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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狐外传-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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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是人同此心,心同此意:“我若不出手,将来尚可推托交代。若是出手,非夺得玉龙杯不可。要一只金凤杯、银鲤杯,又有何用?”因此众武师的眼光,个个都注视着大厅上那四张空着的太师椅,至于东厅和西厅的金凤杯和银鲤杯,竟是谁都不在意下。僵持了片刻,安提督干笑道:“各位竟都这么谦虚?还是想让别个儿累垮了,再来捡个现成便宜?那可不合武学大师的身分啊。”这几句话似是说笑,其实却是道破了各人心事,以言相激。果然他这句话刚说完,人丛中同时走出两个人来,在两张椅中一坐。一个大汉身如铁塔,一言不发,却把一张紫檀木的太师椅坐得格格直响。另一个中等身材,颏下长着一部黄胡子,笑道:“老兄,咱哥儿俩都是抛砖引玉。冲着眼前这许多老师父、大高手,咱哥儿难道还能把两只玉龙杯捧回家去吗?你可别把椅子坐烂了,须得留给旁人来坐呢。”那黑大汉“嘿”的一声,脸色难看,显然对他的玩笑颇不以为然。一个穿着四品顶戴的武官走上前来,指着那大汉朗声道:“这位是‘二郎拳’的掌门人黄希节黄老师。”指着黄胡子道:“这位是‘燕青拳’的掌门人欧阳公政欧阳老师。”胡斐听得邻桌那老者低声道:“好哇,连‘千里独行侠’欧阳公政,居然也想取玉龙杯。”胡斐心中微微一震,原来那欧阳公政自己安上个外号叫作“千里独行侠”,其实是个独脚大盗,空有侠盗之名,并无其实,在武林中名头虽响,声誉却是极为不佳,胡斐也曾听到过他的名字。这两人一坐上,跟着一个道人上去,那是“昆仑刀”的掌门人西灵道人。只见他脸含微笑,身上不带兵刃,似乎成竹在胸,极有把握,众人都有些奇怪:“这道士是‘昆仑刀’的掌门人,怎地不带单刀?”厅上各人正眼睁睁的望着那余下的一张空椅,不知还有谁挺身而出。安提督说道:“还有一只玉杯,没谁要了么?”只听得人丛中一人叫道:“好吧!留下给我酒鬼装酒喝!”一个身材高瘦的汉子踉踉跄跄而出,一手拿酒壶,一手拿酒杯,走到厅心,晕头转向的绕了两个圈子,突然倒转身子,向后一跌,摔入了那只空椅之中。这一下身法轻灵,显是很高明的武功。大厅中不乏识货之人,早有人叫了起来:“好一招‘张果老倒骑驴,摔在高桥上’!”原来这人是“醉八仙”的掌门人千杯居士文醉翁,但见他衣衫褴褛,满脸酒气,一副令人莫测高深的模样。安提督道:“四位老师胆识过人,可敬可佩。还有哪一位老师,自信武功胜得过这四位中任何一位的,便请出来挑战。若是无人挑战,那么二郎拳、燕青拳、昆仑刀、醉八仙四门,便得归于‘玉龙八门’之列了。”只见东首一人抢步而上,说道:“小人周隆,愿意会一会‘千里独行侠’欧阳老师。”这人满脸肌肉虬起,身材矮壮,便如一只牯牛相似。胡斐对一干武林人物都不相识,全仗旁听邻座的老者对人解说。好在那老者颇以见多识广自喜,凡是知道的,无不抢先而说。只听他道:“这位周老师是‘金刚拳’的掌门人,又是山西大同府兴隆镖局的总镖头。听说欧阳公政劫过他的镖,他二人很有过节。我看这位周老师下场子,其意倒不一定是在玉龙杯。”胡斐心想:“武林中恩恩怨怨,牵缠纠葛,就像我自己,这一趟全是为凤天南那恶贼而来。各门各派之间,只怕累世成仇已达数百年的也有不少。难道都想在今日会中了断么?”