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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系列_全集-第2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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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破军!”

  金色的飓风在水底瞬忽远去,然而方才那一席话还在每个人心头回响,如滚滚春雷。

  然而,神袛是超越了生死和时间的,大道无情,最深的慈悲有时候看起来也接近于冷酷——但对于挣扎在泥沼里痛苦了上前年的子民来说,龙神的话,却并非一时一刻可以理解和接受。

  -

  无色城里的人知道海皇离去的消息,已经是在一个月之后。

  按照六王和大司命的意思,本来是要等她痊愈之后再宛转告知,皇太子真岚却觉得不忍,背了众人偷偷告诉了病榻上的妻子。然而白璎听了,却是默然无语,许久只是轻轻吐出一口气:“也罢……他向来如此。”

  真岚松了一口气,低声:“等你好一些,我陪你去复国军大营看看吧。”

  “不必了,”白璎默默摇头,“海皇已经走了,去那里何用。”

  他拍了拍妻子肩膀,然而转眼又瞥见她白发下隐约残留的那一个五芒星印记,不由眼神又是一肃: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真岚默不作声地伸出手,在妻子的后背上一掠而过。等收回手,将那个神秘的符号已经全数印入掌心。

  “如今战局激烈,可惜我身体弄成了这样,帮不上什么,”白璎试图凝聚体内的气脉,却发现身体里空空荡荡,那些力量仿佛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禁惨然一笑,“真是没用啊……在要紧的关头却先倒下了,一直都无法好起来。”




四、群雄(14)




  “不要这样说,”真岚回过神,握住了她的手,“如果不是你,我恐怕还被困在叶城。”

  白璎摇了摇头,片刻沉默后才道:“你要小心。”

  “嗯?”真岚不解。

  “破军……如今实在太厉害了。”白璎叹息,抬起自己伤痕遍布的双手,“他不仅有破坏神的力量、而且兼具了剑圣一门的剑技,以及迦楼罗那样毁天灭地的凶器——无论你我,均非他之对手。”

  “这点我清楚。”真岚点头,“所以我和海国结盟,寻求龙神的帮助。”

  白璎默默点了点头,轻声叹息:“也是,只有海国和空桑联合,才能是沧流的对手——只是破军能从杀戮和毁灭里汲取更多力量……如果不及早消灭,时间久了对我们越发不利。”

  “说得是。”真岚也是蹙眉,眼里有深思的表情,“可惜冥灵军团只能夜里出动,云荒战场纵深广大,一夜既便杀敌无数,白日一到还是不得不退回,前功尽弃……而复国军又不擅于陆上作战,单靠西京的兵力不足以巩固每一个攻下的城池——”他摇了摇头:“这样下去,的确不是办法。”

  两人一时间默然相对。

  “当时在师父灵前就该杀了他!”白璎低声,双手绞紧,“没想到今日他会变成这样的——师父在天有灵,只怕也不会瞑目。”

  “魔由心生,但没人愿意一开始就舍弃一切。”真岚点了点头,半晌却道:“他做的事,的确百死而难赎其罪——但把他逼入如此绝境的冷酷世情,也难辞其咎。”

  “……”白璎有些愕然,失笑,“你倒是为他开脱?”

  “不是开脱,要杀他的时候我照样不会留情——”真岚肃然,“只是一路看着破军出世,觉得有些感慨罢了……这个云荒,如今变成了一个催生魔王的修罗场啊。”

  “也是,这个云荒有谁可以说自己双手干净、没有丝毫罪孽?”白璎叹息,“杀一人为寇,杀万人为王,若是这回让他赢了天下,百年后的青史上、破军也会被称为一代雄主吧?”

  “我不会让他赢的。”真岚微微一笑,“杀人者始终是杀人者。”

  那一笑淡然却深远,带着某种睥睨而自信的气度,让白璎一时间失神——什么时候,那个桀骜不驯的逆反少年、嬉皮笑脸的没正经皇帝,眼里居然蕴藏了如此的光芒?是因为他身上深藏这的帝王血统,终于在历经百战之后显露出来了么?

