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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江湖(修正版)-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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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拜他为师。”
    木高峰见他仍是迟疑,心下怒气渐增,但仍笑嘻嘻道:“怎么?你嫌驼子的武
功太低,不配做你师父么?”林平之见木高峰霎时间满面乌云,神情狰狞可怖,但
怒色一现即隐,立时又显得和蔼可亲,情知处境危险,若不拜他为师,说不定他怒
气发作,立时便将自己杀了,当即道:“木大侠,你肯收晚辈为徒,那正是晚辈求
之不得之事。只是晚辈学的是家传武功,倘若另投明师,须得家父允可,这一来是
家法,二来也是武林中的规矩。”
    木高峰点了点头,道:“这话倒也有理。不过你这一点玩意儿,压根儿说不上
是甚么功夫,你爹爹想来武功也是有限。我老人家今日心血来潮,一时兴起,要收
你为徒,以后我未必再有此兴致了。机缘可遇不可求,你这小子瞧来似乎机伶,怎
地如此胡涂?这样罢,你先磕头拜师。然后我去跟你爹爹说,谅他也不敢不允。”
林平之心念一动,说道:“木大侠,晚辈的父母落在青城派手中,生死不明,求木
大侠去救了出来。那时晚辈感恩图报,木大侠有甚么嘱咐,自当遵从。”
    木高峰怒道:“甚么?你向我讨价还价?你这小子有甚么了不起,我非收你为
徒不可?你居然来向我要挟,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随即想到余沧海肯在众目睽
睽之下让步,不将杀子大仇人撕开两片,自是另有重大图谋,像余沧海这样的人,
哪会轻易上当?多半江湖上传言不错,他林家那辟邪剑谱确是非同小可,只要收了
这小子为徒,这部武学宝笈迟早便能得到手,说道:“快磕头,三个头磕下去,你
便是我的徒弟了。徒弟的父母,做师父的焉有不关心之理?余沧海捉了我徒弟的父
母,我去向他要人,名正言顺,他怎敢不放?”林平之救父母心切,心想:“爹爹
妈妈落在奸人手中,度日如年,说甚么也得尽快将他们救了出来。我一时委曲,拜
他为师,只须他救出我爹爹妈妈,天大的难事也担当了。”当即屈膝跪倒,便要磕
头。木高峰怕他反悔,伸手往他头顶按落,掀将下去。林平之本想磕头,但给他这
么使力一掀,心中反感陡生,自然而然的头颈一硬,不让他按下去。木高峰怒道:
“嘿,你不磕头吗?”手上加了一分劲道。林平之本来心高气傲,做惯了少镖头,
平生只有受人奉承,从未遇过屈辱,此番为了搭救父母,已然决意磕头,但木高峰
这么伸手一掀,弄巧反拙,激发了他的倔强本性,大声道:“你答应救我父母,我
便答应拜你为师,此刻要我磕头,却是万万不能。”
    木高峰道:“万万不能?咱们瞧瞧,果真是万万不能?”手上又加了一分劲力。
林平之腰板力挺,想站起身来,但头顶便如有千斤大石压住了,却哪里站得起来?
