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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江湖(修正版)-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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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去弄来这么贵重的东西?”林平之真想探眼到窗缝中去瞧瞧,到底是甚么礼物,
但想一伸头,窗上便有黑影,给敌人发现了可大事不妙,只得强自克制。只听那姓
申的笑道:“咱们占这福威镖局,难道是白占的?这一对玉马,我本来想孝敬师父
的,眼下说不得,只好便宜了刘正风这老儿了。”林平之又是一阵气恼:“原来他
抢了我镖局中的珍宝,自己去做人情,那不是盗贼的行径么?长沙分局自己哪有甚
么珍宝,自然是给人家保的镖了。这对玉马必定价值不菲,倘若要不回来,还不是
要爹爹设法张罗着去赔偿东主。”那姓申的又笑道:“这里四包东西,一包孝敬众
位师娘,一包分众位师兄弟,一包是你的,一包是我的。你拣一包罢!”那姓吉的
道:“那是甚么?”过得片刻,突然“哗”的一声惊呼,道:“都是金银珠宝,咱
们这可发了大洋财啦。龟儿子这福威镖局,入他个先人板板,搜刮得可真不少。师
哥,你从哪里找出来的?我里里外外找了十几遍,差点儿给他地皮一块块撬开来,
也只找到一百多两碎银子,你怎地不动声色,格老子把宝藏搜了出来?”那姓申的
甚是得意,笑道:“镖局中的金银珠宝,岂能随随便便放在寻常地方?这几天我瞧
你开抽屉,劈箱子,拆墙壁,忙得不亦乐乎,早料到是瞎忙,只不过说了你也不信,
反正也忙不坏你这小子。”那姓吉的道:“佩服,佩服!申师哥,你从哪里找出来
的?”那姓申的道:“你倒想想,这镖局子中有一样东西很不合道理,那是甚么?”
姓吉的道:“不合道理?我瞧这龟儿子镖局不合道理的东西多得很。他妈的功夫稀
松平常,却在门口旗杆之上,高高扯起一只威风凛凛的大狮子。”那姓申的笑道:
“大狮子给换上条烂裤子,那就挺合道理了。你再想想,这镖局子里还有甚么稀奇
古怪的事儿?”那姓吉的一拍大腿,说道:“这些湖南驴子干的邪门事儿太多。你
想这姓张的镖头是这里一局之主,他睡觉的房间隔壁屋里,却去放上一口死人棺材,
岂不活该倒霉,哈哈!”姓申的笑道:“你得动动脑筋啊。他为甚么在隔壁房里放
口棺材?难道棺材里的死人是他老婆儿子,他舍不得吗?恐怕不见得。是不是在棺
材里收藏了甚么要紧东西,以便掩人耳目……”
    那姓吉的“啊”的一声,跳了起来,叫道:“对,对!这些金银珠宝,便就藏
在棺材之中?妙极,妙极,他妈的,先人板板,走镖的龟儿花样真多。”又道:
“申师哥,这两包一般多少,我怎能跟你平分?你该多要些才是。”只听得玎珰簌
簌声响,想是他从一包金银珠宝之中抓了些,放入另一包中。那姓申的也不推辞,
只笑了几声。那姓吉的道:“申师哥,我去打盆水来,咱们洗脚,这便睡了。”说
着打了个呵欠,推门出来。林平之缩在窗下,一动也不敢动,斜眼见那姓吉的汉子
身材矮矮胖胖,多半便是那日间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的。过了一会,这姓吉的端了
一盆热水进房,说道:“申师哥,师父这次派了咱们师兄弟几十人出来,看来还是
咱二人所得最多,托了你的福,连我脸上也有光彩。蒋师哥他们去挑广州分局,马
师哥他们去挑杭州分局,他们莽莽撞撞的,就算见到了棺材,也想不到其中藏有金
