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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错-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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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富贵荣华,过眼烟云,俗不可耐的一句话,酸地呛人,一朝一代的人,袍笏加身的,贬谪流配的,谁不曾说过?烟云烟云,怎样的烟,怎样的云?却是连烟云也拿来糟蹋罢了!
  
  盈亏之间,什么才是真正永垂不朽的?
  
  便是那一抷黄土罢了。管你是王侯将相,怎样的惊天动地,管你是市井下流,怎样的庸庸碌碌,一口气咽下,便是托付给了黄土。
  
  想来,倒是黄土方是最干净最包容的,管你是佛是魔,罪业缠身,功德无量,都将你裹了到怀里,千千万万年,也不嫌弃。
  
  死,或许是一件好事,最捷径的方式,管你是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到了黄泉,还不都是尘归尘,土归土。
  
  一室岑寂,泠霜将巾子摊开在掌心,在水中浸润了,在他的手臂上轻轻搓擦起来。生平第一次为人侍浴,动作粗重而笨拙。
  
  段潇鸣看着她,随着动作的一摆一震,她肩上垂着的发一一顺着肩胛落下来,发梢落进了水里,她也丝毫不觉。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大多数的时候,他根本就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他从来不曾对她放心过,忌惮她有所为,又忌惮她有所不为。
  
  他让小惠看着她,她的安静和镇定,让他疑虑。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感到越来越不安。他知道自己喜欢她,因为,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可以像她那样狠!
  
  一个霸者,是不可以有弱点的。所以,他怕,他怕她成为他的弱点,他怕终有一天,他会对她不忍。他更怕,更怕有一天,他会对她残忍!
  
  ‘哗’地一声轻漾,巾子脱手,招展轻柔地绽开在水里,泠霜还没来得及伸手,就已经沉下去了。
  
  微不足道的一个动作,把两个人都从各自的思量里拉回来。巾子定是沉到了底下去了。伸手去够,或许能够得到,可是……它刚刚,却是正好朝他两腿之间落下去的。
  
  泠霜的脸,微不可查地慢慢红起来,晕黄的烛光昏暗得紧,映在脸上倒显出橙色来。
  
  她不敢抬头看他,她几乎可以听见他此刻不怀好意的闷笑声。
  
  这个男人,总是抓紧了每一个机会来为难她!
  
  肌肤之亲,也不是一两天,可是,终究是在帐底被下,那样隐晦的角落,那样旖旎的情事,却不是现在的脸对着脸,眼对着眼,在明火烛下,教她怎样做得出来?!毕竟是大家闺秀,《女则》《女戒》训导出来的女儿,真真正正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教养,再怎样,亦是跨不过那道坎儿去的。
  
  泠霜低着头,僵持着,脸已经通红了。
  
  他在笑!
  
  她听到了!那男人在笑!闷在喉咙里,鼻音间的流露,她知道自己没有听错,他确确实实在笑!
  
  泠霜的脸更红了,烧起来一般。也不知是羞是恼,她猛地抬起脸来,死死地瞪着他。
  
  正笑得张狂的段潇鸣冷不防她猛抬头,笑开的嘴巴都来不及合上,连掩饰也掩饰不过去,就地凝止在那里,竟张着也不是,闭着也不是。
  
  突然,泠霜嗤笑一声,那样娇娇怯怯,媚到骨子里去。她将右臂的袖子捋过肩膀,整条玉白臂膀露出来,挑衅地看他一眼,就这样伸手去捞。
  
  段潇鸣动也不动,且看她如何,倒是真真的意想不到。
  
  水没了她整条手臂,她努力地在水里找寻,尽量地绕道避开那敏感的一处。
  
  这样窘迫的境地,即使想自在也自在不起来。不过是为了逞一口气,可是在水里摸了半天,心是越来越慌了。脸上越发热辣辣的,火烧火燎。
  
  段潇鸣看着她,笑脸越来越大。
  
  终于,那小小的一角,被她忽然摸到了,泠霜刚要松一口气,抓着巾子上来,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怕什么来什么,手背正好擦过那灼热的一处,吓得她一松手,又掉了下去。
  
  这回段潇鸣再也憋不住,哈哈大笑出声来。
  
  泠霜恼羞成怒,站起身来,气得不知所措,白眼啐了他一口:“不要脸!”
  
