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种情感:自由雪-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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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公司女秘书（1）

　　千变张扬与轻浮的个性

　　放飞春天的童眸

　　去给太阳送封信

　　总想把自由与向上的渴望交给风

　　却从未想到自己所受的牵制

　　与挣脱这种牵制的危险

　　——《风筝》

　　1984年发表于《青州晚报》

　　
　　春天的雪就是这样，落在脸上很快就融化了，柔柔的，凉凉的，像纯情少女湿漉漉的吻。

　　欧阳子丹告别了人群，独自一人走在空寂的街道上。因为下雪，街道上行人很少，路灯被雪雾环裹着，像红肿着眼睛的哨兵，偶尔有一辆汽车驶过，溅起一片水渍，不明飞行物似地闯入童话般的夜梦中。

　　就在刚才，在王妃大酒店的豪华餐厅，他语惊四座，当众宣布了一个决定：下海。

　　在一片掌声与碰杯声中，以及人们复杂的表情背后，是“丫的有病！”

　　他本来是应邀参加博恩公司成立的新闻发布会的。博恩公司是马来西亚的一个外商投资创办的一家独资公司，宗旨是通过发行“爱心奖券”筹集资金兴办扶贫产业。外方董事长陈炳先过去是马来西亚的政界要员，端坐在主席台上，花白的头发与白皙的面庞显示着多年政治生涯磨练出的涵养，只是眼镜折射着资本主义的光。

　　总经理吴本松是欧阳的校友，曾在一家青年杂志社工作，无论文章和人，都像大学生写的小说，总是二维空间的感受。后来发现还是当官好，便通过欧阳找到省里的一位大领导调到了政府机关，这一回又主动下海经商，是个狸子和蛇都无法比拟的两栖动物。

　　“发行爱心奖券的目的，就是要提高贫困地区的造血功能，不久的将来，我省将诞生一大批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扶贫产业，让贫穷落后地区插上腾飞的翅膀！”

　　这嘶鸣听上去倒也气吞山河豪气冲天，但欧阳总觉得这里面藏着阴谋，就像草原上拖着大尾巴的狼，森森然逼近猎物。

　　政府怎么能将发行奖券这样的事情交给外商去做？

　　他与《北方市场》报的总编农夫和《家庭经济报》总编高放等一群记者坐在后排，上面开大会，他们开小会。吴本松讲完陈炳先讲，重点不外乎讲爱心奖券的政治意义。欧阳撇撇嘴说：“纸片子换钱的生意愣子都能做，关键是给谁扶贫，洋鬼子历来是先修教堂后烧杀抢掠，而我们开明政策的必然结果是：一狼得骨止，一狼又至，一狼前假寐，一狼洞薪后。”

　　农夫龇着氟中毒的黄牙嘿嘿一笑说：“经典。欧阳主任，你认为他们的动机真是为老百姓考虑吗？”

　　“依我看是和黑狗子们合起伙来的一次扫荡，打着太阳旗抢着各村儿的鸡，‘共筑皇道乐土’的潜台词是‘花姑娘的有’？”

　　周围的人轰地一声全笑了，前排的一些领导和企业家回过头来冲欧阳伸伸大拇指。

　　吴本松讲完话下来走到欧阳跟前将他拉到一个角落里说：“跟我干吧，大有搞头，给你个总经理助理兼奖券发行部主任，每月工资600，外加奖金和误餐补助200，顶你现在的工资三倍！”

　　“纸换钱的生意愣子才不干，真的假的？”

　　“我哄你干啥，这事我说了就算！”

　　农夫和高放他们也凑了过来，听说欧阳有跳槽的意思，农夫抢着说道：“欧阳是文人，哪能堕落到买卖人的圈子里，不如跟老哥办报，给你个副社长怎么样？”

　　高放没有说话，两眼死死盯着欧阳。欧阳知道他也在瞄着自己。这时，走过来一个十分靓丽的女人，一米七的个儿，穿一身灰色西服，漂亮得看上去像一妖孽。她伸出修长白净的手：“欧阳主任，久仰大名，我叫白丽，高总的助理，认识您非常高兴！”说着从上衣兜里掏出一个黄灿灿的名片盒，抽出一张递给欧阳。欧阳没看名片，倒是对她多看了几眼。