银财物。”那姓申的笑道:“方师哥、于师弟、贾人达他们挑了福州总局,掳获想
必比咱哥儿俩更多,只是将师娘宝贝儿子的一条性命送在福州,说来还是过大于功。”
那姓吉的道:“攻打福威镖局总局,是师父亲自押阵的,方师哥、于师弟他们不过
做先行官。余师弟丧命,师父多半也不会怎么责怪方师哥他们照料不周。咱们这次
大举出动,大伙儿在总局和各省分局一起动手,想不到林家的玩意儿徒有虚名,单
凭方师哥他们三个先锋,就将林震南夫妻捉了来。这一次,可连师父也走了眼啦。
哈哈!”林平之只听得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寻思:“原来青城派早就深谋远虑,同
时攻我总局和各省分局。倒不是因我杀了那姓余的而起祸。我即使不杀这姓余的恶
徒,他们一样要对我镖局下手。余沧海还亲自到了福州,怪不得那摧心掌如此厉害。
但不知我镖局甚么地方得罪了青城派,他们竟敢下手如此狠毒?”一时自咎之情虽
然略减,气愤之意却更直涌上来,若不是自知武功不及对方,真欲破窗而入,刃此
二獠。但听得房内水响,两人正自洗脚。
    又听那姓申的道:“倒不是师父走眼,当年福威镖局威震东南,似乎确有真实
本事,辟邪剑法在武林中得享大名,不能全靠骗人。多半后代子孙不肖,没学到祖
宗的玩艺儿。”林平之黑暗中面红过耳,大感惭愧。那姓申的又道:“咱们下山之
前,师父跟我们拆解辟邪剑法,虽然几个月内难以学得周全,但我看这套剑法确是
潜力不小,只是不易发挥罢了。吉师弟,你领悟到了多少?”那姓吉的笑道:“我
听师父说,连林震南自己也没能领悟到剑法要旨,那我也懒得多用心思啦。申师哥,
师父传下号令,命本门弟子回到衡山取齐,那么方师哥他们要押着林震南夫妇到衡
山了。不知那辟邪剑法的传人是怎样一副德性。”林平之听到父母健在,却被人押
解去衡山,心头大震之下,又是欢喜,又是难受。
    那姓申的笑道:“再过几天,你就见到了,不妨向他领教领教辟邪剑法的功夫。”
突然喀的一声,窗格推开。林平之吃了一惊,只道被他们发见了行迹,待要奔逃,
突然间豁喇一声,一盆热水兜头泼下,他险些惊呼出声,跟着眼前一黑,房内熄了
灯火。林平之惊魂未定,只觉一条条水流从脸上淋下,臭烘烘地,才知是姓吉的将
洗脚水从窗中泼将出来,淋了他一身。对方虽非故意,自己受辱却也不小,但想探
知了父母的消息,别说是洗脚水,便是尿水粪水,淋得一身又有何妨?此刻万籁俱
寂,倘若就此走开,只怕给二人知觉,且待他们睡熟了再说。当下仍靠在窗下的墙
上不动,过了好一会,听得房中鼾声响起,这才慢慢站起身来。
    一回头,猛见一个长长的影子映在窗上,一晃一晃的抖动,他惕然心惊,急忙
矮身,见窗格兀自摆动,原来那姓吉的倒了洗脚水后没将窗格闩上。林平之心想:
“报仇雪恨,正是良机!”右手拔出腰间长剑,左手轻轻拉起窗格,轻跨入房,放
下窗格。月光从窗纸中透将进来,只见两边床上各睡着一人。一人朝里而卧,头发
微秃,另一人仰天睡着,颏下生着一丛如乱茅草般的短须。床前的桌上放着五个包
裹,两柄长剑。林平之提起长剑,心想:“一剑一个,犹如探囊取物一般。”正要
向那仰天睡着的汉子颈中砍去,心下又想:“我此刻偷偷摸摸的杀此二人,岂是英
雄好汉的行径?他日我练成了家传武功,再来诛灭青城群贼,方是大丈夫所为。”
当下慢慢将五个包裹提去放在靠窗的桌上,轻轻推开窗格,跨了出来,将长剑插在
腰里,取过包裹,将三个负在背上缚好,双手各提一个,一步步走向后院,生恐发
出声响,惊醒了二人。他打开后门,走出镖局,辨明方向,来到南门。其时城门未
开,走到城墙边的一个土丘之后,倚着土丘养神,唯恐青城派二人知觉,追赶前来,
