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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月亮-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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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不认命也得一步步来。咱不得认清楚时下什么最重要吗。你不能老是……”
“什么最重要!”她离开他的怀抱,直视他脸:“你说,什么最重要?你说!”
“反正你这个消费不是最重要的。这你得承认吧。”
“我承认什么呀我!”她插起腰,脸上现出愠色。
“急什么急什么呀。这不是把你当一家人才这么提醒呢吗,换个旁人我犯得着吗!”
“别一家两家人的,不就嫌花你钱了吗!你呀,照这么着,还趁早别动不动就把谁当一家人。”
“这怎么话儿说的,不是一家人我能……能……”
“能什么呀?!‘能把钱交这儿来吗’是不是?!别忘了,你可是写了字据的,白纸黑字说好了任我支配。怎么着,想反悔呀!”
舒扬被噎住,半天没说出话。他使劲搓搓脸,站起身,“丽媛,你……”边支吾边原地转磨磨。
“我,我怎么了。”
“说实在的,早知道你挨这儿等着我呢当初就……”
“就怎么着?就不该写那个字据?还是不该破了我?”
“什么话!!你怎么说话变这么难听了?!”
“我就这样!不知道怎么着?!不知道活该!!”
“那也不能那么说自个儿呀,你又不是卖的!”他急了。
“姓舒的,你妈才是卖的呢!”她也红了脸。“不就钱么,本小姐不稀罕!以为那几毛钱就买了本小姐了,呸!做梦吧你!!”
“李丽媛!……”舒扬的脸几乎要涨破了,一只手指着她,浑身都在颤抖,火热的夏日似乎一瞬间变得冰冷刺骨。
18“我又不是外人……”
那是夏天里一个大雨滂沱的下午。本来好好的晴空万里,一会儿功夫就天昏地暗飞沙走石了。接着就是雨,伴着电闪雷鸣狂乱地往大地倾泄,夹着花生仁儿大小的冰雹。天黑得晚上一般,冰雹雨点打在窗户上,发出密集硬实的撞击声,好像随时都要破窗而入。
韩松被困在了少男留下的一居室里。没带雨具,只有坐等雨停。
每个月他都要来一两次,拂拭一番浮土,算是打扫了。有时候还洗洗窗帘,不过少得很,一年里未必有一次。其实洗不洗两可,不住人的地方不会很脏,也不会有人嫌脏。可他或许不认同这是“不住人的地方”。内心深处,少男的影子似乎总隐藏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头两年他在还这儿跟她说话,有时还过夜,说话时甚至还下意识一顿一顿的,似乎在给她留出理解和回答的空挡。近一年多以来,他来得少了,也变得沉默了,骨子里似乎才认定了那个早已即定的事实……她真的走了,走得遥不可及。
雨还在下,稍微小了点。他从帆布旧提包里摸出烟和上午陈歌亲手交给他的那张科瑞公司的聘用接收函,上面写着报到上班的日期和聘用职务等信息,盖着科瑞的公章。
事情要从两个多月前说起。
月圆四季(6)
自从管陈歌借了钱,他一直和她保持着联系,每一两个礼拜总要见一面,无非闲坐闲聊一阵。他在工作单位没朋友,几番找舒扬又都赶上他忙得脚打后脑勺,不是加夜班就是出差,加上不想让人觉得拿了钱就不见人影了,毕竟,谁挣钱都不容易,所以干脆认准了陈歌。俩人开始了谓为密切的往来,见面的频繁程度超过了历史上任何阶段。
后来陈歌问起有没有挪动的意思,他说投了几份简历全都一直没回音,怕是吹了,然后就没了话。
“你怎么不问问我干吗问你这个?”
