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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似水年华-第3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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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皮男孩,定时评论好的消息,并高兴地叫得震天响。  
  ①《女武神》是瓦格纳歌剧《尼伯龙根的指环》四联剧之一。

  德·夏吕斯先生惊奇地看到,象布里肖这样的人在战前是军国主义者,主要指责法国不
够军国主义,这时不满足于指责德国过于军国主义,甚至指责它过于欣赏军队。只要是涉及
减慢反德战争的步伐,他们一定会改变看法,并用正当的理由谴责和平主义者。但是,譬如
说布里肖,虽然视力不佳,还是答应去作讲座,对中立出版社出版的某些作品进行分析。他
赞扬一位瑞典作家的长篇小说,小说嘲笑两个孩子看到一条龙后作了象征性的赞赏而倒下,
并把他们看作军国主义的种子。这种嘲笑使德·夏吕斯先生感到不快还有其他原因,因为他
认为龙可能是某种十分美的东西。但是,他尤其不能理解布里肖的赞扬,如果说赞扬不是针
对这本男爵没有读过的书,至少是针对它的思想,这种思想和布里肖战前的思想大相径庭。
当时,一个军人的所作所为都是好的,即使是德·布瓦德弗尔将军的不法行为,迪·巴
蒂·德·克拉姆上校的男扮女装和阴谋诡计,亨利中校的伪造文书也不例外。这是何种异乎
寻常的大转变(这种转变实际上只是军国主义者同一种十分高尚的热情的另一侧面,在反对
德雷福斯时,它必须是爱国主义热情,因为德雷福斯主义的倾向是反军国主义,现在它反对
的是超军国主义的日耳曼,所以就几乎变成反军国主义的了)?只见布里肖大声说道:
“哦,这场面令人赞叹不已,值得引起这一充满暴行的世纪中的青年注意,因为他们只知道
崇拜暴力:龙!我们可以认为,这将是一代人的大兵生活,这代人是在对这些暴力表现的崇
拜中培养出来的。”因此,斯比特莱①想用这种大转变来和军刀高于一切的丑恶思想进行对
照,就象征性地把这个人物独自一人放逐到树林深处,对这个被他称之为疯狂的大学生的爱
幻想的人物进行嘲笑和中伤,而作者却用动人的方式使这个人物成为温柔的化身,但可惜的
是温柔已经过时,我们可以说,如果老神灵的残酷统治不被推翻,和平时期的美妙温柔很快
就会被人遗忘。  
  ①斯比特莱(1845—1924),瑞士德语诗人、小说家,赞成英法协约,龙和疯狂的
大学生引自他的中篇小说《少女的仇敌》(1907)。

  “瞧,”德·夏吕斯先生对我说,“您是了解戈达尔和康布尔梅的。我每次看到他们,
他们就对我说德国特别缺乏直觉。我们之间说说,您是否认为他们过去对直觉十分关心,他
们现在又是否能表现出这种关心?不过您要相信,我不会夸大其词。当谈到最伟大的德国
人,谈到尼采、哥德时,您将会听到戈达尔说:‘带有条顿民族的典型特点,即通常缺乏直
觉’。当然,在战争中有些事使我更为难过,但您得承认,这叫人难以忍受。诺布瓦比较敏
锐,这点我承认,虽说他从战争开始起就不断出错。但是,那些文章煽动全世界的狂热,是
什么意思?亲爱的先生,对布里肖的才能,您同我一样清楚,但我很喜欢他这个人,即使在
教会分裂之后也是如此,教会分裂使我同他所属的小教派分离,我见到他的次数也因此而大
大减少。尽管如此,我对这位中学教师有某种敬意,他能说会道,受过很好的教育,另外在
