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骠骑行--霍去病-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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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涂,士兵们只能跟着一起犯糊涂。在他的指挥下,我们没有一个人感到以弱对强、以少战多的悲惨壮烈。恰恰相反,在不断的混杀中,我们始终保持着自己是占居着压倒性胜利的错觉。似乎拥有数万大军的人是骠骑将军,只有数千人马经不起消耗战的是匈奴人!骠骑将军的指挥反了,士兵们也跟着杀反了,战场上的情形全反了!这是一场死缠烂打式的无赖打法。不给对方喘息的空隙,不给对方后退的余地,不断的进攻进攻再进攻!包围敌人不断进攻的不是人数众多的匈奴人,而是人数稀少的汉军。仿佛一条小小的还未褪去黑皮的桑蚕,用它小小的凶狠的嘴,在宽大肥厚的桑叶上,肯定而残酷的一口口咬下,咬得对方支离破碎,经脉断裂。如果有人可以有机会,冷静地站在高空观看我们的战斗,一定会看到无数违背军事常理的现象:双方骑兵碰撞而过,需要喘息调整的汉军比匈奴人更快地调转矛头重新杀入敌阵;明明已经冲出了战场最残忍的包围圈,理应逃命东去的汉军又狂吼着冲回去主动开展下一轮厮杀;有些匈奴兵的部落部队实在受不了我们的凶猛,想要逃跑,一小队人数可怜的汉军就会仿佛吸血蚂蟥一般,盯着数倍于己的敌人不死不休地追尾截杀。大雪纷茫中,旁观者会以为,不是匈奴的大军将我们堵在了皋兰山下围歼,而是我们要在此处将他们一举剿灭!所以我们根本不知道逃跑,不知道防御。骠骑将军用他无言的行动和有声的命令让我们坚信,我们才是这个战场的控制者和最终命定的胜利者。将军始终与我们在一起!他的军刀指向的是敌营中最难以获取的首级,他的卫队粉碎的是敌人中最不可战胜的铁骑。折兰王的头颅飞下,我们高呼着冲进数十步;卢侯王的脑袋被劈出艳白的脑浆,我们大吼着将敌人的新一轮攻击化作碎片。这是一场黑白颠倒的错觉之战!在我们所有人的错觉中,我们没有敌人。唯一的竞争对手就是自己的战友,我们在比赛,看谁能够在这片雪原上让匈奴人死得难看无比,永无翻身之日!在我们所有人的错觉中,这不是一场战斗。是骠骑将军带着我们进行着一场无可匹敌的单独表演,我们要与我们的将军一起让这个表演完美无俦,我们要对得起长天厚土给我们的这个舞台!我们在风中长叫,我们在雪中呼喊,我们将生命所有的漏*点都投入到了这一场注定的胜利中去!战争狂人希特勒说过,谎言重复一千次就会变成真理。请宽恕我的无礼引用,在骠骑将军毫无依据的坚持下,我们坚持了还不到一千遍,终于让所有的错觉全部成为了现实!敌人的眼睛里开始产生了动摇,敌人的阵脚开始有松动的痕迹。他们人数众多、以逸待劳的所谓优势都在骠骑将军不断进攻的命令中,在每一个汉朝士兵不知死活的攻击下,变成了一张在朔风中无力颤抖的薄纸,任我们的刀枪战马践踏而过。无论死伤多么惨重,汉军毫不怀疑自己的强大,那么,就只能轮到死伤更为惨重的匈奴人去怀疑自己的强大。勇者无惧,无惧才是勇者。匈奴人面对着不知道畏惧的将军和他的士兵们,那么,就只能轮到匈奴人自己开始感到畏惧了。畏惧是一剂毒药,从人的肺腑深处蚕食掉所有的信心。畏惧是一种传染病,不同的匈奴阵营由于它邪恶的笑容而产生同样的念头!逃!逃!!逃——啊——这样的呼喊是奔逃者的绝望,是追杀者气势的源泉。杀!杀!!杀——啊——几个时辰的错觉在此时完全化作了满腔真实欲盈的万丈豪情,天下威服的王者风范在人数剩下一半都不到的汉军中膨胀了起来,让我们每个人的头脑充满了胜利的癫狂。我们手中的刀更贪婪地吞咽着匈奴人的热血,我们的气势更无情地击溃着匈奴人的意志。