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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天下-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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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走下去,永远不会到达终点。
  可终点来的却是那样的快。
  静言哥哥的寝宫外已站满了平日少见的文武百官,个个神情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远远的看到我们过来,居然都不约而同的静了下来。眼神中有湍测,有厌恶,有讨好,还有探究……
  萧若衡并没有放开我的手,反而抓得更紧,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我穿过人群。如果是往常我一定会挣脱开,可现在的我已没有了力气。
  “萧将军,皇上说请萧小姐稍候,现在请您单独进去。”进了殿,刚想往内室走,却被一个不太熟悉的太监拦住。
  我皱了皱眉看向萧若衡,他只是对那太监问:“方才皇上不是急着要见云衣吗?”
  “嗯,不过现在萧老太傅在里面,所以,奴才也是刚得的信儿说是还请萧小姐候一候。”太监低眉顺目的说着。
  萧若衡想了想,终于放开了我:“云衣,你在这里等等我。”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心里的恐惧一股脑的涌了上来,我不想单独留在这里。
  “你进去吧,我来照顾她。”身后,宁铮的声音忽然出现。
  我木然的转过身来看着他,他和萧若衡一样,身上尽是狼狈,脸色憔悴。
  萧若衡犹豫了片刻,用力的按住我的肩膀轻声说着:“哥哥先进去,你一个人,可以吗?”
  我强自咧开嘴角笑着:“我可以,不过,姐姐她……”
  “她活着。”萧若衡没有停顿,认真的说着。
  听到他的保证,我不知自己的感觉是不是兴奋过度,反而笑不出来,只是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解了冻,竟有一种晕眩的感觉。
  萧若衡没有说话,用力的看了我几眼,便转身跟着那太监进去了。
  “哼,事情的原由还没查清楚,这好好的祈福殿怎么就会爆炸,皇上此时却不断的见那些不清不楚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内情。”户部王大人忽然阴阳怪气的念了一句。
  何谓不清不楚的人?我心中一凛。
  “王大人,说话要小心隔墙有耳。”一个我不认识的大臣在一旁明里阻止,实则推波助澜。
  他们在说什么?在说谁?怎么都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我咬了咬嘴唇,站在那里如立针毡。
  “即是没查清楚,做臣子的此时就该为皇上祈福,而不是街井妇人一般说三道四。”宁铮慢条斯理的说着,并没有看谁,可殿里的大臣都四顾看了看,仿佛都想撇清自己与刚才那话的关系。
  “哼,我王清林为官大半辈子,可曾惧怕过什么权贵!今日里就算是当着皇上的面儿我也敢这样说,祈福殿是萧将军负责修缮,出了此等事故可是绝对逃不掉干系!”王大人瞪着我说。
  我不语,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额头上的伤口由于愤怒开始一跳一跳的疼。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一定是又脏又恐怖。那王大人起先还敢与我对视,可到后来竟先虚了,眼光躲闪一旁,鼻子里却仍旧冷哼一声以示不屑。
  我此时没心情与他斗嘴,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静言哥哥的房门。
  他叫我来做什么?叫了我来却又让我候着,那么要候多久?我要不要先去看看姐姐的情况?
