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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等待三千年-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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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都是一片朦胧,带着微醺的醉意。
  “凤兮凤兮归故乡,游遨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夕升斯堂……”
  柳玉寒突然低声吟诵起来,竟是他当初写给她的那阕《凤求凰》。他轻柔的嗓音无一丝波澜,只缓缓的念着,在清冷的月光下,字字珠玑,句句凝绝,如泪入清泉,丁丁冬冬落了一地支离破碎的伤心。
  “有艳淑女在兰堂,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远洋,想颉颃兮共翱翔……”
  洛河此时已经泪流满面,百感交集。她想起自己扔在状元府的那张宣纸,那时他是以如何凄凉的心情写下的那封《凤求凰》,是否与现在的心情一样?他念得平静无波,并不凄然,她却禁不住泪如雨下……
  玉寒玉寒,她对他的辜负何其至深!
  听到她的哭泣,柳玉寒慢慢的转过头来凝望着她,眼神中竟带着一丝温暖。她毕竟还是肯为自己落泪,肯为自己伤心,此情足矣!他唇角勾起丝微笑,语气突然带了些许决绝,仿佛有些诀别的意味……
  “凤兮凤兮从凰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体必和谐,中夜相从别有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月光突然大振,银白的光华骤然发散于天地之间,华美之间却突然带了残酷的血色。洛河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时空仿佛静止,那一刹那唯有月中光华与柳玉寒瞬间冷如寒冰的眼神。她不可置信的望着那根深深刺入他左肩的羽箭,仿佛那是只月色妖魔……
  柳玉寒的表情从震惊很快转为悲愤,他右手捂着自己的左肩,那里正血流如注。洛河捂住嘴不住后退,她一时间无法作出反应,因为对面的柳玉寒的眼神,仿佛一支浸毒的箭,狠狠的盯着自己。她不住的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只是不断摇头,摇头,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不断从她眼中滚落出来。
  “原来你竟如此恨我……非要将我赶尽杀绝才甘心……”柳玉寒有些踉跄,他的眸色已经绝望悲愤至极,再也容不下任何东西,“你……咳,你是怕我阻了你和他的前路……?你……你好狠……埋伏王师在此,先骗取我一片怜惜之情,再来个斩草除根?”
  洛河拼命摇头,张口却被强劲夜风将一切理由堵在了口中。她向前走了几步,柳玉寒竟如防范猛兽一般急退,玉冥刀在手,警告般的反射着凌厉的月光。她忙止了步,正想开口解释,突然听得一个声音朗声道:“上前捉拿叛贼柳玉寒!取其首级者,必有重赏!”
  “住……住手!”那句利喝将她的意识倏地唤了回来。“叛贼”两个字活像一把利刃刻在她心上的血字,胸腔中顿时血气上涌,洛河刹那间明白了这场袭击的原因,“都给我住手!”
  然而,她的话已经不复当初身为枢密使的威严,她的话不只不再是军令如山,恐怕连参考的级别也未到。王师的兵士们在几日前的王都大战中凝聚的杀气似还未散,个个脸上都带着杀戮的快感。他们如狂风一般从洛河身边呼啸而过,口中排山倒海的狂喝如风卷残云一样湮没了她的喊声。她就好象一根随波逐流的稻草,洪水根本不可能为她停留,第一次,她突然觉得自己是如此无力。
  面对蜂拥而来的敌人,柳玉寒明亮的眸中已经能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血雾。他的震惊和悲愤在心中剧烈碰撞,一颗心仿佛要被生生撕扯成两半疼痛中他也觉得事有蹊跷,紧迫的情况却容不得他多想。他左肩中箭,导致左手几乎动弹不得,右手上的玉冥刀却如同疯了一般一阵狂刺,这已经不是平日里他引以为豪的华丽刀法,而全然是保命时拼命的一搏。年轻的叱落轩主此时已全然屏弃了一切雍容恣意,玉冥刀清丽的刀风如电光火石一般利落的破空而过,刀刀刺中要害,杀气凛然。霹雳惊天,刀过之处尽是泼天大血,瞬间他身边的尸体已经堆积成了一座小山。
  听到骚动,潜伏在附近的叱落轩子弟连忙冲出来护主。洛河认出了两位幸存的护法,他们身上似乎也伤痕累累,出剑的动作已远不如从前行云流水的流畅。刀光剑影,血光泼天,洛河眼睁睁的看着柳玉寒身陷重围,他脸上视死如归的表情是如此壮烈,连月华都为之大放异彩,仿佛这世界走到了末路。千人王师,不足百人的叱落轩子弟,如此悬殊的力量差距,纵然柳玉寒和两位护法武功高强非常人可比,双方的胜败也几乎已成定数……
  她清楚的读出了柳玉寒眼底对她刻骨铭心的恨,如果说王都决战时他的恨中,多的是一种无奈与悲哀,此时他对她却只有纯粹的血淋淋的恨了……原来到最后,他与她依然不能善了,这一路走来,难道最终要为一个误会和圈套而就此永别?
