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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回时-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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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帝轻笑,面目略有峥狞,许是心内深恨“太医院有位太医姓温……”
  黑暗之中,他将女帝的话一遍遍回放,李晏送他这么大一份好处,可是要他用什么来交换?
  他早已不敢深想!

  何 夕

  宣熙元年八月,京城内久旱逢甘霖,大雨飘泼,行人阻步,街市间小贩呼喝,急急收档,一驾马车疾驰而来,险些撞倒一位卖菜的中年男子,幸驾车之人了得,眨眼间避过那小贩,将他身旁的菜筐撞翻,青菜萝卜被碾得凌烂。
  那小贩正欲破口大骂,便见马车帘子掀起一条缝,一道物事挟风声而来,咚的掉在他脚下,被雨水冲得湛亮,却是一锭近十两的银子。那小贩顿时眉花眼笑,忙不迭捡起来看了又看。
  马车之内的舒焕抱怨道:“家主最近是越来越阔绰了……”
  “我怎么不知道舒管事最近越来越疼惜银子了?大笔银子丢了也不见你吭一声,不过是十两银子,竟心疼成这样!我易家的管事,果真是越来越有眼色了!”淡淡嘲讽,面上却挂着轻浅笑容,正是易家家主易柏。
  舒焕苦笑,我的爷,这都两个月了,失了那两百万两银子,您还在肉疼?疼就疼了吧,拿小的撒什么气儿?认真说来,那两百万两银子可是在您这里丢的,不是在小的手里丢的?!他暗暗腹诽,却哪敢将此话公诸于口?
  易柏见他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心内添了一分畅意,激道:“舒管事神通广大,不如………将这两百万两银子追回来?”自失了那两百万两银子,他心内如镇着一大块石,对于宁可舍命亦不肯舍财的易财神来说,这份心痛简直难以言表。
  舒焕乃易氏驻京城的管事,干练非常,独挡一面,与城内达官皆有私交,此际却被易柏这话给吓得面无人色,不顾外面大雨飘泼,猛一把掀开车前帘子,道:“家主请先歇息片刻,属下与小宁在外面守着!”一闪身坐在了车辕,立时被冷雨浇得湿透,忍不住打起了哆嗦。
  他却比不得小宁,全名叫晁元宁的少年,正是易柏近身侍卫之一,武艺高强,被雨淋得湿透却纹丝不动,紧抿的嘴角上扬,心内大概是在可怜这位全无武功的舒管事此际的惨状罢。
  南薰殿内,正给皇长子李秋授课的周峥剑眉微蹙,显得心神不宁。
  李秋已有小小少年的风姿,大眼睛骨碌碌转得几转,道:“师傅,外面大雨如注,不如师傅早点回家,也省得师娘担心!”
  周峥却在思量今日早朝女帝突来的圣旨,将原任千牛卫大将军的原佶贬黜,升任章西江为千牛卫大将军。表面看这,这不过是朝廷之内最平常不过的一次任命而已,但深究起来,其中隐藏多少暗礁不可触也?
  原佶虽姓原,但众人皆知常显是他恩师,是以细究起来他算是常氏门人。而章西江,在朝堂之中远看不偏不倚,只忠于帝王,唯有周峥明白,这章西江之父章孝迈曾在周丛老将军手下任职,虽然后来战死沙场,碍于先帝的帝王之心,周丛虽明面上与章家这孤儿寡母疏离,但背地里每发傣银,总会分出一部分接济章家。
  是以章西江在心里从来视周丛为再生父母,无不敬之道理。
  千牛卫大将军虽说并不是什么高官厚爵,却掌管禁军,护卫帝王安危,当真非亲信不可。自李晏登基以来,婉拒华氏子弟做千牛卫大将军,提拨原佶,不过还未做够一年,便将常氏门生也撤换下来,是否女帝与二皇女之间,已经开始产生裂缝?
  李秋见得周峥顾自沉思,不由上前扯他衣角,“师傅………”
  周峥猛省,转头对上这怯生生的目光,唯有点头:“好!”
  李秋雀跃:“那我送送师傅!”他自小随华阳生活,入宫成了皇子之后,倒还不习惯皇子的气派与口吻,从来便是“你”来“我”去。
  周峥摸摸他的脑袋,道:“还请燕王以后注意称呼!总是内外尊卑有别!”
