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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本武藏.+剑与禅-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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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我觉得这样已经够了,不需要再有其他的策略。但我还是要谢谢您的好意。”
  小次郎仍然坚持己见地说道:
  “老人家,事情可没那么简单。武藏如果不自量力,老老实实地来这里,当然会中计,逃也逃不了。万一,他事先知道你们的准备,可能就会避开这几条路。”
  “果真如此,他就会遭到耻笑。因为我们会在京都各路口张贴布告,让世人耻笑武藏的懦弱。”
  “结果,你们这边的名分,只剩下一半;而武藏可以更夸张的广为宣传你们卑劣的行为。这么一来根本无法消除师父的怨恨。总之,非在这里杀死武藏不可。为达此目的,非得想个策略,引诱那小子来这必死之地不可。”
  “哦?阁下可有良策吗?”
  小次郎回答道:
  “有。”
  他自信满满地继续说道:
  “有啊!良策有好几个”
  他一改平日傲慢的脸色,以平易近人的眼神,将嘴巴靠近源左老人的耳朵轻声说道:
  “吶这般怎么样?”
  老人频频点头,并靠近御池十卫门的耳边,将计策完完整整的又说了一遍。
  “嗯!嗯!原来如此!”
  前天半夜,宫本武藏来到久未造访的木造小旅馆,把老板给吓了一大跳。他在此住了一个晚上。天才刚亮,就说要去鞍马寺。出门之后,昨天一整天都没看到他的人影。
  “晚上可能会回来吧?”
  旅馆的老板热好咸粥等他,但是那晚也没回旅馆。结果是隔天黄昏才回到旅馆。
  “这是鞍马的土产。”
  说着,拿了一个蒲叶包着的大芋头递给店老板。
  然后又拿一块从附近商店买来的白布,托店老板尽快找人缝制一件贴身的衣服、肚兜和腰带。
  旅馆老板立刻拿着白布,托附近会裁缝的女子缝制。回程时并买了酒,用山芋汤当下酒菜,和武藏聊到半夜。刚好衣服也缝好送过来。
  武藏将缝制好的衣物,放在枕下就睡了。深夜,店老板突然醒来,听到有人在后面的水井冲澡。他起床看个究竟,发现武藏已经下床,在月光下淋完浴,正穿着刚做好的雪白贴身衣服,系好肚兜并套上平常的上衣。
  宫本武藏 风之卷(79)
  月亮尚未西斜。这个时候,这样的装束,要去哪里呢?店老板感到诧异并询问他。他回答道:我没有要去哪里,只是今天游览了京都四周,昨天登过鞍马,所以对京都已经有点厌倦了。因此,想趁着今夜的月光,去登睿山,看看志贺湖的日出,然后离开鹿岛,到江户城去。一想到这里,我就兴奋得睡不着觉,真抱歉把你吵醒。我已将住宿费、酒钱,包好放在枕头下,虽然不多,但请收下。待三四年后,我再到京都时,一定再来这里住宿。
  武藏这么回答着。
  “老板,你要关好后门喔!”
  话才刚说完,他已快步绕过田边的小路,走往满是牛粪的北野道路。
  老板依依不舍地站在小窗前目送他离去。武藏大约走了十来步之后停下来,重新绑好鞋带。
  20
  小憩之后,武藏觉得头脑有如夜空澄静。清澈的月亮和自己恰似合为一体。他觉得自己正一步一步融入夜空中。
  “慢慢的走吧!”
  武藏意识到自己大步走的习惯之后,觉得这样实在太可惜了。
  “今晚,可能是最后一次欣赏这人世间吧!”
  没有感叹,没有悲叹,更没有深切的感慨。只是很自然地由衷发出这句话。
  距离一乘寺遗址的下松还有一段路。而且时间也才刚过半夜,因此他尚未深切感受到“死亡”即将来临。
  昨天他到鞍马寺的后院,静静坐在松树下,原想好好体会自己化为无身无相的禅机,但是脑中始终无法摆脱死亡的阴影。最后甚至自问为什么要到山里坐禅呢?
