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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七年(清穿)-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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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监的衣服单薄,我冷得瑟瑟发抖,十六解下身上的裘袄给我裹上,我觉得尴尬原想拒绝,被他一个眼神过来只好接受。因为怕在路上遇见人,我们只好找了山背后的一条路走,哪知车驶到半路就坏了,看路途不远,十六便提议我们走上去,我看马车一时半会儿也修不好,于是点头跟上了他。
  下了雪的地极为难走,十六牵住我的手拉着我向前,我几次想抽回手来却被他握得更紧,只是我心里急于想要见到胤祯也顾不上这么多,乖乖地跟在他身后。好不容易到了寿皇殿,我低着头跟在十六从侧门进入,许是我们来得晚了前面仪式已经开始,我们便趁没什么人进出的时候悄悄掩进了偏殿。十六仔细察看,再三确认里头无人之后,才放心地放我在那里,而他自己要立刻赶回参加仪式。
  我小心翼翼地躲在偏门旁,面前高高的幕帘垂下只能依稀看清大致的轮廓,我咬住唇不敢出一丝声音,抓紧了门框等着胤祯的到来。远处哀鸣声渐渐靠近,人群陆陆续续地走进来,我仔细辨认着,看到八个宫人齐手抬着沉重的灵柩缓步踏进来,跟随其后的应该是已经登基的皇帝,雍正。其余人也跟进来,我估摸着众皇子应该就在皇帝身后,只是幕帘遮挡着实在看不清,我实在无法辨别哪个才是胤祯。
  灵柩被抬着走到高台前,皇上站在高处伫立许久,当身边敬司高喊一声,皇上首先跪下向大行皇帝灵柩行三次跪拜之礼,其余人在皇上之后也跟着跪下行礼。
  “皇阿玛——”肃穆的拜谒被突然打断,一个哭喊的声音插进来,打破了灵堂中原有的庄严。“大胆!”皇上怒喝一声,只见来人站立在远处缓缓跪下,象征性地叩头之后便站起不再言语。局面就这样僵持着,一旁的侍卫见此僵局上前劝说,哪知来人突然间大发雷霆大声斥责起来。高高在上的皇帝忍无可忍指着他怒骂道:“放肆!先皇灵前岂容你如此无礼!你如此心高气傲,胆敢对先皇不敬,朕就革了你的王爵,你给朕在这儿替先皇守灵七日,好好收收你的傲气!”
  怒骂声不绝于耳,我死命抓着门框激动地浑身颤抖,胤祯,那是胤祯!我虽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辨得出他的声音,他嘶哑着喉咙,却嘶吼着在灵台前大闹。我全然忘了刚才十六的嘱咐,不顾一切就要向他冲去。
  我要见他,我要亲眼看见他,除了胤祯的脸不停晃动,我的脑中一片空白。我只想冲出去跟他相认,其余的,我已经什么都不在乎。
  一只脚跨出的一瞬间被猛然拉回,力道大得让我痛摔在地,我挣扎着起来向外冲,却被人捂住了嘴拼命地往里拉。我极力摆脱他的束缚回头去看,却见是弘历正用尽力气紧紧地拽着我。
  “你不能出去!”
  他的厉声一喝立即惊醒了我,刚才见到胤祯,我几乎就要不顾一切地出去。若是我真的冲了出去,冲撞了先皇不说,我的身份将即刻曝光在人前,不仅连累带我出宫的十六,我更没有机会认回胤祯,而到时即便是皇上也会因为我的不敬不得不处置我。
  泪汹涌而出,我再也忍不住地捂着嘴痛哭。泪水从指尖溢出,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我无力地坐倒在地上,悲伤从心底扩散到我整个身体,我紧紧捂着嘴不敢出声,却控制不了泪水更猛烈地肆虐。相见却不能相认,我的心几乎要被抽干,巨痛似乎一点点地把我的心从身体里剥离,我听着胤祯的喊声,浑身像是被尖锥狠狠地扎那般疼。
  天!我好想看看他,好想抱着他再也不放手,我忍不住,真的忍不住再多的分离,哪怕是一刻我也不想。
  我急促地喘着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被我抓得生疼的弘历丝毫不吭声,待我稍稍平静一些把我带到了一间空屋里。他扶着我坐下,双手扶住我的肩膀正言道:“初婳,冷静下来。”我抬头对上他的眼,神情恍惚地点头。“你可知道你若莽撞冲出去会有什么后果?若不是我拦着你你已闯下大祸,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到时就算皇阿玛想要保你也不能。”弘历转而坐在我身边,替我一遍遍抚着背,我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抽泣声减弱后,思绪也回复正常。
  弘历停下手看着我,眼里透出一丝的不相信:“竟然是十四叔。我一直为你对弘睿哥哥的关心感到好奇,因为你对他那样强烈的热情不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的爱慕,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你想要的竟是十四叔。只是初婳,以你的身份不该见过十四叔,他早在你入宫前已经出征,而你阿玛的官职又不能带家眷入宫,你何以对十四叔如此情深?”
