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滩上的鱼-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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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毕业分别（1）
天很蓝很蓝，一缕缕卷云浅淡悠闲，转眼又被吹散得无影无踪。

　　高远澄明的天空下是茫茫无际的大海，波涛汹涌澎湃，一个浪头狠狠打来，又快速退回，许多弱小的海洋生物冷不丁地被冲击到沙滩上，茫然无措地挣扎着。有一些小生命凭着脚爪奋力追逐或是慌不择路到处乱窜，竟也爬回海中；也有一些生物虽没有脚爪，但幸运地被再次冲上来的海浪带回属于它们的世界。潮汐起落的同时席卷了岸上残留下的许多杂物……沙滩上留下了几条没有脚爪而又倒霉的鱼儿，它们不停地蹦跳，拼命挣扎，希冀海浪能再次涌来将它们带回，却被无情的浪涛给冲击得更远。

　　阳光暴晒着，潮水慢慢消退，渐行渐远，那些杂物随着起伏的海浪肆意荡漾着，而沙滩上的鱼儿已被炙烤得奄奄一息，但它们仍旧痴心不改，睁着永不瞑目的眼睛苦苦等候……

　　—————楔子　

　　渴！好渴！

　　陈丝瑜猛然惊醒，原来是被子蒙住了头，让她不能呼吸。她掀开薄薄的被子，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感觉舒畅了一些。

　　奇怪，怎一连几日都梦到自己化身为一条被海浪冲击到沙滩上的鱼呢？这不可思议的梦让她辗转反侧，再也无法入眠，索性坐起来靠在床头，静静地望着即将离开了相伴三年的环境。

　　此时夜深人静，如水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宿舍，将四周照得透亮。隔着蚊帐，能看到室友们都穿着睡裙，腰肚上盖着小毯子的一角，她们正睡得香甜，均匀的呼吸声、甜甜的梦呓声此起彼伏。她想，这时将她们卖了都不知道。是啊，年轻的女孩总是无忧无虑，总觉得阳光永远是灿烂的。大家都是揣着同样的梦想来到这所全国闻名的师范学校求学，将来她们可都是做老师的。这所学校历经百年，一直是N市权威性的教师培养基地，为N市各级县市地区输送了不少教育精英，她们将来一定也会成为教学骨干、教学名师。

　　这些女孩都是来自于N市各个乡镇地区，操着不同的方言，地方观念也极其强烈，同乡之间的友谊似乎也更加深厚而真挚些，像她和汪然就是一对形影不离的好友。

　　临近毕业了，酣睡的室友们一定梦到了自己已站在三尺讲台前，对着台下一张张稚气可爱的小脸，一双双渴求而灵动的眼睛滔滔不绝地授课。再过几个月可真的要成为人民教师了，那可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每个人的心里既紧张又充满甜蜜。

　　陈丝瑜的心里却无法平静，自从前日班主任帮大家分析了一下各地区就业形式后，她的心就一直空空落落，像被悬挂于半山腰中被山风吹得直晃悠。她怀疑自己可能得了“就业焦虑症”，对毕业后的去向有些隐隐担忧。

　　她不知是否真有“就业焦虑症”这样的医学术语，只是猜测而已，从小体弱多病的她，长大后虽体质增强了些，却养成了一种敏感多愁的个性。

　　班主任的话犹在耳边回响：“……N市目前整个地区师资力量还比较薄弱，处于青黄不接之时，急需一批像你们这些专业型人才为教育界注入新鲜血液。中师、中专包分配由来已久，虽然市场经济呼声很大，南方地区早已打破计划经济体制的格局，但我们这块风水宝地还是未有多大变革，因此多数地区的同学回去后是能够顺利就业，但只有T市区的同学，你们T市教育界的动向一直讳莫如深，令人捉拿不透，可能要处于被动状态。虽然你们进校时也承诺包分配，但这几年社会日新月异地发展，由传统的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飞速变轨，必然会有一些地区为迎合这种时代潮流而进行体制改革，在新旧衔接过程中，有的地区一些部门在政策的制定和实施上比较随意，必然会有一些人遭受伤害，也许你们将是这次变革中的首批试验品，这是大势所趋，希望同学们尽量掌握第一手信息，以便采取应对措施……”　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一章　毕业分别（2）
为什么偏偏是T市要和别的区域不同呢？为什么T市非要搞个特殊化呢？

