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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醒雍和宫-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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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里,更是处处明枪暗箭。你和抱琴,便是我最亲的人。”掏出绢子来,替诗儿拭了拭泪,“我原本打算,等你们再大些了,便替你们各自挑一个如意郎君——不是我自私,实在是不舍得你们,总想多留你们两年,谁知道如今反误了你。”
  “格格,我……”诗儿听着文若这从肺腑里掏出来的话,更是五内如焚。
  “你是个好丫头,忠心为我,我是知道的。可是这感情一事,实在是可误人终生。诗儿,不是我自私,也不是怕你夺了宠,我是实在为你们打算:俗话说‘候门一入深似海’,这里是怎样个情况,你跟着我这些日子,也是知道的了。我是生在这样的家庭,身不由己。可你不一样,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给你找个中意的人,保证他一生一世只有你一个。你何苦把自己陷在这里?诗儿啊,趁着如今大错尚未铸成,收了这份心吧。你能作到吗?”文若一面擦着她脸上的泪,一边尽量柔和地问着她。
  “格格,我……”诗儿却扑地跪下了,语不成声,“格格,我实在对不起你,我……我……我已经是四爷的人了!”
  “什么!”文若心中大恸,为诗儿的背叛,更多的是为胤禛这样不负责任的作法,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什么时候的事?”文若颤抖着声音问道。
  “便是今天——我去取碟子的时候。”诗儿低着头,不敢再看文若,“当时我也带着这张帕子,四爷瞧见了,想起了当时说的那句话,便……便……”诗儿的声音逐渐低下去,细不可闻。
  “够了!”文若几乎是低吼着出声。她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可是心中脑中乱成一片,反反复复只想着那一句:“胤禛,你怎么能这样作?你凭什么!……”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房的,也不知道是怎么躺到床上去的,恍惚只记得诗儿跪在院中,迎着风颤抖着……
  次日,文若便发起烧来,心里身上都如同在火中烧一般。胤禛终究是来了,站在床边,问抱琴:“太医来看过了吗?”朦胧中的文若听到这一句,猛地便醒了,一把抓住胤禛,恶狠狠地问道:“胤禛,你真对的起我!哈——哈——”文若一面喘着粗气,一面却不知道是哭是笑。
  “你做什么!”胤禛皱着眉头,却始终没有正视文若的眼睛。正巧诗儿端着药进来了,见着胤禛,不免抖了一下。“还不快给福晋喂药?”胤禛的语气却没有丝毫不妥,便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是!”诗儿低着头走到文若床前,扶了文若,“滚开——”文若一把推开了诗儿,哐地一声,药碗摔在地上,碎了一地,诗儿扑地跪下,哭道:“格格——”胤禛却拉了她起来,狠狠地瞪了文若一眼:“你不过就是看不得我宠幸别人!好!好!我今儿偏抬举她,——她是你身边的人,你该高兴才是!秦顺儿!”“奴才在!”秦顺儿在门外应道。“去告诉大总管,即日起,诗儿赐格格封号。”“是!”秦顺儿连头也不敢抬一下,一溜烟跑了。
  诗儿脸色雪白,“四爷——您不能这样啊!您这样置诗儿于何地?”“够了!收拾东西,准备搬出去吧!”说罢,盯了一眼文若,冷哼一声,抬脚便自去了。文若倚在塌上,喘着粗气,脸色发青。诗儿跪在文若床前,膝盖被碎瓷片割出了道道血渍:“格格!诗儿对不起你!你可别这样啊,好歹先吃药吧!”一边磕头:“格格,你得爱惜自己身子啊——”外面抱琴和小凳子也都进来了,默默收拾地上东西。抱琴叹了口气,“诗儿!你实在——唉!”
