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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衣时-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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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终究是为自己活,苦乐只有自己知道。

    再说小冬自己,旁人觉得她是委屈下嫁,可是她是为自己活,又不是为别人活的。

    小冬微微出神,燕子忽然朝窗口一扑:“那人是谁?”

    小冬朝外头看,船头上秦烈正和张子千站在一起说话。燕子问的当然不会是秦烈。

    张子千穿着一件素音袍子,船头风大,浪花扑溅,腾起了一层蒙蒙的水雾。

    到底不愧曾是教坊头名,张子千的习形看起来如玉树临风,衣袂翩然,仿佛就要乘风而去一般。

    虽然他改回了男装,可是那么多年他都是在教坊度过。那是一个人一生中最为重要的的童年与少年时光。就算他再怎么想要掩饰,教坊打在他身上的烙印已经深到了骨子里,无论如何不能磨灭。

    燕子看得两吸发直,张子千的身姿,气宇,神情一一也许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但是这都成了他的一种本能: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同,都会不自觉的表露出最完美的一面来。

    “那是张公子,他住在安王府。”

    “他是你家的亲戚啊?”

    “不是。”小冬想了想:“嗯,你知道做官的人,会养一些幕客啊,文办啊,替他抄抄写写整理打杂的……”

    “啊,我明白了,我们那儿的官儿就有师爷的。”

    张师爷?

    小冬忍着笑点头:“没错,和那差不多。”

    “我还以为师爷都干瘦干疲,长着山羊胡子呢。”燕子小声说:“他长得真好看。”

    这个小冬承认。

    单以相貌论,小冬认识的人里头沈静和张子千不相上下。但是两人气质相差甚远。沈静少年得意,文采辈然,自然流露一股儒雅风流。张子千平时总是沉默不语,他在极力的抹消和秦女之间的相似之处,可举手投足间却会不自觉的流露出来。

    不过,秦烈也许不逊色。他的气质更硬朗洒脱、有一种被时光和世事细细打磨过,慢慢积淀下来的沉着稳健,可靠得象一株永远不会垮下来的大树,可以替身旁的人遮风蔽雨,护佑他们不受任何伤害。

    小冬已经绣好了半朵花,她的绣工可以说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比气那些用这个吃饭的人,象吴娣师傅,小冬这点手艺完全不够看。但相比起许多宗室女子,京城的世家千金,小冬的女红已经十分出色。起码,小冬比较熟悉的人里,没人比她绣得好了。

    船头的两人大概察觉这边有人在看,转过头来。

    小冬颔首微笑,秦烈也回以一笑。大概是觉得船头风大,两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你们做什么呢?”秦烈微笑着凑过头来看了看燕子手上的棚子。

    好端端的一块素锦上,线络缠绕错结,毛蓬蓬一团,左看右看,都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

    再看小冬手里的,绣着一杀娇艳欲滴的海棠花。花有了大半朵,花辫的颜色由里至外深浅不一,旁边还已经绘上了细细的叶子的纹络。

    “这是要做个什么?”

    “嘿,做个荷包。”小冬问:“土生他们兄弟俩呢?”

    “门窗都扣住了,不抄完十遍不让他们出来。”

    嗯,真够专制的。可是不强横一点,根本治不了他们。就拿燕子来说,小冬也何尝不是想用绣花来磨她的性子?

    “对了,中午咱们在何桥停一下,何桥的油鸡、糟鱼都做得好,我让人去镇里买些回来。”

    “好。”小冬笑着答应,也有些期待。

    这就是出门的一个好处了。在家里的时候可吃不到这些各地特色的名菜小吃。

    若是平时,燕子一定会吵着说她也要吃,可是这会儿却低着头,紧紧抓着那个绣得乱七八糟的绷子。一直到秦烈他们走开,她都一声没吭。

    小冬看她半天不吭声,还真怕把她给拘坏了。者她捏着针有一下没一下的,总想往自己手上戳,索性把绷子接了过来:“你这是想绣花,还是想在手上刺字啊?”