  不,她不甘心,绝不甘心。
  被狂涌的士兵挤倒在地,她的手蹭破了一大片,鲜血立刻渗了出来,染红了一片土地。她眼中寒焰幽幽,将手伸入口中舔舐着伤口,唇舌之间多了一丝血腥气,那个瞬间她突然找回了原来的自己。那个伶俐聪慧,却十分执拗的天才少女,那个一旦认定是对的事便要一帮到底,错的事便要将其消弭的夏洛河。
  发疯一样,她猛的站起来,狠命推开围在自己周围的士兵。冷不丁被她一推,有人重心不稳摔倒在地,嗔目望去时认出是她,所有人都是一脸大惊失色。那个向来笑嘻嘻,似乎永远都很从容的枢密使前几日被认定为叛臣,已经让他们大吃一惊,而此时突然看到本该在监狱里等待判决的她像个疯子一般横冲直撞,丢掉了以往所有的从容,他们只觉得有些晕眩,甚至微微觉得害怕。
  下意识的摸向腰间,才发现惯用的烈火剑已然不在,洛河表情先是一凉,旋即却又狡黠地微微笑了。心思飞转如电,转瞬之间一个抬拳道的姿势已经摆好,趁众人为她莫名其妙的姿势怔然时,她闪电般出手,身影如鬼魅一般瞬间放倒数人。
  柳玉寒注意到这边的骚动,脸上不解多了几分——她是可怜他吗?那又为何布阵陷害他?百思不得其解时,一个念头突然自脑中闪过,他心神微荡,正在交手的敌人竟在他左面划下一道血口,顿时血流覆面。他体力无多,今夜又偏偏湿寒,他骨髓里的白莲毒正如虫蚁一般细细的啃噬着他的体力心志,此时他已是勉力而战,处尽下风,如果再不了结,恐怕真的会横死此地。
  洛河显然已经猜到他的体力不支,手上的动作更加快了几分。制住一个士兵后,她低声逼问:“为什么不打旗号,你们是谁的手下?”
  她满心以为是二王爷的亲兵,而莫言多半已经藏起来或者被制服于山下,毕竟要他以一人之力对抗千人之师还是太过勉强。然而那小兵哆哆嗦嗦中,竟然报出了一个让她当即便如五雷轰顶的名字:“我,我们是莲大人的……”
  他话音未落,洛河已经愣在当地。她知道这支军队是跟踪她来到这里的,却万万没有想到竟是曲椋风手下的军队。转念一想,如果是二王爷,也不无嫁祸的可能,刚要开口再问,忽然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冷冷道:“打昏她。”
  她还没回过头来,一阵剧痛已经落在左颈。强撑着看清眼前人的眉目后,她终于支持不住晕了过去,在黑暗的潮水彻底吞噬她之前,那个名字依然从她口中低低的念了出来……
  “莫……言……”

  风满楼

  羧猊炉里的冰麝龙涎袅袅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气,暗红色的暖帐中,躺着的那人面色苍白,无一丝血色。房间里水气氤氲,一片朦朦胧胧的乳白色笼罩着那人。床塌边坐着的少年眉头紧锁,嘴角却勾着一丝诡异的笑,表情异常古怪。他看着帐中人的眼神却极其复杂,爱恨莫辨,似有丝丝情愫,又有缕缕仇视,带着深深的矛盾。
  皓月依然,银色的光华朗照入户,轻轻探着帐中之人微弱的鼻息,温柔的抚摩着她苍白的连庞……
  头痛欲裂,她忍不住睁开了眼。一时间没有反应出自己身在何处,洛河一翻身趴了起来,又因为头中瞬间袭来的剧痛猛的捂住了额头。
  “这是状元府。”
  带着笑意的一句话自耳边响起,洛河一惊,转过头去,正对上莫言笑吟吟的脸。她皱着眉头盯了他半晌,当夜之事一点点浮现在眼前。柳玉寒浴血奋战的模样突然出现,她悚然一惊,伸手便抓住莫言的衣襟,喊道:“你把他怎么样了?他怎么样了!”