他双手撑地,用力挣扎,木高峰手上劲力又加了一分。林平之只听得自己颈中骨头
格格作响。木高峰哈哈大笑,道:“你磕不磕头?我手上再加一分劲道,你的头颈
便折断了。”
    林平之的头被他一寸一寸的按将下去,离地面已不过半尺,奋力叫道:“我不
磕头,偏不磕头!”木高峰道:“瞧你磕不磕头?”手一沉,林平之的额头又被他
按低了两寸。便在此时,林平之忽觉背心上微微一热,一股柔和的力道传入体内,
头顶的压力斗然间轻了,双手在地上一撑,便即站起。这一下固然大出林平之意料
之外,而木高峰更是大吃一惊,适才冲开他手上劲道的这股内力,似乎是武林中盛
称的华山派“紫霞功”,听说这门内功初发时若有若无,绵如云霞,然而蓄劲极韧,
到后来更铺天盖地,势不可当,“紫霞”二字由此而来。木高峰惊诧之下,手掌又
迅即按上林平之头顶,掌心刚碰到林平之头顶,他顶门上又是一股柔韧的内力升起,
两者一震,木高峰手臂发麻,胸口也隐隐作痛。他退后两步,哈哈一笑,说道:
“是华山派的岳兄吗?怎地悄悄躲在墙角边,开驼子的玩笑?”墙角后一人纵声大
笑,一个青衫书生踱了出来,轻袍缓带,右手摇着折扇,神情甚是潇洒,笑道:
“木兄,多年不见,丰采如昔,可喜可贺。”木高峰眼见此人果然便是华山派掌门
“君子剑”岳不群,心中向来对他颇为忌惮,此刻自己正在出手欺压一个武功平平
的小辈,恰好给他撞见,而且出手相救,不由得有些尴尬,当即笑嘻嘻的道:“岳
兄,你越来越年轻了,驼子真想拜你为师,学一学这门‘阴阳采补’之术。”岳不
群“呸”的一声,笑道:“驼子越来越无聊。故人见面,不叙契阔,却来胡说八道。
小弟又懂甚么这种邪门功夫了?”木高峰笑道:“你说不会采补功夫,谁也不信,
怎地你快六十岁了,忽然返老还童,瞧起来倒像是驼子的孙儿一般。”
    林平之当木高峰的手一松,便已跳开几步,眼见这书生颏下五柳长须,面如冠
玉,一脸正气,心中景仰之情,油然而生,知道适才是他出手相救,听得木高峰叫
他为“华山派的岳兄”,心念一动:“这位神仙般的人物,莫非便是华山派掌门岳
先生?只是他瞧上去不过四十来岁,年纪不像。那劳德诺是他弟子,可比他老得多
了。”待听木高峰赞他驻颜有术,登时想起:曾听母亲说过,武林中高手内功练到
深处,不但能长寿不老,简直真能返老还童,这位岳先生多半有此功夫,不禁更是
钦佩。岳不群微微一笑,说道:“木兄一见面便不说好话。木兄,这少年是个孝子,
又是颇具侠气,原堪造就,怪不得木兄喜爱。他今日种种祸患,全因当日在福州仗
义相救小女灵珊而起,小弟实在不能袖手不理,还望木兄瞧着小弟薄面,高抬贵手。”
木高峰脸上现出诧异神情,道:“甚么?凭这小子这一点儿微末道行,居然能去救
灵珊侄女?只怕这话要倒过来说,是灵珊贤侄女慧眼识玉郎……”
    岳不群知道这驼子粗俗下流,接下去定然没有好话,便截住他话头,说道:
“江湖上同道有难,谁都该当出手相援,粉身碎骨是救,一言相劝也是救,倒也不
在乎武艺的高低。木兄,你如决意收他为徒,不妨让这少年禀明了父母,再来投入
贵派门下,岂不两全其美?”
    木高峰眼见岳不群插手,今日之事已难以如愿,便摇了摇头,道:“驼子一时
兴起,要收他为徒,此刻却已意兴索然,这小子便再磕我一万个头,我也不收了。”
说着左腿忽起,拍的一声,将林平之踢了个筋斗,摔出数丈。这一下却也大出岳不
群的意料之外,全没想到他抬腿便踢,事先竟没半点征兆,浑不及出手阻拦。好在
林平之摔出后立即跃起,似乎并未受伤。岳不群道:“木兄,怎地跟孩子们一般见
识?我说你倒是返老还童了。”木高峰笑道:“岳兄放心,驼子便有天大的胆子,
也不敢得罪了这位……你这位……哈哈……我也不知道是你这位甚么,再见,再见,
真想不到华山派如此赫赫威名,对这《辟邪剑谱》却也会眼红。”一面说,一面拱
手退开。岳不群抢上一步,大声道:“木兄,你说甚么话来?”突然之间,脸上满
布紫气,只是那紫气一现即隐,顷刻间又回复了白净面皮。木高峰见到他脸上紫气,
心中打了个突,寻思:“果然是华山派的“紫霞功’!岳不群这厮剑法高明,又练
成了这神奇内功,驼子倒得罪他不得。”当下嘻嘻一笑,说道:“我也不知《辟邪
剑谱》是甚么东西,只是见青城余沧海不顾性命的想抢夺,随口胡诌几句,岳兄不
必介意。”说着掉转身子,扬长而去。岳不群瞧着他的背影在黑暗中隐没,叹了口
气,自言自语:“武林中似他这等功夫,那也是很难得了,可就偏生自甘……”下
面“下流”两字,忍住了不说,却摇了摇头。突然间林平之奔将过来,双膝一屈,
跪倒在地,不住磕头,说道:“求师父收录门墙,弟子恪遵教诲,严守门规,决不
敢有丝毫违背师命。”岳不群微微一笑,说道:“我若收了你为徒,不免给木驼子
背后说嘴,说我跟他抢夺徒弟。”林平之磕头道:“弟子一见师父,说不出的钦佩
仰慕,那是弟子诚心诚意的求恳。”说着连连磕头。岳不群笑道:“好罢,我收你
不难,只是你还没禀明父母呢,也不知他们是否允可。”林平之道:“弟子得蒙恩
收录,家父家母欢喜都还来不及,决无不允之理。家父家母为青城派众恶贼所擒,
尚请师父援手相救。”岳不群点了点头,道:“起来罢!好,咱们这就去找你父母。”
回头叫道:“德诺、阿发、珊儿,大家出来!”