想到这里,情不自禁的望了凤天南一眼,只见他不住手的转动两枚铁胆,却不发出半点声息,神色甚是宁定。胡斐在福康安府中闹了两晚,九城大索,凤天南料想他早已逃出北京,高飞远走,那想得到他英雄侠胆,竟又会混进这龙潭虎穴的掌门人大会中来?周隆这么一挑战,欧阳公政笑嘻嘻的走下座位,笑道:“周总镖头,近来发财?生意兴隆?”周隆年前所保的八万两银子一枝镖给他劫了,始终追不回来,赔得倾家荡产,数十年的积蓄一旦而尽,如何不恨得牙痒痒的?当下更不打话,一招“双劈双撞”直击出去。欧阳公政还了一招燕青拳中的“脱靴转身”,两人登时激斗起来。周隆胜在力大招沉,下盘稳固,欧阳公政却以拳招灵动、身法轻捷见长。周隆一身横练功夫,对敌人来招竟不大闪避,肩头胸口接连中了三拳,竟是哼也没哼一声,突然间呼的一拳打出,却是“金刚拳”中的“迎风打”。欧阳公政一笑闪开,飞脚踹出,踢在他的腿上。周隆“抢背大三拍”就地翻滚,摔了一交,却又站起。两人拆到四五十招,周隆身上已中了十余下拳脚,冷不防鼻上又中了一拳,登时鼻血长流,衣襟上全是鲜血。欧阳公政笑道:“周老师,我只不过抢了你镖银,又没抢你老婆,说不上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这就算了吧!”周隆一言不发,扑上发招。欧阳公政仗着轻功了得,侧身避开,口中不断说轻薄言语,意图激怒对方。酣战中周隆小腹上又被赐中了一脚,他左手按腹,满脸痛苦之色,突然之间,右手“金钩挂玉”,抢进一步,一招“没遮拦”,结结实实的捶中在敌人胸口。但听得喀喇一响,欧阳公政断了几根肋骨,摇摇晃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知周隆恨己入骨,一招得胜,跟着便再下毒手,这时自己已无力抵御,当下强忍疼痛,闪身退下,苦笑道:“是你胜了……”周隆待要追击,汤沛说道:“周老师,胜负已分,不能再动手了。你请坐吧。”周隆听得是汤沛出言,不敢违逆,抱拳道:“小人不敢争这玉龙杯!”抽身归座。众武师大都瞧不起欧阳公政的为人,见周隆苦战获胜,纷纷过来慰问。欧阳公政满脸惭色,却不敢离座出府,他自知冤家太多,这时身受重伤,只要一出福大帅府,立时便有人跟出来下手,周隆第一个便要出来,只得取出伤药和酒吞服,强忍疼痛,坐着不动,对旁人的冷嘲热讽,只作不闻。胡斐心道:“这周隆看似戆直,其实甚是聪明,凭他的功夫,那玉龙杯是决计夺不到的,一战得胜,全名而退。‘金刚拳’虽不能列名为‘玉龙八门’,但在江湖上却谁也不能小看了。”只听汤沛说道:“周老师既然志不在杯,有哪一位老师上来坐这椅子?”这一只空椅是不战而得,倒是省了一番力气,早有人瞧出便宜,两条汉子分从左右抢了过去。眼看两人和太师椅相距的远近都是一般,谁的脚下快一步,谁便可以抢到。哪知两人来势都急,奔到椅前,双肩一撞,各自退了两步。便在此时,呼的一声,一人从人丛中窜了出来,双臂一振,如大鸟般飞起,轻轻巧巧的落在椅中。他后发而先至,竟抢在那两条汉子的前面,这一份轻功可实在耍得漂亮。人丛中轰雷价喝了声彩。那互相碰撞的两个汉子见有人抢先坐入椅中,向他一看,齐声叫道:“啊,是你!”不约而同地向他攻了过去。那人坐在椅中,却不起身,左足砰的一下踢出,将左边那汉子踢了个筋斗,右手一长,扭住右边汉子的后领,一转一甩,将他摔了一交。他身不离椅,随手打倒两人。众人都是一惊:“这人武功恁地了得!”安提督不识此人,走上两步,问道:“阁下尊姓大名?是何门何派的掌门人?”那人尚未回答,地下摔倒的两个汉子已爬起身来,一个哇哇大叫,一个破口乱骂,抡拳又向他打去。从二人大叫大嚷的言语中听来,似乎这人一路上侮弄戏耍,二人早已很吃了他的苦头。那人借力引力,左掌在左边汉子的背心上一推,右足弯转,啪的一声,在右边汉子的屁股上踢了一脚。