心中不住怦怦而跳。直等到天亮开城,他一出城门,立时发足疾奔,一口气奔了十
数里,这才心下大定,自离福州城以来,直至此刻,胸怀方得一畅。眼见前面道旁
有家小面店,当下进店去买碗面吃,他仍不敢多有耽搁,吃完面后,立即伸手到包
裹中去取银两会钞,摸到一小锭银子付帐。店家将店中所有铜钱拿出来做找头,兀
自不足。林平之一路上低声下气,受人欺辱,这时候当即将手一摆,大声道:“都
收下罢,不用找了!”终于回复了大少爷、少镖头的豪阔气概。又行三十余里后,
来到一个大镇,林平之到客店中开了间上房,闩门关窗,打开五个包裹,见四个包
裹中都是黄金白银、珠宝首饰,第五个小包中是只锦缎盒子,装着一对五寸来高的
羊脂玉马,心想:“我镖局一间长沙分局,便存有这许多财宝,也难怪青城派要生
觊觎之心。”当下将一些碎银两取出放在身边,将五个包裹并作一包,负在背上,
到市上买了两匹好马,两匹马替换乘坐,每日只睡两三个时辰,连日连夜的赶路。
不一日到了衡山,一进城,便见街上来来去去的甚多江湖汉子,林平之只怕撞到方
人智等人,低下了头,径去投店。哪知连问了数家,都已住满了。店小二道:“再
过三天,便是刘大爷金盆洗手的好日子,小店住满了贺客,你家到别处问问罢!”
林平之只得往僻静的街道上找去,又找了三处客店,才寻得一间小房,寻思:“我
虽然涂污了脸,但方人智那厮甚是机灵,只怕还是给他认了出来。”到药店中买了
三张膏药,贴在脸上,把双眉拉得垂了下来,又将左边嘴角拉得翻了上去,露出半
副牙齿,在镜中一照,但见这副尊容说不出的猥琐,自己也觉可憎之极;又将那装
满金银珠宝的大包裹贴肉缚好,再在外面罩上布衫,微微弯腰,登时变成了一个背
脊高高隆起的驼子,心想:“我这么一副怪模样,便爹妈见了也认我不出,那是再
也不用担心了。”吃了一碗排骨大面,便到街上闲荡,心想最好能撞到父母,否则
只须探听到青城派的一些讯息,也是大有裨益。走了半日,忽然淅淅沥沥的下起雨
来。他在街边买了个洪油斗笠,戴在头上,眼见天边黑沉沉地,殊无停雨之象,转
过一条街,见一间茶馆中坐满了人,便进去找了个座头。茶博士泡了壶茶,端上一
碟南瓜子、一碟蚕豆。
    他喝了杯茶,咬着瓜子解闷,忽听有人说道:“驼子,大伙儿坐坐行不行?”
那人也不等林平之回答,大刺刺便坐将下来,跟着又有两人打横坐下。
    林平之初时浑没想到那人是对自己说话,一怔之下,才想到“驼子”乃是自己,
忙陪笑道:“行,行!请坐,请坐!”只见这三人都身穿黑农,腰间挂着兵刃。
    这三条汉子自顾自的喝茶聊天,再也没去理会林平之。一个年轻汉子道:“这
次刘三爷金盆洗手,场面当真不小,离正日还有三天,衡山城里就已挤满了贺客。”
另一个瞎了一只眼的汉子道:“那自然啦。衡山派自身已有多大的威名,再加五岳
剑派联手,声势浩大,哪一个不想跟他们结交结交?再说,刘正风刘三爷武功了得,
三十六手‘回风落雁剑’,号称衡山派第二把高手,只比掌门人莫大先生稍逊一筹。
平时早有人想跟他套交情了。只是他一不做寿,二不娶媳,三不嫁女,没这份交情
好套。这一次金盆洗手的大喜事,武林群豪自然闻风而集。我看明后天之中,衡山
城中还有得热闹呢。”另一个花白胡子道:“若说都是来跟刘正风套交情,那倒不
见得,咱哥儿三个就并非为此而来,是不是?刘正风金盆洗手,那是说从今而后,
再也不出拳动剑,决不过问武林中的是非恩怨,江湖上算是没了这号人物。他既立
誓决不使剑,他那三十六路‘回风落雁剑’的剑招再高,又有甚么用处?一个会家
子金盆洗手,便跟常人无异,再强的高手也如废人了。旁人跟他套交情,又图他个
甚么?”那年轻人道:“刘三爷今后虽然不再出拳使剑,但他总是衡山派中坐第二
把交椅的人物。交上了刘三爷,便是交上了衡山派,也便是交上了五岳剑派哪!”