　　“你给他当助理？”

　　他指着高放说：“你也太不懂得珍惜自己了，这么轻易就委身于厮，这就好比老母猪戴了个花乳罩，黑狗熊捧一朵白玫瑰一样！”

　　“操，你丫真损！招你惹你啦？”高放骂道。

　　台上领导的讲话已近尾声，吴本松拍拍欧阳的肩膀说：“开完会别走，我在王妃请客。”

　　“这年头谁吃饭呢，有礼金礼品没有？”

　　“有有，去了你就知道了。”吴本松说着就往台上奔。

　　“那我们呢？”农夫他们一起喊。

　　“一起去，一起去。”。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一章　　公司女秘书（2）
王妃大酒店，是青州市惟一上星级的酒店，金碧辉煌。

　　吴本松一改过去当办公室主任时的拘谨，解开皮夹克衣扣，露出灰白色的羊绒衫和紫红色的皮领带，大咧咧地点着高档菜，大咧咧地说着祝酒辞：

　　“小平同志的南巡讲话真是东风吹来满眼春，时代，又给我们提供了一次创业的机会，历史证明，凡是能踩着历史潮头的人，无论水平高低都能有所发展。八十年代成就了一批个体户和劳改犯，在商品经济和市场经济的初级阶段，胆大，就能包打天下，但他们兜里的钱都是给咱们攒着呢，历史的发展呼唤我们这些高智商的人投身到时代的洪流中去，党政机关的优越感耽误了我们创业的机会。从经济先进国的价值取向上看……”

　　我的妈呀，一会儿还不扯到月球上去，饭菜还不成了马王堆汉墓木乃伊肠胃里的留存物？吴本松满脸放光地讲着，吐沫星子四溅。丫的口才真好，再好也得叫人吃饭呀。

　　欧阳站起来打断了他的话：“吴总高瞻远瞩，率先看到了漂移的大陆和伊洛瓦的江，还有南亚光着屁股的姑娘，看今天这副装扮，比老外还老外，多像*诺夫、比球多耳、本松肌瘤子！”

　　人们轰堂大笑。吴本松的*祝酒辞自然也以“本松肌瘤子”而告结束。

　　吴本松牛粪龇芽，一面坐一女的，其中一姓佟的大个儿站着比他高半头，大脸小嘴，杏眼桃腮，白净而*，深蓝色的开司米短上衣套在米黄色的衬衣外面，领口开得很大，一抹*颤着诱惑，只是腰细臀大，走起路来肥鹅似的挪挪的。她不太会说话，酒量却吓人。另一位文静得像个教师，很会劝酒。白家沟的狼，善眉善眼地吃人哩！菜还没有上齐，四瓶高度五粮液就被这哼哈二将给劝没了。

　　吴本松得意地坐在那里，用猫戏蛇的眼光把玩着欧阳，欧阳也看着他，心里骂道：牛X个蛋，刚当上经理就过老板瘾，弄俩妖孽吓唬谁？这时，餐厅服务员端上来一盆“清蒸栗子鸡”，欧阳叫过服务员把菜接过来，从桌子底下拉过农夫的皮包连汤倒了进去。服务员“咳，咳”地喊了两声，欧阳悄声对她说不关你事，说完又将桌上两瓶未开封的五粮液塞进包里。服务员捂着嘴跑了出去。

　　人们正被那两个女人纠缠着没人注意，只是白丽看到了，想笑，欧阳用手指指她，她赶忙低下头去。

　　“上酒！”欧阳大声叫道。

　　“唉，不对呀，刚才还见有两个满瓶酒，怎么这么快就喝完了？”吴本松晕头晕脑地说。

　　欧阳不动声色地说：“你那俩宝贝，再上五瓶也不够！”

　　吴本松抬眼看了看那俩秘书，都有些二了，厉声道：“你俩怎么回事，是让你们陪酒，自己喝个没完！”

　　“吴总，这可不对，人家赤犊子上阵，替你喝进去自己尿出来，把肚子搞得大大的，多可爱！”

　　吴本松知道欧阳故意撒坏，指着大个儿命令道：“去，给欧阳主任敬酒！”

