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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的人狼城-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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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二阶堂黎人


 


**

《恐怖的人狼城之德国篇》

⊙人狼⊙

1

广阔的大地上,雷鸣轰然作响。

厚重云层完全覆盖了天空,这是一个暴风雨肆虐的黑夜。

一阵狼嗥越过荒凉的山丘,远远地从遥远朦胧的森林里传到这座古老的城堡。

滂沱的雨势仿佛有意识似地下了又停、停了又下。

古老的城堡里充斥着燠热的空气,尤其是这个房间,更是闷得快令人喘不过气来。天鹅绒的窗帘紧紧拉上,只开了一扇百叶窗通风。天色太变后,偶尔会有一道疾驰的闪电划破黑暗,炫目的光如剑刃般从窗帘缝隙直劈而入。

壁炉上,烛台中的三根蜡烛仍兀自燃烧,摇曳的细小烛焰映照出屋里的六个身影——一个人躺在床上,床边站了两对男女,离他们不远处的门边还有一个男人谦恭地站着。

站在床边的两个男人看来都是无惧的勇夫,脸上带着残忍冷酷的表情,身材高大、肌肉结实、骨架粗壮,是适合当武人的料。两人脸色红润,一身的粗鲁野蛮,头发随意不羁地绑起。

与他们对照之下,门边的那个男人明显就是个孱弱老人。他身穿神父的教袍,捧着一本皮革装订成的老旧圣经,一直低声诵念经文。

那些神圣的字句都是为了躺在床上的老主人而念。

透过薄薄的纱帐能见到一张痩小的脸庞,一看即知是一位不久人世的人。一头稀疏花白的发,额头与脸颊上有深刻的纹路,肌肤暗沉无光泽,眼圈发黑,眼眶凹陷,嘴角松驰无力地半张着,双唇干燥微裂,气息也十分微弱。然而,在那微张的眼睑下,却是一对如夜行动物似闪耀黄色光芒、透着执着的双眸。老人的胸口缓缓起伏,视线一直定在污黑的天花板。

床边的四人是老人的儿子与媳妇,所有人都穿着一席黑色长礼袍,凝神屏息、目光饥渴地站在床边,紧盯着老人的神态。

窗帘缝隙外,一道闪电划过天际,阴暗的房里有了瞬间的光亮,地上出现一道锯齿状的光影。

轰隆作响的雷鸣随后响起。听那声音,落雷似乎就在附近,而雨声也更大了。

“克里斯吉安、兹平敦”老人微微张口,叫着儿子们的名字。

长子克里斯吉安对其他人使了个眼色。他是个约莫五十出头、脸上有深邃法令纹的肥胖男子。他将耳朵凑近老人嘴边。

“父亲,您有什么吩咐?”

老人的喉咙深处响起低沉的声音,“听着就算我死了也绝不能把这个城这片土地让给多尔各教区的那些家伙”

老人的语句断断续续,肺部发出不协调、令人听了难受的“唏——唏——”声,连站在克里斯吉安旁边的妻子蜜妮安都听得到。

“这是当然的,父亲。”克里斯吉安一脸狡狯地应和。

老人已经连轻轻牵动脸部的动作都无法做到,因此也看不见长子掩在阴影下的脸。如果他能看见,必会发觉克理斯吉安正以迫不及待的表情注视自己濒死的模样。

老人的两个儿子与他们的妻子,对老人——密特兰多伯爵——的死已经久候多时了。

老人奋力燃起生命最后的烛火,再度开口,全身泛着轻微的痉挛,“不论发生什么事,这座城里的酒都不可以交给像那些家伙一样的野蛮人。葡萄酒是血是大地是收成是丰饶更是神所恩赐的奇迹”

身材似酒桶般臃肿的蜜妮安偎近她妯娌——阿莉雅——的脸,眼神轻蔑地看向病榻上的老人,带着傲慢不屑的表情对阿莉雅悄声说:“都到了这地步还在讲酒!活着时就满口酒经,就连要死了还对酒念念不忘!”

阿莉雅原本就是一个脸色不善的女人,身材与蜜妮安对照下显得相当瘦削,她回道:“就算这样又如何?我看,待会儿干脆将他丢进酒桶,就这样埋掉算了。既如他所愿,又省一副棺材呢!”

“女人给我安静!”