两人身不由主的向前一冲。幸好两人变势也快,不等相互撞头,四只手已伸手扭住,只是去势急了,终于站不住脚,一齐摔倒。左边那汉子叫道:“齐老二,咱们自己的帐日后再算,今日并肩子上,先料理了这厮再说。”右边的汉子道:“不错!”一跃而起,便从腰间抽出了一柄匕首。胡斐听得邻座那老者自言自语:“‘鸭形门’的翻江凫一死,传下的两个弟子实在太不成器。”叹息了一声,不再往下解释。胡斐见两个汉子身法甚是古怪,好奇心起,走过去拱一拱手,说道:“请问前辈,这两位是‘鸭形门’的么?”那老者笑了笑,道:“阁下面生得紧啊。请教尊姓大名?”胡斐还未回答,蔡威已站起身来,说道:“我给两位引见。这是敝门新任掌门人程灵胡程老师,这位是‘先天拳’掌门人郭玉堂郭老师。你们两位多亲近亲近。”郭玉堂识得蔡威,知道华拳门人才辈出,是北方拳家的一大门派,不由得对胡斐肃然起敬,忙起立让座,说道:“程老师,我这席上只有四人,要不要到这边坐?”胡斐道:“甚好!”向大圣门的猴形老儿告了罪,和程灵素、姬晓峰、蔡威三人将杯筷挪到郭玉堂席上,坐了下来。“先天拳”一派来历甚古,创于唐代,但历代拳师传技时各自留招,千余年来又没出什么出类拔萃的英杰,因之到得清代,已趋式微。郭玉堂自知武功不足以与别派的名家高手争胜,也没起争夺御杯之意,心安理得的坐在一旁,饮酒观斗,这时听胡斐问起,说道:“‘鸭形拳’的模样很不中瞧,但马步低,下盘稳,水面上的功夫尤其了得。当年翻江凫在世之日,河套一带是由他称霸了。翻江凫一死,传下了两个弟子,这拿匕首的叫做齐伯涛,那拿破甲锥的叫做陈高波。两人争做掌门人已争了十年,谁也不服谁。这次福大帅请各家各派的掌门人赴会,嘿,好家伙,师兄弟俩老了脸皮,可一起来啦!”只见齐伯涛和陈高波各持一柄短兵刃,左右分进,坐在椅中那人却仍不站起,骂道:“没出息的东西,我在兰州跟你们怎么说了?叫你们别上北京,却偏偏要来。”这人头尖脸小,拿着一根小小旱烟管,呼噜呼噜的吸着,留着两撇黄黄的鼠须,约莫五十来岁年纪。安提督连问他姓名门派,他却始终不理。胡斐见他手脚甚长,随随便便的东劈一掌,西踢一腿,便将齐陈二人的招数化解了去,武功似乎并不甚高,但招数却极怪异,问郭玉堂道:“郭老师,这位前辈是谁啊?”郭玉堂皱眉道:“这个……这个……”他可也不认识,不由得脸上有些讪讪的,旁人以武功见负自惭,他却以识不出旁人的来历为羞。只听那吸旱烟的老者骂道:“下流胚子,若不是瞧在我那过世的兄弟翻江凫脸上,我才不理你们的事呢。翻江凫一世英雄,收的徒弟却贪图功名利禄,来赶这趟混水。你们到底回不回去?”陈高波挺锥直戳,喝道:“我师父几时有你这个臭朋友了?我在师父门下七八年,从来没见过你这糟老头子!”那老者骂道:“翻江凫是我小时玩泥沙、捉虫蚁的朋友,你这娃娃知道什么?”突然左手一伸,啪的一下,打了他一个耳括子。这时齐伯涛已攻到他的右侧,那老者抬腿一踹,正好踹中他的面门,喝道:“你师父死了,我来代他教训。”大厅上群雄见三人斗得滑稽,无不失笑。但齐伯涛和陈高波当真是大浑人两个,谁都早瞧出来他们决不是老者的对手,二人却还是苦苦纠缠。那老者说道:“福大帅叫你们来,难道当真是安着好心么?他是要挑得你们自相残杀,为了几只喝酒嫌小、装尿不够的杯子,大家拚个你死我活!”这句话明着是教训齐陈二人,但声音响朗,大厅上人人都听见了。胡斐暗暗点头,心想:“这位前辈倒是颇有见识,也亏得他有这副胆子,说出这几句话来。”果然安提督听了他这话,再也忍耐不住,喝道:“你到底是谁?在这里胡说八道的捣乱?”总算他还碍着群雄的面子,当他是邀来的宾客,否则早就一巴掌打过去了。那老者咧嘴一笑,说道:“我自管教我的两个后辈,又碍着你什么了?”旱烟管伸出,叮叮两响,将齐陈手中的匕首和破甲锥打落,将旱烟管往腰带中一插,右手扭住齐伯涛的左耳,左手扭住陈高波的右耳,扬长而出。