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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的身体-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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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指卸下了心理负担,对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进行了充满激情的身体想象,很快就达到了贴肉的诗意状态。当夜他赋诗三首,只是写得太下半身,不便引用。因为写诗浪费了时间,一指睡到第二日中午才起床,饿着肚子冲了一个冷水澡,一指的脑子被冷水浇得清醒过来,想下午怎么接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呢?他的第一个反应是打电话问傅生,但转而一想生怕傅生改变主意不让他接了,又取消这个念头。如果举着一个牌子,上书“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这样简单是简单,可也太没有创意了,一指想了许久,突然灵感爆发,他高兴得在床上跳了三跳,摸了三下天花板。如果在自己胸前写上一行怪模怪样的字: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在机场出口一站,简直就是一件行为艺术的作品,还怕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见了不兴奋得死去活来?一指找了一件宽大的白汗衫,上街专门买了彩笔,用红、黄、蓝三原色,将“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这行字,大小不等整行不一地写在白汗衫上,一指很满意自己的创作,满意得忘记了吃中饭。然而单是汗衫奇特还是不够的,一指的灵感开始波及到全身,他觉得脑袋也得改头换面,修理修理。看见前面有一家理发店,他就走了进去,其实他还不知道干什么。小姐说,洗头?那就洗头吧。一指愉快说。一指的脑袋被小姐的长指甲搔着,很快长发上覆盖了一层泡沫,一指安闲地欣赏着壁镜里的自己,他的欣赏从最突出的部位——鼻子开始,而后往上是眼睛、眉毛以及额头,而后跳到鼻子下面的仁中、嘴巴以及下巴,而后对整张脸作整体的注视,应该说每个部位都不错,没有明显的毛病,但这张脸放在人群中也不是那么引人注目的,虽然披到脖子的长头发,把他与相当的一部分人区别了开来,但现在长头发的人也太多了,算不上什么特点。一指看久了总感到什么地方不对,若穿上那件白汗衫,这上半身可能就更不对了,过于平淡而且不谐调。如果头发不是黑的,而染成红的或者黄的,可能好些,但现在染头发的人也太多了,也算不上什么特点。一指利用排除法,终于知道了他的脑袋应该什么样子,光头,对,剃光头。一指说,叫理发师,给我剃个光头。小姐说,你要剃光头?一指说,对,剃光头。小姐说,剃光头就不用洗头了,浪费钱。一指高兴说,嗨,我也是刚想到的。小姐关心说,想好了,那么漂亮的头发,剃了就没了。一指说,想好了,剃光头。
  一指剃了光头,换上写了“一条浮 在宽中的鱼”的白汗衫,面目果然非同寻常了,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小姐迷惑地念着,然后再看他的光头,赞叹道,好酷啊。
  一指就这么酷地打的到了机场,接客的人都闲得无聊,自然把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大家也像理发店的小姐迷惑地念着,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再仔细看那光头确乎也像某种鱼头,就觉着这形象大有深意或觉着神经病。一指看着那么多人表情丰富地观看他,感到十分受用,仿佛是个名人了,心里不禁感慨,自己写了那么多年诗,居然默默无闻,不想这不经意的创举,竟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原来想引人注目也是很容易的。一位年轻的女士甚至被吸引过来了,好奇问,你是行为艺术家吗?一指想若说不是她会离开的,就随口说,是的。女士点点头,立即自我介绍她是某报的记者。一指说,哦,记者。女记者说,请问你这件作品表达了什么主题?一指说,主题吗,行为艺术的主题是含糊的,多向度的,可以作多种多样的理解,我这件作品由两部分组成:光头和汗衫上的诗句,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是超现实的,鱼不在水中而浮 在空中,它是无法生存的,令人绝望的,如果从环境的角度理解,我想我表达了对水污染的忧虑。女记者满意地又点点头,一指很得意自己居然这般信口开河胡说八道,确实是已经够格的名人了。又一个更年轻的女人被吸引过来,站他面前细声说,过客。一指像听到暗号,赶紧拿眼看她,那女人眼里闪着灼人的光芒,说,我是一指抢过说,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不知怎么的,俩人的身体就贴到一块嘴对上嘴,狂吻了起来。好像他们不是头一次见面,而是久别重逢,早做过一千年的情人似的。
  临走,女记者还笑嬉嬉的拉着一指问,请问这个场面也是你行为艺术的一部分吗?一指说,对不起,这是秘密。拉了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赶快上车。
  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说,我们的见面好精彩啊。
  一指想叫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发觉她的名字是不适合叫的,建议她改叫鱼儿,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就变成了声音暧昧的鱼儿。一指及时地告诉鱼儿,为了让她一眼看见,如何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以及女记者误认他为行为艺术家的插曲。鱼儿就感动得抱了他的光头,放在自己怀里。后来鱼儿躺在一指的床上,还动情说,看到你胸前的名字和这么酷的光头,我激动得快晕倒了。鱼儿一点也没想到一指事实上不是过客,一指的扮酷,无疑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回到房间,你可以想象他们首先要干的事情是什么。
  五
  傅生看见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的时候,似乎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其实他应该想到一指会把她带回来的,看着这个那么陌生的女人,而他们在网上居然谈了那么长时间的恋爱,傅生觉得有点可笑,更可笑的是现在她和一指在一起,好像很亲蜜了。一指也出乎意料地变了一个人,这么个光头和写着“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的白汗衫,显然是刻意为她而备的,这样就是过客了吗?傅生觉着倒更像个流氓。傅生忍不住就笑起来。
  一指介绍说,我的同屋,他叫傅生,是位电脑专家。
  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点了头说,你好。
  傅生说,你好。
  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说,你是刚搬来的吧。
  傅生说,不是的,我一直住这儿。
  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就诧异地看了一眼一指,一指不知道她干吗诧异地看他,就莫名其妙地看着傅生,傅生才发觉自己说漏了嘴,但也不知道怎样弥补,便礼貌地点点头,躲回房间了。
  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说,你不是告诉过我,你跟一个女人同居一屋。
  是吗?一指说,一指说完马上想,傅生这傻瓜,连这种事也告诉她。
  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说,你告诉我,那女人刚刚搬走,他才搬来的。
  一指说,是的。
  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说,那他怎么一直住这儿?