  与昨日正好相反,今夜他觉得清爽舒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反问自己。晚上,和木屋旅馆的老板一起喝了酒之后,熟睡片刻。醒来之后,用井水冲洗身体,并换上新的内衣,系紧腰带,根本不可能将这活生生的肉体和死亡做联想。
  “对了!有一次拖着肿胀的脚攀登伊势宫后山,那天晚上的星星也非常璀璨。那时是寒冬,当时的冰树现在该是含苞待放的山樱吧!”
  不去想的事,偏偏浮现在脑际;而生死的问题,却理不出头绪。
  面对死亡,他已有十分的觉悟,并不需要再理智地思考———死的意义,死的痛苦,死后的去处。即使活到一百岁,也找不到这些问题的答案,现在又何必焦躁无知地去探究呢?
  在这样的深夜里,不知何处传来笙与筚篥① 合奏的音乐声,冷冷清清地回荡在寂静中。
  这条小路好像是公卿的住家。严肃的乐声中和着哀伤的曲调,不像是公卿们因酒兴所弹奏的曲子。武藏听着眼前浮现出了围在棺木旁守夜的人们和供桌上的白色蜡烛。
  “有人比我先走一步啊!”
  也许明天在死亡的深渊里会跟这死去的人成为知交呢!他微笑了一下。
  武藏走在路上,耳中一直回荡着守灵的筚篥乐声。笙和筚篥的声音,使他想起在伊势宫的稚儿馆,也想起自己拖着肿胀的脚攀登鹫岳时所看到的冰树花。
  咦?武藏不得不怀疑自己的头脑。这种舒畅的感觉,其实是由于身体一步步接近死亡而引起的———难道这不是极度恐惧之下所产生的幻觉吗?
  他如此反问自己。当他停止脚步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相国寺外的路上了。再走五十米左右是一个宽广的河面,有如银鳞般的波光映在河边的房子上。
  有个人影一直伫立在房子一隅凝视着武藏。
  武藏停下脚步。
  刚才的人影开始往这边走过来。随着人影,旁边还有一个小影子走在月光下的道路上。等对方走近,才知道原来是一个人带着一条狗。
  “”
  武藏原本紧绷的四肢立刻松弛。静静地与对方擦身而过。
  带狗的行人走过之后,突然回过头来叫道:
  “武士!武士!”
  “你在叫我吗?”
  此时两人相隔七八米。
  “是的!”
  他是位身材矮小的男人,穿着工人裤,头上还戴着一顶工人的黑帽子。
  “什么事?”
  “请问这条路上,是不是有户灯火通明的人家呢?”
  “啊!我没有注意到,好像没有。”
  “咦?那就不是这条路喽!”
  “你在找什么啊?”
  “找一户丧家。”
  “是有这么一户人家。”
  “您看到了啊!”
  “刚才有户人家传出笙和筚篥的乐声,大概就是你在找的丧家吧!就在前面约五十米的地方。”
  “应该不会错!神官一定先到那里守灵了。”
  “你是要去守灵的吗?”
  “我是鸟部山制造棺木的商人。我到吉田山找松尾先生,却听说他已在两个月前搬到此地在这三更半夜里,没有能问路的人家,这地方的路真不容易辨识呀!”
  “吉田山的松尾?原本住在元吉田山,最近才搬到这附近吗?”
  “可能是,我也不清楚。我不能再逗留了,多谢您!”
  宫本武藏 风之卷(80)
  “等一下!”
  武藏向前走两三步:
  “是曾在近卫家工作的松尾要人吗?”
  “是的,那位松尾先生大概十天前病逝了!”
  “过世了?”
  “是啊!”
  “”
  是吗?武藏喃喃自语地继续向前走,棺木店的人则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而那只小狗则紧跟在主人后面。
  “死了啊?”