　　佟秘书嘿嘿笑着跌跌撞撞凑上来，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一下搂住了欧阳的脖子。

　　欧阳就势搂住了她，看着吴本松说：“吴总，用不着这样，用不着这样，这礼节有点重了！”然后拍拍佟秘的*说：“玉茭茭开花一撮撮毛，妹搂着哥哥嬲呀不嬲。看把个女人着急成个甚！”

　　佟秘执意要让欧阳喝酒。欧阳说：“我是你们吴总请来的贵客，你这时才给我敬酒，得罚！”

　　佟秘瞪大眼睛看着他，说：“怎么罚？”

　　欧阳指着自己的脸说：“在这儿亲一口。”

　　佟秘酒壮腰气，说了句亲就亲，嘿嘿笑着抱着欧阳就亲了一口。欧阳侧过另一面脸说：“再亲一下。”她又亲了一下。众人鼓掌。吴本松的鼻子都气歪了。

　　白丽走上前来笑着说：“欧阳主任幽默潇洒，我也敬您一杯！”

　　欧阳看着她笑笑，“莫非你也想亲我一口？”

　　她二话没说，俯下身子在他的衬衣领上亲了一下。人们又鼓掌。

　　欧阳在人们的掌声中干了杯中酒，然后宣布下海发表演说，使宴会达到高潮落下帷幕。

　　农夫不甘心地说：“你这纯粹是胡闹呢，下海来老哥这儿才是正当防卫。”

　　“我是处级干部，你连科级都不是，咱俩谁领导谁呀！”欧阳说。

　　“下海的人还在乎等级？”农夫涨红着脸争辩道。这时他发现提着的包往外淌水，拉开一看指着欧阳叫道：“你小子，包里还有领导签过字的稿子呢！”

　　欧阳拍拍他的肩膀说：“童子鸡就酒，越闹越有。”

　　农夫哈哈大笑。

　　雪，越下越大，以纯情的笔调将朦胧与豪迈写了一天，洋洋洒洒。

　　欧阳漫不尽经心地走着，这样有一种心灵释放的感觉。他生性喜雪，喜欢它的纯洁，它的轻柔，以及它对万物无声的影响力，尤其是早晨起来推门一看，那晶莹轻柔的雪花漫天飞舞，大千世界一片银白，把新与旧的痕迹、生与死的界限、高与低的分野全部抹平，包括阴影。

　　这雪是突然下起来的，也许就在他宣布下海的那一刻下起来的。这是一种自由的寓意，一个纯洁的开始，昭示着他未来的人生之路将充满诗意。文人最好的出路不是做官，也不是发财，对一个真正的文人来讲，苦难，是人生最大的财富。

　　路过百灵商场的时候，三楼的歌舞厅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一个女声如痴如醉地唱着：“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潮起又潮落。恩恩怨怨，生死白头，几人能看破。红尘呀滚滚痴痴呀情深，聚散总有时。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至少梦里有你追随。我拿青春赌明天，你用真情换此生，岁月不知人间多少的忧伤，何不潇洒走一回……”

　　路灯下的雪花随着音乐狂舞起来，像时代的思绪，纷纭复杂。

　　他停下脚步伸出双手，片片雪花落在手中即刻就融化了，那柔柔的凉凉的感觉一直润到了心田。

　　他开心地笑了。　。　想看书来

第一章　　公司女秘书（3）
一进家门，吴本松已先他一步到了，正兴奋地和杜丽讲述着什么，见他进来哈哈一笑说：“看怎么样，我没猜错吧，我就知道你心里矛盾，舍不下那破副处级吧？还当众吹牛呢！”

　　欧阳笑笑没说话，坐在了沙发上。

　　杜丽从卫生间拿来一块毛巾替他擦头上的雪。她发现了印在他衬衣领子上的口红，拍了一下他的头说：“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就让人给侮辱了，看看，脸上也有，这还不是一个人！又不是小女孩儿，一点防范措施都没有。老吴，你也不护着点儿，我家欧阳这么纯真。”

　　“你可别这么说，这小子本事大着呢，一个红糖焙子就日哄一个。”

　　“呦，没看出来，我家欧阳这方面特木，教都教不会！”　

　　欧阳说：“我那可不是吹牛，你别把人看扁了，下海我是下定了，关键是看去哪儿更合适我。”