    只见墙角后走出一群人来,正是华山派的群弟子。原来这些人早就到了,岳不
群命他们躲在墙后,直到木高峰离去,这才现身,以免人多难堪,令他下不了台。
劳德诺等都欢然道贺:“恭喜师父新收弟子。”岳不群笑道:“平之,这几位师哥,
在那小茶馆中,你早就都见过了,你向众师哥见礼。”老者是二师兄劳德诺,身形
魁梧的汉子是三师兄梁发,脚夫模样的是四师兄施戴子,手中总是拿着个算盘的是
五师兄高根明,六师兄六猴儿陆大有,那是谁都一见就不会忘记的人物,此外七师
兄陶钧、八师兄英白罗是两个年轻弟子。林平之一一拜见了。忽然岳不群身后一声
娇笑,一个清脆的声音道:“爹爹,我算是师姊,还是师妹?”
    林平之一怔,认得说话的是当日那个卖酒少女、华山门下人人叫她作“小师妹”
的,原来她竟是师父的女儿。只见岳不群的青袍后面探出半边雪白的脸蛋,一只圆
圆的左眼骨溜溜地转了几转,打量了他一眼,又缩回岳不群身后。林平之心道:
“那卖酒少女容貌丑陋,满脸都是麻皮,怎地变了这幅模样?”她乍一探头,便即
缩回,又在夜晚,月色朦胧,无法看得清楚,但这少女容颜俏丽,却是绝无可疑。
又想:“她说她乔装改扮,到福州城外卖酒,定逸师太又说她装成一副怪模怪样。
那么她的丑样,自然是故意装成的了。”岳不群笑道:“这里个个人入门比你迟,
却都叫你小师妹。你这师妹命是坐定了的,那自然也是小师妹了。”那少女笑道:
“不行,从今以后,我可得做师姊了。爹爹,林师弟叫我师姊,以后你再收一百个
弟子、两百个弟子,也都得叫我师姊了。”她一面说,一面笑,从岳不群背后转了
出来,蒙蒙月光下,林平之依稀见到一张秀丽的瓜子脸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射向他脸。林平之深深一揖,说道:“岳师姊,小弟今日方蒙恩师垂怜收录门下。
先入门者为大,小弟自然是师弟。”岳灵珊大喜,转头向父亲道:“爹,是他自愿
叫我师姊的,可不是我强逼他。”岳不群笑道:“人家刚入我门下,你就说到‘强
逼’两字。他只道我门下个个似你一般,以大压小,岂不吓坏了他?”说得众弟子
都笑了起来。
    岳灵珊道:“爹,大师哥躲在这地方养伤,又给余沧海那臭道士打了一掌,只
怕十分凶险,快去瞧瞧他。”岳不群双眉微蹙,摇了摇头,道:“根明、戴子,你
二人去把大师哥抬出来。”高根明和施戴子齐声应诺,从窗口跃入房中,但随即听
到他二人说道:“师父,大师哥不在这里,房里没人。”跟着窗中透出火光,他二
人已点燃了蜡烛。
    岳不群眉头皱得更加紧了,他不愿身入妓院这等污秽之地,向劳德诺道:“你
进去瞧瞧。”劳德诺道:“是!”走向窗口。岳灵珊道:“我也去瞧瞧。”岳不群
反手抓住她的手臂,道:“胡闹!这种地方你去不得。”岳灵珊急得几乎要哭出声
来,道:“可是……可是大师哥身受重伤……只怕他有性命危险。”岳不群低声道:
“不用担心,他敷了恒山派的‘天香断续胶’,死不了。”岳灵珊又惊又喜,道:
“爹,你……你怎么知道?”岳不群道:“低声,别多嘴!”