陈歌想,要是舒扬一定会问“怎么着,你有什么路子”一类的,可他却什么也不问。这使他看着永远比舒扬迟钝,也永远比舒扬沉稳。这种不同使两个男人在她心里有了本质的成分区别,舒扬是共谋共求的好搭档,斗智斗勇的好对手,而韩松则更像化解戾气的缓冲带,闹中取静的安全岛。舒扬会逼着你的思维不断跳跃翻滚,筋疲力尽波澜壮阔;而和韩松共处则会让她不由自主地平静舒缓起来,犹如闲庭信步,又不免心头毛躁,忍俊不禁。在她的认识里,这俩人的组合错落有秩相得益彰,也掂量不出孰优孰劣。但可以肯定的是,相比之下,韩松显得更不合时宜,也更成熟。
“啊……问你呢。”她知道,自己心头又开始毛躁了。
“什么?问我什么?噢,为什么不关心你为什么问我那个问题是吧。关心哪,当然关心。可如果你是无意问的,我关心又有什么意义呢。好吧……为什么问起这个?”
她笑了。“讨厌!”禁不住轻轻擂了他一拳。
在与麦伍德合并的问题上,中资方和港资方各怀心腹事。科瑞是早期合资企业,中资方资产比例占30%以上,人员更是多达60%,力量不可低估,科瑞总部难以左右。所谓合并的基础,即麦伍德对科瑞的收购其实只完成了对港资的收购,中资这块并没谈下来。目前的科瑞面临两种前途,一是由中资方将股份大幅度出卖给麦伍德,变成后者的合资生产基地,像众多新生合资企业那样,中资的介入退化成一种形式,其比重和相应的权重都微乎其微,完全不能对决策构成影响;再就是争取保持现有的权重甚至模式,促成仅仅是港资方面由科瑞变成麦伍德的局面。
对于这两种前途,科瑞中资方尚有些举棋不定,内部存在两种不同倾向。行政二线主张前者的多,可又有点儿怕卖不出好价钱;生产运营一线主张后者的更多些,但也有远虑者言谈判过程将十分艰苦,前程未卜。这种顾虑是根据麦伍德的态度推断出来的,麦伍德明确表示希望最终拿到科瑞95%以上的股份。当然,他们也知道这并不容易。如今的中国人比起几年前十几年前眼光要远得多,跟放弃至少25%的长线利益相比,一个诱人的收购价码并不见得真能所向披靡,或者说那个行得通的价格不见得是目前可以承受的。科瑞港方摆出一付坐山观虎斗的姿态,暗地里盼着谈判能拖得长久一些,至少也能为其驻内地人员的即得利益和返港后的安置多争取些回旋余地。
在这样的形势下,科瑞中方一连抛出两道应对措施。一是加紧自身对经销网络的控制。无论对麦伍德还是科瑞自己,经销商都是最重要的资源之一。二是趁港方一决策人因移民而提前离职,港总部又未及时派人补缺的空挡(事到如今,谁也不想往这个是非窝里扎,想派也派不出人来),充分利用决策层人数的微小优势,单方面决定解除人员冻结,拉开架势招兵买马,在科瑞坐稳重头,同时也期待能顺便吸收些善于做商务谈判的人才,以备战时之需。 。 想看书来
月圆四季(7)
“科瑞算得上人才的人分两类,”陈歌告诉韩松:“一类是技术型的,基本不懂商务,而且年龄偏大,观念上有点儿……那个;再一类是市场销售型的,能力有,也年轻,但学历偏低,笔头口头都上不了大台面,而且全都是科瑞自行招的,跟中资方没有明确的关系。”
“就是不算他们的老人儿。”韩松明白了点儿。
“对了。而且,这帮人都惦记往麦伍德跳,不成就再往别处跳,普遍有自信心过强眼高手低的毛病。”
“也包括你的手下?”
“一部分吧。不全是。”她顿了顿:“所以,上面认为他们不可用,也不好调度。”
“是不是可以这么认为,”韩松摘下眼镜,掏出眼镜布细细擦拭,头也不抬,“这一次开口子招人是想把来人的人事关系挂在中资机构一方,而以派遣的形式介入科瑞现在的业务。”
“我发现你脑子倍儿清楚喂……”陈歌很高兴他能参出自己后面要说的意思。
“你认为我有能力参与谈判的事情。或者说,有可能具备那样的能力。”他开始擦另一只镜片,依然没抬头。
“得,你全说了我就别说了。”她发现,其实他反应一点儿都不比舒扬慢,甚至有的时候,比如现在,倒反而显得快些。不是因为更聪明,而是他更能专心听别人讲话。“依我看,就冲你这分析应答,谈个判绰绰有余!”
