暖。前前后后经历了这么多,他终于看到了莫匆的成长,看到他开始肩负起整个家庭,肩负起责任。从一开始的让人寒心,到现在的让人安心。
  
  安捷闭上眼睛,身上难受得很,可是心情却很愉悦。他想,原来这就是看着孩子一点一点长大的感觉,怪不得别人说,为人父母是件幸福的事。
  
  接下来的事情就无比纠结了。警察叔叔明显对安捷“和黑暗中入室抢劫的匪徒搏斗受伤”这个说法,抱着严肃认真的怀疑,不过鉴于这根老油条,曾经有过无数次和警方斗智斗勇的经历,他们最终还是没问出什么。
  
  莫匆打了安捷给的电话,礼貌地说明了事实之后,下午就接待了一个拖着巨大行李箱的年轻男子,这人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自我介绍说叫宋长安。戴着一副无框的眼镜,虽然脸上有不健康的颜色,不过长相不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让人想起“斯文败类”这个词,宋长安言语不多,简单了解了一下情况,就拿了钥匙去了莫匆家。
  
  一个安捷危机情况下第一个想到的人,莫匆从理智和情感上,都觉得有必要给予一定的重视。不过他还是在宋长安匆忙奔他家去的时候多嘴问了一句:“他伤得很重,你不先看看么?”
  
  宋长安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镜片上好像有冷光闪过:“安捷?”他吐出这两个字的口气活像是和安捷有杀父夺妻之恨,“你不是说他受得刀伤么?我一个心理医生也治不了这个,他是死是活跟我有半毛钱关系?”
  
  直接把莫匆给呛回去了——这面有菜色的傲娇男!
  …
  黑框十六推着一个轮椅在小公园里慢慢地走,方才破晓,这个时间段里公园人很少,就连晨练的老年人都还没几个起来。轮椅上坐着一个全身裹在深灰色袍子里的人,看得出很瘦小,有点佝偻,面容掩藏在巨大的兜帽里。
  
  十六压低了声音说:“已经大半个月了,您那位饮狐哥哥现在还在医院里,听说那丫头一刀差点要了他的命。”他笑了笑,“R,你说安饮狐到底是个什么人?他威吓十五的时候是真的假的,怎么这么菜?”
  
  “安饮狐?安饮狐的爪子被崔木莲折了一半,又被何景明折了一半,眼下已经没剩下什么了……十五是太嫩才让他吓着的,”坐在轮椅上的人一个字一个字吐得极缓慢,他声音异常的难听,像是尖锐的金属碰撞出来的一样,“我这回是为他好,逼着他找回自己的爪牙,安饮狐怎么能泯然众人矣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再次在上课前更好本章,跑掉




第四十九章 冒险开始

  病房里昏暗一片,原本静静地躺在床上的人突然睁开眼睛,竟然是没有半分睡意的清明。安捷轻轻地扭过头去,莫匆的头歪在一边,睡得很沉。
  
  他不知道莫匆是愧疚,还是不愿意回家面对小瑾,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医院陪床。安捷不得不承认,这年轻人心细起来的时候还是很让人感动的,连医院的护士们都知道,他这边有个贴心的陪护,省了院方不少事。
  
  安捷小心地从床上坐起来,拔了手背上的针,血液一下子逆流出来,他耸耸鼻子做了个郁闷的鬼脸。这输液输得,手背快被扎成筛子了。轻手轻脚地换下病号服,安捷站起来的时候稍微有些猛,小腹上的伤口抗议了一下,他皱皱眉,低低地叹了口气,歇了一会,顺手把莫匆身上已经快退到腰上的被子给往上拉了拉,然后看着他床头放的沾着奶渍的玻璃杯轻轻地一笑。
  
  转身从病房里出去。
  
  可算是把这兔崽子放倒了,真不容易。
  
  安捷挺郁闷,有时候他得同意醉蛇说的,莫匆这小子天生就比别人多长了几个心眼,天生就该是个站在人堆里就不一样的那个,这些日子朝夕相处,安捷被他这么贴身照顾着,好几天愣是没逮着下手的机会。
  
  好不容易趁着白天出去散步的机会,莫匆让宋长安一个电话叫出去了一会,他才顺手牵羊地弄了点药,下在自己的牛奶里。反正拜何景明所赐,这点剂量还奈何不了他。然后安捷喝了两口,就很作地嫌味腥,推给了莫匆,嗯,现在在一边梦回周公的,就是他努力的结果。
  
  安捷从病房里摸出来,脚步轻得像是某种猫科动物,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脸色,看行动完全不像是那个刚刚还重伤躺在床上的人。值班的小护士大概是太累了,单手撑着下巴,头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地,安捷看着她,忍不住愉快地弯起眼睛,感谢这种无意识地放行。
  
  细微的风从面前掠过去,小护士似乎惊觉到了什么,她睁开惺忪的睡眼,迷茫地往四下看了看,什么也没有。于是她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放弃了和睡眠做斗争,直接趴在了桌子上,决定稍微消极怠工一会。
  
  晚上还是有些冷的,特别是对才大量失血过的人来说,安捷紧了紧衣领,挥手叫了一辆出租车,想了想,报了一个地名。司机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清不愿地发动了引擎:“我这也是要回家了,最后拉趟活儿,你这地儿也忒偏了点儿,小伙子,你大半夜地去学校干什么?”
  