  一指说,他是一直住在这儿,我们俩个一直住在这儿,实际上根本没有女人在这儿住过。
  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说,原来你骗我的?
  一指说,是的。
  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就拿拳捶一指的胸,你好坏啊,你骗得我好苦。
  一指想,若不是自己聪明,就露马脚了。聪明的一指想,应该多做爱少说话,尤其不要让鱼儿和傅生说话。
  躲在房间里的傅生,听到这样的对话,又觉得很可笑,他没想到一指会来真的,真的把她接来了。现在他是过客,同时也是个骗子。这场网络爱情,意外地变成了一场骗局。这样想着,傅生就陷入了不安之中,觉着这骗局也有他的一份,他应该告诉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真相,然后她和一指无论怎样,都跟他无关了。
  但是怎么说?傅生出来看了看这个女人,看了看之后,傅生就不想说了,这个女人陌生得跟他似乎毫无关系。在他看她的时候,她也没有反应,傅生又躲回了房间,坐在电脑面前默想了一会,试图把这个陌生女人和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连在一起,但没有成功。傅生就有点恍惚,像往日一样照常上网,呼了三遍:
  过客: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你在吗?
  过客: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你在吗?
  过客: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你在吗?
  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没有回应,傅生就很气,像被恋人抛弃了那样,翻着眼白,突然,他对着电脑大叫了一声:
  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你在哪?
  叫我吗?那个陌生女人吃惊说。
  傅生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大叫。那个陌生女人又问,叫我呀。傅生只得开了门,尴尬说,你就是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陌生女人说,是呀。傅生又尴尬的不知下面该怎么说,愣那里不动。一指见他这样,感到不妙,机灵说,我们喝酒吧。立即拉了他出去买酒。
  一指说,你怎么了?
  傅生说,没什么。
  一指说,你干吗大叫?
  傅生说,我也不知道,是一次意外吧。
  一指看他恢复了正常,松了气说,刚才我真害怕。
  傅生说,刚才她应的时候,我有点不知所措。
  一指说,你是不是也喜欢她了?
  傅生说,我觉得很陌生。但你应该告诉她,你不是过客。
  一指说,那不行,我已经是过客了。
  傅生说,这样你是骗子,我也是骗子,太过份了。
  一指说,你那些网上的事,没事的。
  一指买的是某某牌的干红葡萄酒,这种红色的液体更像某种隐秘的欲望,还买了鱼片、牛肉干、花生米、开心果等。傅生看见货架上的红蜡烛,好像回忆起了什么,说,点蜡烛喝酒吧。一指说,你也这么伪浪漫了,那就点蜡烛喝酒。不久,葡萄酒的颜色就爬到了他们的脸上,现在,傅生应该算认识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了,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就是面前这个女人,跟李小妮一模一样的女人,仅仅是衣服的颜色有所不同,李小妮是黑色的,她是红色的。傅生有点奇怪,他们居然网恋了那么长时间,现在认识了,网恋也就结束了。两个认识的人是不可能网恋的。比如他和李小妮。那个停电的夜晚,他和李小妮做爱,后来因为不想继续做爱,李小妮搬走了。傅生又有点奇怪,他为什么建议一指买红蜡烛,模仿那么糟糕的一个夜晚。或许这个夜晚更糟糕,他把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送给一指,同时一指就成了过客,他就什么也不是了,纯粹是一个局外人。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似乎也不喜欢他插在中间,但是,跟她网恋的毕竟是他,他再次感到良心上的不安,不能这样对待她。
  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好像准备回首网上的往事了,这让一指十分为难,一指只好堵住她的嘴,主动发问。
  一指说,你原来想象的过客是什么样子的?