  情深?那是一份累积了二十八年的感情,那是一个深深烙在我心底的男人,我要如何不情深?
  “你不用诧异,你刚才的表现我怎会看不出来?若不是深刻的爱恋怎会有如此激动的情绪,初婳,你到底是几时存有这份心意的,十四叔可知情?”弘历问道,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我要怎么告诉他我早已是他的福晋,是他儿子的额娘?“其实…… ……在很多年前我有幸见过十四爷一回,那时十四爷碰巧救了我,事隔多年想必他已经不记得,就是那时起我心里便有了他。他应该…… ……是不知情的。”
  弘历低下头沉思,嘴里低声念到:“很多年前…… ……你今年才十三岁你知道吗?”是啊,“很多年前”是哪一年呢?他因何救了我?又是在哪里救了我呢?这些我都答不出,这样牵强的借口弘历怎么会信。“难怪你回了十六叔的婚事,难怪你对弘睿哥哥格外在意,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十四叔…… ……”弘历望着我,似惊讶,更似无奈:“初婳,他都不知道不是么?你这么为他又是何苦?他给不了你什么,谁都知道十四叔心里只有那个过了世的十四婶!”他握住我的手规劝道:“初婳,你怎好拿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去赌。”
  我又眼眶一红落下泪来:“没有他我又何来的幸福,我知道这条路难走,可我心里只有他,我别无他法…… ……我只想要他。”
  弘历沉重地吐了一口气,心知再如何劝我也是无济于事。他叹了一声说道:“罢了,你死心塌地我又怎么劝得动你,只是往后你切忌要小心谨慎,再不可像刚才那样冲动,你可知今日十六叔冒了多大的险才带你出来?”
  我惊得一抬头,“从你跑出乾清宫的那一刻我就发现了,是我一路上替你打点妥当你们才能如此顺利地出来。宫里守得严,皇阿玛又看得你紧,你屋外的侍卫撤了是不假,可只要你出了房门你的行踪皇阿玛还是了如指掌。十六叔多次来探你皇阿玛已经不满,若你有任何逾距或者闪失,皇阿玛非治他的罪不可。”
  仔细想来,为了见胤祯我确实有欠考虑,差点就连累了十六。反正如今弘历已知晓我的心意,我答应他会谨慎行事,往后有什么事都会找他商议。弘历不能多留,要我呆在这儿等一切结束再找机会带我回去。
  临走,他转过身似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皇阿玛对你的心意,你又知道吗?”他转过身背对着我,“对十四叔的情意,你要记得不要在皇阿玛面前表现出来,他…… ……受不住。”他没有等我的回答径直走了出去,留我一个人停留在原地。
  我知道,什么都知道。

  密旨

  那一日,我在弘历的护送下回到了乾清宫,在之后的几天里,我总是恍恍惚惚,脑子里反复出现胤祯沙哑的声音和震颤的身躯,仿佛连他眼里的丝丝伤痛都看得一清二楚。大殓到现在我也没机会见到皇上,但今日无论如何我也要见他一面,出宫之事我已等不及。
  初九一早,皇上就正式搬进了养心殿,雍正王朝正式开始。一同搬入养心殿的,除了皇帝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还有我这个前任乾清宫宫女,从今日起,我从一个无品级的普通宫女正式升为养心殿六品宝林。
  在皇上刚刚登基的这几天莫说是我,就是亲王大臣相见皇上一面也难,如今有这个调职的机会,我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打了包袱急不可待地跟着苏公公往养心殿去。苏培胜倒是对我的反应不觉奇怪,沉稳地领着我一路走,穿过养心门,笔直走进了后殿的东耳房里。
  “姑娘的屋就在这里,请姑娘稍作休息,奴才片刻后来带姑娘去见皇上。”苏培胜向我点点头,恭恭敬敬地说道。
  “苏公公是不是弄错了?我一个人住在这里?”