他这样年纪,工资又这样低,因为几年以来他的工资降低得十分明显,他象自己所说的那
样,重新开始‘服役’,这是十分令人感动的。但话要说回来,良好的愿望是一回事,才能
是另一回事,而布里肖从未有过才能。我承认自己同他一样,对目前战争的某些伟大之处表
示赞赏。但一个象布里肖那样盲目崇拜古代文化的人,不去讽刺挖苦认为工人家庭和煤矿比
历史上的一切宫殿更有诗意的左拉,或是把犹德罗捧得高于荷马、把华托捧得高于拉斐尔的
龚古尔,而是不断对我们重复说,温泉关①乃至奥斯特利茨都不能和沃夸②相提并论,这至
少有点奇怪。再说这一次,曾抵制过文艺现代主义者的公众,现在却追随战争现代主义者,
因为这样的思想方法是一种时髦,另外还因为缺乏才智的人们不是被美所压倒,而是被行动
的巨大规模所压倒。人们从此把clolssal(巨大的)中的c写成k,而实际上,人们膜拜的
东西也确实巨大。说到布里肖③您是否见到过莫雷尔?有人对我说他想见我。只要他跨出第
一步就行了,我年纪最大,这一步不应该由我来走。”
  不幸的是就在第二天——我们先说这件事——德·夏吕斯先生在街上面对面地碰到莫雷
尔。莫雷尔为了让他挽留自己,就挽着他的手,对他讲述多少有点真实的故事。德·夏吕斯
先生果然听得十分高兴,想让莫雷尔当天晚上留在自己身边,不要离开,但在这时,莫雷尔
看到一位朋友,就向德·夏吕斯先生告辞,而德·夏吕斯先生想用威胁来留住莫雷尔,当然
这种威胁是不会付诸实施的,他对莫雷尔说:“你要当心,我会报复的”,莫雷尔则笑着走
了,一面拍拍那位感到惊奇的朋友的脖子,并搂住他的腰。  
  ①温泉关是希腊中部东海岸卡利兹罗蒙山和马利亚科斯湾之间的狭窄通道。公元前
480年8月,希腊人和波斯人在此进行激战。希腊军队在关口狙击南下的波斯军达三天之
久,但波斯人绕过山间的另一个关口,从侧面进攻,结果取得胜利。
  ②沃夸是法国默兹省的市镇,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曾多次发生激战。
  ③布里肖是夏吕斯和莫雷尔决裂的见证。

  德·夏吕斯先生对我说的那些关于莫雷尔的话,也许可以证明,爱情——男爵的爱情必
须经久不变——会使人(在变得极其富有想象力、极为敏感的同时)变得极其轻信、毫无自
尊。但是,德·夏吕斯先生补充道:“这个小伙子迷上了女人,心里想的就是这个”,他说
的这句话比他心里想的还要实际。他说这话是出于自尊,出于爱情,以便使别人都能认为,
莫雷尔对他爱恋之后,从未有过其他同类的爱恋。当然,我对他的话全然不信,因为我曾看
到莫雷尔为了五十法郎而同盖尔芒特亲王过夜,德·夏吕斯先生一直不知道这件事。看到
德·夏吕斯先生走过时,如果说坐在咖啡馆露天座上的莫雷尔(除了在有些日子,他出于忏
悔的需要,故意遇到男爵,以便有机会对男爵伤心地说:“唔!对不起!我承认我过去对您
态度恶劣”)同那帮朋友一起低声叫喊,对男爵指指点点,并发出那种用来嘲笑老同性恋的
格格笑声,我确信这是为了掩盖他的把戏;这些公开的揭发者要是被男爵单独找去谈,都会
去做男爵要求他们做的一切。我弄错了。如果说一种独特的感情曾使象圣卢那样最厌恶此行
的人们性欲倒错——这在一切阶级中都是如此——一种相反的感情则促使惯于此行的人们不
去做这种事。某些人的转变是由于后来对信仰的宗教有所顾忌,在发生某些丑闻时思想上受
到震动,或是害怕染上那些并不存在的疾病,一些往往是门房或随身男仆的亲戚真心实意地
使他们相信有这些疾病,而一些嫉妒的男情人则假心假意地使他们相信这点,并认为可以用
这种方法来独占一个小伙子,而实际上他们已经使这个小伙子脱离自己和他人。因此,巴尔
贝克过去的电梯司机再也不会为金银财物而接受这种建议,现在他们认为,这种建议如同敌