次男兹平敦出声打断她们。声音从他盖住半张脸的硬胡髭之间传出。

兹平敦的眉骨比他兄长更为突出,让人觉得他仿佛是只老奸巨猾的狒狒。此外,在他粗鲁的态度中,并没有责备女人们的意思。

女人们相视一笑,敷衍地闭上了嘴。

孱弱而不见往昔风采的神父正迷惘着该不该再次诵读圣经时,老人再度开口:“我们的伯爵领地不能学人家卖给多尔各教区。做敌人的奴隶,是莫大的耻辱。这么傲与将灵魂卖给魔鬼没什么两样”

“我明白的,父亲。”克里斯吉安撇撇头,以残忍的视线向弟弟兹平敦传达什么,兹平敦笑了起来,微微颔首回应。接着,克里斯吉安用献媚的声音说,“昨天来的那个教区使者,我早已立刻将他斩首,埋进后面河川的堤防了。这就是我们绝不妥协的表示!父亲。”

然而,实际上,邻近领地拥有极大权势的教区特使此刻却正在餐厅享用美酒佳肴,满足口腹之欲,再过不久,趁他兴致正高时,就轮到侍女上场了。对于那种见猎心喜、色欲薰心的小官,只要给他金钱与女人,他就会听凭摆布了。

“这样我就放心了”这最后的一句话伴着一缕气息自老人苍白的唇间吐出。

这时,有人恭敬地敲响众人身后的门板,接着门便静静打开,出现了两个魁梧的男人。他们浑身湿透,雨水不断从衣服滴落地板。

兹平敦离开床边,走近那两个男人。

“兹平敦先生,墓穴已经挖好了。”两人之中,年纪较长、身材较高大的男人悄声说。他有一张很长的马脸,黝黑的肤色似乎不只是因为沾上了泥土。

“我知道了。卢卡斯、汉斯,辛苦你们了。”

兹平敦脸上浮现满意的笑容,丢给他们一句形式上的慰劳,接着转过身,等待克里斯吉安的决定。果然——

“还在那里磨蹭什么!”克里斯吉安的口吻严厉,“老头已经死了,神父也在场,还不早点抬去埋了!”

一直站在门边的神父罕路纳听到这话大为震惊,“克、克里斯吉安先生伯爵他他好像还有一口气”

对老神父来说,这是他所能做的最大抵抗了。床上的老人尽管气息幽微,但确实还有呼吸。

克里斯吉安的目光与弟弟、妻子与弟媳,还有挖墓工等人的视线相接,突然捧腹大笑。

“真是太好笑了!我看这男人圣经看太多,眼睛都看坏了吧?怎么会说出死者还活着这种荒谬的话呢?”

“就是啊!”兹平敦也嗤之以鼻地冷笑,毫不掩饰地直言,“罕路纳神父,你这两只眼睛难道是装好看的吗?真是疯了!”

克里斯吉安离开床边,仿佛大力士似地站在房间中央,“换句话说,罕路纳你是指我们说谎罗?若是这样,问题可就严重了,我可不会默不作声地任人侮辱喔!”

“啊!不、不是这样的。”罕路纳脸色发青,像要鞠躬似地低下身,要不是臀部还抵着身后的墙壁,恐怕就这样五体投地,请求原谅了。

蜜妮安用那陷进肉饼脸中的小眼睛,状似哀伤地看着床上的老人,“伯爵真不该在我们领地有这等大事时还外出狩猎,而且到头来还被狼袭击,弄到重伤濒死的地步。若要说谁不好,也只能怪伯爵本人吧?是不是呢,克里斯吉安?”她挨近丈夫强健的臂膀。

“没错,正如蜜妮安所言,他太没有责任感了!你看看,这份责任如今可是成了我们肩上的重担呀!”克里斯吉安睨着神父,点头道。

罕路纳畏缩不语,如果再继续下去,他们还会说出更荒唐的话吧!

兹平敦举起手,对两个挖墓工示意,“来吧!把死人抬出去!”