    燕子眨眨眼,好象刚才一直在神游天外,现在才回过神来。

    “船停了呀?”

    停了都好一会儿了。

    燕子不好意思,想要抓头,可她的头发被小冬吩咐梳了个抓髻,还戴了朵小小的珠花,手一伸上去,就发现不象以前抓起来那么方便了——非抓散了不可。

    “中午不在船上饭?”

    “嘿,何桥有不少小吃,等下好好尝尝。”

    燕子扒着窗子朝岸上击,这是个很热闹的镇子,码头上有人忙碌着搬抬扛运,还有三三两两的货船客船沿岸倚靠着。燕子看别人,也有朝这边看。他们的船一看就是官眷坐的,燕子毫不羞怯,旁人朝这边指点,她就瞪回去。

    “石姑娘?”外头胡氏的声音问:“姑娘不在舱中休息,怎么到这儿来了?”

    小冬怔了下。

    石秀虽然也在这条船上,但是她被安排在离小冬和秦烈最远的一间舱房,中间过道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的,用一道木栅隔开了。石秀若想到这边来,得统一个大圈子从下一层上来。

    “我有事找你家郡主。”

    还是那副不容气的腔调,活象小冬欠她。

    胡氏更加不客气:“石姑娘与我家郡主一无往来,二无交情。郡主也不是什么人说想见就能见的。石姑娘有事可以告诉我,若是郡主有闲暇,我可以代为转达给郡主。”

    燕子看了一眼舱门,又看了一眼小冬。

    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干脆什么也不说。

    从感情上来说,她和石秀姐更亲近。相识了多年,石秀对她也一直不错。当时听说秦烈在京城娶了王爷的女儿,石秀姐失魂落魄,难过异常,燕子还替她抱不平。来京城的路土她也觉得,要是能帮上石秀姐,她肯定要帮的。

    但是,到京城之后,她发现,事情好似也不象石秀姐说那样。秦烈对她一直客气但冷漠,而对这位新媳妇,有眼珠子的人都能看出来他的欢喜,哪有一点儿勉强和难过?

    可要她帮着小冬,好象又太对不住石秀姐了。尤其是来京城的这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她们这也算是……嗯,大人常说的患难之交难一过去,就对患难之交不帮不问,忌经很不对了,嗯,是不是不仁不义?可是,帮她的话,也不对。

    既然做什么都不对……燕子琢磨,那就啥也甭做了。

    她还是老老实实的,以免回家以后没人帮没人护,会吃更多的苦头。

    外头石秀哪有那么好打发,口气不善地说:“你让开。我看你也有点儿年纪了,别逼我对你不客气。”

    胡氏不慌不忙:“我敬石姑娘是客,你自己也要守礼知分寸。”

    “要不然呢?你还能把我赶下船不成?”


第一百零一章 妻?妾?