　　“还考虑啥，就来我这儿，一切待遇从优，更主要的是咱们合起伙来能干点大事。”吴本松还想继续说下去被欧阳打断了：“我现在考虑的不是别的，而是这‘爱心奖券’究竟靠谱不靠谱？老外不会拿纸片子卷包老百姓手里的钱吧？再说这种半官半商的公司，你说话能占多大分量？上面有外方董事长，又有主管部门领导。”

　　吴本松拍着胸脯说：“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是这次发行奖券的宗旨，这你不用担心。公司一切运转由我一人说了算，也就是说，人、财、物的使用都由我拍板，这一点是事先说好了的。关键是你以什么名义离开单位，是停薪留职还是退职？停薪留职单位肯定不放，退职又太可惜了。”说完两眼紧紧盯着欧阳。

　　欧阳正要表态，杜丽走过来说道：“这么大的事，容我们再商量商量。”她是青州市一个大厂的办公室主任，对人事问题比较在行。

　　吴本松起身告辞。欧阳送他出院门的时候他叮嘱说：“尽快定吧，亏不了你，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头，不许猫腻公司那俩秘书！”

　　送走吴本松回来，杜丽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表现出少有的亢奋，亲昵地说：“你真的决定了？也就是说；咱们从今往后不再过紧巴巴的日子啦？”听得出来，她是赞同这个决定的。欧阳点点头。她亲了他一口，说：“我先去冲个澡，一会儿你也洗洗。”欧阳又点点头。

　　孩子就读的学校离姥姥家很近一般不回来。卧室里橘红色的灯光照在乳白色的窗帘和床罩上，使整个房间显得温馨而朦胧。欧阳站在穿衣镜前端详了一下自己，方面大脸，虽说不上英俊，但也五官端正棱角分明，尤其眉宇间透出的那股霸气使整个神情显得伟岸傲然。雪白的衬衫配一条灰色领带，平时外加一件黑色羊绒呢大衣，绝对的白领贵族气派。

　　这时，他的右眼皮突然跳了两下，使他从刚才雪地里浪漫情绪中回到了现实。抛弃眼前的一切，命运将作何改变？下海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目前也算得上是一个成功人士；省委机关刊物的编辑室主任，出来进去绝对的溜光水滑，明年又该评副编审了，30出头的副教授，出门可坐软卧住院可进高干病房，更重要的是，他在社会上已经有了相当的名气，是省府秘书长办公桌玻璃板下的“八大名记”之一。难道真要舍弃前半生的奋斗成果去闯荡江湖？离开了主航道就等于在没有航标的河流上探险，迷惘和希望同在，风险与机遇共存。人过三十天过午，在中国人的观念中，这已不是创业而是守业的年龄。原本就没创过业，何谈守业？如果再不出去闯一闯，后半生就会如驴转磨，虽无风险亦无日月了。

　　他想起了海明威作品中乞里马扎罗山上的雪，想起了那只爬到山顶冻死风干的豹子。它爬到那么高的山去干什么呢？它在寻找什么？

　　心灵探险，追求的不是结果，而是境界！

　　杜丽的乳房大而结实，平躺在床上略微向外张。欧阳特迷恋她身上那股奶娃娃的味儿，每次行房都埋头苦干，想使她周身每一个骨节都发出欢快的爆响而把自己搞得大汗淋漓，可她却总是一副严阵以待大义凛然的样子。不过，她今天格外地热情主动，两条粗壮的大腿紧紧钳住他的屁股，将他的那个完全吸纳进去。欧阳却觉得，她所接纳的不是精子，而是无数个即将发芽的“摇钱树”。

第一章　　公司女秘书（4）
停薪留职申请

　　本人从即日起申请停薪留职，请组织免去我副主任职务和编辑职称，保留公职。特此申请。望组织给予批准为盼。

　　欧阳子丹

　　一九九三年二月十九日

　　当欧阳将这份加起来不足100字的申请放在主任面前的时候，主任的菜帮子脸一下就绿了：“我不给你呈，你这纯粹是胡闹呢！”

　　安总编背着手，焦躁不安地来回踱着步，把申请抖得哗哗响：“你说，我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