魁梧的卢卡斯与汉斯轻轻将老人从床上抬起。一掀开沾血的薄布,老人下半身的惨状也随之尽现。他的整个腹部与左边臀部都裹上略显脏污的绷带,左腹的伤口似乎特别严重,乌黑的血渍濡湿了绷带。

“唉呀!要清理这床可得费一番工夫呀!”阿莉雅叨念,。

“废话!”兹平敦以不耐的脸色怒喝。

一个挖墓工托住老人的肩,另一个抓着他的脚踝,两人来到门前,年纪大的那个此时出声要求将老人以搬运货物的方式扛在自己肩上。

“克里斯吉安先生,这样我会比较轻松,也比较方便,可以吗?”卢卡斯要求道。

克里斯吉安撇撇嘴,“啊,当然可以,要用什么方式搬都行,不用客气。还有,外面在下雨,淋雨还满令人讨厌的,所以尽快了结这件事。一切杂七杂八的事在今天之内都要结束,邻邑的客人也还在等我的好消息呢!”

此时,倒挂在卢卡斯背上的老人口中溢出微小而痛苦的声音。

“你你们要谋杀我吗——”

但是,话还没说完,老人的力气就已耗竭,连稍稍扭动身躯都无能为力。半睁的眼皮下,是一对翻起的白眼,无力地瞪着众人,那张泛油光的脸,与其说是充满恐惧,不如说是带着满腔愤怒,然而,房里的每个人都没注意到这点,再加上雷声大作,老人接下来的诅咒便轻易地被盖过了。

挖墓工开始往前走,老人的头也因而摇来晃去,频频撞在挖墓工宽阔的背上。

“你们这些家伙竟然做出这么让人心寒的事”

蜜妮安仿佛看到什么滑稽剧似地大声嚷嚷,“唉唷!这个死人竟然又开口说话了耶!在往生的当下,这么做可不太好喔!”

“当作没看到就好啦!蜜妮安。”阿莉雅以手掩口说,“我们不也听人家说过吗?偶尔就是会有那种搞不清楚自己已经死掉的蠢幽灵呀!”

克里斯吉安强忍住愉悦的笑声,“亡灵都是这么任性自私的——喂!你们在发什么呆?走啊!我们还得赶快办完丧事,早点向邻邑的使者报喜呢!”

“没关系,晚点去也没差啦!他今晚是不可能回去的,他那里现在应该正打得火热呢!”蜜妮安对自己选了一名性格淫荡的婢女陪侍的手段自豪不已,如果那女孩的技巧不错

“你们给我记住”

这是老人真正的遗言。

年轻的挖墓工从暖炉上取下烛台。烛光摇曳,爬在墙上与地上的影子仿佛生物般变幻形体。他打开门,率先走到走廊上,接着是克里斯吉安,他身后是兹平敦,尾随兹平敦的是两个女眷,然后是将一息尙存的老人扛在肩上的挖墓工,最后则是害怕被单独留下、跟着慌忙离开房间、穿着教袍的罕路纳。

2

雨势稍微缓和了下来,黑夜中,仍有锯齿状的闪光一道道不断地划过天际。在闪光出现后没多久,撼动大地、震耳欲聋的雷鸣随之轰然作响。

在这一片黑暗中,这座古老的城堡却显得更为漆黑、暗沉,粗糙坚固的石造城墙与雨中的丘陵融为一体,甚至是融入了这片大地。

一列有如幽灵似的队伍从城门鱼贯而出。

全身湿透、神情阴郁的男人与女人们披着长至足踝的黑色斗篷,套上帽子,低头留意脚下的湿滑,谨慎地步下荒凉的山丘,,雨水与被风吹倒的杂草几次令他们差点滑倒。

这是一列吊唁的队伍。

“卢卡斯,墓穴挖在哪?”走在前方的克里斯吉安回头对扛着自己亡父的挖墓工问。

“马上就到了,就在那棵枯树旁的洼地。”紫色电光闪过,瞬间照亮卢卡斯那张不讨喜的脸,“因为我认为找个尽可能远离城堡的地方比较好。”

沿丘陵而下的小河中,有着两节形状扭曲狰狞的粗壮枯木。去年的这时,一道落雷刚好将这枯木劈成两半,每当锯齿状的闪电划过天际时,那棵奇形怪状的树都会被银白光线清楚映照出来。

挖好的墓穴就在那枯木旁边,该处地面呈浅钵状。在那浅钵状的洼地中,被挖了一个大小恰如小型棺材的长方形墓穴,深约一公尺。被挖出来、掺杂了石块的黑泥则被堆放在两旁。

一道道的闪电划过天际,瞬间的光亮清楚映照出墓穴底部,连泥土中的小石块、墓穴两侧土中透出的几根腐朽树枝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一阵雷鸣就在左近响起,令他们感到有点害怕。

“把尸体丢进去!”克里斯吉安无情地说。

“是。”年长的挖墓工卢卡斯在年轻的汉斯协助下,将肩上的老人横放在地。

“伯、伯爵还活着哪”将圣经郑重地抱在胸前的罕路纳以软弱的声音说。

在闪电的光线中,雨中的罕路纳看起来仿佛正在哭泣,也或许,他真的一直流着泪吧?