那姓彭的花白胡子冷笑道:“结交五岳剑派,你配么?”那瞎子道:“彭大哥,话
可不是这么说。大家在江湖上行走,多一个朋友不多,少一个冤家不少。五岳剑派
虽然武艺高,声势大,人家可也没将江湖上的朋友瞧低了。他们倘若真是骄傲自大,
不将旁人放在眼里,怎么衡山城中,又有这许多贺客呢?”那花白胡子哼了一声,
不再说话,过了好一会,才轻声道:“多半是趋炎附势之徒,老子瞧着心头有气。”
林平之只盼这三人不停谈下去,或许能听到些青城派的讯息,哪知这三人话不投机,
各自喝茶,却不再说话了。忽听得背后有人低声说道:“王二叔,听说衡山派这位
刘三爷还只五十来岁,正当武功鼎盛的时候,为甚么忽然要金盆洗手?那不是辜负
了他这一副好身手吗?”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武林中人金盆洗手,原因很多。倘
若是黑道上的大盗,一生作的孽多,洗手之后,这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勾当算是
从此不干了,那一来是改过迁善,给儿孙们留个好名声;二来地方上如有大案发生,
也好洗脱了自己嫌疑。刘三爷家财富厚,衡山刘家已发了几代,这一节当然跟他没
有干系。”另一人道:“是啊,那是全不相干。”
    那王二叔道:“学武的人,一辈子动刀动枪,不免杀伤人命,多结冤家。一个
人临到老来,想到江湖上仇家众多,不免有点儿寝食不安,像刘三爷这般广邀宾客,
扬言天下,说道从今而后再也不动刀剑了,那意思是说,他的仇家不必担心他再去
报复,却也盼他们别再来找他麻烦。”那年轻人道:“王二叔,我瞧这样干很是吃
亏。”那王二叔道:“为甚么吃亏?”那年轻人道:“刘三爷固然是不去找人家了,
人家却随时可来找他。如果有人要害他性命,刘三爷不动刀动剑,岂不是任人宰割,
没法还手么?”那王二叔笑道:“后生家当真没见识。人家真要杀你,又哪有不还
手的?再说,像衡山派那样的声势,刘三爷那样高的武功,他不去找人家麻烦,别
人早已拜神还愿、上上大吉了,哪里有人吃了狮子心、豹子胆,敢去找他老人家的
麻烦?就算刘三爷他自己不动手,刘门弟子众多,又有哪一个是好惹的?你这可真
叫做杞人忧天了。”坐在林平之对面的花白胡子自言自语:“强中更有强中手,能
人之上有能人。又有谁敢自称天下无敌?”他说的声音甚低,后面二人没有听见。
    只听那王二叔又道:“还有些开镖局子的,如果赚得够了,急流勇退,乘早收
业,金盆洗手,不再在刀头上找这卖命钱,也算得是聪明见机之举。”这几句话钻
入林平之耳中,当真惊心动魄,心想:“我爹爹倘若早几年便急流勇退,金盆洗手,
却又如何?”
    只听那花白胡子又在自言自语:“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可是当
局者迷,这‘急流勇退’四个字,却又谈何容易?”那瞎子道:“是啊,因此这几
天我老是听人家说:‘刘三爷的声名正当如日中天,突然急流勇退,委实了不起,
令人好生钦佩’。”突然间左首桌上有个身穿绸衫的中年汉子说道:“兄弟日前在
武汉三镇,听得武林中的同道说起,刘三爷金盆洗手,退出武林,实有不得已的苦
衷。”那瞎子转身道:“武汉的朋友们却怎样说,这位朋友可否见告?”那人笑了
笑,说道:“这种话在武汉说说不打紧,到得衡山城中,那可不能随便乱说了。”
另一个矮胖子粗声粗气的道:“这件事知道的人着实不少,你又何必装得莫测高深?
大家都在说,刘三爷只因为武功太高,人缘太好,这才不得不金盆洗手。”
    他说话声音很大,茶馆中登时有许多眼光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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