  “你不用跪着,也不用道歉,我早说过了,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如今有了封号,我这里留不住你了,收拾收拾,去吧!”文若总算是醒过神来了,“他不过是恨我拆穿了那拉氏伪善的面目,恨我伤了他的颜面,于你何干?你也是无辜的,去吧……去吧……”后面这句话却像是自言自语,没有谁听得清楚……
  秦顺儿不一会便带了大总管的人回来,诗儿此时却彷佛平静下来,冲着文若磕了三个头,擦了泪,静静地回房间收拾自己东西。
  次日,年氏便带了一堆东西前来贺喜:“妹妹真是好福气呀!别说四爷宠妹妹,便是跟前的人,也是妹妹会调教,这府里通房丫头多着了,可没谁有这样好福气,一来便赐了封。”一面呵呵笑着,眼里却满是幸灾乐祸的表情。文若烧刚退下,却仍乏力,也懒得与她计较。抱琴却看不下去了,趁着上茶,便道:“若说会调理,头一个也得年福晋您哪!谁不知道如今凌姑娘可是四爷跟前的红人呀!”年氏笑道:“哟!凌丫头比起咱们诗儿姑娘来,那可差的远了!——说起来,人家也好歹是选秀女进来的,正经八百的旗人,如今可连边也摸不着呢!谁承望着都像这屋里的人呀,去一趟书房,便悄悄地过了明路了!我说呀,我可真正是佩服你们主子呢!”
  抱琴还欲说话,文若摆了摆手道:“我身上不好,你不替我招呼着年福晋,还说这些废话干什么?”年氏便起了身道:“不敢劳烦妹妹,我这便回去了。”临到门前,又回了头来道:“抱琴这丫头也是水灵的一个人呢!将来可不知道谁得了去?”一面笑着却大摇大摆出去了,把抱琴怄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罢了!何必与她一般见识?也不只是她,这会子看笑话的人还少了?扶我下来坐坐吧。”抱琴忙答应了扶文若下来。
  “佟福晋,不好了——”秦顺儿气喘吁吁地冲进门来。抱琴斥道:“做什么这样慌慌张张的!”“不好了,诗儿姑娘——哦!不,诗儿格格她——她——”文若心里一紧,急道:“她怎么了?”一面说,一面却是站了起来,“她想不开,吞了生金子,怕是不行了!”“啊!快带我去!”文若听闻,心中直如被刀子捅进一般:“傻丫头!你这又何必!”
  三人一路小跑,赶至诗儿住的厢房。文若一进房门,便哭喊道:“诗儿!”一面扑向里面,诗儿听见是文若声音,挣扎着起来,跪在地上,叩头,泣不成声:“格格,诗儿没脸见你,没脸见佟家的人——呜呜——”
  “傻丫头!这怎么能怪你,你怎么能这样?你……你……你真要我伤心死吗?”诗儿似乎是在勉力支撑,文若半蹲下,将她扶在怀里,却见一抹血痕,从诗儿嘴角蔓延而出。心里万剑穿心一般,“傻丫头……”
  “格格!格格你会原谅我吗?……你……你听我说,我真的不想……不想背叛你的。可是,可是我是真心喜欢他啊!格格……你知道吗?我喜欢他,不因为他是四爷,不因为他是主子,说句遭雷打的话——他如今就算在街上讨饭,是个叫化子,我也一样……”
  “诗儿,我都明白!你别说了!”
  “不!我得说,不说就没机会了……我知道,他就是那天上的太阳一般,我却是地上最卑贱的小草,我知道,他决不可能喜欢上我……所以,那天,我也是心甘情愿……我早便料到,会有今天了,我也早想好了……我……我不后悔……”
  屋中的人,闻言无不泫然欲泣。
  “格格,你别怪他……你要怪,就怪我一个人……是我勾引他……是我不好!你们别因为我,弄成这样……我真该死!格格,你别为我伤心,不值得。我从小就是个孤儿,被人卖来卖去,若不是遇上老爷,哪里还有今天?我现在却作出这样的事来,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我死了宁愿去地狱,去受折磨,赎罪……可是,格格……我真的不后悔,就有这么一天,就有他那么一句话,今生今世,我也没白活……”
  一道深蓝色瘦长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立在门边了,屋里的人都未曾察觉。
  “诗儿,我原谅你!我不怪你!我会告诉老爷,让他收你做养女,咱们做真正的姐妹!”文若泪如泉涌:问世间情为何物啊!为何物?