    令狐冲重伤之余,再给余沧海掌风带到,创口剧痛,又呕了几口血,但神智清
楚,耳听得木高峰和余沧海争执,众人逐一退去,又听得师父到来。他向来天不怕、
地不怕,便只怕师父,一听到师父和木高峰说话,便想自己这番胡闹到了家,不知
师父会如何责罚,一时忘了创口剧痛,转身向床,悄声道:“大事不好,我师父来
了,咱们快逃。”立时扶着墙壁,走出房去。曲非烟拉着仪琳,悄悄从被窝中钻出,
跟了出去,只见令狐冲摇摇晃晃,站立不定,两人忙抢上扶住。令狐冲咬着牙齿,
穿过了一条走廊,心想师父耳目何等灵敏,只要一出去,立时便给他知觉,眼见右
首是间大房,当即走了进去,道:“将……将门窗关上。”曲非烟依言带上了门,
又将窗子关了。令狐冲再也支持不住,斜躺床上,喘气不止。三个人不作一声,过
了良久,才听得岳不群的声音远远说道:“他不在这里了,咱们走罢!”令狐冲吁
了口气,心下大宽。又过一会,忽听得有人蹑手蹑脚的在院子中走来,低声叫道:
“大师哥,大师哥。”却是陆大有。令狐冲心道:“毕竟还是六猴儿跟我最好。”
正想答应,忽觉床帐簌簌抖动,却是仪琳听到有人寻来,害怕起来。令狐冲心想:
“我这一答应,累了这位小师父的清誉。”当下便不作声,耳听得陆大有从窗外走
过,一路“大师哥,大师哥”的呼叫,渐渐运去,再无声息。曲非烟忽道:“喂,
令狐冲,你会死么?”令狐冲道:“我怎么能死?我如死了,大损恒山派的令誉,
太对不住人家了。”曲非烟奇道:“为甚么?”令狐冲道:“恒山派的治伤灵药,
给我既外敷,又内服,如果仍然治不好,令狐冲岂非大大的对不住……对不住这位
恒山派的师妹?”曲非烟笑道:“对,你要是死了,太也对不住人家了。”
    仪琳见他伤得如此厉害,兀自在说笑话,既佩服他的胆气,又稍为宽心,道:
“令狐大哥,那余观主又打了你一掌,我再瞧瞧你的伤口。”令狐冲支撑着要坐起
身来。曲非烟道:“不用客气啦,你这就躺着罢。”令狐冲全身乏力,实在坐不起
身,只得躺在床上。
    曲非烟点亮了蜡烛。仪琳见令狐冲衣襟都是鲜血,当下顾不得嫌疑,轻轻揭开
他长袍,取过脸盆架上挂着的一块洗脸手巾,替他抹净了伤口上的血迹,将怀中所
藏的天香断续胶尽数抹在他伤口上。令狐冲笑道:“这么珍贵的灵药,浪费在我身
上,未免可惜。”仪琳道:“令狐大哥为我受此重伤,别说区区药物,就是……就
是……”说到这里,只觉难以措词,嗫嚅一会,续道:“连我师父她老人家,也赞
你是见义勇为的少年英侠,因此和余观主吵了起来呢。”令狐冲笑道:“赞倒不用
了,师太她老人家只要不骂我,已经谢天谢地啦。”仪琳道:“我师父怎……怎会
骂你?令狐大哥,你只须静养十二个时辰,伤口不再破裂,那便无碍了。”又取出
三粒白云熊胆丸,喂着他服了。曲非烟忽道:“姊姊,你在这里陪着他,提防坏人
又来加害。爷爷等着我呢,我这可要去啦。”仪琳急道:“不,不!你不能走。我
一个人怎能耽在这里?”曲非烟笑道:“令狐冲不是好端端在这里么?你又不是一
个人。”说着转身便走。仪琳大急,纵身上前,一把抓住她左臂,情急之下,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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