　　陈丝瑜心里有些难过，班主任说还要他们自己掌握第一手信息，这谈何容易！

　　她的父亲只是工商所的一个小小的职员，除了认识市场里几个小商小贩外，其他的就两眼漆黑了，看看他都工作那么多年，还没混个什么一官半职，其处世的灵活性也可见一斑了。母亲是一位老营业员，商场成成败败太多，其所在的百货公司现在也是半死不活濒临倒闭。像他俩能掌握到第一手资料，那还不如相信天上会掉馅儿饼。

　　陈丝瑜静静地坐在床上想着老师的话，感觉像人生的小舟正一帆风顺地前行时忽然失去了航标，直在海面上打转转，让她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她情不自禁地唉了一声，这声轻微的叹息将邻铺汪然唤醒。

　　汪然是陈丝瑜的同乡，又是邻铺，两人好得让人妒忌。汪然的母亲是一位幼儿园老师，从小对她溺爱有加，她就像被娇宠的公主、蜜罐中的甜点，从不知泪水是什么滋味。汪然的嗓音甜美，皮肤白嫩，大概遗传了母亲的优良基因，大家都说她是当红歌星杨钰莹的妹妹，清纯可人的外表加上古灵精怪的言行，实在让人喜欢，从小也是老师的得意宠儿。

　　大概朋友之间总有点心有灵犀，汪然睁开惺忪的睡眼抬头望了望，瞧见好友正坐在床头呆呆地想着心事，便压低声音问：“你怎么了，睡不着发什么呆呢？”

　　陈丝瑜抬起头，忙凑过去轻轻说：“你倒是高枕无忧呀，没研究研究班主任的话吗？我们已经不知何去何从了！”　

　　汪然稍稍转过脸道：“哎，我说你怎这般杞人忧天，自寻烦恼，要知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再说了，咱们T市教育局贾言局长的宝贝疙瘩——贾鸿飞不是和我们同一届嘛，凭他那水平，哼……”汪然鼻腔里所发出的那一声已不言而喻了，“他能分配，我们就不能了？就算市场经济这匹狼真的来了，也是讲求择优录取的嘛，那更不会落下你我呀！快睡觉，否则明天咱们这个美女要变成熊猫眼了。”她一口气说完又摆正睡姿倒头呼呼去了，一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样子。

　　真是乐天派，从没有什么牵肠挂肚的事，难怪皮肤保养得那么好，嫩嫩的，像刚挖出泥清洗过的小白菜。

　　汪然说得没错，她们这一届还有个T市教育局局长儿子——贾鸿飞，怎就没想到呢？何况天塌下来也不是她陈丝瑜一个人顶啊！

　　让这鬼丫头三言两语一说，陈丝瑜的心里踏实多了，便重新躺下，她笑自己是不是真有些神经质，敏感过头了。哎，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烦恼都是自已给自己找的。

　　此时窗外月色正浓，朗朗的月光使得宿舍内两幅装饰画儿清晰可见，这可是她——陈丝瑜的杰作，几年的师范生涯中，在学校长廊、教室、寝室都曾留下她的手笔，连实习班级的老师都请她帮忙出板报。好歹是个宣传委员，有一定的绘画特长，在师范毕业生基本功考试中她可是每项都一次性过关，足以证明自己确实是位合格教师人选，那个什么市场经济怎么来也不会撇下她呀！　

　　想着想着，睡意又来临了。

第一章　毕业分别（3）
毕业分别那一日，校内外人头攒动，拎着大包小包翘首等待的，相互痛哭流涕的，抓紧时间签名留影的……学校百师图、荷花池各处景点都有毕业生们做着最后的留念，到处热闹极了。