关于调动到科瑞的事几乎可以说是一拍即合地定了下来,接下来是马不停蹄的运作。这方面,陈歌帮他准备了一份精致的简历,在原简历的基础上突出了逻辑表达方面的专长和经贸类学院毕业的专业背景。那一边,韩松抓住与现单位五年合同期满未有再约的空子写了份陈情恳切的请调报告。科瑞中方拟以正式调入为进入手段,可对韩松而言,两下不属同一部委,直接调动多有不便。俩人一议,决定走迂回路线,即韩松先请调往市人才交流中心,同时科瑞以“聘用制”吸收其进入,只待通过考察期,档案旧痕消退,再由“人才”正式转进科瑞中方机构,成为正式职工。
本来科瑞不大愿意接受这个方案,可在陈歌上上下下的积极鼓动和运作下,最终还是认同了。韩松的请调申请在所里没遇上什么阻力,年轻人吗,耗在事业单位也没什么好处,既没什么可干也没什么可图,本来编制也将超不超,走了也好。报告在部里倒是停了小一个月,不过韩松也没怎么着急。部里吗,就这样,大事有多少,这等小事都是压箱底的,谁也不会太认真,阻力自然不会有,拖也拖不了多久。果然,将近一个月时,准调批了下来。
剩下就简单了……抱着档案上“人才”,一次搞定。面试其实也已经多少有点儿流于形式。应该说一切都还顺利。家里也几乎没什么反对。弟弟肄业回来,正发愁找工作,父母的精力全放在了那边,听说是调动不是辞职,而且是合资企业,闹好了日后还能归进独资外企,不是干两天就黄了的那种,也就放了心。父亲倒是还有几分踌躇,总觉得原先是个铁饭碗,但也只提了一下,多叹了几口气而已。
韩松向家人描述的前景并非安慰之词,而是陈歌有理有据分析出来的。如今是科瑞中资单位招人再往科瑞派,不是科瑞直接招人,而他的档案又去了“人才”,表面看去“三不沾”,实际上却颇有左右逢源之势。“全看你怎么发展了。”她很有信心,“我相信,总有一方会看中你,最好能去麦伍德,到时候跟舒扬老丁他们一块儿,彼此有个照应不是挺好。”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月圆四季(8)
“我不去那儿。”他说。
“就因为那个小女孩?太傻了啊你可……没必要。”
“那你呢?”他不想继续有关迟琼的话题,“你怎么打算?”
“我觉得应该往麦伍德这边靠。不为别的,主要他们更认我这个学历,也认绿卡。充分利用资源吗。到哪儿还不是一样干。”
“那可不一样。给中国人干跟给外国人干能一样么。”
“呵,还挺那什么的啊……”
“什么呀?”他很认真地看着她。
“没……没什么……”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少有地支吾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更不明白为什么……好像内心深处有那么点儿隐隐约约的怕,怕他不高兴,怕他那种旁若无人的沉默。
雨早已停了,天也真的黑了下来。他不知什么时候歪在了床头,浑身酸懒,像是宿醉初醒。他起身拉亮灯,金黄的光线顿时倾泄到每个角落,屏蔽了窗外的黑暗。
他背靠着光明推开窗户,雨后清润的空气倏地钻进所有感知,带着舒爽的凉意。他忽然全身哆嗦了一下,好像刚从梦里醒来。刹时,似乎眼前的一切都凝固了,变形了,好像全然想不起这几年的一切经历:工作、研究所、迟琼、弟弟的祸事,一切的一切都从脑子里溜走,梦一般虚幻、离奇、不可信。他还是那个矗立窗前茫然无措的男孩,身后的光芒残存着用少男的生命和爱恋,用童年少年如歌如吟的岁月铸就的温暖。他站在梦的边缘,一如既往,心中漾着不舍的惆怅和凄婉的战栗。
那那一幕是不是也是梦的一部分呢……陈歌把聘用信交到他手上。陈歌变了,浑身流动着成熟的风韵。陈歌长大了。怎么会长大的呢。陈歌请他吃饭,说庆祝新工作即将开始。他说该他请,感谢她的帮忙。她瞪他,说可不是为了这顿饭才帮他的。那眼神那语气分明就是她。可模样呢,总觉着不像。后来她开车把他送到这儿。再后来,他就站在窗前了。
为什么会站在窗前。他不知道。也不愿去想。
一辆汽车停在楼下,吐出两道明晃晃的光柱,一个女人从里面出来,绕到光柱前,仰起头冲他喊:“嗨……走吗?下来吗?等你!”