  等待是最折磨人的事情,偏偏我却一等再等。
  “北安候,可否借一步说话?”想了想,我回身柔声对宁铮说着。
  宁铮微怔了下,却又了解的点点头。我便和他走到稍偏一些的殿角。
  “北安候,可否和我说一下,祈福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压低了嗓音问着。
  宁铮想了想,一字一字的回答:“皇上和仪端贵妃正在殿中举行仪式,忽然发生爆炸。皇族的规矩你也清楚,我和令兄当时都在殿外候着,根本没时间救人。所以,皇上与贵妃娘娘,都被压在了废墟里。”
  “那我姐姐她……”
  “仪端贵妃已被救出,此时仍在医治。”
  “还在医治……这么说还是有危险是不是?”我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紧盯着宁铮的眼睛。
  宁铮犹豫了下,轻轻地点了下头。
  “我要去姐姐那里,北安候,一会儿我哥哥出来了你和他说一声,我,我只看姐姐一眼,一眼就过来……”我结结巴巴的说着,便转身要走。
  宁铮情急之下拉住我的衣袖。大殿里又现出几声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想必是宁铮的举动在那群老夫子里是那么的惊世骇俗。
  “皇上宣萧二小姐觐见。”正当我与宁铮拉扯不清的时候,方才带哥哥入内的太监忽然细着嗓子说着。
  我咬了咬嘴唇刚想开口,宁铮却在耳边低语:“别任性,进去。”
  我诧异的看向他,他的脸上有着不容拒绝的果断。
  没错,这个时候不能任性,我强自定下心神,深呼了一口气,对着那太监走去,近了,便施了礼道:“请公公引路。”
  那公公稍微打量了我一下,便点点头,扭身带着我朝里间走去。
  这是我第一次,到皇上,也就是静言哥哥的内寝。
  我以为静言哥哥还有闲心见爹,见我,想必伤势并不算严重,心里还在暗自抱怨着他为什么不让我先去姐姐那里。可当我进了房间,一眼看到静言哥哥趴在龙床上,后背渗出大片血红,在一片明黄的幔帐里,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啊……”我实在是没有心理准备看到这样的静言哥哥,情不自禁的惊呼出声。
  “云衣,快过来!”爹脸色凝重的召唤着我。
  我轻声点头应了,下意识的看向站在爹旁边的萧若衡。却意外的发现,我的哥哥的目光从我进屋开始便一直追随着我,竟是满脸的震惊、悲切、犹豫……
  他怎么了?我从没见他有过这样的表情?是我又犯什么错了?
  我一步步的朝着龙床走过去,眼光从萧若衡的身上收回,看向静言哥哥。
  天啊,他还是我的静言哥哥?
  他的脸色可能由于失血过多,变得惨白,额头有豆大的汗珠不断渗出,后背的血红不断变深,显然伤口还在流血,却还是费力的回头看着我,目不转睛。
  “这,怎么太医不在旁边候着。”我心疼的看着静言哥哥,情不自禁的又说了违背身份的话。
  我承认我总是惹祸,总是在不适当的场合说些不适当的话,可这次,从静言哥哥的眼中,竟有着那样的温暖。
  “静言哥哥……”我走到龙床旁边,轻轻跪了下去,喃喃的唤着他的名字。
  静言哥哥依旧那样看着我,慢慢的抬起自己的左手抚摸上我的额头,一如小的时候。他的手是那样的冰冷,那样的无力,甚至连抚摸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都做的格外的迟缓。我不是大夫,不知道要怎样做才能减轻静言哥哥的疼痛。可本能的握住他的手,尽力暖着他。
  “云衣,你来送我了”静言哥哥用一种我从没见过的神情,忽然对我嗫嚅着说着。这次,我真真切切的看清楚了他的眼睛亮亮的,有泪光。
  番外:萧若衡篇
  “萧若衡,你教我钓鱼好不?”