  刚想转身而去,却被他忽然立起来拦腰一抱。
  
  还没待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在水里了。
  
  “冷……”本能的感觉把刚要骂出口的话生生堵了回去,凉了一大半的浴水,铺天盖地地袭来,就像是条冰雪做的被褥,将她整个人严严实实地裹起来。
  
  寝衣已经被他拉下大半来了,段潇鸣制住她挣扎的双手,将她整个人拉向自己,轻咬耳垂,呢喃道:“不怕,我抱紧你,就不冷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树!偶要GD你!进群来吧~~~
……
捂脸,偶很CJ的,真的真的很CJ,真的真的真的很CJ
不信脱衣服给乃们看,偶背上有刺字的,跟岳飞的一样,四个字“CJ之人” 
                  更隔蓬山一万重
  段潇鸣轻轻地一摆手,叫小惠退下去。亲自端起那只瓷碗。酱红色的釉彩,辽代的东西,能存到今日,在无数战火烽烟下侥幸得脱,自是珍贵无比,价值连城。
  
  他一个粗人,自是不懂这些东西的。只是听人说,古器能压邪去祸,给病人用,能早日康复,所以,才寻了这么一件东西给她。
  
  浓黑稠腻的药汁盛在莲瓣式的酱红釉碗里,看得人心里发怵。
  
  一阵一阵细小的雾气腾起在碗上,袅袅绕绕,起得快,散得也快。刚刚从罐子里头熬好了倒出来,还是滚烫的。
  
  段潇鸣端在手里,指腹掌心皆是一层一层的粗茧皴皮,换了常人早烫得丢开了,他却拿着浑然不觉。
  
  泠霜背对着他睡着,似乎并不知道他来了。
  
  就这样站着看了半天,段潇鸣终是妥协了,无奈地长长一叹,道:“病成这样了,还不肯吃药,你到底想要怎样?”
  
  泠霜一直都是醒着的,只是闭着眼,不情愿去看他。
  
  床板忽的一沉,她知道是他坐上来了。
  
  “你这是要一辈子不与我讲话了么?”段潇鸣依旧好言道。自从上次他狷狂地拖她进了浴桶,之后第她就再也没有跟他说过话。
  
  他知道她身子骨弱,不敢在水中久呆,已是十分克制地早早地抱着瘫软的她出来,细细地擦干裹好,恐她着凉,抱着她睡了一夜,可谁知还是病了,三天里都低低地发着烧,时好时坏的。
  
  “就算与我生气,那也犯不着不喝药,弄坏了自个的身子,亏的可是你自己啊!”段潇鸣也实在没法了,絮絮叨叨地说着,总是要哄她把药喝下去。
  
  床上的人还是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答,好似整个房中,他在自言自语一般。
  
  他本是没有耐性的人,生平头一遭来哄个女人吃药,虽然不甘愿,可还是来了,如今好言相劝了半日,她却依旧无动于衷,心中不快,换了冷硬口气,道:“病成这样了,还不肯喝药,你这算是什么!”
  
  他软声软气倒还罢了,如今却是这种口气,泠霜睁开了眼,依旧背着他,冷笑一声:“哼!我倒不知,我这病是怎么来的!”
  
  段潇鸣起初的脸色并不大好,如今听她终于开口讲话了,心下也透出几分喜悦来。她这一句虽是冷嘲,却是含嗔带恼,无关娇柔的语调,听在耳里却丝毫不损旖旎情事的绮丽。
  
  段潇鸣闷闷一笑,却不出声,空着的那手撑在床面上,俯低了身子,轻轻地呵气在她耳畔,轻到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下回,我一定让他们换上热水……”
  