  “真的?”诗儿散乱的眸子彷佛重新点亮了一般,亮得摄人心魄。
  文若肯定地点了点头:“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不怪我,真好……真好……我也没什么遗憾了……”诗儿的语声,渐渐低下去。
  “诗儿,别闭眼啊,你看着我,看着我!你还有什么想要的,想做的,都告诉我!诗儿,别睡过去啊——”
  “格格,我以前常听你哼的那首小曲儿,很喜欢,却总是没学会,你……你教我唱,好吗……好吗?”
  文若擦了擦泪,“好!是哪首?”诗儿哽咽着哼了哼,文若便在她耳边唱起来:
  “你说你爱了不该爱的人,你的心中满是伤痕。
  你说你犯了不该犯的错,心中满是悔恨;
  ……
  早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你又何苦一往情深,因为爱情总是难舍难分,何必在意那一点点温存……
  要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在每一个梦醒时分,有些事你现在不必问,有些人你永远不必等……”
  诗儿流着泪,轻声断续地重复着:“……爱了不该爱的人……在每一个梦醒时分……”声音越来越低,终于,她含着笑带着泪轻轻地,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海棠花的绢帕从手中滑落,飘落地上,摇曳着,摇曳着,似乎带着无限的遗憾,又似乎是无限的满足。
  屋中但闻众人唏嘘之声,抱琴见文若久久抱着诗儿,强忍伤悲,走上来搀着文若:“格格,诗儿已经去了,你也别太伤心……”文若一把推开了她,也不再哭泣,只用手绢轻轻擦拭着诗儿嘴角的血迹,脸上的泪痕。末了,慢慢地站起身来,想把诗儿抱起来,却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小凳子忙上来扶住,两人一同把诗儿抱至塌上。
  “秦顺儿,吩咐下去,将诗儿以贵人的名分下葬。”胤禛低沉的声音传来,屋里的人这才发现他,忙齐齐地跪了下去:“四爷!”胤禛迈步进来,见文若拿着梳子,静静地替诗儿打理头发。叹了一声,伸手去拉文若:“这些让他们去做吧!”文若轻轻一挣,甩开了他,仍是自做自的。胤禛直起身来,瞧着文若,一言不发。屋里的人悄悄退了出去。
  “竟想不到她是如此烈性的女子。”胤禛艰难地开口,话语微涩,文若手微微顿了一顿。“若儿,你是一个女人,做好你份内的事。我曾说过,必不负你,你为什么非要跟我争呢?”文若咬着唇,眼泪无声而下。胤禛见状,便道:“我已给了她贵人的位份,对于她一个奴婢来说,已是极大的恩典了。你也不必太伤心了,诗儿是个好丫头,不过再好也不过是个丫头罢了。改日你再挑个,凌儿素日常提及你,你要是喜欢,便送了你使。”
  “不过是个丫头罢了……”文若闻言,抬起头来,眼里噙着泪,看着胤禛,直盯到他眼睛里面去。“你恨我伤了你的面子,你恨我……你恨我你冲我来就是,为什么连累别人?诗儿对你一片痴心,你竟然说不过是个丫头罢了?你……”文若一字字说着,站起身来,胸脯急剧起伏,愤怒到了极点。
  “胤禛!我原认你是个真性情的人,以为你懂情、懂爱,以为你外冷心热……原来,我竟是看错了你!从今往后,你要你的荣华富贵,天子皇权,再不要在我面前说什么情呀爱的,你不配!你不过是个冷血动物,衣冠禽兽!你……”
  “若儿!”胤禛一声断喝,拳头紧紧攥着,显然强压着愤怒。
  “怎么?怒了?怒了就杀了我呀?杀了我,好过我在这里天天生不如死的煎熬!”文若眼里冒着火,藏着刀,一步步地朝着胤禛逼过去。
  “你不杀我,我就等着,看着,等哪一天你走到权力的颠峰,我会在你身边瞧着,瞧瞧你还能剩下些什么!”说完转身迈出门去:“抱琴!小凳子!咱们走!让你四爷去赐人死后哀荣,偿还他的罪孽吧!”