  武藏口中不断喃喃自语。
  但是,除此之外,他并没有特别的感伤。死了啊?真的仅有这样的想法,别无其他。对自己的死都没有感伤,更何况他人!尤其是对这位刻薄一生却只存点小钱的吝啬姨丈。
  他想起正月初一的早上,自己饥寒交迫地在冰冻的加茂川河边烤年糕吃的情景。想起那香味,他情不自禁地暗叫:
  “真好吃啊!”
  武藏想起姨妈在丈夫过世后,必须独自生活。
  他加快脚步来到上加茂河岸。隔着河流,黑色的三十六峰高高地耸立在眼前。
  每座山好像都对武藏表露敌意。
  武藏一直站在那里,过了不久,独自点头说道:
  “嗯!”
  他走下河堤朝河岸方向走去。那里有一座由小船结成的舟桥。
  如果要从上京到睿山,也就是要越过志贺山的话,都得取道这条路。
  “喂!”
  当武藏走到加茂川的舟桥中央时,听到背后传来喊叫声。
  桥下淙淙的流水,映着冷冽的月光,悠然地流着。奥丹波的山风从加茂川的上游直贯到下游,使得夜风透着寒气。在这么辽阔的天地间,根本分不清是什么人在哪里喊话?
  “喂!”
  又听到一次叫喊声。
  武藏再次停住脚步,但这回他已不加理会,径自跳过沙滩到对岸了。
  有个人朝他挥手,并沿着河岸往这边跑来。等到看清那人的脸孔之后,他觉得可能自己眼花看错了,对方竟然是佐佐木小次郎。
  “嘿!”
  小次郎走过来,亲切的向武藏打招呼,并且猛盯着武藏看,然后再看看舟桥的方向,问道:
  “你一个人来?”
  “就我一个人。”
  武藏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小次郎恭恭敬敬行过礼之后说道:
  “那天晚上,实在很失礼。你若能接受我的道歉,不胜感激。”
  “啊!那时候,实在很感谢你!”
  “你现在就要去赴约吗?”
  “没错!”
  “就你一个人?”
  小次郎明明知道,却还要啰嗦一次。
  “就我一个人。”
  武藏的回答和先前一样。这一次,小次郎听得清清楚楚。
  “嗯这样啊!但是,武藏先生,前几天我小次郎在六条立的布告栏,你是否看清楚内容了?”
  “应该不会弄错!”
  “上头并没有注明是和清十郎比武时一样为一对一的比赛呀!”
  “我知道。”
  “吉冈门的掌门人是位有名无实的少年。实际上,所有的事情都操在全门遗弟子手中。而遗弟子可以是十人,也可以是百人、千人你想过这点吗?”
  “为什么?”
  “吉冈的遗弟子当中,贪生怕死的人早就逃之夭夭,不会到比武场。但是大部分都是有骨气的男子汉,他们早就聚集在薮之乡准备应战。并且以下松为中心,蓄势待发,正等着对你展开复仇呢!”
  “小次郎,你先去看过了吗?”
  “为了以防万一———而且刚才我想到这对你很重要,才急忙从一乘寺赶过来。我猜想你会经舟桥到比武地点,所以才在这里等你———这也是立告示牌的见证人应尽的义务呀!”
  “辛苦你了!”
  “你还是坚持单独赴约吗?还是已经找到帮手,由其他路径前往了呢?”
  “除我之外,还有一人相随呢!”
  “咦!在哪里?”
  武藏指着地上自己的影子回答道:
  “这里!”
  他嘲弄地笑着,牙齿映着月光,看起来更加雪白。
  武藏平常不太开玩笑,却不经意地开了个玩笑,使得小次郎有点受窘。
  “武藏,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啊!”
  他更加一本正经地说。
  “我也不是开玩笑!”
  “但是,你说你和影子两人去赴约,这分明是在嘲弄我嘛!”
  “这么说的话———”
  武藏比小次郎更认真。
  “亲鸾圣人说过———念佛修行者经常是两人相随,那就是自己和弥陀佛两人。我还记得这句话,难道这也是玩笑吗?”