　　校门外的大道上，来接这些毕业生回家的汽车排得很远，有的静静地等候，有的已经启动，随时载着这些归心似箭的学子们出发。

　　已坐在汽车上的好多同学抓紧时机相互闲谈，他们虽不是同班，但作为几年的同乡同届校友，彼此间都非常熟稔。

　　陈丝瑜喜欢坐在临窗的位置，这样可以放飞心绪，任意遐想。虽然只是一个多小时的归程，几年的师范生活中也不知来回往返多少趟，但现在是为十几年的学生生涯彻底画上句号，这让她又激动又紧张，又有一股离别的悲壮感。她隔着栏杆望着校园内尚还可以瞥见的几处景点，心中无限感慨，那充满美妙的回想像窗外不知名的小鸟儿一次次掠过眼前。

　　她不知怎么又想到前些天所做的怪梦，在沙滩上挣扎的鱼？

　　真的是太不可思议了，竟然会有这样的梦境。她立刻将挂在旁边的画夹扶好，沙沙地画起来，她要最后一次留下学生时代的气息，留下这个奇思异想。

　　陈丝瑜非常喜欢绘画，尤其擅长素描与工笔，这与她独特、细腻而敏感的心思分不开。她曾有些后悔未上美术学院，只是熊掌和鱼翅不可兼得，她更喜欢做老师的感觉，这所师范学校也没有美术班，她只得把画画作为一种业余爱好和消遣。

　　汪然坐在她旁边，正眯着眼跟着随身听哼唱*的《长大后我就成了你》，这首歌在学校很流行，毕竟是她们的人生写照。此时，汪然幸福陶醉的样子似乎已架构好了人生蓝图。

　　过了会儿，她睁开眼，看到陈丝瑜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模糊的影子，然后娴熟麻利地进行明暗处理，便摘下一只耳机奇怪地问：“这是什么？好像是几条鱼耶，为什么要将它们画在沙滩上啊？”

　　“对啊，画的就是几条沙滩上的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做了几次这种奇怪的梦，觉得挺有趣的，就把梦里的情景给画下来了。”陈丝瑜手中的碳素笔就像赋予了色彩，虽是简单的线条交替，但深浅不同，变化多端。很快就画完了，她又略略斟酌了一下，在旁边潇洒地题上“沙滩上的鱼”五个字。

　　“构思很有创意！不愧是年级瞩目的宣传干事。”坐在后面的钟远黎站到了旁边，她不太轻易开口，更不会轻易表扬别人，因为她自己就是一个优秀的女孩子，从小稳坐班干部的位置，有一点点自傲，一般人也上不了她的眼，加上她与生俱来的优雅气质更让人有种距离感，但相处惯了，朋友们还是觉得她挺有亲和力的。

　　“哎，秦梦婷！钟远黎！”大家目光被一阵尖锐的叫喊声拉过去，跑来的女孩叫吴澜，与坐在钟远黎旁边的秦梦婷住在同一小区，两人从小玩到大，连上师范学校也是约好一起来的。

　　“这么性急慌忙，我们会让司机等你的。”秦梦婷扶了扶眼镜，她是个瘦弱单薄而又书卷味很浓的女孩，一天到晚只知道埋在书堆里，听到吴澜喊才合上书本。

　　此时吴澜已快步走上车，秦梦婷刚想替她瞄个位置，忽然奇怪地问：“咦，你的行李呢？难不成还想在学校揩几天油？”经她一问，大家这才注意到吴澜真的没带行李。

　　“我姨妹白血病没治好，走了，我过继给阿姨当女儿，户口就迁到了N市，我要在这儿工作了！”吴澜说这些话时，看得出她悲哀中又掺杂着一丝意外地欣喜，因为N市毕竟是大都市，很多人挖空心思、削尖了脑袋想做大城市里的人都挤不进，而她想都未想就落户到这儿，学校说过，N市区的所有毕业生就近直接分配在附近的小学。要知道这儿每一所学校的教学规模、设施条件都堪称一流，其福利待遇更是让人羡艳。

　　秦梦婷捉摸着该不该庆贺她，旁边的钟远黎略带一丝失落：“哎哟喂，现在是城里人了！”她这么个唇红齿白的人儿对自己未能生长在大都市多少感到遗憾，就一直想有个机会到大都市工作，可也未能达成心愿，话里稍带了点刺儿。

