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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云纪事-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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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前吹灭残烛，杨菓伫立了少顷，抬脚往后院走去。
很久未来这片荒芜的芦苇塘，这里的杂乱和前院的仅仅有条天壤之别。隆冬里变得光秃秃的芦苇杆还立在那里，只是被新长起的绿色叶子给掩盖了，看起来只觉得茂密，倒不是那么萧瑟了。
地上也是一簇一簇的深绿，下面掩盖的干枯草垛清晰可见，就像黑发中的一缕银丝，更显得扎眼。小龙正抱膝坐在这丑丑的草垛子上，面对着前面比人都高的芦苇塘一动不动。
杨菓安静地接近，犹豫着是故作轻松地去吓他一下，还是温柔地捂住他的眼，他们之间好像一直都是这两种方式吧。
“坐这里来。”小龙忽然转过头来，对她笑笑，向她伸出手。
银辉下，夜幕中，他就像是个月光少年，安静、孤独，即使笑意盎然，仍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悯。杨菓着魔似的伸出手，任由他拉着，在他身前坐下。
只轻轻一揽，她便完全的陷入了他的怀中。虽温暖，但她仍觉得这样十分不妥，手一撑，便要坐起。
“别动。就一会儿……阿九，别动……就这样一会儿……”
淡温的气息夹着夜里的凉风丝丝拂过耳边，颤动了几根发丝，耳根有些微烧起来，杨菓心中直打鼓，拿不准应该如何才好，却也敌不过他如此悲伤祈求的语气。
水塘中，升起几个星星点点的绿光，在水面上缓慢地轻舞。微风吹得芦苇沙沙作响，萤光忽高忽低地浮动。两人静静坐着，都没有开口。
良久，一声低叹从她脑后传来，接着感觉到他将脸埋进了发丝之中，呼吸的热气洒落在颈部，热度慢慢浮上头顶，杨菓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
以前两人也爱依偎相牵，那时只觉得就像挨着个奶香软糯的小娃，心中充满怜爱。可是现在感觉却变掉了，他的怀抱变得宽阔，气息变得男女有别，他的态度也从依恋变得温情脉脉，这样的变化让杨菓也不得不在意起来，有些狼狈，有些无所适从。
“想出去闯闯吗？”杨菓的声音小的几乎快听不见，天知道她是鼓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来，而且，一出口，就后悔了。
背后的人显然一僵，后颈上的额头抵得更紧了，圈住她的手臂倔强的微微使力，五指抓得她的肩有些疼。
“现在还不要……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就算只是想一下，都像有尖刀一下一下扎在我的心上……”小龙的热气淡淡萦绕在发丝之间，感觉空气忽然变得潮湿起来，心也潮湿了。
杨菓咬了咬下唇，她实在不想进行这样的谈话，可是，不明不白下去对大家都是伤害。
“是你变了，还是我变了呢？”杨菓苦笑：“无忧无虑的日子过的那么快，甚至都不能确定是否真的存在过。”抬起双手抱住他的手臂，满怀歉意：“是我不好，让你如此痛苦……”
小龙抬起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笑得苦楚：“不，是你太好，所以注定要有人痛苦。又痛，又快乐，好像已经习惯这样的感觉了。所以不要让我走，改变习惯，好难。”
杨菓将额头抵在他的手臂上，后背与他的胸口拉出一些距离，她受不了那里传来的阵阵刺痛之感，忍不住想要逃离。