  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说,就你这样,不过不是光头。
  一指比着傅生说,有没有想过是他那样的。
  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摇摇头,没想过。
  一指就得意忘形地看着傅生笑,不料傅生一本正经说,其实他不是过客,我才是过客。
  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说,是吗?
  傅生说,是的,在网上跟你恋爱的人是我,不是他,你没感到网上的过客和你见到的过客不一样?
  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说,本来就不一样。
  一指说,对,对。
  傅生说,我觉得网恋必须建立在陌生之上,见面是很愚蠢的。
  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说,我不同意,见面太有诱惑了,就是“见光死”,我也想冒一下险,不过还好,我们的见面比想象的还好。
  一指说,对,对。
  傅生发现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根本不相信他是过客,现在不是道德问题,而是如何证明他才是过客,傅生说,虽然你不相信,但我确实是过客,我不想见你,然后他说他要见你,我以为他说着玩的,没想到他真来接你,过客就变成他了。
  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微笑说,是吗?
  傅生说,这有点荒唐,我觉得很对不住你。
  谢谢,你这么一本正经的开玩笑,非常幽默。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很开心地笑着。
  一指也笑着说,他就是这样的,有时候幽默得人要死。
  傅生本来是不想当个骗子,冒着被一指臭骂的风险才说这些的,结果却成了幽默大师。看来他要证明自己是过客,是没希望了。原来网络时代的爱情,身体是可以随便替换的。傅生看看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又看看一指,就同样开心地笑起来。
  后面的事情就没意思了。事实上,傅生无法证明自己是过客,一点也不幽默,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过客的,而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竟不承认他是过客,那么他是谁?傅生就有点接近鲁迅先生的过客了,因为鲁先生的过客头等难题也是不知道他是谁。但傅生活在信息时代,到底比鲁先生的过客幸运,他的前面不是坟,而是电脑。可这个夜晚,电脑跟坟似乎也没有太大差别,失去了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过客就成了流浪汉,摁着比巴掌还小的鼠标,艰难地在无数的网站间踉跄而行,连讨杯水喝的可能也没有,而那些地方就像鲁迅说的,就没一处没有名目,没一处没有地主,没一处没有皮面的笑客,没一处没有眶外的眼泪。过客憎恶他们,过客不想去。
  傅生就对着电脑发木。
  忽然,一指的床响了,接着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就“过客,过客”地叫唤起来,傅生从椅子里弹了起来,但即刻又坐了回去,一会,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的叫唤声还加了感叹词,唉过客唉唉过客唉唉那声音比文字更抒情更直接,对身体很有冲击力,傅生的身体就被叫大了。
  傅生的身体从房间里溜了出来,站在圆明园对面,此刻,身体是如此让人难以承受,好像被一条浮 在空中的鱼叫起来,反抗他的灵魂了。傅生垂头看了看下半身,痛苦地骂了一句,他妈的。
  傅生转了个弯,沿着中关村大道往南走,傅生走着走着,觉着这具身体并不是他的,他想起了一句很精彩的成语:行尸走肉,形容的就是它。今夜,它好像摆脱了控制,要单独行动了,它在中关村大道上快速地走着,其实它没有目标,只是一种冲动,它要走。车从它 的身边流过,车明显比它走得快,它愤怒了,准备跟车比一比速度,它开始奔跑了,它发觉跑比走要好,跑就是两条腿的运动。但是,不一会它就跑不动了,站那里喘气,眼也被汗水模糊了,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它面前,它莫名其妙就上了车,坐在副座上继续喘气,司机说,去哪儿。它说,不知道。司机说,那怎么走?它说,往前走。司机走了一会,又问,上三环吗?它说,上。司机把车开上三环,车速就陡然加快,好像要飞了,窗外的景物都虚幻起来。它觉得这样很好,有一种类似做爱的快感。现在,它知道它要干什么了。当司机再次问上哪儿,它说,哪儿有小姐就去那儿。小姐?哪儿没有?司机就很亢奋,说,要什么档次的?当然要好的。那你上某某饭店吧,那儿小姐好,不过价格贵,一次八百。怎么找?司机见他并不在行,教导说,你最好开间房,然后上歌厅挑,看中了带走。
  照司机的指示,它先开了房,然后上歌厅,那儿的小姐确实是好,好得让它晕头转向,不知道怎样确定好的标准。实际上,在它尚未确安好的标准时,反被小姐带走了。一个小姐见它又呆又傻,上来挽了它的手说,几号房?它说,几号房。走吧。它就被小姐带回了房间,小姐说,你先洗澡。
  它洗完澡,小姐也洗澡。这房间到处是镜子,它在镜子里看见了一个人,这个人应该叫傅生,傅生在镜子里茫然地看着它,仿佛就在做梦,它怎么从房间里出来?怎么到了这个地方?这是什么地方?它是谁?傅生又被这些哲学似的问题缠着了。
  小姐坐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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