人提出来的一样严重。至于莫雷尔,他毫无例外地拒绝所有人——德·夏吕斯先生曾背着他
说出这种拒绝的真相,这既为他的幻想辩解,又将他们的希望摧毁——是由于他在离开
德·夏吕斯先生两年之后,爱上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同他住在一起又比他厉害,把他管得
百依百顺。过去,德·夏吕斯先生给了莫雷尔很多钱,莫雷尔可以为五十法郎同盖尔芒特亲
王过夜,现在莫雷尔决不会接受同一个人或其他任何人的任何东西,即使给他五十法郎也不
会接受。他的“女人”给他灌输的如果不是荣誉和无私,就是人的某种自重,这种自重并不
排斥假充好汉和炫耀自己,如果有人要把世界上所有的钱都送给他,只要附加某些条件,他
就会不屑一顾。这样,各种不同的心理规律的作用得到了协调,以便调整人类繁荣的一切因
素,这些因素能从一个方面或另一个方面,即用过剩或不足的方法,导致人类毁灭。花卉也
是如此,达尔文阐明的同一种适度调整着授粉的方式,同时又使其依次互相对照。
  “再说,这是件奇怪的事情,”德·夏吕斯先生用他有时使用的刺耳尖嗓音低声说道。
“有些人喝着美妙的鸡尾酒,样子整天都是乐呵呵的,我听到这些人说,他们无法活到战争
结束,他们的心脏将会受不了,说他们现在不能去想其他事情,他们将会突然死去。最奇怪
的是这种事确实在发生。这真有意思!这是不是饮食问题?是不是因为他们现在只能吃烹调
粗糙的食物,或是因为他们为了证明自己的热情,去从事那些徒劳无益、但完全改变他们过
去的饮食制度的工作?不管怎样,我记下了数目惊人的奇特早夭,这种早夭至少是符合死者
意愿的。我记不得我对您说了什么,是说诺布瓦欣赏这场战争,而且又是用如此奇特的方式
来谈论这场战争。首先,您是否发现新的表达方式充斥其中?这些表达方式因每天使用——
因为诺布瓦确实不知疲倦,我看是我婶母维尔巴里西斯的去世使他恢复了青春——而最终变
成陈词滥调,并立即被其他陈词滥调所代替。过去,我记得您把记载那些出现、保存、然后
消失的言语表达法作为消遣:‘玩火者必自焚’;‘任凭群犬乱吠,商队依然前进’;‘路
易男爵①说:你出好的政策,我就能搞好财政’;‘这里有些迹象,虽不能看得过于严重,
但也要认真对待’;‘为普鲁士国王而工作’(这种说法倒是死而复生,这点十分可靠)。
唉,可惜的是从此之后,我看到多少说法销声匿迹!我们曾说过‘破纸片’,‘食肉帝
国’,‘旨在屠杀手无寸铁的妇女和儿童的出色文化’,‘正如日本人所说,胜利属于能比
别人多忍受一刻钟痛苦的人’,‘日耳曼-土兰人’,‘科学的野蛮’,‘用劳埃德·乔治
先生有力的话来说,如果我们想赢得战争’,这种话不知其数,还有‘部队的锐气’,‘部
队的胆量’。出色的诺布瓦连句法也因战争而发生深刻的变化,就象面包的生产或运输的速
度一样。这位出色的人物一心想把自己的愿望说成即将实现的事实,却又不敢使用纯粹的将
来时,怕这种将来时会同发生的事件互相矛盾,就采用动词savoir来作为这种时态的标志
②,这点您是否发现?”我对德·夏吕斯先生承认,我不大清楚他这番话的意思。  
  ①路易男爵(1755—1837)曾任路易十八和路易—菲利浦的财政大臣。他的这个名
句也许并不可靠,由基佐在《回忆录》(1858)中援引。
  ②指使用动词savoir(会,可能)的条件式来代替简单将来时。

  我必须在此指出,盖尔芒特公爵完全不同意他弟弟的悲观主义。其次,他亲英的程度和
德·夏吕斯先生反英的程度相同。最后,他把加约先生①枪毙一千次才能解恨。当他弟弟要
他拿出加约先生叛国的证据时,德·盖尔芒特先生回答说,如果只能给那些在一张声称“我