说也奇怪,两人竟是服服帖帖的一声不作,只是歪嘴闭眼,忍着疼痛,神情极是可笑。原来那老者两只手大拇指和食指扭住耳朵,另外三指却分扣两人脑后的“强间”“风府”两穴,令他们手足俱软,反抗不得。胡斐心道:“这位前辈见事明白,武功高强,他日江湖上相逢,倒可和他相交。齐陈二人若能得他调教,将来也不会如此没出息了。”安提督骂道:“混帐王八羔子,到大帅府来胡闹,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忽然波的一声,人丛中飞出一个肉丸,正好送在他的嘴里。安提督一惊之下,骨碌一下,吞入了肚中,登时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虽然牙齿间沾到一些肉味,却不清楚到底吞了什么怪东西下肚,又不知这物事之中是否有毒,自是更不知这肉丸是何人所掷了。这一下谁也没瞧明白,只见他张大了口,满脸惊惶之色,一句话没骂完,却没再骂下去。汤沛向着安提督的背心,没见到他口吞肉丸,说道:“江湖上山林隐逸之士,所在多有,原也不足为奇。这位前辈很清高,不愿跟咱们俗人为伍,那也罢了。这里有一张椅子空着,却有哪一位老师上来坐一坐?”人丛中一人叫道:“我来!”众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过了好一会,才见人丛中挤出一个矮子来。只见这人不过三尺六七寸高,满脸虬髯,模样甚是凶横。有些年轻武师见他矮得古怪,不禁笑出声来。那矮子回过头来,怒目而视,眼光炯炯,自有一股威严,众人竟自不敢笑了。那矮子走到二郎拳掌门人黄希节身前,向着他从头至脚的打量。黄希节坐在椅上,犹似一座铁塔,比那矮子站着还高出半个头。那矮子对他自上看到下,又自下看到上,却不说话。黄希节道:“看什么?要跟我较量一下么!”那矮子哼了一声,绕到椅子背后,又去打量他的后脑。黄希节恐他在身后突施暗算,跟着转过头去,那矮子却又绕到他正面,仍是侧了头,瞪眼而视。那四品武官说道:“这位老师是陕西地堂拳掌门人,宗雄宗老师!”黄希节给他瞧得发毛,霍地站起身来,说道:“宗老师,在下领教领教你的地堂拳绝招。”那知宗雄双足一登,坐进了他身旁空着的椅中。黄希节哈哈一笑,说道:“你不愿跟我过招,那也好!”坐回原座。宗雄却又纵身离座,走到他跟前,将一颗冬瓜般的脑袋,转到左边,又转到右边,只是瞧他。黄希节怒喝道:“你瞧什么?”宗雄道:“适才饮酒之时,你干么瞧了我一眼,又笑了起来?你笑我身材矮小,是不是?”黄希节笑道:“你身材矮小,跟我有什么相干?”宗雄大怒,喝道:“你还讨我便宜!”黄希节奇道:“咦,我怎地讨你便宜了?”宗雄道:“你说我身材矮小,跟你有什么相干?嘿嘿,我生得矮,那只跟我老子相干,你不是来混充我老子吗?”此言一出,大厅中登时哄堂大笑。福康安正喝了一口茶,忍不住喷了出来。程灵素伏在桌上,笑得揉着肚子。胡斐却怕大笑之下,粘着的胡子落了下来,只得强自忍住。黄希节笑道:“不敢,不敢!我儿子比宗老师的模样儿俊得多了。”宗雄一言不发,呼的一拳便往他小肚上击去。黄希节早有提防,他身材虽大,行动却甚是敏捷,一跃而起,跳在一旁。只听喀喇一响,宗雄一拳已将一张紫檀木的椅子打得碎裂。这一拳打出,大厅上笑声立止,众人见他虽然模样丑陋,言语可笑,但神力惊人,倒是不可小觑了。宗雄一拳不中,身子后仰,反脚便向黄希节踢去。黄希节左脚缩起,“英雄独立”,跟着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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