  一瞬的沉默,泠霜缓缓地侧过身子来,盯着他看了一眼,忽然边撑起身子边笑起来。
  
  多日不曾见她笑过,虽在病中,憔悴苍白的面容,笑起来,少了当初的明媚娇娆,却自有一股堪怜,看得人心疼。
  
  段潇鸣正兀自看着病美人的纤纤体态,冷不防地,她竟猝然伸手掴来,这一掌又急又狠,电光火石之间,他若妄动,另一只手里的那碗药便要全洒了,他认命地闭上眼,生生地挨了她一巴掌。
  
  其实泠霜这一掌虽然来势汹汹,可终究病了几日,哪里来的真力气?不过是虚张声势,打到他脸上,已经没有气力,虚虚软软的,空有响亮的一记声音。
  
  那一记已是倾尽了全力,打完了,整个人也应势软软地倒在他怀里,垂下的手擦过碗沿,终究是泼洒了半碗。
  
  泠霜刚刚也是气恼他前日所为,却听他今日还敢当着她的面再提,一时气不过才出了手,本以为他必能避开的,谁知他却挺直了不避,生生地受了这一巴掌。现在,她也不知道他将如何。
  
  段潇鸣将药碗稳稳放在床头柜上,又抱起她躺好。双目盯视她,平静没有一丝温度:“气出了?可以喝药了?”
  
  泠霜惊疑地抬起脸来看他,这还是段潇鸣吗?这样地好脾气?恍如一个体贴的丈夫,百般耐心地呵护娇妻,而不是那个阴鹫冷酷的仗剑杀戮的大漠苍狼。
  
  她瞪大了一双眼,只顾着一瞬不瞬死盯着他瞧。
  
  段潇鸣复又从床头柜上端起那碗药,端到她面前,冷硬道:“喝药!”
  
  药气翩跹飘进鼻头,泠霜干呕一声,忙偏过头去,喊道:“不要!”
  
  “为什么?”段潇鸣语气已然不善。他的耐性已经告罄了,这个女人要是再惹他,可就没有刚刚那么好过了。
  
  泠霜不答,将身子缓缓地蜷起来。刚刚一阵折腾,锦被早不知到哪里去了,身上一阵燥热一阵颤抖,难受极了。
  
  正当段潇鸣气极,要捉住她往下灌时,忽然听她有气无力地低低咕哝一声:“苦……”这蒙医的药也不知是怎么配的,奇苦难当,中医的药已经够苦了,可这蒙药竟还要苦上百倍,一股怪味道,第一天小惠端来时,她远远闻见就呕吐不止。喝了几口,终究是全吐了。
  
  本想着也不是什么大病,躺两天也就好了,可是,谁知,一日一日过去,却越发沉重了。
  
  他就这样愣在当场了!她说什么?苦?!
  
  原来,她不肯喝药,不是在气他,也不是撒娇邀宠,吸引他的注意,而仅仅只是因为药苦?!!!
  
  这下,段潇鸣真的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一种被耍弄的感觉,又或者,可不可以叫做‘自作多情’?
  
  一个大男人,就这样,端着不再热气腾腾的药碗,呆在那里。
  
  良久,终是一叹,望着她瘦削到突兀的肩骨,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喝药!”
  
  泠霜本不想搭理他,忽然想起什么,轻轻转过身来,病容漾出一抹笑来,直直地看着他,柔声道:“我要你喂我……”
  
  “但是……”泠霜顿了一顿,道:“不准用勺子……”
  
  尚发着烧的娇容,双颊艳艳彤彤,又是那般黠慧地不可捉摸的笑,久违的那份娇嗔,永远不知道她下一步要出什么招数。
  
  但她就是这样抬脸仰望着他,像乞怜撒娇的小女子,可爱而让人忘记危险。
  
  段潇鸣就这样看着她,看着她。他既看不透她想干什么,自然也不会让她看透自己想做什么。倏忽哈哈大笑起来,仰头就啜饮了一大口药汁,低头一点一点哺喂。
  
  涩苦甘辛在同一时间席卷而来,一一辗转流过味蕾,他的舌,巧如簧,灵如蛇,一点一点推搡,一点一点痴缠,就是不让她有机会吐出来,货真价实地全部咽下去。
  
  唇齿厮磨,属于男人和女人最特殊最亲密的交流方式,两条同样濡湿绵软灵活的舌缠在一起,绕在一起,或许,这一刻,是真实的,没有刀戟声的嘶哑,没有痛苦的绝望,谁也不会去计较得失,谁也不会去计较成败,谁的立场,谁的家国,谁的野心,谁的仇恨,在这样诡异而原始的当刻,一切,都不再重要。
  