  却是上月李晏颁旨,封皇长子李秋为燕王。
  李秋点点头,扯着周峥衣角一路而去,身后有小黄门紧紧跟随,打着油绸伞;唯恐淋坏了燕王。
  二人一路穿亭过榭;远远的龙池之上有侍君泛舟,那舟辑在湖内打转,却靠不了岸,烟雨濛濛如画,只隐约听得到那舟辑之上有惊恐年轻的声音,许是女帝最近新纳的小侍,还未被这重重宫墙打磨了生气,笑闹之间的青春被风吹雨打散。
  易柏再见到英洛,却是她与一位极年轻的男子从酒楼出来,差点撞上了自己,亏得领头的舒焕机灵,大着胆子拉了他一把,才不致让那少年撞上来。但那少年身边搀着他的女子,却无可避免的,结结实实的撞进了易柏的怀里。
  舒焕虽然拉住了这醉洒后的少年,但却绝没想到那身着鹅黄衫子的女子会一头撞进易柏怀中!他胆战心惊在一旁观望,只盼着易大公子就算不会怜香惜玉,至少也别将这女子摔的太难看!观其背影袅娜纤弱,当真令人不舍与大地相拥!
  哪知向来镇定若素的易大公子被撞之后,非但容忍了无数流莺曾试用过的招数,且结局实实出乎舒焕意料。往常那些流莺非但没摸到易柏一片衣角,反倒扑了个空,一头撞下去,栽了个狗啃泥!
  ……那情形,是相当的令人不忍视之!
  易大公子不爱女子之名,不是今日始有。扬州人提起易家两兄弟,总不免慨叹:这兄弟俩,生得倒是粉雕玉砌一般,偏弟弟多情,哥哥无情!
  易小三儿倒有精辟见解:大哥不见得无情,二哥非见得多情!
  依着她的说法,大哥只是食古不化,尚未动情,但二哥这般流连花丛,可见是个无情之人,花心而无情!若有深情,哪容得了这样消殆?
  然则今日,易大公子将怀中女子扶起,那眼神堪称复杂,舒焕看来,不免想到“爱恨交织”的眼神了!既然没有推开,那定是不同寻常的女子罢!
  他哪里知道,易柏方看见英洛,心便疼得一哆嗦,立时想起被她敲诈走的那两百万两银子,苦于此乃人生之耻,亦不能做金石之声责问于她,落在有心人舒焕眼中,便成了爱恨缠绵的目光了。
  “姐姐,走罢!”少年醉意朦胧,不住口催促,令舒焕暗恨!
  “小嘉你小心点儿!”
  女子缓缓转头,一霎时让舒焕愣神片刻,心内恍然大悟,这样美人儿,难怪家主不舍得推开…真是仙云堕影,玉纤凝露。
  那女子急急道:“改日有暇,定上门讨教!还请易兄多多海涵!我这位小兄弟喝醉了,须先送他回家,小妹先告辞了!”
  易柏道:“将军客气了!请自便!”
  便见那女子搀着少年深一脚浅一脚下楼而去,楼下早有马车相候,那车夫将二人扶进马车,便驾车离去!
  舒焕却被刚刚易柏那声“将军”给惊得魂飞魄散,本朝能得易大公子青眼有加的女将军,确也不多,细数来也就那么四五位,其中三位年纪不对,内中还有一位常露,他却有缘得见,推来减去,面上已经带了惊恐之色………莫非?
  这位难道就是那位勇斗大公子,从他身上割下来一大块肉的英将军?
  他结结巴巴道:“家主,这位莫非是英……”
  易柏点头,挥袖欲走,却啪的一声,从广袖中掉出一物来。他弯腰捡起,原来是一个小荷包,带着一般药香,同刚刚伏在自己怀中那人的味道一模一样。许是她刚刚扑上来,不巧将荷包勾在了他腰间暗扣之上,扯了下来,却落在了衣袖里,二人皆未曾觉察。
  将荷包揣在袖里,他大步进了酒楼。独留舒焕一人在门口傻站……
  是夜,夏友将英洛衣衫遍翻,不满道:“洛洛,我前两日给你随身带着的那药荷包呢?”
  英洛漫不经心道:“今日出门,不知道丢哪里了?!找了半日不曾找到!”