  小凳子瞧了瞧屋里的四爷,眼见文若头也不回地在前走了,只好跟上。
  胤禛眼瞧着她们一行人越行越远,全身冰冷。攥紧的拳头松了,浑身突然没了力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诗儿那含笑的脸上,久久没能移开……

  第十九章

  诗儿走了,四贝勒府安静了好一段日子,尤其是这绿棠小院,越发静得不像是人住的地方了。胤禛自是绝迹,其它院里的人如非必要,也绝不与这院里的人拉上半点干葛,便是半道儿遇上,也是低了头绕着走,个个如同避瘟神似的避着。不过吃穿用度,仍是丝毫不减,且因文若这里的丫鬟死了三个,因此又送来三个小丫头,文若也不计较,里里外外全丢给抱琴处置,自己整日价的发呆。小凳子想尽了办法逗文若说话,三五天里也难得听她开次口。饭来便吃,到时即睡,昏昏噩噩,倒是跟她的人白赔了不少眼泪。
  正所谓人间四月芳菲尽,院中的海棠也都逐渐凋谢了,绯红的花瓣随风洒满院子,每日清早起来,地上便是薄薄的一片嫣红,宛如翻倒了胭脂盒子。
  雄鸡清唱,东方已经发白,幽静的绿棠院中忽然响起了歌声:
  “我是被你囚禁的鸟
  已经忘了天有多高
  如果离开你给我的小小城堡
  不知还有谁能依靠……”
  院里的人,都醒了,听着这缠绵的歌声,循声而来,站在院子里。但见得文若一身火红地站在海棠树下,她身上的红,地上的红,漫天飘着的细碎的红,天边东升的太阳映照的红……红成一片,彷佛整个世界也都被染红了,就连那歌声,也是红色的。
  “我像是一个你可有可无的影子
  冷冷的看着你说谎的样子
  这撩乱的城市
  容不下我的痴
  是什么让你这样迷恋这样的放肆”
  “秦顺儿!把门窗关上!”四爷刚下朝,正在书房写字,那歌声不知怎么,竟像是往他心里扎去。“回四爷,门窗都是关好的!”秦顺儿哈着腰回道。“哼!”四爷站起身来,重重地把笔一砸,墨汁溅了四处。秦顺儿忙跪倒在地:“爷,那院子隔的近,要不……”“去!叫她别唱了!”四爷负着手,在屋里踱了几步。
  “奴才这就去!”秦顺儿忙爬起来,退出门外去,“回来!”四爷喝道。“四爷还有什么吩咐?”“在这站着!哪里也不许去!”“蔗!”
  他便又坐下看折子,歌声渐渐沉寂,终于什么也听不到了。秦顺儿立在旁边,瞅着四爷手里的那本折子却似乎看不到头似的,一个时辰了,还停在那一页……
  “我像是一个你可有可无的影子
  和寂寞交换着悲伤的心事
  对爱无计可施
  这无味的日子
  眼泪是唯一的奢侈”
  “格格,今儿怎么起得这么早?”文若看了抱琴一眼,扶着她的手坐在花荫下,“睡不着,便起来走走。”四下里站着的人听了这句话,却彷佛得了大赦似的:“阿弥陀佛,主子总算是说话了!”抱琴扶着文若,道:“这歌儿叫什么名字?真好听,不过太悲了些。格格别总是想这些伤啊悲的,得看开些才好,不然,这往后可怎么过呢?”文若若有所思的道:“是呀,这以后可怎么过呢?”忽又回过神来,道:“抱琴,等会用完早膳,叫院里所有下人到我屋里来。”
  “我这里的情形,你们如今都已看到了。莫说四爷今后是再不会来的,便是他来,我也不依,必打了他出去。”屋子里黑压压一地的人,抱琴在文若旁边站着。听了这句话,心里一跳。“我自进府来,时间虽也不长,却是三灾八难的,你们跟着我,吃了许多苦,却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是我对不住你们,却难为你们尽心服侍一场,我这里跟你们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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