蜜妮安随罕路纳的视线凝神细看,横放在地的老人,其胸口仍微微起伏。老人的脸转向一旁,雨水沿苍白面容上的皱纹流向青筋浮起的颈项,他身上的白色睡衣被雨淋得湿透,并晕开了血渍,沾附了泥土,有如用旧、变形的抹布。

兹平敦往罕路纳的胸膛使劲地拍了一下,撂话似地说:“一旦埋下去,不就立刻没气了吗?这么一来,现在是生是死也就没什么关系了。”

罕路纳被这么一拍,踉跄了几步,在泥泞中摔了个四脚朝天。

两个女人看到这种情形,发出难以形容的娇笑声。

“伯爵,您还活着吗?能不能回我们一声呢?”蜜妮安对除了呼吸以外、一动也不动的老人恶意地嘲弄。

罕路纳发抖着要站起来时,突然被吓了一大跳。在闪电打下的瞬间,他看到老人翻起的白眼竟散发出金光。

克里斯吉安再度示意,两名挖墓工各自抓着老人的头、脚,将老人的身体用荡秋千的共振原理来回晃动几下后,一口气丢进墓穴中。积在墓穴底的雨水与泥浆在老人身躯着地的瞬间四处飞溅。

“填土!”

克里斯吉安一声令下,挖墓工就将立靠在枯木上的圆锹拿起,接着,枯木根部的湿土就沙沙作响地落入墓穴,覆在老人的身躯上,很快地,墓穴中就只能见到一片泥土了。

“别忘了十字架喔!”克里斯吉安与兹平敦相视一眼,愉快地说。

兹平敦捧腹大笑,“接下来就是大哥的天下了。不论是十字架或什么都好,一切都能随心所欲了吧?”

“可不是吗?而且也与那个唠叨罗唆、自以为了不起又吝啬到家的君王永别了。这片肥沃的平原、茂密的森林、悠然的河川、愚昧的百姓、忠实的家仆——全都是我跟你的!将来,也会传给我们的子孙!”

闪电在云端上将整个天空映成紫色。环绕在墓穴旁的七人,其身影在黑压压的卷积云下只剩黑影般的轮廓。

可怕的雷鸣轰然响起,大气为之震动,雨势再度转强,开始猛烈击打地面,附近地平线上也不断有闪电出现。

罕路纳仿佛喘不过气似的,抬眼看向克里斯吉安,“我们进行祷告吧。”

“不用祷告了。这声雷鸣就是父亲的墓志铭,这生锈的宝座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呀!”

克里斯吉安大笑道。

兹平敦因为这话也笑了出来。男人们被雨淋湿的脸孔显得丑恶且狰狞。

“好了,大哥、大嫂、老婆!挖墓的宽人们!我们该回去温暖的屋里了,今天一定要举杯大肆庆祝,不如也找邻邑的使者一起来开个盛大的宴会吧!”

他们纵声大笑地走向城堡。

几道细小的雷电闪现。

罕路纳发抖低下头,在胸口划十字,在追随新领主离去前,以似闻非闻的低沉嗓音轻诵圣子之名。这是他身为神父当尽的职责。

3

夜半时分。

城堡里的人都已陷入沉睡。

暴风雨已歇,厚重的云层也渐渐散开,不知不觉间,云层缝隙间已能窥见部分星光,而月亮更是从其中探出头,在大地投下银白、冷清的微弱光芒,仿佛令周遭更显静谧。随着时间推移,这轮色泽醒目的满月渐渐增强其耀眼的冷光。

无风。林中仍湿漉漉的树叶与草皮如死去般静止不动,空气像要结冻似的寒冷。

丘陵上的粗糙城壁在月光下呈现苍白姿态,而一片漆黑的丘陵也被染上润泽光滑的灿然月光,丘陵下方的枯树亦清楚显现其貌,它分歧的枝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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