数万兵强马壮的军队渐渐在我们面前变成了瑟瑟发抖的小丑,只能用逃跑来苟延那点让人蔑视的残喘。逃吧,逃吧,快点逃吧!看到没有,逃得慢的依然会成为我们刀下的亡魂;逃吧,逃吧,越远越好!看到没有,只要在我们弓箭的射程范围之内,你就休想留下全尸!雹碎霰泻中,我们傲然俯瞰着溃逃的数万匈奴大军,风茫雪厉下,骠骑将军仿佛掌管生杀予夺大权的威严神祗,被我们簇拥在皋兰山脚的高石上。匈奴人逃散,我们也迅速重结队伍,以最快的速度踏上东归的道路。军旗摇动,残烂的衣衫盔甲挡不住军容的肃穆齐整;战鼓破裂,沙哑低沉的声音掩不住胜利的漏*点昂扬。我比所有人的动作略微慢一些,我需要从战死的汉家兵头上解下一顶软盔把我的头发包住,长发纷披的我站在队伍中会成为一个笑话。当我有些笨拙地将头发塞入软盔,抬起头来的时候,我已经明白,今天我的丢人现眼是无法挽回了。果然,三千多人马向我看来。将军站在队前,望着我狼狈地将自己收拾起来。我无可掩藏,便把头高高抬起,一双眼睛里摆出冷冷的傲气,用脆薄的坚强伪装起自己的尴尬——你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白雪簌簌,狂风飒飒,一切都在未知中涌动。就在这时,骠骑将军突然看着我笑了起来。我皱紧了眉头,这么一个严肃、紧张的时刻,他这种样子算不算戏剧表演中的笑场?还没等我的念头转完,他身后的三千男儿跟着一起狂笑起来。这笑声直冲牛斗,气达霄汉,唬得皋兰山脉颤抖不止,仿佛抖断了脊梁一般失去了迫人的威势,成为了匍匐在他们脚下的垫脚石。这笑声豪迈无比,藐视一切,震落下满天的雪花,将大片的蓝天从厚重的乌云中一把扯了出来,久违的阳光将他们战尘满面的脸照耀得年轻灿烂!雪为他们霁,天为他们开。冬天最后的一丝寒冷被他们充满了生命热情的力量驱逐出了河西的大漠。什么样的天空最蓝?久雪初开的天空最蓝。什么样的风景最美?劫后余生者眼中的风景最美。他们有资格站在这里笑,他们的笑声将震撼千年,永远在此处高高盘旋。他们是真正的虎狼之师,人人似虎,个个赛狼,没有一个是弱丁。今日一战,天下震动,这支军队将成为这个荒漠未来的霸主!我被他们笑得手足无措,脸上伪装出来的冰冷与凶恶被这坦荡明亮的笑声如春冰一般融化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被冷风吹出的姹然绯色。将军猛地面容一肃:“归队!”“诺!”我快乐地牵着马儿奔跑过去。山色霁明,天光若洗,他的眼睛映射出雪地的颜色。也许,我依然存活在错觉之间,我觉得,在雪地上奔跑的我,仿佛正在奔入他的眼睛……队伍徐徐开动,很快就进入了急速飞翔般的驰骋。我也打马欢鞭,大口大口呼吸着自由的空气,跟在队伍里让心情与健马一起自由飞翔!经过了在这支军队里为期五天的摸打滚爬,我现在不得不承认,这支军队的确以偷袭为特色。这次出征,我们一共打响了七场战斗。前三场属国之战都是泰山压顶式的偷袭,我没有赶上;将军去休屠王部的一战也是地地道道、如假包换的偷袭,我被剔除了。后来,听说他们还把匈奴人祭天用的金人和一名姓金的王子给带了回来,成为了皋兰山最终击溃敌人战斗意志的一支有力砝码。此外,我第一次参加的剌崮国之战中,匈奴人虽然得到了消息,但是还来不及集结战斗队伍。所以是半偷袭,也可以算偷袭。也就是说,七场战斗中间,我们只不过经过了小小的两场战斗而已。瞧,我们赢得多轻松啊,跟玩儿似的。
第十二章 系马高栏暮云晚
