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 千年之夏-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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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呼吸猛然一滞，秘密花园深处埋藏的累累伤痕不安又狂躁。

　　　　“虽然神说是注定，但我不想星死啊。”他停顿了一下，充满怀念地说着，“星说过她还要去看东京铁塔，她还要学电视上的漂亮姐姐插花，她还想折一千只千纸鹤送给妈妈当生日礼物，她还要和我一起读书，上学放学，吃路边的零食逛街边的书店还要翘课去打游戏，她还会慢慢长大，遇到全世界最喜欢而且她也最喜欢的男孩子，她会微笑会伤心会痛苦也幸福。星还要那么多想做的事情，她还要那么多心愿没有实现，她还没有找到能够保护她的王子。所以，我不想星离开。”

　　　　“但是，两个人只有一个。”我呢喃着，低低地。

　　　　“我问神，如果我仅仅是因为被神选择了而活下去，那我应该也可以选择让出这份幸运。让我的双生，我的半身。”他仰首，那么干净的笑容，“全世界我最爱的妹妹，活下去。”

　　　　我被这样无懈可击的理由逼回了所有的话，却挡不住眼角留下的眼泪。

　　　　“神说，他很遗憾我放弃这个选择。他说我会后悔的，但我迄今也没有。真的。”他看着我，又认真地补充着。

　　　　“然后神又说，活下来的星，将会在六年后的一天，当我拥有她的时光，和失去她的日子平等的时候，她会开始一段长达一千个夏天的旅程。按他所说，那原本是一段恩赐给我的旅行，既然命运发生了偏折，那么就要有人来承担这一切。奇遇，历险，人生，波折，磨难，如是种种。”

　　　　原本就震惊的我，听到从流口中缓缓道出的真相，完全地，彻彻底底地，丧失了思考能力。他似乎是没有注意到，依然自顾自地说着，“神说，如果你能够顺利完成一千个夏天的旅行，那么你就可以继续回到你的人生轨迹，而我也可以脱离轮回之门的约束，不用再当幽灵重新做人啦。”那个小孩子忽地吐吐舌头，抬眼看看我，然后微笑地走近我，挥挥手，“怎么了，星？”

　　　　“你是说，那个要开始一千个夏天之旅的人，那个灵魂，那个白河星，都是我？”我迷惘地回想最最初在轮回之门的情景，可是无论怎么回想，脑海都是一片空白。

　　　　我是谁？只有那个问题，永恒地镌刻在脑海里。

　　　　流安静地笑着，小孩子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像个地道的哲学家。他像看破了我思绪般说着，“每个人从诞生之初来，一直困扰的问题，莫过于五个字：认识你自己。我从哪里来，又将往何处去？我为什么是我，我为什么会有现在的思想，我现在的思想又是从何处得来的？生是什么，死是什么？而我，是什么呢？”

　　　　那个小孩子说了一大堆绕口令一样的问题，然后调皮地笑笑，“难道星你没有发现吗？为什么你会如此地眷恋这个世界，为什么你会在选择第一千个夏天时回到这里，为什么你会想起我们小时候的事情。因为你，就是我的妹妹，不论是身体，还是灵魂，都是我的白河星。”

　　　　我捂住嘴巴，忽然很想笑，可是又想大哭。自己的挣扎，自己的付出，自己给自己套上的枷锁，原来都是咎由自取吗？曾经镜花水月的幸福，原来都是真实存在的吗？我还来不及看清从回忆长廊中一闪而过的众多身影，他就看向我的眼睛，深深地，像是要看穿我一样，“星，一千个夏天，我都一直看着你，在轮回之门的彼端。看着你，除了静静地看着，我什么都不能做。不能在你寒冷的时候给你拥抱，不能在你伤心的时候给你支持，不能在你开心的时候一起分享，甚至连你恸哭的时候都不能递给你擦眼泪的手帕。”

　　　　他久久地凝视着我，我隐约看见他面容上的光芒，却看不分明。

　　　　“我没有后悔，但我很难过。”

　　　　下意识地，我伸出手，却只是像一阵风一样，从他的头顶飘过。

　　　　抓不住的流星，留不住的过去。

　　　　我看着这个男孩，想像着他长大的模样，他未来的人生。他会长成一个好男孩，会有很多女孩子偷偷写情书塞进他鞋柜，每天下午他会按时回家完成作业，周末他会出去打球或者陪着爸爸妈妈，再长大以后，他会考一个好大学，找到称心如意的工作，再遇到一个适合他的好女孩。他的人生，应该是那样美好而温暖的。

　　　　但是，他把属于他的人生，给予了他的妹妹。

　　　　那些我遗失的幸福，那些我得到的痛苦，能不能和他失去的，拥有的相等呢？

　　　　恐怕不能。

　　　　“流……哥哥。”

　　　　“不要有负罪感，我是为了看你微笑才来的。”他笑望着我，像看个明明已经成年却还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孩，“我已经等了一千个夏天，你能给我一个微笑吗？”