  莫言的笑容消失在嘴角,凝视她许久,然后缓慢地摇了摇头,出手将那双扯着自己衣领的手拽掉:“他受了重伤被逼到崖角,失足摔落悬崖。”
  洛河的黑瞳一瞬间失去了焦距,茫茫的大雾在她的眼中弥漫开来。
  失足摔落悬崖?多可笑!简直可笑至极——她几乎要喷出笑来!叱落轩主失足摔下悬崖?所谓荒唐谬论也不过如此……她想笑,开口才发现自己竟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她脑中浮现他白莲毒发作时弱不禁风的模样,一颗心一点点的凉透……
  “为什么……”她目光茫然的抬头望着莫言,泫然的表情竟令莫言也感到丝丝心痛,“你不是他的手下么……为什么?”
  “我是他的手下,不过我首先是烈火朝的子民。”莫言垂下眼帘,表情竟颇为真诚,好象他从一开始就是安插在叱落轩的卧底一般。语气顿了顿,莫言突然抬起头望着她,说道,“莲大人前日刚刚复位丞相。”
  洛河眉头一皱,莫言此刻突然提起曲椋风,让她隐隐有不详的预感。她想起山坡上的士兵说的话,心中立刻开始莫名害怕起来:“复位?“
  “复位那日他来找我,说唯有这个办法能救你,让你将功补过只有这一条路可走……”莫言的眼中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光芒,仿佛有些躲闪洛河震惊的目光,“只有让你带着王师找到柳玉寒,才能——”
  啪啦——
  床头的药盏被猛然掀翻,莫言哑然抬头,看到洛河满脸惊怒的表情,不禁一怔。眼前的少女好象已经完全不知心中所想,她所表现出的所有情感就只有巨大的震惊,甚至于她站起来时双腿在微微的颤抖。
  “你说什么?”她大惊之下已经忘记了理智,只觉得惊惶和怒火同时在胸腔中燃烧,像是要把她活生生烧死一般。大脑已经没有办法思考,她无法冷静下来去衡量莫言的话是否属实,只有心中狠狠的疼痛苦苦的折磨着她,让她艰于呼吸视听,“是他?是曲椋风让你这么做的?”