“可是这样下去对你不好，长痛不如短痛。”既然切开了伤口，就切得再深一些吧，这样治疗的会更彻底。
“不要迫我。我不知道什么才是对我好的做法，可是，我只想随着我的心走。你现在看着我的时间越来越少，我也为此曾负气地收拾过行李，可是你都没发现过。后来我一想，要是我离开，你就算是偶尔……偶尔想见到我都见不到了。不，应该说是，如果离开了，哪怕是偶尔被你看见的机会都没有了。你不是说过，凡事三思而后行，我已经思过上百次了，可是每次的答案都一样。”小龙的声音听着很脆弱，可态度却很坚决。两厢交杂的感觉冲击着她，让她心疼，让她愧疚，让她迷惑。
小龙轻笑了一声：“有一次，你说你可能会嫁一个不太爱的人，与他厮守终老。后来，这话我反复想起过很多次，每一次都在想，如果你的命真是那样的话，我愿意做那个你不太爱的人。”
杨菓心脏被猛击了一拳，她平时的一句笑言，此刻从他口中说出，有如刮骨之痛，深入骨髓，心都要痛得不能动了。小龙的情，居然已经深到了这种程度，这让她情何以堪，何以为报！
小龙松开臂膀，一只手仍轻搂着她，另一只手捻起她背后的几缕发丝，绕着指尖打了几个圈，再一放开，发丝弹动，恢复了顺直，并无一丝弯曲过的痕迹。
“没想到真成了你不太爱的人。可是我想，即使不能和你成亲，也要和你厮守终老。”
两行热泪就那么突然地滑出了眼眶，不知为何，就那么单纯的溢出了泪。杨菓有那么一刹那的动摇，自己的选择真的是对的么？人生在世，还有谁能对她如此地用情至深？
感受到衣袖上传来的湿度，小龙轻轻扳过她的脸，她脸上的泪水让他赫然怔住。
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是那么坚强，从来都是那么可靠，但此刻她的神情是自己从未见过的软弱无助，难道……难道是自己让她迷惑的？
这种从未敢想过的可能性将小龙狠狠的一冲，像被大浪推到了半空中，惊喜、刺激、难以置信，与此同时，心中也涌起了一股莫大的勇气。凝视她，她迷惑的眼像是煽风点火的鼓励，终是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轻吻上那两道晶莹的泪水。
睫毛、眼睑、脸颊……最后颤颤巍巍地落到了那张朝思暮想的唇上……
迷蒙的夜，迷蒙的心，隔阂减淡，心思变得疯魔。
杨菓忘了反抗，小龙也忘了她会抵触……试探之后，唇舌缠绕，绯恻缠绵……温热的气息交织，纯粹的依恋，完全不问缘由……
月中风华，萤光缭绕，夜风逗弄着纤长的草叶，撩拨得它们轻颤不已。
外衣不知道何时已经滑落在了地上，头发披洒了满肩，两人发丝纠缠，气息炙热。他的唇吻上她的脖颈，正在一点一点地向下挪移……
眼前有一点绿光在浮动，透过似闭非闭的眼帘看过去，飞舞的发丝中悬停着一只小小的萤火虫，它就这么一动不动，一闪不闪的看着她，仿佛正在认真的观察她，正在思考着她此刻是什么心思。
瞬间僵硬，犹如一瓢冷水从头浇到尾，身上炙热的气息如潮水般迅速退去。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杨菓轻呼一声，将俯在身上的人推了一把，坐立起来。拉住已经敞开的衣襟，杨菓浑身如筛糠般抖了起来，她忽然有些怕，也有些厌恶自己。
小龙也清醒了些，大大的眸子仍然波光潋滟，但是脑子已经反应了过来，意识到现下十分不妥。看向她，凌乱的衣衫，水润的眸子和红肿的唇，还有……脖子上的红印。
小龙的心揪了起来，首先想到的是她如何能接受眼下这种情况，心中对自己鲁莽的行为十分懊恼。
“你……，我……”杨菓微肿的嘴唇有些抖，慌乱的情绪还未理顺，这话不知该从何说起。
小龙胸口一紧，歉意道：“是我不好，都怪我。”
杨菓定了下神，默默拉好衣服，再将外衣穿起，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不，不能说怪谁。冲动不好……冲动是魔鬼……”
一边喃喃地说着，一边踉跄起身：“回屋吧，夜里风凉。”
