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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明+番外2-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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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信的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鸭蛋,目光怪异的扭过头,看了看窗外明媚的艳阳。风吹树叶,夹杂着有些黏腻的暑气徐徐而来,发出沙沙的声响,让他立刻清醒的认识到不是自己神经错乱,而是现在,目前,此刻,真的是七月的天气,北平最热的时候。虽然因为屋子四处都放置了冰桶,进来之后会感觉到丝丝的凉爽,但绝不可能会出现冷到哆嗦的地步。看来,这燕王果真是疯得不轻啊。
  徐仪华也有疑问,但碍于朱棣再次大吵大闹而不得不派人去拿棉被。
  朱棣双眼圆睁,怒瞪着她:“本王是叫你去,不是叫别人去。”
  “好好好,我去我去我去。”徐仪华无奈,只得自己转身出门。
  “等等。”朱棣大摇大摆的走上去,“本王要那床特别柔软特别舒服的西域天丝被。”
  “好,我去给你拿,你乖乖的在这儿别乱跑。”徐仪华说完看向沐昂跟三保,“好好看着王爷,别让他又跑出去,我去去就来。”
  “是。”两人一口同声回答,转头站在朱棣身边,如同两尊石像,一动不动盯着朱棣。
  朱棣被他们盯得发怵,缩了缩脖子转身就爬到了桌子底下躲起来,任凭几人怎么叫都不出来。
  沐昂蹲下身,撩开垂落的桌布,朱棣抬起头来,两人的目光就这么毫无预警的撞到了一起。
  片刻之后,沐昂从地上起身,一脸无奈的看着三保:“王爷不肯出来,我看他在桌底下挺安全的,就让他在那待着吧。”
  “啊?”三保无言,“不,那什么……堂堂一个王爷,待桌子底下成何体统……我去哄他出来……”
  沐昂一把拽住他:“哎呀,你的眼睛怎么越来越肿了?你确定你现在能看到东西吗?走走走,我去给你包扎一下,否则你这眼睛就得废掉了。”说完直接不由分说拉着三保往门外走。
  “沐昂,我的眼睛没事,你放开我,我不能留王爷一个人在这里……”三保力道没他大,挣不过他,被沐昂拖到门口,抓着门板死活不松开。
  沐昂回头看了张信一眼,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的掰开三保的手,笑眯眯道:“有张将军在,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话音落下的同时,人也已经被他给带了出去。
  “啊?我?”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大厅之中,张信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茫然,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为什么自己成了照顾朱棣的那个倒霉蛋?
  不过转念想想,能够这样跟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相处,大概也算是他的荣幸。
  于是笑笑摇摇头,走到桌前,蹲下身,直接盘腿坐到地面上,开口自言自语:“王爷啊,他们都走了,桌子下面脏,你要不要出来透透气?”
  朱棣没理他,他又继续说道:“王爷还记得张孝廷么?就是曾经在朝堂上说错话激怒了先帝,差点酿成大祸,后来被你救过的那个指挥佥事。他是我爹。我幼时经常听他提起王爷,可因为王爷就藩北平,我长大从军,也不待在应天,所以一直没机会相见。不过,王爷的事迹倒是一点都不陌生。父亲常说,燕王文韬武略,大肚能容,有帝王之气。虽然这话冒天下之大不韪,但我一直深信,父亲的话没有说错。可没想到,天命弄人,待末将见到王爷之时,王爷竟是这般模样。”
  张信停了下来,觉得自己有点可笑。跟一个疯子说这些话,莫不是自己也要疯了?
  桌子底下依然是一片安静,张信小心翼翼撩起桌布,弯腰探头看了一眼,才发现朱棣已经趴在桌子底下睡了过去。
  从他极其享受的表情和挂在唇角的口水可以看出,他睡得还十分香甜。
  张信彻底无望,摇摇头放下桌布,觉得甚是惋惜。
  “可惜了。这次本来是奉了朝廷的密旨要来捉拿王爷的,可临行前,我母亲说,燕王对张家有救命之恩,咱们不能恩将仇报,所以我本是想来投靠王爷,共谋大业,可谁又知道……”
  叹了口气,张信觉得地板有点凉,想着是不是把他叫醒让他回房去睡。虽然是七月盛夏,可睡在这冰凉的地板上,对他的病情怕是没有好处。
  可让张信吃惊的是,当他再次撩起桌布,面对朱棣之时,朱棣已经睁开了眼睛。那精睿深邃,霸气天成的目光,哪有半点儿疯傻之意?