叛国”的纸上签名画押的人定罪,叛国罪就永远得不到惩罚。但是,我在没有机会重提此事
的情况下也将会指出,两年以后,具有最纯粹的反加约主义的盖尔芒特公爵遇到了一位英国
军事专员及其妻子,并同这对学问渊博的夫妇交了朋友,就象在德雷福斯案件时期同三位可
爱的夫人交上朋友一样。从第一天起,在谈到加约时,他就感到极为惊讶,因为他认为加约
肯定会被判罪,其罪行是不容置疑的,而这对有学问而又可爱的夫妇则说:“但是他也许会
被宣告无罪,目前没有任何证据可以给他定罪。”德·盖尔芝特先生试图援引别人的话,指
出德·诺布瓦先生在证人陈述时曾看着吓得发呆的加约说:“您是法国的乔利蒂②,对,加
约先生,您是法国的乔利蒂。”但这对有学问而又可爱的夫妇只是微微一笑,把德·诺布瓦
先生当作笑柄,并列举他年老糊涂的证据,最后说他“在吓得发呆的加约先生面前”说这番
话是在《费加罗报》上登的,实际上加约先生也许只是在冷嘲热讽。德·盖尔芒特先生立刻
改变了自己的看法。把这个变化归功于一个英国女人的影响,也并非异乎寻常,这就象在一
九一九年,当英国人把德国人称为匈奴并要求严惩战犯的时候,就已预卜先知这一变化一
样。这时,英国人的看法也已发生变化,他们赞成的任何决定,都会使法国感到伤心,都会
助德国一臂之力。  
  ①约瑟夫·加约(1863—1944)由于首创征收直接税(1906—1909),所以在富裕
的阶层中树敌甚多。他曾同德国谈判摩洛哥问题,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被怀疑通敌。
  ②乔凡尼·乔利蒂(1842—1928),意大利政治家,其命运同约瑟夫·加约相仿。

  我们再来谈德·夏吕斯先生。“应该懂,”他听到我承认听不懂他的话,就回答道,
“应该懂:在诺布瓦的文章里,动词savoir是将来的标志,即诺布瓦愿望的标志,另外也
是我们愿望的标志,”他补充道。他的话也许并非完全出于真心。
  “您十分清楚,如果savoir没有成为将来的唯一标志,人们在必要时就能认为,这个
动词的主语可以是一个国家。例如,每当诺布瓦说:‘美国不会对这种不断违反法律的行为
熟视无睹’,‘双头君主国不会不悔过自新’的时候,这种话明显地表达了诺布瓦的愿望
(就象我的愿望,就象您的愿望那样),但不管怎样,这个动词ir,‘双头’君主国本身
也会savoir(尽管总是‘缺乏直觉’)。但是,当诺布瓦写出:‘这些系统性的破坏不会
使中立国相信’,‘湖泊地区不会不在短期内落到协约国手中’,‘中立国的这些选举结果
不会反映国内的大部分舆论’的时候,就不再有提出疑问的可能了。只这些破坏,这些地区
和这些选举结果,肯定是不会savoir(知道)的无生命的东西。通过这个用语,诺布瓦只
是对中立国发出命令(我遗憾地看到,中立国似乎并不听从这一命令),命令它们脱离中
立,或是命令湖泊地区不再从属于‘德国佬’(德·夏吕斯先生在说‘德国佬’这个词时十
分大胆,就象过去在巴尔贝克的有轨电车上谈论兴趣不在女人身上的男人一样)。另外,您
是否发现,从一九一四年起,诺布瓦总是以何等的计谋来开始他对中立国写的文章?他在文
章的开头声明,法国当然无须干涉意大利(或罗马尼亚或保加利亚等)的政策。这些国家要
根据自己的民族利益,独立自主地决定它们是否应该脱离中立。但是,如果说文章开头的这
些声明(这在过去称之为开场白)是非常公正的话,那么文章的接续部分就远非如此了。
‘尽管如此’,诺布瓦接着写时大体上是这样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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