  “你——”夏友怒道:“镇日无事同薛嘉出去喝酒,也不顾惜自己身子!那荷包虽不能解你身上的毒,但也是助你身体康健的珍稀药材。你身体本来就虚,每夜多梦,易醒,这两夜睡得安稳些,还不是那荷包的药效!明日我再弄一个药荷包来,你若再丢了,以后便别回家,随便你爱去哪去哪!”
  英洛不住作揖:“我的好哥哥,以后啊,我一定随身牢牢带着,便是丢了人,也决不丢荷包,行了吧?!”
  夏友先是被她这声软语娇俏的“好哥哥”给软了心肠,听到后一句,忍不住哧一声笑了,只拿手指点她瑶鼻,“你就油嘴滑舌吧!”

  失策(一)

  朱嫣将手中药材放在鼻端轻嗅,边笑道:“主子最近睡眠不好?怎么配这宁神的药?哪位姑娘有这样福气,竟然可以让主子将她的荷包佩在身上?”
  易柏长身玉立在小楼窗前,见楼下果林里有三五个人正有条不紊的将果子摘下来装筐,似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来,一抹浅笑缓缓爬上面颊,道:“回头多送两筐果子到府中去。”忽见果林中钻出一个人,正是舒焕,流星大步而来。
  朱嫣点头应和,再接再励:“主子,这荷包的主人………”话未说完,便听得沉重脚步声在楼外响起,晁元宁清冷的声音道:“主子,舒焕来了!”
  却见舒焕垂头丧气进来,甫一进门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道:“主子,内宫局陈公公今日传来话,这批运进宫内的绫罗属下等残次品。属下已经拿银子去打点了,但这类事若层出不穷,如何应对啊?!”
  陈公公任内宫局管事,一身肥肉与绿豆小眼自不肖说,便是那一身尖刺的嗓音亦让人难以忍受。御赐的皇商果真不是一般人能消受得了的。其中腌臜隐讳之处非是一张圣旨就可以说得分明。
  易柏初见这陈公公,那一双绿豆小眼便不停在他身周打量,啧啧连叹:“易大公子果然好人材!若是放在宫里,何愁没有出头之日?”
  他被这话惹的气恼,之后次次将内供之事交予舒焕打理。那陈公公每次总要左挑右捡,便是所赚银两也总是克扣。这皇商说来好听,竟真是个赔本卖买。好在墙里损失墙外补,打着皇商这样亮闪闪一枚巨大金字招牌,在外商谈生意之时也算是品质保证,总还是财源滚滚。只是舒焕有时被那陈公公气得跳脚,有苦难言,偏生在易柏这里得了个“不善应对”之名,两下里成了名副其实的受气包。
  今日之事,总也在易柏所料之内,因之亦不见他有丝毫慌乱,只叮嘱几句,吩咐舒焕先去打理。舒焕得了指示,怏怏退下。想到陈公公那张皮肉松驰的老脸与碜人的嗓音,脚步便平白沉重了起来,多添了几分人生凄苦之感!
  朱嫣听得这两人三言两语,却是不好意思再厚着面皮揪住大公子问先前的问题了。倒是易柏,每想起如今这些烦恼事,究其根源,不由狠狠看了那荷包一眼,道:“除了她,还有谁?”现今这些麻烦,可不是她招惹来的吗?
  她?
  在朱嫣所知易柏认识来往有限的女性里面,那个她,除了迄今为止唯一一位以外客身份来此庄园的女子,还会有谁?
  怎么会是她?
  朱嫣心尖猛然一颤,却也疑惑万分,小心陪笑道:“这洛姑娘的荷包,怎么会在主子手里?”
  此言本有些越矩,易柏从不喜属下探听他私事,概因朱嫣语声柔婉诚恳,且夹带着她自己都听不出来的一丝迫切,易柏被她语声所感,难得道:“那日偶遇,她不小心掉的!”
  也许是故意掉的呢?!
  那人嚣张模样早印在朱嫣心头,恨她恨得牙根痒痒,不由脱口道:“主子是要将这荷包留在身边还是送回去?!”
  “自然是送回去!”
  朱嫣察颜观色,小心翼翼道:“这洛姑娘胆大包天,将主子两百万两银子给诈了去,不如……属下在这荷包上动动手脚,教训她一顿?”