    “要不然呢?你还能把我赶下船不成?”
    胡氏清清嗓子,不紧不慢地说:“石姑娘可以试试啊”。
    胡氏对于内闱争斗的造诣,不是石秀可比的。有句话叫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可是在这个时代,女人和男人的地位天差地远,女人还能去为难男人不成?那当然是自己关起门来,斗得不亦乐乎。
    当然胡氏是不能把石秀赶下船的,但是石秀不知道啊。
    门外静了半晌,石秀忽然提高声音说:“我知道你在屋里,缩着头不出来叫旁人替你挡着,算什么本事?你不就仗着你是王爷的女儿?你要不是有这个身份,你以为秦大哥会娶你?”
    外头胡氏的声音沉了下来:“来人,把石姑娘送回舱去!在这吵吵闹闹象什么样子。”
    船泊在岸边,四周其他的船离得又不远,等于是半开放的公共场合,石秀这么一嚷,四周就有人朝这边聚,指指点点探头探脑,实在丢人的很。
    其实胡氏和石秀做对手一点也不合适,胡氏以往所遇的人,但凡有点身份有点教养的女子,都把脸面看得比什么都要紧。可是石秀生长的环境接受的教育是完全另一个样子的,从某些方面来说,她和姚锦凤倒是极像的。
    小冬吩咐红芙:“让她进来。”
    红芙有些犹豫:“可是她……”
    “让她进来吧。”
    有的人是见了黄河心也不死,闭上眼催眠自己这河里没有水。
    往后还有那么长的一段路要走,小冬可不想天天和她打这个官司。
    红芙过去打开了门:“胡妈妈,郡主说让石姑娘过去。”
    胡氏微微一怔,石秀已经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甩开拉着她的臂膀的两个婆子,大步一迈,从她身边挤了过去。
    小冬打量了她一眼。石秀比刚到京城来的时候气色好了些,穿了一件桃红色的荷瓣领子短衫,下头是粉蝶沾花葱绿百褶裙,腰间系着月白水波纹裥边腰带,虽然一看就是外头成衣铺子买的,可是人年轻,穿这样的眼色式样显得有一股蓬勃的生气。看来不必餐风露宿长途跋涉之后,她这些天休养得倒是不错。一定是该吃吃该喝喝,心里苦痛也没能影响她的正常生活。
    小冬倒是放下一大半心事。她可不愿意石秀茶不思饭不想,忧思成疾有个什么好歹,怎么说她也是秦烈师傅的女儿,秦烈也说了,把她平平安安带回去交到她家人的手上,赶紧卸下这份儿责任来才算完事儿。要是石秀真在这会儿,在路上出了什么事——就算是她自找,那也极是糟糕,秦烈如何面对他师傅一家人?
    “石姑娘请坐。”小冬吩咐给她上茶。石秀却说:“免了吧,我不是来喝茶的,你也别把你们那套拐弯抹角的办法对我用。”
    小冬一笑:“你就是想嫁给秦烈对吧?”
    石秀倒没料到小冬比她还直接,楞了一下才说:“当然。我和秦大哥本来就相识多年,他……”
    “石姑娘你对我家相公一片痴情,我也很是感动。可惜我们成亲还没半年,我也没打算给他纳妾,石姑娘要是有耐心,可是再多等几年,等我想通了,就劝他纳你进门,你觉得意下如何?”
    石秀脸色大变,霍然站起身来:“你,你说什么?让我做妾?”
    “难道你还想做妻不成?”
    石秀瞪着她,咬着唇不说话。
    那是当然的。
    “不管你在怎么喜欢他,他也成过亲了。你也知道,我们中原女子,讲究的是一女不伺二夫。要是没了丈夫,要么一辈子守寡,要么就干脆给他送了终下了葬,就一根白绫吊死了随他去。你明知道我嫁给了他,没了他我这辈子就没有活路走了,你还想做他的妻,是逼我出家当尼姑,还是想逼我死?”
    石秀被小冬的口气吓了一跳,摇手说:“你说……我不是……”
    “你也许没想那么严重,在你们家乡争夺情郎大概是件平常的事,可在我们这儿就死关系生死荣辱的大事。不仅是我一个人,还关系到我的一家。我的父亲是王爷,他也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我若有个万一,你以为我的皇祖母,我的皇伯父,我的父亲,他们会放过秦烈吗?你不但是想害死我们两个人,还有你自己,还有你的家人……石秀姑娘,这些你都想过吗?你到京城来,就是想拉着这么多人一起死吗?”
    石秀隐约觉得哪儿不对劲,可是,小冬说的话又挑不出一句毛病。
    是的,她想嫁给秦烈,她不是想做妾,她想做的是妻。
    可是那,小冬怎么办呢?中原女子不能再嫁第二个男人。
    还有,她是姓赵的,是皇帝家的亲戚,她要是有个好歹,她家的人能放过秦烈吗?不会,她家的那个镇上,还有附近的几个寨子里,要是家里女儿被欺负了,那也肯定绕不过负心人——