  “我教授住院,刚才突然想起有东西忘在研究所了,让我给拿回来。”安捷笑眯眯地说。
  
  司机从后视镜里瞄了他一眼:“有你们教授这样的么,这都几点了还让学生在外边跑?多大的事明天说不行啊?”
  
  安捷耸耸肩,表示无奈。
  
  司机师傅带着无比的同情一路风驰电掣地把安捷拉到了地方,下车前还问了一声:“你进去多长时间啊?要不然我在外边等你再把你送回去?你看这这么晚了,地方又偏,打车也不容易。”
  
  安捷愣了愣,想不到自己出来干坏事居然被助人为乐了,他一只手扶着车门,微弯下腰:“师傅,这么晚了你不回家?”
  
  “咳!我半大老头子的人了,晚回去一会儿谁还能查我的房怎么的?这么远的道儿,你又不是不给车钱,我多挣点你也方便呗,谁还能跟钱过不去?”
  
  安捷一笑,他抬头看看一片静谧的校园,神色有点飘忽地摇摇头:“得了,您还是先走吧,我不知道教授把东西放哪了,不定找到猴年马月呢,回头别耽误您。”
  
  “不用啊,不用得了。”司机师傅大大咧咧地挥挥手,安捷把车门关上,看着他掉个头走了。
  
  这个城市,有人早出晚归,有人辛苦奔波,有人为养家糊口而活,有人为人生理想而活,有伟大的,也有平凡的——但是他们都是白天无知无觉地站在阳光底下,遵从着这个人间、这个社会的规则而活着的人。
  
  活得可能辛苦,但是踏实。幸福或者不幸,甚至是家家都有的那本儿难念的经,也都让人羡慕不已。
  
  年轻的时候,很少有人喜欢这样的生活,因为这市侩、琐碎,那些初出茅庐热血沸腾的少年们,总觉得柴米油盐是会泯灭人才华和光芒的东西,他们不屑于这些,荷尔蒙带给他们的反叛,让他们甚至不愿意去相信社会主流的道德观和价值观。
  
  什么才是好的?十年前,安捷会说——无论最后是不是功成身退归于平静,总要轰轰烈烈一场过,名声不重要,金钱更是王八蛋,只有握在手里的权力才是真正能掌握的,才是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办成想要办成的事的好东西……
  
  十年后,安捷突然明白了木莲的话,做一个善良的人,只有善良的人才能得到幸福,可是已经太晚了。
  
  杀人越货、快意恩仇、帮派火拼、阴谋诡计,玩得再好再转,也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即使跺一跺脚全中国都震一震,一呼百应到生杀予夺,也改变不了这身份——是阴沟里的老鼠,摆不上台面这个事实。
  
  长于刀剑者必死于刀剑。“社会”两个字前边加了个“黑”,明明确确地就把那么一部分人从大众社会“人民”的范畴里分了出去,这是一条被大多数会喘气的动物所厌恶憎恨和惧怕的路。
  安捷想,其实“拽”,是句骂人的话。
  
  他沿着学校外围走了大半圈,从围栏上翻了进去,凭着前不久才查看过的地图摸到历史系研究所的地方,极敏捷地攀上了三楼楼道里没关严的窗户上,钻了进去。他从窗台上跳下来的时候微微牵扯到了伤处,一头冷汗立刻下来了,安捷靠在窗户边上,半天才把气喘匀。莫瑾这臭丫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等稍微恢复过来一点,他就顺着楼道摸过去,顶楼最外边的那间办公室……阳面,阳面的……
  安捷从兜里摸出一根铁丝,从锁眼里伸进去,捅了几下。随即一声轻响,安捷自己也愣了一下,没想到历史楼里的锁都这么历史,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他小心地推开门,靠在门边上仔仔细细地把屋里的情况看了个遍,这才走进去。
  
  这办公室看上去一片狼藉,比日本鬼子“三光”过的村庄还凄凉,书桌、小柜子上都积了一层尘土,安捷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个薄薄的本子,用手拂去上面的灰,又把卷起来的边边角角压平整,他借着月光看着扉页上的“莫燕南”三个字,里面是老教授备课的内容。字如其人,干净、整洁、一丝不苟。
  
  看来这是对方搜剩下的东西,觉得没什么价值,顺手给扔在了地上。安捷叹了口气,小心地把备课本收好。老莫是十六嘴里的“六号”,听起来像是某个实验品的名字,安捷感觉到某种违和感。
  直到现在,一想起那窝窝囊囊的老教授,那萎缩懦弱但是坚持正义的样子都历历在目,为什么李身边会曾经有这么个人?
  
  留着干什么?当吉祥物么?
  
  一个居然能被自己的儿子瞧不起那么多年的男人,他身上有什么地方,是李重视的?甚至……人死都死了,还把人家办公室翻成这样?
  
  安捷伸出手,慢慢地摸索着同样被撬开翻得乱七八糟的柜子边缘和顶部,整整一圈,没有发现凸出来或者凹进去的地方——也就是没有那朵诡异的德国鸢尾。他有些疑惑地翻看了柜子里剩下不多的东西,大多是对外行人来说晦涩难解的没用东西。
  
  安捷犹豫了一下,迟疑地移开脚步转向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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