  易柏得闻此言,面上绽出笑来,直让朱嫣看呆了去,只听他道:“嫣儿此意甚好!只是不可伤她性命!”显是心神愉悦。
  朱嫣被他这声“嫣儿”给唤得心花怒放,喜孜孜道:“属下这就去办,必办得妥妥贴贴的!”
  不过两日功夫,待得舒焕将此次货品问题周旋清楚,易柏在盘算下次会出的纰漏之时,便有下人奉了朱嫣所制的荷包而来。
  那下人郑重道:“嫣姑娘特别交等,这盒中另有一绣袋,若家主要打开此荷包,必得佩那绣袋。姑娘还说,这绣袋里乃是镇定安神的药物,主子常佩可清心明目,身康体健!”
  易柏赏了那下人之后,将英洛的荷包与朱嫣的绣袋皆笼在袖内,身后跟着晁元宁,前去巡查生意,顺便着人送信去英府,请英将军前往落霞坊认领失物。
  却说英洛这两日也颇不好过。今日本来十四,明日便是中秋节了,但两日前周峥便被女帝留在了宫中,旨意说来冠冕堂皇,只因皇长子年少失怙,幼失庭训,女帝又忙于政务,留太傅在宫中却是以充父职,贴身教导云云。
  英洛初听这旨意,若非周峥乃自己夫郎,她几乎要笑喷李晏这弯子绕得也太曲折了点吧?还不如学唐玄宗夺子媳,让他出家,再借个由头纳进宫去?
  什么借口不好找,非得找个奶爸的借口?……虽然皇长子李秋,燕王殿下早已过了吮奶的年纪!
  心内虽然份外不痛快,亦不得不着人为他收拾几日离家的物品。前来传旨的内侍在一旁陪尽小心:“太傅且不用多收拾什么东西了,宫中都给您备下了!这可是陛下特意吩咐的!”
  英洛在一旁不阴不阳道:“我家夫君最是挑剔不过,不知道陛下有无准备了金屋子?!”
  那内侍啊了一声,再不作声。却是周峥上前,也不再管屋内有人,将她搂在怀里叹息一声,低低在她耳边叮嘱:“忍耐,一切有我!”
  英洛得他这句承诺,觉得心安不少,亦伸手团住了他的腰,将脑袋埋在他怀里蹭了蹭,方放开了他。
  那内侍大概是平日在宫内惯见了女帝李晏与众侍君亲热,将头扭向一边,只作不闻不问木雕泥塑般立在一旁,眼见这夫妇二人拥别,周峥登车,他方对英洛施了一礼。见她从怀中摸出一块物事来,色泽剔透亮白,雕工古朴,正是一块极品羊脂玉,应是所值不菲,边使劲塞进他手中,边道:“小小礼物,只盼太傅在宫中渴了饿了之时,得公公一番照顾?!”
  “哪里用得着将军这般客气?照顾太傅是我们份内事!”他应和着便将那块玉塞进了衣袖,心道,这女将军这般傻模样倒也有趣,夫君都要被陛下纳进宫去了,自己还蒙在鼓里面,真是可怜呐!
  自周峥入宫两日未归,英洛每日里巴巴盼着早朝。往常须得夏友死拖活拽方能准时起来。这两日每日里夏友醒来便见她睁着眼睛,似乎是醒了很久的样子。他心里微微叹息,却也只能假装一切如常,照旧替她梳头挽发,按品大妆,送她出门去。
  英洛在朝堂之上只能远远看他几眼。夫妻二人乍然分别,又处在此种情形之下,在众人不察之时不免作出许多眉眼意趣来,倒生生把个朝堂盛会站成了秋波地,二人便是那两相投契的青年男女,好比在长辈大棒加身的境地里,纵是不能以手抚之,以口哺之,却偏要用目光缠绵之,较之往日家中,倒是份外的情意缱绻,难舍难离。往常英洛站在队列之中,那瞌睡小虫几次前来问候,这两日上朝却是面若绯霞,眸含春色,纤弱身板挺的笔直,惹的身旁一干年轻官员神魂不属,想入飞飞。
  这日下朝之时,用眸光暂别周峥,她惆然回府,却是华彻告之,有人请她移步落霞坊,有旧物奉还。来人并未多说,英洛不免茫然,总想不起何人相请。夏友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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