  眼前的情景也难免叫我奇怪,东耳房宽敞明亮,布置虽简致清雅,但屋里女子闺房里该有的陈设一样不少,甚至琴弦书画一应俱全,窗边及膝的长几上还点上了清新的茉莉香,书桌两旁各自放置了三盆极品白兰,我认得出那是年前贵州进贡的贡品。除此之外,外厅往里还有一间扩朗的内室,六尺大床两侧是做工精致的清澄琉璃珠,串成一面幕帘遮挡在床前,这样的布置比起城里千金小姐的闺室还要考究。虽说从前太后疼我,但我在慈宁宫时住的单间同这里相比简直是天差地远。
  我甚至觉得,这该是一国之后的居室。
  苏培胜随我走到内室门口却不踏进,回答道:“回姑娘,这确是姑娘的房间,前几日皇上亲自下了令布置,姑娘安心住下就是。”他说完就出去了,我走到床边坐下,细细盘算着一会儿如何跟皇上开口。精美的房间还未来得及多看一眼,苏培胜再一次到来亲自带了我去中室见皇上。
  “奴婢初婳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换上龙袍的皇上显得神采奕奕,即使疲倦也挡不住一身的帝王之气。我到的时候他正在批阅奏折,桌上高高堆积的折子和皇帝紧皱的眉头叫一旁的奉茶太监摒足了气不敢出声。
  皇上抬手对着身旁的太监吩咐道:“你下去。”太监领命退出门去,我再一次默念了酝酿许久的话语正欲开口,却被他抢先问道:“那间屋子还满意吗?不喜欢的地方叫他们去换。”
  我被突然打断有些错愕,断断续续地接下话道:“满,满意。很好,不用换了。”
  他继续着手里的笔,轻轻“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以前先帝也是这样,对着高高的折子奋笔疾书,常常一份折子要写好长的批语,想来今天各地又是有各种事件上报,我不敢打扰,看着桌上的折子一本本放下。
  “你有话要说?”皇上突然停下笔看我,我终于等到机会不再犹豫,鼓足勇气大声说道:“皇上既已洞悉一切初婳也不必隐瞒,请皇上开恩放初婳出宫回家!”
  他听了我的话没有任何的反应,挑起眉问道:“回家?胡宗显带着一家老小回了洛阳,你回哪里去?”他明知道我指的家并非胡家,而是十四阿哥府,我和胤祯的家。我不理他的提问继续道:“请皇上开恩,准许初婳回家,回十四阿哥府!”
  他不怒反而笑了,带着一丝嘲讽问道:“胡初婳,你凭什么回十四阿哥府?你同十四阿哥又是什么关系?朕不妨告诉你,允禵前几日大闹寿皇殿,被朕罚了在景山思过,你就是去了十四阿哥府也没人认得你。”
  “不!他们会认出我!我是十四阿哥的侧福晋,弘睿的亲额娘!”
  “终于肯承认了么?”我从他的眼中感受到一抹冷意,不由地后退一步。“朕告诉你,你就乖乖地呆在宫里,其余的什么也不要想,朕不管你从前是谁,如今你是养心殿宝林,是朕身边的宫女,宫女若是私自出宫该当何罪,你入宫多年应该很清楚。”
  听到他这番话我更加激动,原就清楚他不会轻易放过我,可我想不到他竟要抹去我从前的一切,要我一辈子呆在宫里。我一步冲到他的书桌前,扶住桌沿喊道:“我不会答应你!我现在就要出宫!胤祯去西宁我就跟去西宁,他要是去景山我就跟去景山,就算他在那儿思过一辈子我也陪他一辈子!”