看着她慌张失措离去的背影，小龙像全身被冷水浸过又被针扎过一样的疼。
回想起刚才……心跳不受控制地再次疯狂加速。越想越有种惊喜之感在慢慢升起，脑子还十分疑惑想不清楚，但是喜悦却慢慢从脚背开始蔓延，直至淹没过他的头顶。
眼光落在身边的草垛，拾起那根白玉簪子，傻气地贴在唇上，他又笑了，温润的触感再次袭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的反转还请亲们体谅，我是摸着女人的心情来写的。情感中要做到绝对的清醒太难，特别是难以割舍心中牵挂的人，心中的迷雾是不可能一下就能看穿的。
我家菓菓进入了迷茫期，请大家不要骂她，要给她时间来弄清内心。谁看懂自己都要经过很多折腾的是不？！更大的困境就要袭来，越困难越能看清世事，破茧成蝶。
亲人就真的亲么？
“来了！”放下手中的活计，柯昀拍拍手，正准备上前开院门，却见俊美的白衣公子已抬步入内。眼睛盯着来人，呆立半晌，满是难以置信，良久，才回过神，喃喃道：“你是柯小龙？”
“大哥”，轻唤一声，随即眼睛看向男子身后另一个同样目瞪口呆的人：“二哥。”
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小龙此刻内心翻江倒海。自从上次偶然看见他们之后，他斗争了月余才前来相见。大火之后，柯家早已是树倒猢狲散。共居柯宅时他与他们并不熟识，但分开了再遇见，又始终有些牵挂。就像今天站在这里，其实他也不知道过来的目的是什么，在见与不见之间挣扎了许久后，他还是一时冲动地来了。
柯昀和柯冽仔细地打量着这个仅见过几面却从未交道过的“兄弟”，一身华服的俊美少年立于眼前，还是清冷如昔，只是以前是一潭死水的冰凉，而现在是清风拂面的清爽。
柯冽一向心高气傲，以前在柯家大宅备受瞩目的他，如今却粗布黄衫，境况有如天壤之别。而以前这个只能勉强算柯家少爷的人，却锦衣玉面英英玉立在他跟前。心中一阵不甘和刺痛，面色窘迫：“你来做什么？是来幸灾乐祸的么！”
柯昀拉拉自己的弟弟，他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年纪相差不到半岁，又同是爹爹最重视的儿子，所以彼此间关系算是最好。如今，同吃同住了这么久，少了往日的争抢风头之心，兄弟情反而深了些。
“他也算是我们的弟弟，你别这样。”
柯冽一甩手，眼中全是鄙夷，重重地哼了一声。
柯昀上前一步，发现面前的少年也十分局促，全无高傲之态，心下便放松了些，也多了一点亲近之意。“你怎么找到我们的？”
他们俩是小龙以前最羡慕的对象，是以小龙心中仍然带着些许卑微，小声嗫嚅道：“我……在谢家见过你。”
柯昀恍然大悟，自己是城南谢员外家小公子的夫子，原来他在那里碰见了自己啊。
“你现在在帮谢员外做事？”
“不，是……前阵子和他有些生意往来。”
闻言，柯昀和柯冽都怔住了，面面相觑。这个小自己不足两岁的弟弟从商了？以前那个孤僻的样子不像是从商的材料啊！
“你现在帮哪家做事？”
小龙尴尬地看了他们俩一眼，又抿了抿唇，才说道：“是自己做，若非要说个老板的话……是杨九。”
柯昀一震，怎么他们俩会搭上线？口中急切地问道：“你和九姑娘自火灾后就在一直一起？”
小龙点点头。
柯昀退了两步，扶着石桌在凳子上一屁股坐了下来。柯冽也上前扶住他，一脸了然。
柯昀摇头苦笑，只能感叹世事弄人。
杨九比柯昀大月份，这个女子长得不怎么样，可是却有副极其罕见的七巧玲珑心。她那种穷苦人家的孩子哪儿会什么诗书，但是她却有胆子夸下海口说自己满腹经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柯昀见过好几次她秉烛通宵看书习字，也就是看见了她的努力和奋进，他才会对她有了好感。