  “你看,我虽然不是一个好皇帝,但总比那个破军要强些,”真岚阖上手,俯视着手指上的皇天神戒,神色肃穆,“白璎,我不愿意去争夺天下的权柄——但是,我却不能将其交到破坏一切的魔的手里。你明白么?”

  白璎点了点头,将手放到他的手上,轻轻握紧。

  后土神戒和皇天神戒相互辉映,放射出璀璨的光华。

  “苏摩真不该这个时候走……此刻如果他还在,局面也会好一些吧。”白璎最终还是忍不住,轻声埋怨,“总是这样一意孤行啊……也不管族人和国家,只是逃避责任。”

  真岚沉默片刻,仿佛斟酌着言辞,缓缓道:“他在白塔顶上回来后,据说伤势一直不曾好起来,而且阿诺趁机在他体内作祟,病情越发不能受到控制。如今他就算留下,也未必有用……他去哀塔,恐怕也是有苦衷的吧。”

  “一直不曾好起来?”白璎却是一惊,霍地坐起,“怎么会?那一日,他不曾和魔直接交手,怎生会受了那么重的伤?”

  真岚摇了摇头,眼神也是复杂:“我不知道。”

  他转过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但是,你我都应该相信一点:海皇他不是逃避责任的人——他会竭尽全力去做他想做的事,哪怕用的是别人难以理解的方式。”

  白璎浑身一震,仿佛这句话击中了心底,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是的,你说得对……你说得对。真岚,没有想到,你竟是了解他的。”她用冰冷的手指握紧他的手腕,不再掩饰内心的恐惧,说出了心底的话:“我很担心他……他、他这样决然的离开,大概是意味着不再回来了啊。”




四、群雄(15)




  真岚无语低头,却看见了自己手心那个正位的金色五芒星,眉梢蓦地一跳,心里有沉沉的声音响起,滚过耳际——

  “殿下……治修和我说,曾在海皇手心里、看到过一个逆位的五芒星符咒。”

  正位和逆位、两枚一模一样的五芒星符咒,以及周围环绕的万字形花纹……这样的东西,似乎来自于上古某个隐秘的咒术。

  他苦苦思索,却始终想不起那个咒术的真正含义。

  万里之外,茫茫的碧海上只有海风呼啸。

  一叶小舟如同浮萍一般漂流海上,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推动着,向着一个地方浮去,在短短两个月里,他们从镜湖出发,已经渡过了万里的路途,穿过了传说中无人可渡的怒海区域,一直漂到了这个除了海鸟和鱼类之外、没有人类足迹的地方。

  一路颠簸,舟上居然还是如此平稳干净,甚至有人在日光下躺在船头和衣而眠,面容宁静,长发飞扬。

  “海皇,哀塔已经快要到了。”小舟上,执桨的红衣女子低声。

  躺在舟上的人睁开了眼睛,低声:“到了?”

  “嗯。”红衣女子放平船桨,任凭一股暗流将小舟带往礁石之中,“到了。”

  船上一直昏睡的人醒了,挣扎着试图坐起。枯瘦苍白的手抬起,握紧了船舷。然而身体里的力量已经枯竭,用力许久,才将身体抬起少许。

  “到了么……”他放弃了努力,深碧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光芒。

  到了么?他抬头四顾,眼睛却是一片空茫:白色、灰色、黑色……层层叠叠映入视线,却模糊成一片,组不成任何成形可辨的形状。苏摩在怒海之上四顾,极力想看到这片被称之为鲛人圣地的海域是什么样的景象——然而,力量的衰退甚至使他看不到任何东西。

  侧耳细细听去,只听到海风从耳边温柔掠过,阳光温暖地晒在身上,远处有海鸟清脆的叫声,有鱼类不断跃出水面的声音,那种陌生而亲切的声音仿佛前世听到过,数百年来一直令他魂牵梦萦。

  “到了么……?”他靠坐在船舷上,喃喃。

  “是的,到了。”红衣女祭眼眸深邃如大海,带着宗教般肃穆的气息,“海皇,您已经回到了一切的缘起之处。”

  他怔怔地靠坐在船畔,长发在海风中飞扬如雪。

  万顷碧海之中,扁舟一叶漂泊无定,如此渺小、却如此自由。

  “是吗?到了?”他忽地大笑起来,伸出手去捕捉阳光下的风,已然苍白如雪的长发在风里飞扬——是的,到了……到了。他终于回到了海国的圣地,然而,他的眼睛却已经再也看不到故国的种种!