  “云衣,是你说的要和我来什么钓鱼比赛,我怎么可能教给你这个对手。”
  “可是你比我大了这么多,你该让着我的。”
  “即是知道我占了便宜,何必还要强着头皮和我比。”我好笑的看着在一旁嘟着嘴的云衣。
  “哥哥,你就教云衣吧,不然你会后悔的。”凤仪在一旁托着小下巴恳求着。
  “我后悔,我还会怕她?”我摇了摇头。
  “萧若衡你等着!你教我还不稀罕了。”小云衣跳下石凳,挽起袖子抬起右手向天大喊一声:“赐给我力量吧,我是云衣……”
  当我和凤仪的注意力全部被她所吸引时,她迅速转过来,伸出小短腿把我的鱼篓用力朝湖中踢去,扑通一声,溅起一阵水花,我钓了两个时辰的鱼,消失在湖水中。然后朝我做了个鬼脸,跑了。
  “哥哥,我都说了你该让她。”凤仪同情的看着我。
  我几乎要抓狂了……
  我有两个妹妹,一个凤仪,一个云衣。
  两个妹妹的生辰只差一天,可性格却有着天壤之别。凤仪喜静,对爹要求她去学习的事物都极认真的去对待。而云衣……说实话,我根本不知道她究竟是喜静,还是喜动。从小,她就令我费解。
  凤仪,与我同父同母,从小便知书识理,触类旁通。抛开她的美丽不谈,她的性子很像娘,永远那么温婉可人,与人相处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云衣,是爹二房姨娘的女儿。小时候,我对那个叫素水的姨娘有过很强烈的好奇。据说她从前是名动京城的歌妓,我很难想像爹这样一个整天醉心与学问的人,也会流连于歌坊并也有了浪漫的邂逅。
  再难想像,毕竟也成了事实,而这个事实就是云衣。
  云衣的性格却与萧府所有的人都完全不同,她从小就不大一样,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可以用眼神完整的表达自己的情绪。爹曾经很为她发愁,觉得她这样的古怪是很难找到称心如意的郎君。我对爹的担心却始终持相反的态度,大明出色的小姐、闺秀太多了。就让云衣保持她的古怪本色也挺好。
  身为萧府的子女,从小都必须接受很多方面的教育。我由于年纪稍大,所以并没有与两个妹妹一道上课。况且,我们所学习的课业本就很不同。凤仪长得很美,再加上性子温婉又极聪明,所以经常得到夫子们的夸赞。云衣则刚好相反,她会让所有夫子(包括亲自授课的父亲在内),在三天之内患上头疼症。
  我时常从府里家丁或丫环处得知:二小姐今天又闯祸了、二小姐把琴艺师傅气走了、二小姐今天煮了个什么奶茶,厨艺师傅都不停的夸赞呢、今天二小姐又被老爷关禁闭了……
  二小姐、二小姐,只要有云衣在,府里永远不愁没事发生。我这个妹妹,活得是那么生动。
  我很喜欢逗云衣,看她狡黠的眼神,听她咯咯的笑。我也喜欢凤仪,凤仪的才华、凤仪的绝世容貌、凤仪的宽忍仁厚,都让我对她又敬又爱。
  老天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慷慨,赐给我如此出色而又全然不同的两个妹妹。每次看到京城里其他府中庸脂俗粉的所谓大家闺秀,我都会在心中暗暗做着比较,离睿曾经一针见血的说过:“你府里有这样两个妹妹,真不知你将来会看喜欢上什么样的人了,若衡兄,我真不知是该对你说恭喜,还是对你说可惜。”
  我明白他的意思,哈哈大笑,并没有接他的话,因为无话可说。
  云衣五岁那年,素水姨娘去世了。云衣当时非常的难过,哭到最严重的时候甚至不断的呕吐,不管吃什么、喝什么,都会吐得一干二净。下葬的那天,云衣失踪了,萧府上上下下都找不到她。爹急坏了,我也急坏了,她还是个小孩子,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出府,还能去哪里呢?
  最后,我终于想到一个地方——马厩。
  当我在步月的马厩里找到云衣的时候,她已经依靠着步月沉沉的睡着了,小脸哭的花猫一样,梦中还在轻轻的抽搐着。我轻轻的走了过去,躺在她身边,紧紧的搂着她,给她温暖。她终于醒了,看到我,轻声问了一句:“萧若衡,我没成为孤儿吧?”