是陈歌。现在的陈歌。
“小李,这是韩工,新调来的。下周一从老厂借到咱们部门做项目专员。”她一边关车门一边介绍。
“你好,我叫李菲。”前座的胖姑娘扭过笑吟吟的脸蛋,“陈姐的秘书。”她踌躇着,很别扭地把右手探了探,不知道该伸过来还是再缩回去。“你好,我叫韩松。”他及时欠起身,伸过手去拉了一下小胖手,软软的,热乎乎的。“小李可是好帮手。”陈歌把车开上大道,“韩松,先送小李吧,不远了。”“不用了陈姐,我就这儿下吧。”“没关系,走吧。”韩松在后座答腔,“走吧。”又说。
胖扭下车后特意跑到陈歌一侧窗外,小胖脸贴着玻璃摆手怪笑了一下,像个调皮的孩子。陈歌轻轻捶了一把贴着脸的玻璃,“死丫头!”自己也笑了。
“回家?”她问。没有回答。良久,他忽然道:“停车。”
他靠在车身上抽烟,她在另一头盯着他背影。“怎么了?”她绕过车凑到他身边:“想什么呢?”
“没什么。”他仍掉烟蒂,又点起一支,“你还行啊,瞎话现在也是张嘴就来了。什么从老厂借来的什么什么的。”他扭头看她,笑笑。
“怎么是瞎话呢,程序上是这样的呀。” 。 想看书来
月圆四季(9)
“我知道。”他挥手,“开个玩笑吗。”
“嗯……”她探探脖子,冲他做个大鬼脸。“吃饭没有。”随即问。“正好,我也没吃。这回你请。”
“晚上不工作,可以陪你喝点儿。”到了地方她说。“别别,还得开车呢。”“没事儿,车可以放这儿。我老来,常客了。”“那也……你可别……”“瞧不起我吧……大男子汉。告诉你,真敞开喝咱俩不定谁先趴下呢。”说着真招手叫来服务员,安排起了存夜车的事。
“记得么,那会儿舒扬咱仨,一连去过一小饭馆好些回,都是下午。冬天,能看见白塔寺的塔。”
“记得,我在八中备考,你们大一,放寒假,对吧。”
“对对对,是大一。过去多久了?十年?”
“九年半。天哪!一说起来真让人害怕。真是快十年了。十年哪,一晃就过来了。”
“应该说一晃就过去了。一辈子能有几个十年啊!”
“哎哎哎,严禁多愁善感啊!干杯!!”她拿杯子墩桌面,发出很大的声响。
桌上的空啤酒瓶很快增加到了四个。
“怎么样,不比你差吧。”陈歌的脸红扑扑的,辐射出的温热好像都能感觉到似的。
“行了我看,我也不喝了,你也别喝了。”他清楚,俩人至此的确喝得势均力敌。
“不行!你还那么清醒,用词准确。这不公平。我今儿非得看你喝高了什么样儿不可。”
“那干吗呀。有什么好看的。”他苦笑。“我看你倒是喝高了。”
“胡说!”她又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就是有点儿想说话。哎我听人说,酒喝多了人都想说话,你怎么就能一声不言语呢。”
“两种解释:一是还没喝多,要么就是,就是没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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