大家都以为是九姑娘教导了他们，其实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她也就能磨墨、铺纸、洗笔、挑书。但是她很努力，比他们都勤奋，在人前又懂得显示自己，即使现学现卖大家也看不出错漏，所以大家对她的才名再无猜疑。
柯昀对她暗生倾慕之心，可九姑娘除了有着异于常人的吃苦耐劳之心，也有着对名利地位异常坚决的追求。所以，柯昀的情谊她看在眼里，并未拒绝但也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然而，对于柯家老爷，她十分亲近，下人皆说九姑娘和老爷之间有暧昧，就连长房、妾室都如是说，于是柯昀的愁苦只能生生吞进自己肚里。
大火之后，柯家财产被各房争夺，或被下人偷走，地契也烧成了灰，好不容易抢了些值钱物才能和娘、三娘、二弟安定下来。柯昀知道娘打走了杨九，也曾在娘面前试着提起过想找她，结果惹来一通教训。再后来，为了生计奔波，也无暇顾及了。
现在，猛然听到这个牵起一串串过往云烟的名字，心中除了震动，就是百感交集。
“有机会，让九姑娘过来坐坐吧。”话一出口，才反应过来，想到自己的娘对杨九那副深恶痛绝的脸，再抬眼看看不过四五丈的天地，苦笑摇头：“算了，还是有空我去看看她吧。”
如今再想起她仿若已经数年，但那一颦一笑却那么清晰的浮现在脑中，既熟悉又陌生。
小龙半垂眼帘没有说话，心中滋味甚怪，摸摸袖中，拿出几张银票递了过去：“今天过来看你们，也没带什么东西。这些聊表心意，请哥……，请你们收下。”
哥哥两字如此陌生，以前没有叫过，现在叫来更是别扭，而且看样子，他们对于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
将手中银票放在石桌上，小龙反剪左手说道：“那我先告辞了，有机会再见。”
小龙忽然对今日的见面感到有些后悔，想见亲人，可是见了人却没有亲的感觉，其实自己在那个家确实没有留下什么印记，是自己奢望了啊。
“小龙，”柯昀唤住他：“你别怪大娘，大宅子中的事都不是那么简单的。”
小龙微顿脚步，答非所问：“你们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到城南玫瑰园来找我。”
“你自己也要保重。”
小龙往外走去，柯昀的一声叮嘱让他心中一暖，方才的失落渐渐平复。
这日的晚膳因杨九晚回，小龙又执意要等她而推迟了一个时辰。
杨菓满脸甜蜜的跨进门，看见桌前正蹙眉沉思的小龙，赶忙一整神色。自那日水塘边的意外后，他们已经两天未同桌而食了，她在避忌，他也未强迫，今日却为何要苦等她？
杨菓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坐下来，生怕小龙又是要表白，她这厢拒绝得都不好意思了，而且心里怪怪地。一边喝水等着上菜，一边偷瞄他。天边云彩似火，从门窗照了进来，将他的玉面映得红彤彤的，睫毛和直挺的鼻子投下些许阴影，整张脸就像绚烂的油画，逼真、美好。
感觉到视线，小龙忽然抬起头看了过来，直直对上她那双晶亮的眼眸。杨菓就那么突然地被口中含着的茶水一呛，剧烈咳嗽起来。
小龙赶忙起身，走过来给她敲着背：“怎么喝个水都那么不小心。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不知道。”
杨菓一边使劲咳嗽着，一边心里也纳闷，被他看一眼怎么就急得呛着了？以前看着他都从来没有这么惊慌啊。
咳了好久才缓过气来，杨菓一边抹着胸口，一边说：“今天怎么非要等我？”
小龙并不知道她问话时的忐忑，他今天等她只是觉得不想一个人吃饭，想有个人能让自己觉得亲近。
“我今天去看柯昀他们了。”
“哦？”杨菓完全不知道他说的谁，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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