　　“什么城里人，城里人就一定好吗？”汪然转过头，“我们家乡不也成立了T市吗？N市所辖的各地区现在都争先恐后地撤县并市，好像冠以某某市了就造福于民，还不是换汤不换药？”她噼哩叭啦的一番见解像是在爆蚕豆。

第一章　毕业分别（4）
吴澜歇了口气，忽然想起了什么：“哦，对了，我是来告诉你们一个惊天消息，贾鸿飞老爸不知为什么将贾鸿飞搞了个三二分段的名额，准备上大专不参加工作了，而且换了个英语专业，说以后英语教师吃香着呢！”吴澜说话时嘴里满含着泡沫，只要一激动，就会枪林弹雨般喷射出来，总有些人的脸因躲闪不及而中弹，但她这条绝密消息又不得不使一些人围拢来，上三二分段？

　　“对对，我好像也听大家说了，先还没放在心上呢。”坐在前面的费莉从车前移到后面来，她和吴澜、贾鸿飞在同一个班，因为特爱古代文学，把自己也搞得像个老古董似的，在班上是个典型的后知后觉型人物。不过听说她竟然能把屈原的《离骚》完整地背下来，实在让人惊讶她不同寻常的记忆力。

　　“好好的怎会突然上什么大专呢？”　车上的人似乎嗅到了一丝异样。

　　“为什么会这样，难不成咱们分配真有什么问题？”　有人开始疑心起来。

　　虽说大专、本科学历高，但多少年来上中专、中师是全国一定时期的气候，特别是近年来社会经济的发展，很多人都盼望着早点出来工作，好提前在社会上掘到一桶金。而今贾鸿飞突然改弦易辙，作为T市教育界泰斗级的人物——贾局长突然安排自己的儿子去上什么三二分段，这里面肯定有什么文章，会不会真像班主任所讲的市场经济已波及到了教育系统？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玩意儿？大家都满腹狐疑，众说纷纭，陈丝瑜也收起画夹参与到讨论中来。

　　“我想再怎么个市场经济，总要给我们一个适应过程，不会让我们就这样措手不及吧！”钟远黎说。

　　“就是，再说了学校曾答应要给我们分配工作的，作为县级市区应该遵守这个规定，否则就是学校在欺骗我们，招生时怎么说来着？我们可以联合起来向学校进行抗议，作为N市的校方必然会向市教育局反映，以上压下，地方教育局还不是乖乖就范了。”汪然说话有时带有强烈的主观性，虽让人觉得挺有道理，细想想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这种政策性的东西怎会任几个乳臭未干、涉世未深的毛头毕业生指点评判呢？若真这样，这世界企不乱套？

　　“也许贾鸿飞想提升自己的学历，搞个特权上个三二分段也在情理之中，至少文凭高了说出去也好听些，他们家好歹也算是T市名门，总要贴贴金吧！”陈丝瑜从另一个角度来分析，因为她也有这样的想法，觉得中师学历不算高，到社会上还需要继续充电。

　　“对啊，我也是这样认为，现在大学生本科毕业后继续往上深造的也很多，上了本科再读研，读了研究生再升博的可大有人在啊！”秦梦婷附和着，她也是，早就关注过外面的函授考试了，正在进行复习，准备明年就参加成人高考。

　　“咳，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也无需多伤脑细胞，学校不是说各地区教育局会在暑假里通知我们召开毕业生大会吗，到那时再从长计议吧！”汪然一种天塌下来都没事的样子让大家暂时静了下来，反正现在无凭无据，也只是捕风捉影、乱猜一气，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人渐渐多了，车子即将出发，吴澜下了车挥手与好友们告别，她不回T市了，走着与这一车人不一样的路。

　　车子开始缓缓前行，越开越快，学校渐渐变小直到完全消失在视野中。再见！学校！再见！学生时代！每个人的心中都充盈着淡淡的不舍与悲壮感。

　　两边的景物飞快地向后倒退，车子像箭一般疾驰在宽阔的马路上，驶向他们心中美丽的家乡——T市。那是一个民风温婉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