  这,又是多么可笑的回归?

  红衣女祭横桨膝上,静静看着在碧海旭日下大笑的海皇,眼神静谧而复杂。

  小舟被暗流带着,在礁石间漂转,渐渐迷失在巨大而嶙峋的黑色石头之间。海鸟欢跃的叫声渐渐不闻,鱼类的游弋也绝踪,空气中出现了浓重的血腥味,周围的海水的颜色不再是碧蓝,而呈现出可怖的深黑色。

  凭栏而望的人虽然衰弱,却也感觉到了什么,霍然抬头。

  阳光从头顶消失,巨大的阴影在这一刻笼罩下来,正好落在了他的脸上——小舟一个转折,漂入了礁石中的阴影区域。礁石嶙峋,形态各异,每一块都仿佛黑黝黝浮出水面的巨兽,怒海的水流在此反复回旋彭湃,发出巨大的声音。

  小舟一到此处就失去了控制,随水四处飘荡,几次都似乎要撞上石头化为齑粉,却仿佛有神奇的力量守护、都在最后千钧一发的关头及时转折。似乎有一种神奇的暗流在引导着海国的王者,冥冥中将他带往这被封印千年的禁域。

  一叶小舟颠簸于怒海暗礁之上,曲折回环,漂向了阴影最浓重的地方——那里,一座黑色石塔伫立在最大一块礁石上,嵯峨清秀,宛如开天辟地时便已存在。

  在看到塔的那一瞬,溟火女祭深深跪倒,俯首船头。




四、群雄(16)




  这座塔,有着神袛一样的威严。它甚至比云荒大陆上的伽蓝白塔更古老,亘古多少的事情,都被记录在这座看似不起眼的塔里:云浮翼族,海国鲛人,云荒空桑人……万年来,碧海之上的这座塔见证了天地间所有种族的一切兴亡,更是记下了鲛人一族的无数血泪。

  它名为哀塔,千万年来,始终在哀痛生灵涂炭之中沉默,仿佛无言的史碑。

  那一瞬,即便是最离经叛道的海皇也不自禁地折服于历史的巨大呼啸中。小舟被笼罩在那片浓重的阴影里,苏摩默默抬起了双手在胸前合拢,阖上了眼睛。

  大海啊,我终于在这一刻回到了你怀里,请你……完成我最后的愿望。




五、暗涌(1)




  沧流历九十三年九月二十日,云荒大陆上烽烟四起,各路人马相互厮杀,冰族、空桑、海国、西荒人、东泽人,甚至九嶷的青族遗民……都纷纷加入了战团,整个大陆到处都是战火,几乎没有一处可以幸免。

  这段时间以来,云荒上的战局处于胶着状态。

  沧流帝国在一开始的时候处于被动,不仅内部有着激烈的矛盾,外部更是遭到了几路力量的夹击:空桑、海国、西荒、东泽,甚至加上了空寂大营的前门阀势力……这些本来散落各处的力量被聚集在了一起,拧成了一股空前强大的绳索,勒住了新生的沧流帝国咽喉。

  这些,都让刚刚经历过惨烈内乱、国力大为减弱的冰族人一时间措手不及,在整个大陆上步步退缩。如果不是迦楼罗金翅鸟几度亲自出击,离开帝都平息各处叛乱,新帝国恐怕很快便要遭到覆灭。然而,随着帝都政局的重新稳定,新一代门阀贵族的重新产生,一切又产生了微妙的变化,沧流人在破军的带领下、一步一步的扳回了局面。