  莫言张口结舌,脑袋似已停止了转动,麻木的点了点头,待他反应过来正要开口,眼前人已经一阵疾风般飞速地掠了出去,转瞬之间只听到外面丫鬟家丁们惊呼一片。莫言没有去追,只是目光炯炯的望着那扇还因方才的力量而不断扇动的门板,房间里摇曳的红烛寒焰幽幽的在他眸中回荡。空荡荡的房间此刻只剩他一人,而他却迟迟没有离开。
  他方才的惊讶表情,在洛河掠出门外的同时已经转为一片冷漠。他冷冷的目光一动不动地望着她离开的方向,许久,嘴角才勾起丝淡淡的微笑。
  “这一天终于到了……我假装了好久,久到我都快要忘记自己是谁了……父皇,您期望的那天就要来到了……我君临天下的那日。”
  东方微曦,虽然长空仍是一片漆黑,但皓月的光华已经隐去不少,余下的月光星芒也都只剩虚弱的苍白色,冷冷的融在了东方微微泛起的鱼肚白中,已不可辨。本应是晨曦最明亮的时候,却因日未起而月已落,显得黑沉异常,如果没有东方那抹微白,天空几乎仍是一片浓重的夜色。
  丞相府内,依稀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灯火。两日前这左宅邸重新回升至相府的地位,使得所有家丁仆人雀跃了整整一个早晨。那天清晨,李庆传回了曲椋风复位丞相的消息,全府上下都位这位清廉淡泊、两袖清风的年轻主子感到由衷的开心。大家将府里打扫得一尘不染,布置得像过节一样张灯结彩,满心欢喜的等待着这间相府的主人下朝归来。
  原以为可以欢天喜地庆祝一翻,谁知这整个喜讯的主角却一如往常的回到家中,随着他进门时没有欢喜的神情,反倒是带回一阵清冷的寒意,直接给本想上前恭贺的家丁们泼了一头冷水。下朝回府的曲椋风由于连续的忙碌而微微面带疲倦之色,但仍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喜怒截隐于色。府中家丁特地为他布置的酒菜,他也只是像平时一样尝了几筷子,便把自己关进书房,一关就是一天,几乎足不出户。
  相府上下无不愕然。他们固然知道曲椋风本性喜静,也知道他对权位名利不甚挂心。但再淡薄的人碰上复得相位这么大的喜事,就如塞翁失马后又见马儿归来,无论如何也该有些意外和惊喜,可曲椋风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淡然自若。平日里他虽有些冷淡,但对下人也从来是体恤有加,从没有苛刻过大家,此时也断无丝毫不领情的理由。百思不得其解下,李庆终于忍不住在进入书房奉茶时悄悄问了起来。
  “主子,奴才们都为您高兴呢……您这样一声不吭,下面丫头已经哭红了几次眼了……”李庆的话小心翼翼,却越说心里越没底,只觉得一道雪亮的目光凝视着自己,逼得他不断的把头往下埋,“天大的喜事,您看不如今儿晚上置办一下……也好让大家……”
  “我假装没看到,是为了保你们性命。”仿佛是不耐李庆的唠叨,眼前人淡淡的说了一句。那道一直射在李庆身上的目光移开了,他却始终不敢抬起头来,只是大睁着眼睛瞪着地面,半晌一个字也说不出。
  即便李庆再愚笨,此时也明白过来了。
  原来这复位不只是一个大喜事,更是个险事……就像当时曲椋风断臂后,受波折最大的旁人就是烈大人,现在烈大人出了事,第一个受牵连的就是处处提拔她的主子。在这个节骨眼上复位,如果一着不慎,不仅仅他自己会全盘皆输,只怕这整个相府都……
  李庆想到此处,再也不敢往下想。他自然是没有想得如曲椋风那般深刻,不过就一个下人来讲,这些想法已经足以让他心惊胆战。呼吸不禁急促起来,他急急的看向曲椋风。而年轻的丞相只是淡望着他许久,嘴角慢慢滑出一丝微笑,那抹微笑竟然很温暖,让李庆觉得如沐春风,心中立刻有了底气。
  是啊,莲大人在战场上向来战无不胜,有他在,他们做下人的根本无须担心什么。
  这之后就是连续两天几乎没有合眼。曲椋风变得异常忙碌,经常在书房里一呆就是一整夜,等到晨光曦微,他又要披上白衣去上朝。方才莫将军府上有人过来后,主子脸色大变,好象又是一件棘手的事情。下人们就算轮到晚上值夜,次日也可以小睡一觉,而曲椋风身为主子却连日不眠,实在辛苦啊……李庆呆在府邸大门附近,望着房内灯光幽幽叹息,没有注意到急促的脚步声不断逼近。
  “让开!让我进去!”等到他被这句恶狠狠的话惊醒,洛河已经近在眼前,身后跟着几个看门的,一边气喘吁吁的跑一边央求道:“烈……夏姑娘,夏姑娘!您不能进去……”
  “夏姑娘?”李庆瞪着洛河就像是见鬼了一般,这个本应该关在大牢里的人居然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并试图闯进相府,“您这是……”
  “让开,我要见曲椋风。”洛河看都不看他,显然是正在盛怒之中。
  听到她如此直呼主子的名字,又想起主子这几日不断叮嘱他们给她送这送那,李庆微微有些不快,语气也不禁冷了起来:“我家主子正休息,姑娘不如次日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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