  “休想!”他猛地一拍桌子,手里的笔重重地落在桌上,一团黑沉沉的墨迹在纸上渐渐化开。“你休想再离开我半步!从今往后你除了养心殿哪儿也别指望去!你若不想你的弘睿出事,你就给我乖乖呆在这里一步也不准离开!”
  他竟然拿睿儿来威胁我,我恨得全然忘记了身份,冲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前襟怒言道:“我也告诉你,我上辈子是胤祯的人,这辈子也是胤祯的人,生生世世都属于他,你莫妄想囚禁我!你也毋须拿睿儿来威胁我,一家团聚本是他多年所愿,如若我告知他我的真实身份,想必他就是拼了命也会保我回到胤祯身边!”
  “痴心妄想的是你!你永远不能公开自己的身份!”
  “凭什么!”
  “就凭这个!”他丢给我一封书函,纸角擦过我的耳边火辣辣地疼。我捡起地上的书函小心地打开,一眼便看到了尾后沉重的落款,那是先帝专有的印鉴,只有在私下通信时才会使用。信是先帝写给我的,简单的只有两句话:“胡氏初婳,见信即奉御旨侍奉新皇。若无帝许,永留宫中。”
  若无帝许,永留宫中。
  “我不信!先帝怎会写这样的信给我!他明知道我同胤祯——”
  “你看清楚信上的印鉴!皇阿玛的亲笔加上御用印鉴难道还不足以让你相信么!胡初婳,这是先帝圣旨,你岂敢不从!”他抓着我的手臂呵斥道。
  “不可能!我是胤祯的福晋,皇阿玛怎会要我留宫侍奉你!决不可能!”我甩开他的手一把推开他,却不小心用力过猛向后连退了几步才站稳。“由不得你不信!”他抢过我手里的书函怒喊到:“我为了这封信几乎逼死了皇阿玛,你如今也要逼死我么!”
  我愣住了,他竟为了这封信去逼迫先帝…… ……我记起来了,先帝弥留之际确实曾经怒骂过他,还拿过一串佛珠狠狠砸他,就在我入门的那一刻。
  我傻傻瘫坐在地上,抓着自己的衣襟反复地叨念:“怎么会…… ……怎么会…… ……永留宫中…… ……皇阿玛竟要我永留宫中……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 ……”
  他蹲下身看着我,“你若离宫,如何维系我大清安稳?”我感到诧异,问道:“你知道了?”他轻叹一声,点头默认,“如不是无意中得知,我又有什么筹码求皇阿玛留下这封密旨?初婳,你死心吧,从今往后除了我,你再也没有别人!”
  我迷茫地看着他,眼神空洞而虚无。先帝的一封密旨,等同将我的身体终生囚禁在宫里,永远无法与灵魂相遇。
  “苏培胜,带她回屋!”
  *
  若不得离宫,我将永世无缘再见胤祯,如此人生又有何意?
  我摘下了长几边的一朵白兰,捏在手里反复拨弄,床边的琉璃珠随着风左右摇晃,我的眼前一片黄澄澄,手里的花瓣掉落在地。房门没有上锁,门口也没有侍卫,但我只要踏出房门一步就可以看到两排齐齐整整的宫人跪在面前,我始终不明白,皇阿玛只要我保他顺利登基,为何还要答应他囚我于此?一双折断了的翅膀,一颗冰冷破碎的心,要如此华丽的居室又有何用?
  我的身边没有一个人可以说,宽敞的东耳房,诺大的养心殿,甚至天地之间,难道从此之后只剩我形单影只?
  一个宫女推门进来低声道:“姑娘,午膳时候到了,奴婢伺候姑娘用膳吧。”我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看她,事实上我根本不知道她的名字。“姑娘,您吃一点吧,昨儿个回来到现在您已经一天没有吃过东西了,再这样下去身子会受不了的。”她好心地过来劝我,可惜我纹丝不动。“姑娘,您好歹吃一口吧,皇上吩咐御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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