  天平两端在微妙地摇动,然而,每一次摇摆,便会洒落无数的鲜血。

  泽之国的梦魇森林旁,又一场恶战刚刚结束。

  面对着镇野军团的第四次围攻,那些由中州平民和当地叛军组成的队伍在西京的带领下取得了艰难的胜利,终于在十几日的僵持后发动了反攻,将前来围捕的沧流军队击溃,破围而出。

  血战连日,杀阵连云,一时间白骨蔽平原,昔日富庶的东泽变得荒无人烟,只有碧绿的青水依旧静静流淌——然而就连这溪水也在这样的乱世里发生了变化:水不再清澈、鱼不再欢跃,依旧碧绿的水里死气沉沉,幽深如鬼眼,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在溪水旁,堆着小山一样高的腐质,散发出刺鼻的气息,令所有人避之不及。那些从水里打捞上来的、湿淋淋的藻类居然还在微微蠕动,叶片上有一粒粒红色的东西,宛如人的眼睛,时不时的微微翕合。

  “好恶心!”苗人少女侧过头,忍住了呕吐的冲动。

  “别靠太近,孢子会沾上肌肤。”旁边的中年男子一把拉开她,将手里的火把投入了水藻堆里——嗤啦一声轻响,一股黑烟冒了起来,整堆水藻活了一样开始剧烈的扭动,火迅速蔓延开来。然而那些火却是幽蓝色的,发出奇异的焦味。

  那些水藻如同人的手臂一样挥舞着,从火海里探出,试图攀住周围的树木,那一粒粒红色的孢子在四处滚动,仿佛一双双眼睛。男子拔出长剑削去,剑光如同匹练闪过,伸出的藻类纷纷断裂,被扔回了火堆之中,无一逃脱。

  “天啊……它们、它们是活的么?”那笙脱口惊呼。

  “嗯。”西京小心的看着蠕动的火堆,防止再有东西逃脱,“幽灵红藫是介于植物和动物之间的一种怪物……它不但会动,而且有剧毒,还会吃人。”

  他用剑拨拉着那堆燃烧的藻类,里面到处缠绕着森森白骨:有人类的,也有鲛人的。

  ——前几日,碧带领复国军与他联合作战,经过艰苦的争夺终于攻下了北越郡,将驻守在此处的五万沧流靖野军团消灭。然而,他们这一方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不但陆地上的军队折损过半,在水路作战的复国军更是受到了幽灵红藫的攻击,许多鲛人战士被这种水中的恶魔吞噬,只余白骨。

  “就是这个东西把整条青水变成了赤水么?”那笙喃喃,露出憎恨的神情,“那个云焕真是个坏透了的家伙……他一定会有报应的!”

  西京叹了一声,想起了自己那个同门师弟,微微摇头:“好了,这边水域里的幽灵红藫清除完了,我们走吧,慕容修还在等着我们回去呢。”

  那笙看着那些战士们用刀剑扒拉着火堆,让火向更深处烧去,剧毒的藻类在火里哀嚎,发出刺鼻的味道,她不由蹙眉转开了头去,跟在西京后面,向着官道上走去。

  ——这里是与九嶷郡交界的北越郡,刚刚进行过一场战斗,尸横遍野。




五、暗涌(2)




  苗人少女跟着西京,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那些尸体和血迹——这几个月来,她不甘于呆在镜湖底下无所事事,便闹着来到了泽之国,和西京慕容修他们相会。她努力地做着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然而却也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死亡景象。

  出门何所见?白骨蔽平原。云荒兵祸之烈,竟然已经和中州不相上下!

  无数的尸体倒在这一片刚刚结束战斗的大地上,大都是双方的战士,也有当地无辜卷入的平民。乌鸦一群群的飞落,叼食人的血肉——到了晚间,恐怕更有大堆的鸟灵会循着死亡的气味前来,吞噬那些新死的魂魄。

  那笙停下脚步来,用脚尖沾着血,在地上划了一个符咒,喃喃念了几句,最后轻轻一跺脚——只是一转眼,地面便裂了开来,将那些横尸就地的士兵们埋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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