  第六十三章、九死一生

  夜,漆黑如同浓墨的夜;
  痛,锥心刻骨极致的痛。
  参天的古木,高耸入云,直直划破云霄,无际无涯;
  交错的枯藤,纠结缠绕,簌簌绵延大地,无边无垠。
  急促的喘息,沉重的心跳,一声声震荡胸腔;
  凌乱的步伐,冲天的火光,一阵阵响彻耳际。
  闪电,撕裂苍穹,在密密匝匝的森林上空划出让人胆战心惊的符号;雷鸣,震颤宇宙,在皑皑茫茫的丛林之中奏出让人恐惧绝望的魔音。
  刺骨的寒风似利刃,刀刀割在他的身上。痛。可是他说不出口。他现在唯一能做的,是一刻也不停歇的往前奔跑。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跑了多远,也不知道前方是否会有尽头。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来。停下来,身后的追兵就会紧随而至;停下来,冰凉刺骨的刀刃就会落到他的身上;停下来,自己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到父王身边……所以,他必须跑,永无休止的跑下去。
  可是他好累。喉间像是被人狠狠勒住,喘息不畅。身后嘈杂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身体开始踉跄,眼前开始模糊。
  “炽儿,炽儿……”
  是谁在叫他?为什么这声音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像是就在耳边,又像是来自另一个时空。
  “炽儿,炽儿……”
  是谁在叫他?为什么这声音如此悲痛,如此绝望?
  “炽儿,炽儿……”
  是谁,到底是谁在叫他?
  他站在原地,抬起双手,抱住头,揪着头发几乎要将头皮扯下,却丝毫不能减轻心中那清晰凛冽的痛楚。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心痛?
  那声音变得更加空灵,更加悠远,忽远忽近,忽大忽小,在整座森林缭绕不绝。每一片树叶,每一颗青草,都仿佛有了生命般,在朝他招手,不停的叫着“炽儿,炽儿”,每一声都如同一支利箭,生生插*入他的胸腔,没入他的心脏,旋转,拉扯,剧烈的疼痛让他不敢再去仔细思考那个人到底是谁,只能惊叫着,捂着耳朵死命朝前奔跑。
  他要跑出去,他要跑出这座森林,他要远离这夺魂蚀骨的声音,他要逃出这让人崩溃的地狱!
  身后的黑衣人步步紧逼,而前面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绝路。死吗?
  难道他努力了一晚上,还是这个结果?
  数十个黑衣人已追到他的身后。他们手中的刀剑,在漆黑的夜幕之下,闪着诡异的寒芒。
  “炽儿……”
  那个声音再次传来,温和而清晰,带着一丝宠溺,万缕深情,直直荡进心底。
  尽管山风凛冽,却吹不散这熟悉的声音。
  这次,他听清楚了。
  “父王!”朱高炽猛然回过头,可眼前除了那些手持刀剑,在黑暗中看不清面孔的黑衣人,根本没有朱棣的脸。
  可那声音,明明就近在咫尺。为什么,他不在?