  “”
  “表面看来,吉冈门徒人多势众,而武藏我只有单独一人而已。想必小次郎你也认为我会寡不敌众,但是,请你不必为我担心。”
  从武藏的语气中,可察知他的意志非常坚强。
  “如果,对方有十个人的话,我也以十个人对抗,对方一定会再找二十个人来攻打我;对方有二十个人,我也以二十人应对的话,对方又会聚集三十人、四十人来。这样一来,只会引起社会骚动,造成更多人伤亡而扰乱太平盛世,且对剑道毫无裨益,可说是百害而无一利啊!”
  宫本武藏 风之卷(81)
  “原来如此!但是武藏,兵法上可没有明知会输而仍赴战场的战法呀!”
  “在某些情况下还是有的。”
  “没有!那并不是兵法,而是毫无章法,乱七八糟。”
  “兵法上虽然没有,但是,对我而言是有的。”
  “没道理!”
  “哈哈!哈哈!”
  武藏没有再回答。
  但是,小次郎却无法就此打住。
  “为什么你要用这种不合道理的战术呢?为什么不为自己留活路呢?”
  “我现在正走在活路上。这条道路对我来说就是活路。”
  “这条道路如果不通往阴间,就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我已经渡过三条河川,现在我的双脚踏在一里冢的道路上。也许我要前去的山坡是一座针山。但是这条路是惟一让自己生存下去的活路。”
  “你说成这样,好像你已被死神缠住了。”
  “随你怎么说都行。有些人活得像个死人,而有些人虽死犹生。”
  “真可怜!”
  小次郎喃喃嘲笑之后,武藏也驻足问道:
  “小次郎,这条路通到哪里?”
  “从花之木村到一乘寺薮之乡———换句话说,经过你死亡之地的下松———从这里直走,可以通到睿山云母坡,所以也称为云母坡路,是一条近道。”
  “到下松还有多少里程?”
  “从这里到下松,大概还有半里多。即使你慢慢走也还来得及。”
  “那么,后会有期!”
  武藏说完,立即转到旁边的道路。
  小次郎看到武藏转弯,急忙叫道:
  “喂!你走错了!武藏,你弄错方向了!”
  武藏点头表示听到小次郎的叫喊。
  小次郎见他仍然继续走同一条路,再次叫道:
  “你走错路了!”
  远远传来武藏的回答:
  “我知道。”
  在一排行道树后面,沿着倾斜的洼地,是一片田地和几幢茅草屋。武藏走到最下面。小次郎只能从杂木的缝隙看到他的背影。武藏正仰望月空,伫立在那里。
  小次郎独自苦笑:
  “什么啊?原来是去小解。”
  说完,他也仰望月空。
  由于好奇心的驱使,令他做了种种的猜想:
  “月亮西斜了!等到月亮完全隐没之后,不知道会死多少人呢!”
  武藏肯定是必死无疑。而在这个男人倒下去之前,会砍杀多少敌人呢?
  他心想:
  “这才是值得观看的地方。”
  光是想到厮杀的场面就令人毛骨悚然、热血沸腾,难以再等下去。
  “难得一见的比赛被我碰到了,莲台寺以及第二次的决斗,我无法亲眼目睹,这次我可如愿了。咦?武藏小解还没好?”
  他看看洼地的道路,不见人影折回。小次郎觉得站着实在无聊,便坐到一棵树下。
  此时他又沉醉于天马行空的幻想。
  “看他那副异常沉稳的样子,好像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准备奋战到底了吧?砍杀越激烈就越有可看性。可是,吉冈门说过他们准备了弓箭和洋枪。武藏若被枪射到准会必死无疑,这么一来,可就没意思了。对了,最好将这件事偷偷告诉武藏。”
  他等了好一阵子。
  夜雾使得小次郎腰部发冷,于是赶紧起身大叫:
  “武藏!”
  奇怪?小次郎这时候开始感到焦虑不安。鞑!鞑!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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