左襟右衽交叠出线条柔软的身体,一条素布腰带系出不足盈握的腰肢,下面是斜绕缠身的裹裳,边角下露出本白的布裙,裙裾自然散开,露出一点足尖。——我无趣地摆弄着一支造型简单的银色簪子,跪坐在地上。这是一支手工磨制的簪子,簪身上的花纹倒是细腻华丽,可惜,头尾都是很粗糙的磨工。鲁妈妈找出一把缺了齿的断柄桃花木梳,先将我的头发梳理通顺,再把头发自发顶紧紧扎起,挽成一个歪歪的发髻,从我手中将簪子抽走,压在头发中,脑后披垂下的散发在发尾处稍稍固定一下。鲁妈妈眯起菊花般的皱纹,抚摸一下我脑后顺滑的长发:“姑娘,可以了。”我从地上站起来,这是一身汉家寒门女子的衣服。我的身份败露,无法再作军人,连盔甲也不许我穿了,还把我放在了女俘虏队伍中。我目前的待遇与俘虏中那些汉奴是一模一样的,鲁妈妈就是以前被匈奴人撸去的汉奴。我现在就连伙食也没有什么提高,将军开了个空头支票,说到了陇西再全军改善。白天,我跟数千俘虏们一起在已经走出严冬的荒原上向长安进发。我们行走的两边,是汉家军士如山般的环伺。胜利的红润已经从他们的脸上消退了,剩下的是思家的心切,战后的疲惫。他们的脊梁依然挺直,他们的头发依然乌黑,只是,转眼之间,岁月流逝,这些年轻人也会化作苍苍白发,衰衰枯骨。就如同皋兰山下的风雪激战,明明就在前两天,却似乎已经遥远地恍若隔世了。人的记忆是如此靠不住的东西,我常常在想,今天眼前这真实的一切,是否不久之后,也会化作隔世的苍远?与我在一起的俘虏们都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平头百姓,大家走得不快。重要的俘虏,将军派遣军士专程快马送到长安。我雪里泥里滚了五天,最后落得了一个俘虏的下场!还是个毫无价值的普通俘虏!将军还命令收缴了我所有的武器,说是我留在身上太危险,估计是生怕我一离开他的眼皮,就引发流血事件。出于同样的考虑,周队长关照鲁妈妈,把给我戴在头上的发簪也磨钝一点——鄙视这种小家子气的男人,严谨睿智得也太过头了!当时的场面我也懒得多提,总之,我最终无可奈何地屈服在他们的权威与武力之下,乖乖地按照他们的命令到了指定的队伍里。晚上,搭起简易的帐篷,我们睡在帐篷里,人叠着人,脚挨着脚,人身上的股股恶臭充满了帐篷的每一寸空气。这无妨于睡意对大家的侵袭,白天的行走让俘虏们已经非常疲倦了。帐篷里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这对我的阴阳眼来说没有什么问题。我悄悄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跨过无数密密麻麻的人腿。悄悄钻到帐篷底部的一条毡布边线上。我们这是非常简易的帐篷,连垫底的也没有,只不过是支起一张大布,敲几个锲钉让睡在里面的人有块遮顶的瓦而已。俘虏营的戒备是十分森严的,俘虏们虽然没有武器,没有马匹,也没有指挥者,但是,人数的众多与匈奴人的血性所构成的威胁,也是一堆随时会引爆的火药。我绕过一队队巡逻的士兵,悄悄来到了马场边。忍气吞声留在这条该死的队伍里,就是为了找到机会把多多带出去,还有咪咪、拉拉,在皋兰山之战后我见到过它们的存在。其他的马都战死了,西西还是我亲手下的刀子。出于谨慎,战马基本上都在军士的身边,马场上只有几百匹轮休士兵的战马。即便如此,要我在数百匹战马中寻找到我的马匹,还真的很难找到它们的身影。我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一根单独的马桩边,月色下是褐红色的骏马。多多?如此简单明了地找到多多让我感到很意外。我站在马场的栅栏边上迟疑着,似乎眼前是个陷阱。“弯弯姑娘是想来带走自己的马匹吧?”一个声音从暗处传来,草丛拨开,周队长出现在我的面前。“是啊。”行踪已经在别人的掌握之中,我也就坦然了。“将军说了,”周虢黑色的脸上是友善的笑容:“你若肯一起回长安,他会把你的功劳折成银两赏赐于你的。到时候再带着它走不是更好?”银子?我要了也没有性命去花。我摇摇头:“我要多多,还有咪咪和拉拉。”“这一匹你可以带着去,其它的马在哪里我帮不了你。”我道:“我自己去找。”周虢拦住我:“军营里不能随意走动!”我拧转身体,目光带着杀气望着他:“你要我动手吗?”