  “父王……”朱高炽喃喃开口,才发现,原来,那个声音,是从自己的心底发出。
  朱棣,一直,住在他的心里。从未有一刻,曾离去。
  朱高炽扬起唇角,笑了。
  只要你还在,只要你还在……我可以什么都不怕。
  即使是刀山火海,即使是龙潭虎穴,即使是万丈深渊,即使是阿鼻地狱,我也知道,你会一直,一直在我身边……
  转过身,看着脚下深不见底,鬼哭狼嚎的绝渊,朱高炽闭上眼睛。
  山风凌厉,怒吼着席卷而来。漆黑的山谷,如同恶魔张开的血盆大口。
  朱高炽唇角再次勾起笑容,抬手抚摸上自己心脏的位置。那里,装着朱棣,所有的恐惧,害怕,疲惫,绝望都已不复见。
  双臂展开,迎风而跃。身体急速下坠,耳边风声鹤唳。疾风撕裂肌肤,山石贯穿筋骨。疼痛弥漫,绵延四肢;鲜血飞溅,侵入百骸。意识消失,可疼痛却在蔓延。
  头部像是要裂开,骨头像是被敲碎,动一动手指,那痛也足以毁天灭地。
  眼前一片黑暗,身体如同坠入一个缥缈的虚幻之境,脚踩不到底,手摸不到物,心感不到暖,眼看不到的光。
  “不!”朱高炽惊惶的叫着,不顾身体的疼痛,拔足狂奔,每跑一步,那疼痛变掠走他一分呼吸,到最后只能任自己的身体再次不由自主的向下坠落,坠落,永无止尽的坠落……
  “不,不,不……”朱高炽摇着头,冷汗浸湿了衣衫,双手胡乱挥舞,却抓了一把空气,什么都没有。
  他就像是漂浮在外太空的一粒尘埃,再找不到回去的路,再见不到心中的人。
  心中的人,对,心中的人!
  朱高炽伸手揪紧自己胸前的衣襟,无助的啜泣出声:“父王,父王……救我,救我……父王……”
  奇迹般的,朱高炽竟然感觉脚下踩到了地面,眼前的黑暗也一点点开始散开。有微弱的光线从远处缓缓而来,抚摸他的肌肤,亲吻他的眼睫。他忍不住舒服的眯起眼睛,感受那久违的温暖,连身上的伤痛都渐渐离自己越来越远。
  眼前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在由远及近朝自己走来。微风,掠过他的发梢,带来属于他特有的气息。
  “父王,父王!”朱高炽兴奋的奔跑过去,却因为突如其来的刺目光线让那身影变得越来越淡。
  “不,不!父王,别离开炽儿,带炽儿走,带炽儿一起回去!父王,父王……”在黑暗中的恐惧让朱高炽奋不顾身的追上去,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个越来越淡的身影。风从指尖儿掠过,反射性的收拢,却发现什么都没抓到。
  “父王!”朱高炽大叫一声,从冗长的梦中醒来。
  窗外的阳光格外灿烂,透过茂盛的树木枝桠洒落到床榻之上,正好落上他的眼睫。
  难怪,他会觉得光线,那么刺眼。
  眨了眨眼,扇了扇睫羽,努力让自己睁开眼。手摸到身下虽不柔软却温暖非常的床褥,扭过头,看到竹篾建造的墙壁上,挂着简单的蓑衣,斗笠。眼神向下,墙壁下有一方桌,上面摆着一只灰色茶壶,几只木头雕刻的杯子,桌子四周,不规则的木凳规规矩矩的摆着。
  门口处,竖靠着一把暗黄油伞,除此之外,屋内再无其他物什。
  这是哪里?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撑着身子想要起身,浑身上下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立刻让他又呲牙咧嘴的倒了回去。而这疼痛,正好让他的脑子瞬间清晰了起来。
  古树,丛林,枯藤,追兵,断崖……
  他想起来了,如果他没有记错,自己好像,似乎,应该是跳崖了。
  不过,看这情景,好像还没死。是被人救了么?
  谁救了他?他又在这里待了多久?云舒有没有安全回到应天?张家有没有逃脱罪责?高煦高燧有没有回到北平?父王是否知道自己已经跳崖?他有没有伤心,有没有难过,有没有找他?
  想到朱棣,朱高炽心中划过一丝凛冽痛楚,揪住心脏位置的衣襟,无声闭上眼,将自己埋进被褥之中。
  身体的疼痛早已被心痛所取代,父王,炽儿想你,你可曾,想过炽儿?