    红芙没想到小冬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而且还真把这位石姑娘给镇住了。
    “你先回去吧,好好儿想想我说的话。石姑娘,换成是你,别人要抢你家你的男人,你难道不得和那人拼命?”
    石秀扪心自问:“那是要拼的……”
    等她送走了,红芙大为吃惊:“郡主,那石姑娘,怎么……”
    轻信?傻?容易动摇?
    小冬说:“因为她不算坏。”
    和小冬知道的那些宫里生死倾轧的嫔妃们不一样,和那些王府侯府中口蜜腹剑的女人们也不一样。她们目标明确,手段果决,务必要铲除异己成就自身。她们不会心软,不会犹豫,那种不见硝烟的战争甚至是不死不休的。
    正因为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小冬才没有去揭最关键的一处短。
    她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秦烈完全没有那个意思。小冬甚至可以相信,秦烈连一句喜欢,都没有对她说过,甚至从没有暗示过哪怕一点点那方面的意思。
    她根本未曾有过真正的爱情。
    她有的不过是自己的幻想与执着而已。
    所以,小冬希望可以先从另一方面,让她知难而退。
    当然,她若再不回头一意向前走……
    那只能让她撞到南墙上,碰到疼,疼到伤,伤到哭。
    对于要侵略自己领地的人,谈不上同情与姑息。
    而石秀,一心只想着她理念中的,从小一直向往的爱情。别的事,她压根儿没想过。
    不想小冬这边,石秀出了舱门往回走。
    她当然没想过让小冬死,更没想过让秦烈死——
    可是她……
    好像有哪儿不大对。
    可是小冬说得确实合情合理的。秦烈和她已经是夫妻了,自己……
    自己可不能象那些不争气的女人一样去当妾!不说她,她爹娘也不会答应的,哪怕一辈子不让她嫁人也不会让她去做那样的人。
    可是……
    石秀靠着门,心里油煎火燎一样难受。
    她从小就一直想,她和秦烈将来会成亲,会在一起过一辈子。镇上姓胡的银匠的女儿,不就嫁了她爹的小徒弟吗?遂州有许多人不都是这样的吗?学了师傅的手艺,娶了师傅的女儿,给师傅养老送终,承继家业,好好过日子——
    可怎么到了她和秦烈这儿,就不一样了呢?
    秦烈太有本事了,到京城念书,竟然就娶了王爷的女儿。
    在遂州的人想象京城,皇帝、皇帝的女儿……那些都太遥远了,就象天上的神仙那么高,那么远。
    可是忽然一夜间,那些都不再遥远了。
    秦烈娶了王爷的女儿,皇帝的侄女儿。那么白,那么漂亮……她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吃的喝的用的自己见都没见过。
    秦烈娶了她,住的是那高门大户的房子,花园都那么大。好象还当了个官儿,将军。
    将军哪……
    石秀紧紧按着胸口,手攥得紧,指甲把掌心都掐破了。
    秦烈,已经离她很远了。他已经过上了另一种生活,他不会……也不能再和她在一起了。
    守在石秀舱门前的人,听到屋里忽然传出来的哭声。
    那哭声很伤心,很凄凉。
    小冬的心情好吗?
    不,也不怎么好。
    秦烈买来的油鸡和糟鱼,的确很美味。小冬也吃了不少——并不是她十分有心情欣赏这佳肴美味,而是她觉得很疲倦,很饥饿。
    战斗是会大量消耗体力的,不管是体力的,还是语言和心灵的交锋。
    送到石秀那儿的饭菜,却原封不动的端了回来。
    小冬说了句:“知道了。”
    秦烈已经听说石秀过了闹了,等关上舱门两人小憩时,便朝小冬问起:“她可是又来闹你了?嗯,这几天你且忍忍,一到地方我就将她交给她父母。”
     小冬点点头。
    她只觉得胸口憋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郁闷,就象下雨之前那沉而压抑的凝重,象是被厚厚的被子压着,被热过头的火炕烘烤的焦躁。
    “别生气……”秦烈低声说:“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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