  “傻丫头,当然没有,你还有爹、有我、还有凤仪,还有这么大的一个家。”我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着她。
  她愣住了,随即向确认一样重复着我的话,一次又一次。
  我不知道她怎么会有成为孤儿这样的一个想法,我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给我五岁的妹妹惯输了这么可怕的东西。总之,那晚我在心里告诉自己,我是凤仪和云衣的哥哥,我有责任,也必须保护好她们,让她们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可我毕竟只是她们的哥哥,等她们长大了,护花使者自然会出现。凤仪有太子静言,而云衣,迷迷糊糊的竟收服了宁铮和赵离睿。
  曾经,我并不看好离睿,因为云衣对他总是若即若离似有可无,我以为按照云衣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容忍自己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可她竟然豪不犹豫的同意了赵离睿的求婚,让我大为不解。
  可是,奉阳节当晚,云衣又神奇失踪,天快亮的时候又是受了伤被宁铮背回府。我又生气又心痛,只想好好的跟宁铮打上一架,更想等云衣醒来之后好好的“审问”她一番。
  可当她醒了,说的那些话,我却永远记得,一辈子……
  “我可以选择吗?我是萧家的女儿,我姐姐是天命皇后,我哥哥是文武状元,我爹是当朝一品,我家满门忠良。难道我能为了自己把这一切都抹煞掉吗?”
  “萧若衡你听着,我不是圣人,不会说些只要你们幸福我便幸福的话。可是我绝不会为了自己而害了全家,你知道吗?我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有爹有大娘有姐姐,还有你,哥哥。”
  第二次,这是她第二次对我流露出她的伤感和无望,一如她五岁时马厩的那个夜晚。
  如果说,素水姨娘的去世是天命,不可违抗。那么云衣的婚事呢?也是天命吗?
  不管是不是天命,我都不会再认命,我会帮助我的妹妹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凤仪如此,云衣同样如此。
  认命也好,抗命也罢。事情永远朝着我们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着。
  为了平叛,我与段老元帅奔赴西南战场,这一走,就是那么长的一段时间,在这期间,我和当年的云衣一样,也尝到了丧母之痛,而让我失去母亲的竟只是区区的几个市井的流氓!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让娘就那样死去,这一切都是叛军引发的,我把帐统统算到了西南两候的身上。
  在战场上,我拼命的学习着段老元帅所有用兵、带兵、杀敌的谋略,我要让自己成为名符其实的文武状元,成为名符其实的萧家的顶梁柱。
  也是从战场上,我终于明白一个道理:一切浮名都是虚的,什么将军,什么状元。只有自己成为真正的强者,才是实的!
  我人在西南战场,京城的消息会通过飞鸽传书不断送达,可这消息却永远是迟到的。比如,当我知道云衣带着北安候返回京城,利用自己和离睿所中的蛊毒而迎皇上回京之时,云衣已经又和赵离睿返回了风族寨。
  探子给我的密函里详细了记载了她迎回皇上的全部过程。我一遍又一遍的看着,直到几乎可以全文背诵。
  很多个夜晚,我没有办法再安眠,我看着自己的手臂,在黑暗中不停的想像着云衣用刀子每天割着自己的画面。那伤口有多深?有多痛?有多绝望?我不停的想像着,想像着。每想一次,我就跟着痛一次,那痛竟让我全身发冷。云衣何曾受过这样的苦,从小锦衣玉食的她何时又变得这样的坚强。
  我知道,那以刀割肉的疼,一定是没有宁铮送妹入宫而更让云衣疼。
  所以,可以独自逃离风族寨去北安、可以一个人默默承受蛊毒发作的云衣,却再没有了力气去参加最亲的姐姐的大婚仪式,我不知道离睿和凤仪是如何说服云衣离开的,其实,云衣是不会被说服的,她之所以肯离开,必定是她说服了自己。换句话说,她伤心了,真正的伤心了……
  我心疼,我的父亲,那个如山的父亲,那个对大明永远忠贞不贰的父亲,在朝中被排挤的不得不辞官赋闲;我最爱的两个妹妹,一个委委屈屈的入了宫,另一个则含泪远走他乡。大明,这便是你赐给萧家的,可我,却仍旧得听爹的教诲:永不反君。
  而凤仪呢?她自小钟情于静言太子,现在的皇上。她自小背负着天命后的名声,可宁可儿却横插了进来。不过我相信父亲从小对她的教育,会让她接受这一切,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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