  门吱嘎一声被人推开,朱高炽反射性的睁开眼,从被褥里抬起头来。但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眉清目秀,穿一身浅青色道士服,发丝梳到头顶,用一支木头簪子挽着,端着一碗药走进来。
  看到他眼睛睁开,那小道士脸上顿时笑开了一朵花儿:“你终于醒了,看你睡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是你……”由于躺了太长时间,刚出声,竟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得不行。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才又继续开口,“是你,救了我?”
  “不是。”小道士摇摇头,“是祖师爷爷救了你。”
  “祖师爷爷?”朱高炽闻言眉头一皱,“他是谁?”
  “祖师爷爷就是祖师爷爷呀。”小道士看他的眼神一脸莫名,回答完毕将药碗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走上前来,伸手要扶他,“既然醒了,我扶你起来喝药可好?”
  “嗯。谢谢。”朱高炽应了一声,小道士边坐到床头,伸手将他从后面撑了起来,然后拿起枕头垫在后背,让他靠着。
  朱高炽咬着牙,忍受着身体还未完全康复的伤痛,想要挪动一下位置,向后靠一点,可没想到右腿刚一用力,比刚才更加凛冽的疼痛便开始顺着小腿和膝盖的神经血管传至心底,撕心裂肺。
  “啊!”他忍不住一声惨叫,吓得小道士赶紧起身,惊恐的询问,“你怎么了?”
  “我……我的腿……”朱高炽疼得窒息,额头冷汗直冒,下嘴唇被自己咬出血丝,却依然丝毫减轻不了腿部传来的疼痛。
  “啊!都怪我不好,忘记你的腿摔断了,根本不能用力……对不起,对不起!”小道士急得憋红了小脸,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什么?”朱高炽一听,抬起头看向小道士,一把抓过他的手臂, “你刚才说什么?你说我的腿怎么了?断了……断了是什么意思?”
  “呃……”小道士见到他的目光,才反映过来好像自己说错话了,忙捂住嘴死命摇头,“没没没,没什么意思,只是只是伤到了,祖师爷爷说好好养着,过些日子也就好了,你……你可千万别乱想……”
  “断了,断了。”朱高炽放开他的手,将目光移到自己被子底下的右腿上,咬牙想要挪动一下,却在下一刻再次痛得冷汗直流。
  “别,你别乱动啊……”小道士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忙扶着他的胳膊想要阻止。
  朱高炽抬起头来,看着他,喃喃道:“是断了么?真的断了么?”
  “也……也不是……”小道士真是悔得咬掉自己舌头的心都有,祖师爷爷千叮咛万嘱咐,让自己千万别让他知道这件事,免得受了刺激对他伤势的恢复没有好处。可自己这张嘴……祖师爷也说得对,就是没个把门儿的。“那……那什么,祖师爷爷说,只要你好好喝药,好好休养,很快就会痊愈的。”
  “痊愈?你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我这腿怕是好不了了。”他一直都知道,历史上的朱高炽是个瘸子,只是他没想到,竟是这么瘸的。
  刚到明朝的时候,他还一直纳闷儿,为什么自己跟历史上描述的那个朱高炽完全不一样,当时还把史书好好的鄙视了一番。原来,不管自己怎么努力,历史都不可能因为你的出现而有任何改变。
  朱高炽再次将手移到自己那条腿上,轻轻抚摸。
  因为低着头,小道士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以为他肯定在伤心难过,所以站在床边手足无措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半晌才怯怯的逸出一句:“公子,你没事儿吧?”
  朱高炽听到他的声音,才抬起头来,对他露出一抹轻浅笑容:“我没事,谢谢你。”
  “真……真的?”小道士有点不确定,毕竟这可是断了一条腿,他怎么就能这么镇定呢?莫不是伤心过度到痴傻了?
  “真的。”朱高炽撇了一眼放在桌上的药,“药凉了你是不是还得再帮我热一遍?”
  “啊?”小道士愣了愣,才想起来自己是过来送药的,忙转身把药碗端过来递到他面前,呵呵笑着,“刚才还烫着呢,放一会儿正好凉了些,可以喝了。”
  朱高炽笑笑没说话,接过药碗眉头都没皱一下就把那黑糊糊苦兮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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