  但是,在那之后,重新从游离的梦幻边缘回归现实,一切又都历历在目,并没有烟消云散。
  
  身体和烈酒,一样都是可以让人遗忘的。所以,青楼和酒肆,在有人的地方就会有这两样东西,在越繁华的地段,这二者,就越繁盛。
  
  有一个词,叫醉生梦死!
  
  生的时候,可以一直沉醉,死的时候,却是在梦中。这要多少辈子的积德,才能修来这样的福气?!
  
  一碗药,苦涩难入喉的一碗药,喝完了。
  
  当迷离的视线重新渐次清明,繁华绮丽的画卷市列珠玑,户盈罗绮,鼎盛了千年的六朝古都,一点一点淡去,淡去,黄土和孤城渐渐在上面明晰,最终,那幅卷轴褪淡成了一抹五彩的昏晕,消散在风里,正如它轻轻而来,悄悄而去……
  
  最后,连黄土和孤城也一并淡去,扩散开去,聚拢而来,凝成黄色的脸,黑色的眼。
  
  泠霜静静地躺在他怀里,真真切切地看着他这张脸,轻轻地伸手,轻轻地去触,整个掌心贴在上面,那每一个毛孔,几乎都可以流出沙子来,几乎都可以刮出劲风来。
  
  “你这女人!病成了这样,竟还如此泼悍!”段潇鸣悠悠笑着说道。被她打了一巴掌的这半边脸,还真有点热辣辣地微疼。
  
  泠霜的视线依旧茫然,她好像完全没有听见他的话语。
  
  她覆在他脸上的手轻轻地,一点一点地婆娑。她又伸出另一只手,一起捧起他的脸。
  
  段潇鸣错愕地看着她,却不挣扎,任她所为。
  
  他的脸,很黑,很粗,与临安城里,士族家的公子,从小娇惯起来的纨绔子弟完全是两个极端!他的脸简直就像一个十足的农夫,勤勉而沧桑,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或许,如果,他解了剑配,真的可以成为一个农夫,肩挑一旦,用一生的劳作去养活妻儿老小。
  
  但是,没有如果的。她知道,这个世上,从来都不曾有过如果。
  
  他那样的人,生在剑下,死在剑下,没有了纷争,没有了角力,他会死!会痛不欲生!
  
  她越发认真地捧着他的脸,与她印象中的无数张脸一一比对。
  
  面如冠玉,目如朗星,江南的水土不仅滋养出冰肌玉骨的绝代佳人,就连男子,亦是别有一番风骨。
  
  就像顾皓熵,白面清癯,他有着文人最典型的品格,温文尔雅,谦恭礼让,与你说起话来,总是轻轻的,柔柔的,像一曲七弦琴上最柔美的筝调,清越悠扬,百听不厌。
  
  他有渊博的学识,纵古论今,他知道那么多那么多前朝轶事,诗词曲赋,与他谈天,没有人会感到厌倦。她总是以能够成为他的听众而感到欣喜和骄傲!尤其,他还会每每体贴地为她沏一壶雨前新贡的龙井,清香甘冽的茶香,就像他看你时的眼神,盛满笑意,温润如玉。
  
  他是前晋宗室,现今天下三分之一的顾氏朝廷最优秀的皇子,他有所有身为一个皇子所应有的高贵与优雅,即使是拂袖之间,都是那样从容矜贵。他的幕下,有三千门客,他们自四海慕名而来,为他出生入死,肝脑涂地,他的美名,天下人都知道。顾皓熵,谪仙一般的男子。
  
  临安城的宫阙里,多少次的宴饮,袁泠霜与顾皓熵并肩而坐,两家有意联姻,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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