他抬起眼皮,一付悉听尊便的样子。我这才想起自己只不过是晏小姐的身手,不是眼前这个人的对手。手边没有利器,我的巧劲也无法施展。我摸摸头上的银簪,想到它也是钝的,我泄气了——果然是够严谨够睿智!看着我有点丧气的样子,周虢笑了:“姑娘不要生气,你安心跟我们回陇西。到了汉国地界,我保证帮你找到你的马匹,如何?”我点点头,还要继续忍耐下去。交谈到此结束,我道:“我在这里陪多多一会儿,可以吗?”他一直做我的上司,我习惯了服从他的命令。周虢点头,转身走了。我靠在多多的脖子边上,他们还算挺有人情味,把多多单独拴着,让我可以轻易地找到它。马场里,战马们悠闲地享受着这难得的休息。轻松的马蹄点动声不时传来,马尾甩动的悉嗦声,马鼻喘息的呼吸声,与天上的星星一起组成了这个宁静的夜晚。我看到几个加夜料的军士手中拿着干燥的草料在一把把加到马面前,马无夜草不肥,这些战马的体力已经落到了低谷,它们需要好好地调养。我也走过去,大大地捧了一把草料回来,让多多就着我的手吃。湿润的马舌在我的手心中舔动着,痒痒地非常舒服。多多吃了一会儿,一扬马脖子,一块草灰落在我的脸上,还是这么不服收管!我也往它马头上抖开一大把干草,神气的马王立刻变成了一个满头草棍的小邋遢鬼。我笑了起来,刮刮它的鼻子,紧紧抱住了它。多多很不耐烦地扭动着脖子,要甩开我。长发与烈马绞缠在一起,我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清川原上。多多渐渐平静下来,不再与我一较长短,安静地吃着草料。我抚摸着多多的马毛,短壮的马鬃在我的指间如波浪般翻动。多多看起来更加强壮了,满身肌肉骨骼停匀有力,充满了一种雄马特有的浑厚美感。雄马?我脑中灵光闪过,折身来到马场边上,攀上栅栏,运足目力,一匹匹战马看过去。半晌,我收回视线,握紧了拳头:这里的战马除了母马就是……骟马——他们根本就不是为了方便我寻找,才把多多单独栓起来的!我一拳捶在木栅栏上:这个可恶的骠骑将军!突然,营火中一点隐约的波动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抬起头看向远处。猛地,深沉悠长的牛角号声,震慑人心地在黑暗的夜空中刺破了营地的宁静。仿佛是从天而降,密集的火把几乎同一个时间在四周亮起,化作一条烈火熊熊的恶龙将整个营地包围了起来。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无数黑影凶险无比地呼啸而来,箭矢不断射出,发出追魂夺命的声音。是——偷袭!今天,我终于亲身经历了一场盼望已久的马踏连营式的偷袭!只不过,是匈奴人偷袭我们!数量惊人的战马在匈奴人的驱策下,向着营地猛烈地扑来。帐篷翻落,人声惨叫,马嘶哀长,尚在睡梦中的人刚睁开惺忪的睡眼,还来不及感到恐怖,已经被匈奴人的快马一脚踏去了生命!闪亮的匈奴弯刀在营火的闪烁中仿佛变成了红色,溅起的血花被营地厚厚的帐篷布包裹住,生命的丧失变成了沉闷的低音;惊怖的尖叫成了华丽的高音。各种声音组成了一曲疯狂错乱的死亡之曲。戒备森严的汉家士兵反应过来了,跳上早就准备在身边的马匹,与这些偷袭者展开了短兵相接。我的面前,木栅栏被打开,数百名刚刚获得安逸睡眠的士兵血红着双眼来牵自己的马。顾不得从门口进出,他们如猿猴一般纷纷翻过栅栏,一骑上自己的战马,直接一个助跑,从高高的栅栏上跨越而过,将我脚下的地面震得仿佛要坍塌。我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耳朵似乎是被震聋了一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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