　　　　“嗯。”

　　　　“为什么，现在才出现在我身边？”

　　　　“因为我在等待。”他安静地叙说着，“等待最后一个夏天的开始。”

　　　　“今年的夏天？”

　　　　流歪着脑袋看着我，露齿而笑，“夏天的序幕从春天开始，种子却是在冬天埋下的。”他侧侧头，似乎在看看外面，“这是今年最后一场雪了，我能守护你的最后极限，就在雪停的日子。”

　　　　我愣愣地看着他，脑海中闪过神之前的嬉笑声。关于那个强迫我留下来的约定，关于那个什么未完成的使命。我说出了我的疑惑，收到流了然的眼神。

　　　　“不要相信那个混蛋说的话，那只是个喜欢把无法实现的愿望强行施加在别人身上的无聊东西！这次出国的事情不在他的计划内，他居然就这样乱解释。”他的眼神忽然就尖锐几分，看向我表情却依然柔和，“虽然行事方式很恶劣，但我也希望你留下来。因为关于这第一千个夏天的结束，故事的结局注定了这只能在这里发生。”

　　　　“啊？”

　　　　“你还记得最后的画面吗？”

　　　　我努力回想，却惊讶地发现记忆竟然吞噬掉了太多的颜色，残存的印象淡薄。似乎是安静的时分，一个网球触到了球网，然后……

　　　　“薄雾中，一场两个人的对决。胜负难分的比赛，胜利女神会向谁微笑？”流徐徐道来，“这是我的梦，也是你的梦。一些注定发生的事情，在我的梦境中，传递给你。”

　　　　“那两个人，是谁？”我隐约觉得我是观众的视角，但是那两个人，到底是谁？

　　　　“有一天，星你会看见的。”流的目光没有离开我，安静而温暖，“闭着眼睛也能看见的人。”然后他闭上了眼睛，“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什么？”

　　　　“雪停了。”

　　　　他说话的瞬间，仿佛有千万瓣雪花降落，但我的视野中却什么都没有。他却向我走来，坚定的沉稳的脚步，他像是一颗流星穿行过千万年的古老宇宙，又像是永不停止吹息的风，只是安静地走着。

　　　　他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像是带走了我生命中最重要最要命的甜蜜与痛苦。有什么从我身体里剥离出去，碎成粉末。

　　　　“从今以后，我曾经给予你的保护，给予你的祝福，都将不再。你的好运，你的能力，你许许多多的东西，都将失去。神给予我的时间，也只有一千个夏天而已。星你，已经提前透支完毕。这个夏天，对于你来说，会是最艰难的一季。”背对着我的流，低低地说道，“这就是神说过的代价。”预支去年三个季节的幸福，最后是连带利息一起全然奉还。

　　　　“没关系的，流你拿走好了。”

　　　　“以后，你就真的是一个人了。爸爸和妈妈在那么远的地方，而我再也没有办法看着你，守护你了。星，你能照顾好自己吗？”

　　　　“我会的。”

　　　　流没有回答，于是我捏捏脸颊，让自己继续镇定开口，“相信我，流。”

　　　　“嗯。”

　　　　“我还有一个问题，可以问你吗？”

　　　　“问吧。”

　　　　“如果我完成了一千个夏天的旅行，流你会回来吗？”

　　　　“……不会。已经死去的人，是不能再重生的。不过我可以脱离轮回之门，还可以永远不用再看见神那张臭脸。”

　　　　“那神说过，只要完成一千个夏天的旅行，就会把我的名字，我的心，我的记忆通通找回来。那我是不是就想起来关于你的事情，所有的事情，包括你的离开？”

　　　　“我情愿你不要想起我。”

　　　　“但我愿意。”

　　　　“你啊，还和以前一样固执。爸爸妈妈那边，你就说，你梦见是我的愿望，希望你留下。不要提到夏天，也不要说太多，只说你需要留下，妈妈她会懂的，因为她是我们的母亲，她懂我们的命运。”流的声音总是那么和煦，而随后飘落的话却似雪一般融化，“再见了，星。

　　　　我急急回头，哪里还寻得见他的身影。

　　　　我无望地呼喊，只因为我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问题。

　　　　“流，如果我没能坚持到这个夏天，会怎么样？”

　　　　我会怎么样已经不要紧，我只想知道你会如何？如果最后的夏天落幕，你会不会带着神的祝福，踏入某个陌生的世界，进入一个新的家庭，开始一段新的人生。你会不会有兄弟姐妹，你会不会好好地活下去？可是如果夏天滑稽收场，我没看见那场宛如梦境一般的结局，那你会怎么样？

　　　　我们，还能再见吗？

　　　　“没关系。就算熬不到最后的夏天也没关系，星你不是已经找到你的名字，你的记忆，还有你的心了吗？”耳边传来他最后的微笑耳语，“再说，不是还有下一个千年吗？”

　　　　就算这一千个夏天悲哀谢幕，还有下一个千年让我守护依偎。

　　　　第七十四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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